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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庸人自扰

作者:携月乘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昭言坐吧。”阮令示意江明徵坐下,并未正眼瞧她。


    事已至此,只能当江明徵不存在了。


    阮娴并不在意阮令的无视,行礼道:“臣妹见过陛下。”


    阮令依旧不看她,悠哉悠哉地落下一枚棋子:“你说,今儿个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朕耳聋眼花认错人了?眼前这位,可当真是稀客。”


    江明徵清楚,阮令留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在此,就是要自己从中调和,随时为他提供台阶。


    “殿下快请起吧。殿下难得叨扰,想是有要事求见?”


    阮娴静立一旁,等夏韵将药碗置于阮令手边,才道:“陛下请先用药,身体要紧。”


    阮令听她一口一个“陛下”,心中本就有些郁闷,悄悄向她看去,却见她低眉顺目的,甚至不拿正眼瞧自己,语气更是冷淡:“有话直说。”


    阮娴早知他会是如此态度,心下仍不免暗哂。


    从她走进来就开始甩脸色,分明是他残害手足在先,在这儿冲她摆什么架子?听起来,倒像是她的错了。


    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她也只好耐着性子,福身道:“臣妹斗胆向陛下请旨,将太妃娘娘与彦儿接去公主府共度除夕新岁。”


    “哦?你倒是一片孝心。”阮令眉梢一跳,阴阳怪气道,“搬出去这么久,怎么忽然想起宫中还有亲眷?”


    “从前是我行事冲动,意气用事。自从前些天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我也想明白了许多事。身边人来来往往是常态,握不住的流水也不必再执着,最要紧的还是珍惜眼前人。”


    “所以你想明白了,要好好珍惜太妃和你弟弟?”阮令冷哼了声,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阮娴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柔声道:“陛下……亦是我的兄长。


    “当年之事,我确实有怨,可时过境迁,我早已明白陛下的苦衷,只是碍于颜面,不肯低头。方才席上,我望见陛下形容憔悴,心中苦涩难言,才忽然觉得,这一切又是何必?”


    她说得违心,交叠的双手暗暗互相在虎口上掐了一把,阮令却听得神色微动,棋子都险些脱手。


    阮令下意识抬眼,迎面撞上那道炙热的目光。


    他心下一乱,倏地别开脸。


    “惺惺作态。”他故作漠然,指间棋子却仓促落在一处必败之地。


    江明徵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轻笑道:“陛下是仁孝之君,何不成全公主一片赤诚之心?”


    阮令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阮娴:“三日,不能再多。阮彦还未立府,住在公主府上名不正言不顺,朕不想惹人诟病。昭言,去替朕取笔墨印章来。”


    “是。”江明徵起身,走向桌台。


    “谢陛下恩典。”阮娴心中一喜,对阮令的意见都减轻了不少。


    阮令看着她笑时弯弯的眉眼,脸上的冷硬有些挂不住,连忙又避开眼神:“要谢就谢昭言,若不是他为你美言,朕才懒得管你。”


    阮娴神色微凝,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江明徵,喉间似被什么堵住。


    “微臣实不敢当。”还好她没说,就算她说了,他也是承不起的。


    阮令写下手谕,盖上玉玺,让江明徵交给阮娴。


    阮娴接过手谕,眼见目的达到,江明徵在此,她也不愿再多留:“陛下与江大人既有要事,臣妹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见她要走,阮令下意识想挽留,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得冷硬地冲她甩甩手,由她离开。


    他暗中目送着她的转身离去,见她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心头那点说不清的期待终是沉了下去。


    阮娴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屏风时,却忽而停下脚步,又一次回首朝阮令看去,恰巧撞上他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霎时一愣,尴尬又恼怒道:“还有什么没说完?”


    阮娴莞尔,轻声道:“那日陛下生辰,臣妹声力微薄,隐没人潮,今日再补上或许太迟,可我还是想要亲口再说一次,也算是除夕之际对陛下新岁的祝愿。祝陛下,平安康健,喜乐无忧。”


    语罢,她潇洒地转身离去,只给殿上留下一片静默。


    江明徵的目光定格在她最后离开的地方,一时间竟失了神。


    脑海中泛黄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明明才过去短短几年,却遥远得恍如隔世。


    “……阿逾此去,不知何日才是归期,想必是赶不上回来过生辰。这生辰礼我提前送你,愿你喜乐常伴,福泽绵长,心想事成,平安归来……”


    他不可控地回想起她逆着光的容颜,心脏一阵一阵翕动着抽出疼痛的枝桠,仿佛被谁狠狠攥在手心。


    他才发现,她们连声音都这样像。


    不知过了多久,阮令缓而又缓地端起茶盏,鼻息间喷薄出极轻极轻的苦涩笑意。


    “我这一生识人无数,唯有这个妹妹,最叫人为难。”


    直到听到声响,江明徵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帘,将眸中思绪尽数收敛,再开口,声音已是波澜不惊:“公主气性虽烈,本性却至诚至真,怨念来的快去的也快,陛下不必太过介怀。”


    “你想错了,让我为难的从来不是她的怨恨,恰恰相反,我最怕的,就是她这一颗赤忱之心。


    “我或许从未与你提过,先帝虽儿女绕膝,可他唯爱二子,一是前太子,另一个便是长徽。我的母后统领六宫,我的舅父位高权重,可父皇他,从未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陛下……”江明徵见他情绪愈发走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很快又被他打断。


    “我羡慕他们,厌恨他们,可昭言你知道吗?”阮令似乎想到什么,自嘲般笑了,“她却是这满宫上下,唯一真心待我之人。


    “是她教会我,何谓家,何谓家人,是她告诉我,我不是争权夺利的机器,我是她的哥哥。可我……亲手摧毁了她珍视的家。


    “她将自己关在府中,他们将她视作太子残党,可我知道,她只是在怪我。他们不让我与她往来,我也希望她能永远恨我,可她偏偏对我心软了。


    “为什么?昭言,我明明对她这样不好,她却还肯这样想着我,我凭什么呢?”


    是啊,虚情假意的人,何德何能被人真心相待?阴沟里的老鼠,凭什么窥见天光?


    江明徵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阮令了,因为他也认为,辜负真心的人就该万劫不复。


    可他们到底不同。


    他没有阮令那般好运气,阿宁也绝没有阮娴这样好说话。饶是她还在世,他也等不来她的谅解。


    他太了解她,她这人爱恨分明得很,喜欢一个人时倾尽所有对他好,可若此人触及她的底线,她也能当断则断,不会留半点情面,甚至越是用情至深,越会恨入心髓。


    他自知做过那样可恶的事,无论怎么弥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些年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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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形秽,就连思念都不敢声张。


    江明徵以为自己一颗心早已麻木,可此刻望着阮令的眼神中,却不可控地划过艳羡之情。


    ——他还真是命好啊。


    江明徵默然片刻,终是将那点多余的情绪压回心底:“臣看得出陛下不愿疏离公主,既然公主已决心放下,不再与陛下计较,陛下又何必庸人自扰?”


    “是吗?”阮令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盏,忽而笑了,“也罢,不提这个。”


    阮令甩了甩手:“关于长徽,眼下,我还有一桩颇为要紧的烦心事。”


    与阮娴有关?江明徵眼睫轻轻颤了颤:“陛下但说无妨。”


    “今日家宴之上,经几位王叔提点,我这才想起长徽居然都十九了。先帝舍不得嫁她,挑挑拣拣谁都看不上,直到最后也没挑出个结果来,害得她白白耽误三年。”


    阮令说着,意有所指地幽幽轻叹一声:“哎,拖着拖着,他们都将主意打到要她和亲上了,再不为她寻个好夫家,我这一生,还不知能再见她几面。”


    江明徵眉心一跳,已隐约猜到下文,垂眸不语。


    聪明人之间往往一个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见他迟迟不开口,阮令知道他在装傻充愣。


    若是寻常,他看出他的答案,或许就一笔揭过了,不过此事他已思虑良久,这会儿可没那么好打发。


    他也懒得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以为,与其大海捞针,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我观你平素沉稳可靠,倒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昭言你觉得,我这妹妹如何?”


    江明徵当即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承蒙陛下抬爱,只是微臣实在惶恐。长公主千尊万贵,当配世间第一流的君子。臣声名狼藉,孑然一身,实非良配。”


    “此言差矣。昭言何必妄自菲薄?你这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我说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阮令见他无动于衷,又补充道:“至于家境,你更是无需担心。长徽被人千娇万宠着长大,我也担心她受苦受累,日子过得不舒心,回头来怨我给她选的夫婿不好。他日尚公主者,我先赏他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再加官进爵,还要给公主封上十里红妆,让她做这天下第一等风光的女子。”


    江明徵明白阮娴在阮令心中份量不轻,可为她打算到这个份上,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知道,阮令绝对说到做到。


    这桩婚事,若是放在从前,一定是弊大于利的,可如今,阮令的承诺和蛊毒的牵制又中和了缺陷。


    他居然犹豫了。


    好在只是一瞬间。


    他清楚记得,她不愿意。


    他没有先斩后奏的资格。


    江明徵走到棋桌的正前方,撩起衣袍,直直跪立于地。


    这桩婚事,阮令属意于他,绝非心血来潮。


    他不难猜到,阮令选择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垂眸拱手,语气坚决:“陛下的知遇之恩,微臣铭记在心。臣会倾此一生为陛下卖命,更会不遗余力守护陛下珍视之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公主。这是微臣的本分,无需姻亲纽带,亦不需爵禄赏赐。微臣以为,陛下应当也希望公主嫁给真心良人,平安喜乐,白首不离。”


    阮令沉默地望着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似乎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好,记住你的话。”


    “臣江明徵,对天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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