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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狱

作者:提灯见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除夕这日仍是大雪漉漉,傍晚皇上在乾元宫设御宴,君臣同庆。吃过了御赐的水点心,众人随皇上与太后到门外,观赏内府监在太和殿前备好的烟火。


    烟火逆着风雪冲上云霄,发出砰然巨响,“火龙戏珠”的图腾将京城照得亮如白昼。皇上抚掌称赞要赐赏,司礼监掌印何静忠立在人群后的阴影里望天陪着笑。


    一个清秀的小太监从檐下碎步拐过来,静悄悄停在何静忠身侧,何静忠目光和表情都未变,只微侧着头。


    小太监躬身轻声道,“老祖宗,锦衣卫那儿回了消息,不老实的鸟雀已入了笼,等着您吩咐。”


    何静忠笑看着烟火没吭声,小太监又道,“陆三当着锦衣卫的面儿烧了几封信笺,除此之外锦衣卫都查过了,连二人逗留之地皆已掘地三尺,再没查到可疑证物。”


    长空中,“火龙戏珠”方歇,又是“砰!”地一声,远天亮起一片“百鸟朝凤”,在百官的一片喝彩声中,何静忠抄着手慈眉善目道,“小顺子,你说陆家这是识时务还是在跟杂家装傻?”


    要放平日小顺子当即就要跪下叩头回话,可当下皇上与太后在前,小顺子不敢,只把身板儿躬得更低,毕恭毕敬轻声道,“他陆家是什么东西也敢跟老祖宗掰手腕?孙子这就去命人连夜好好儿地审!明儿一早定能明明白白地呈上来!”


    何静忠眼中映着绚烂的烟火,“不急,今儿守岁,不宜杀伐,着人明日再审吧。既入了诏狱,狐狸尾巴迟早要露出来。”


    小顺子道,“老祖宗真是菩萨心肠,可容山海呐!”


    何静忠忖了片刻叹口气,“罢了,陆老侯爷虽已解甲致仕多年,到底是大贞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靖北的事尚无定论,这里边儿水深,叫诏狱那头仔细端量着点儿!”


    说罢他朝小顺子招了招手,小顺子登时便立起双耳凑头过去。


    “找个妥帖的人暗中将消息放给陆载岳,眼下他儿子和孙女都下了狱,杂家也想看看老侯爷的态度。”


    一阵风刮过,雪欺上了眉眼,何静忠脸上重又带上了浓重的笑意,碎步走到皇上身边道,“万岁爷,外头风紧,仔细别着了凉。”


    小顺子静悄悄躬身后退,退到了廊角才起身小步走远了。


    ——


    京城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守岁。因连日大雪,积雪难跑马,一行锦衣卫天黑后才进城,一群人身着便服,一路都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径直将陆瑾与其父陆正则先后送进了诏狱。


    按制自然需先加了镣铐再搜身,可诏狱里少有女犯,尤其是像陆瑾这般颇有颜色的官家小姐,都是男人,一些人存着什么心思周野一清二楚。


    眼见给陆瑾着脚镣的手不怀好意,“啪”地一声,周野的刀柄已先一步压到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上,“我给你们提个醒儿,陆正则和陆三是上面钦点带回来的人,在宫里的吩咐下来之前,该办的办,什么不该看不该动的心思且在心里掂量掂量,仔细日后丢了手眼谁也保不得你们!”


    一众平日里插科打诨的缇骑见他此刻凌厉的俊脸上没了笑意,顿时心中打鼓。


    众人的招子在半空中暗送秋波,上镣的人小心翼翼将手从他刀鞘下抽了出来,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周野俯视着暼他一眼,“路上已搜过了,先关起来,旁的等北镇抚司的女官到了再做安排。”


    “好、好,卑职明白。”


    陆瑾被押进临时看押的牢房,周野掏出几块儿银子扔给沈嘉荣,“明日皇上回玉京宫修玄祈福,可就有得忙。这里我先守着,今日除夕,弟兄们出去好好吃个年夜饭,我请!”


    沈嘉荣掂着银子一脸喜色,嘴上却客套道,“这不好吧?”


    周野吓他,“再不快滚现在就上值干活儿!”


    众人闻言一溜烟儿窜了出去,诏狱里顷刻陷入寂静,他独自在昏黄的灯火下站了会儿,听着深处传来铁链的擦地声,神情喜怒难测。


    一抹氤氲的水雾飘至眼前,他垂下眼眸,见到两盘新鲜的水点心,是宫里刚赐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他重新将刀挂回身侧,一手端了碗水,一手端着水点心往拘着陆瑾的牢房走去。


    诏狱里常年无光,又值冬日,阴冷异常,廊间只有几盏聊胜于无的烛火照亮一隅。


    陆瑾借着模糊的视线,正慢条斯理的用脚将散落一地的茅草往角落里堆,铁链与地面摩擦,不时发出“哗哗”的剐蹭之声。


    她听到脚步声也懒得抬头,继续堆着脚下的枯草,半晌儿再没听着声音才侧头去看,就见周野两手端着盘子像个俊俏的上菜小倌儿。她忍不住想笑,可那笑滑到嗓子却笑不出来。


    他们二人已阔别多年,她在江南听闻周野已凭着司礼监这颗大树仕途平顺、接连攀升,早已今非昔比。这么久的时间能活活将人磨成鬼,也能教鬼装成人,何况是锦衣卫这种诛杀权贵连眼都不眨的地方?如今立场各异,天然的隔阂横亘其间,他还会有几分像从前?


    周野看了眼陆瑾用茅草堆出来的“窝”,“这是打算常住?连窝都搭好了。”


    他俯身将水碗和盘子放到铁栏下,打开牢门踱了进来。陆瑾也不跟他客气,端起吃食嗅了嗅,“天寒地冻的,牢里又不备炭火,我怕冻死了同知大人没法儿交差。”她从盘子里拎出一个水点心,在周野眼前晃了晃,“没毒吧?”


    “有毒。”周野两手抱胸冷着脸,“现下毒死了好过受非人的刑讯之苦。”


    “那可多谢周大人好意!”她将水饺子扔进嘴里,“哟,还是荤馅儿的,大人对我这般照顾,那我岂不是做鬼也得来报答你?”


    周野对她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两步走到她身前,他如今个子高,直往房梁上窜,声音压在她头顶,带着低沉与压迫,“陆瑾,你想做什么?你总该知道,进了诏狱,即便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陆瑾低着头,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她细嚼慢咽半晌儿才道,“眼下也没别人,我想先问问,周大人,这是要跟我叙旧还是办差?”


    周野弯下腰,盯着她的脸道,“盐运司官吏告发内廷可是干系皇权的大事,你可知厂卫在其间能做多少文章?”


    “知道啊!”陆瑾耸耸肩,“可已经被抓了,我百口莫辩,我说自己是无辜的,你信么?”说完她就地演起来,摆出很怕的表情,“周大人,咱们相识一场,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好不好?我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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