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5章 回礼

作者:guess24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幸福巷268号。


    徐红芬在灯下记账,她租了间屋子开裁缝店,前店后屋,手艺不错,舍点瓜子花生,街坊邻居都爱往她这凑,老客户介绍新客户,最近攒了些钱。


    这几年捧铁饭碗的不禁摔了,下海不再是稀罕事,老孟掏钱让她做生意,徐红芬起初不敢,在海市待了几周,老孟再说的时候她一咬牙就答应了。


    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老孟前些天过户了一套房子放在她和孩子名下,徐红芬心里不踏实,七上八下。


    她和老孟前三十多年脸朝黄土背朝天,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劳碌些,但温饱不愁。


    徐红芬容易满足,老孟却是不甘心蹲在生死不由人的渔船上,所以他跑了。


    男人一跑,女人和孩子受尽非议。徐红芬对老孟有怨,但男人风风光光又回来了,她跟钱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点了一沓钱,数好锁在抽屉了。


    夜深了,淋淋沥沥潮湿了灰瓦,徐红芬在摘顶针,门被梆梆急促敲着。


    “红芳。”男人捱着气声唤。


    徐红芬操起裁布的大剪刀迟疑地走过去,另一头催促开门,她一顿,拔掉两道门栓,定睛一看,赫然是老孟。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徐红芬没好气白他,大晚上吓人,“你不是说最近少碰面吗?”


    老孟随手把伞扔到门口,脸上热得冒汗,二话不说扯开外套。


    “老不羞的……”


    老孟打断她的话,从内兜掏出存折和一叠杂七杂八的票,“你拿着,别让你娘家给套走了,我儿子要吃什么就买。”


    “你,反正好好过日子。”老孟看着徐红芬怔愣的眼睛,扣上扣子,“……我以后不来了。”


    徐红芬攥着那手钱票,冷得发抖,“什么意思,儿子你不要了?”


    老孟捡起伞,撇了眼门帘后面,“那也是你儿子,给你钱就是让你养。”


    “再说,我们没有领证,后来……现在你是寡妇。”


    “孟大魁,你儿子姓孟!你们孟家的种!”


    “小点声,别吵醒了人。”


    徐红芬被说得一肚子酸雨,又涩又辣,她忍了忍,抹了把鼻涕,发昏的脑子冲出一条线,“你出事了?”


    是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孟的异常都有解释了。


    老孟没有说话。


    徐红芬说,“你跑吧。”她卷好钱票,背过身,“我当你没来过。”


    男人走到门口,两排挂熨的衣服,一张桌子,一台缝纫机挤满这间二十来平的屋子,他滞在那,突然下不了脚,妻子和儿子就在他的身后,老孟听见他的牙齿在颤。


    “我会去自首的。你拿着钱换个地方。”


    “别改姓。”


    雨还下,无声绵绵,只剩下泪。


    鲛人舒服地打了个哈,炙热的夏日阴凉下来,祂到了人类的巢穴。


    按照祂新学的词语来说,叫窜门。


    鲛人新奇又不太满意,丁点大的地方,人跑不了几步,闷在这里。鲛人对着沙发上的人类一叹三转,吃这么少,难怪被排挤了。


    祂在这住了一周,一个窜门的都没有,这一层居然没有第二个人,鲛人忍不住露出关爱的眼神,没事,老大罩你啊。


    度洲正在给小鲛人朗诵《海的女儿》,他指尖逗狗似的摸小鲛人的尾巴,玩偶没有五感,任他施为。


    小鲛人嘴巴歇着米粒大小,良久不动,度洲敲了敲祂的脑门,又在走神。


    “她们可以把漫长的日子花费在王宫里,在墙上长着鲜花的大厅里……宫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度洲读得很慢,留了充足的时间让鲛人思考反应。


    鲛人的模仿能力很强,祂已经能将一些颜色、植物和动物的图案与发音对应起来。


    小鲛人被放置在人类的膝头,人类的声音不高不低,柔和地为祂勾勒出一片大海,鲛人重复着说,“王宫,鲜花的大厅……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祂想象着,惊觉奇特,“度洲,海里一个我。”


    “不。”


    度洲继续念着,“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这段话对于鲛人太过复杂,祂只形成模糊的概念,朦朦胧胧的瞳镜里荡漾出青年清隽含笑的面容。


    度洲从茶几上拿了纸笔,低头看了看膝头,速描出一条小鲛人,“她也是鲛人,不过人类通常叫他们人鱼。”


    “人鱼!”小鲛人叫唤着人类把画拿近点,人鱼趴在礁石边,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长卷的头发被海水藏去发梢,曼妙的身姿,强大有力的尾巴,祂们如此相像。


    小鲛人紧盯着,这是祂第一次看到同类,即使只是一幅画,祂激动地喊出来,“我们!”


    “我不是一个!”许久以前,人类无意见到她们,留下了人鱼的故事。她们无疑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她们在族群里,父母亲族,同辈姊妹,还有美得小鲛人根本无法描述的宫殿。


    小鲛人有了去寻找的冲动,不为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眼。


    人类固执地挖掘他们的历史,鲛人则想去寻找那个未明的国度,不知何名,不知何方,不知……是否还在。


    祂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血液如此沸腾,小玩偶的外表因为剧烈的情绪出现一丝裂纹。


    始终留意着小鲛人的度洲顿觉不对劲,抚摸小鲛人的手指不觉间停住,他岔开话题,“领导,为自己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吧。”


    鲛人在幻想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或许在深海,或许在极寒冰川周围,或许就在附近。


    祂还在想,却被人类打断了思绪,“名字?”


    “我……”鲛人陷入超长待机,愣愣的,怎么会这样,祂可是要称霸人类的鲛人,入乡随俗,名字呢?


    度洲翘起唇角,从容地合上书页,拿出铅笔和田字本。


    “小领导,今天该写一二三了,写完这页,下次我们再来学习四到十吧。”


    鲛人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郁闷,祂叼着定制铅笔的小小笔头,任由人类挪动僵硬的玩偶。


    祂的自信破碎在下笔的第一步,鲛人曾经试图向人类解释,可是人类看着祂的笔迹,笑得摊平在沙发上,实在可恶!


    抖动弯曲的蝌蚪文让鲛人瞬间联想到那本练习册,是的,如此神似,祂坚定地相信这些人类的文字极易攻破,祂已勇敢地迈出关键的那一步。


    度洲在旁边念祂写的字,眼尾忍住笑,声音起伏平淡如常,鲛人暗暗点头,祂的进步巨大!


    如此下去,这日,鲛人在跟读人类买的学习机,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祂。


    人类可能饿肚子了,鲛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连故事也很少读给祂听了。


    鲛人跟着学习机听完了整个《海的女儿》,小人鱼可以为自己创造一个不灭的灵魂,祂想,也许祂的族群一直都在祝福祂,她们在天国,她们在看着。


    急迫的神经缓下,鲛人努力地学习人类的知识,祂被回巢的人类放在水里,祂听见他在说,“小领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腐?”鲛人问。


    “一种人类吃食,用黄豆制作成,明天有兴趣尝尝吗?”度洲在浴缸里放了几只小黄鸭玩具,他单膝跪着,撩着水。


    “我吃不到。”鲛人会一些简短的对话,祂回答道。


    不知道人类怎么可以制作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很忙?”鲛人快散的化身在水中逐渐凝固。


    “有点。”度洲最近在搞珍海,当然忙得很,话说着,他疲懒地坐在地板上,给鲛人泼水。


    鲛人若有似无地“哦”了声。


    人类擦干小玩偶的水渍,关灯睡觉。


    小鲛人端坐在人类的床头柜上,祂已经熟悉屋子里的装饰,熟稔地等待空旷的夜,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没有在预料中出现,人类的被子似乎有些抖。


    “小领导,我听同事说他家里爬了条蛇进来,我有点怕,你到我枕头边来好吗?”


    鲛人知道蛇,祂甚至会写这个汉字,人类的古怪祂还在探索,为什么连祂都不怕却怕一条蛇?


    小鲛人木着神色到了人类的掌心,祂窝在人类的发梢。


    度洲指尖摸了摸祂,很快睡着了。


    青年流畅英挺的侧脸落入鲛人的视线,鲛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打猎结束,要回去了。


    “下次见。”鲛人轻声说着新学的句子,不像告别,像哄睡。


    离开之前,鲛人再度将黏液蹭匀在人类的右手臂,银白的轮廓若隐若现,似乎潜移默化在改造着什么,睡熟的青年浑然不觉。


    祂想,这么乖巧脆弱的小弟可不能那么容易死了,好心帮一把吧!


    度洲裸露的皮肤上像掉落了些许细砂,闪烁着碎光,不等瞧明白,室内熄入黯淡。


    占大便宜了!鲛人学着人类叹气,算了,好歹是祂罩的。


    窗帘拉得严实,屋外的月光透不过一框明亮,祂听到人悄悄的说话,楼下的猫肥得卡在栅栏间,不耐烦地喵叫。在一室黑夜里,鲛人要回去了。


    祂费劲爬到房间外,紧靠着学习机和绘本书籍,激动地喉间“咕咕”,像闷了朵水花藏在胃里,连同这堆“猎物”眨眼消失不见。


    约莫七八秒后,透明温凉的液体摔在桌上,一星点润湿了纸页。


    夜里还是混沌,人类鼾睡的吐息吹散远处的流云,月儿遮遮掩掩,轻易找不见。


    矫健的身影从深潜的海水中跃出,霎时衔了条黑黄斑点的鱼甩到岸边,鲛人回到自己的本体,马上伸展了下肢体,灵活地弯了弯尾巴。


    几个猛扎,岸边堆积的鱼初有规模,鲛人思量几秒后,这堆垂死挣扎的鱼鱼们,出现在度洲屋子的书桌上。


    鲛人抿起上扬的嘴角,不用谢,这是回礼。


    度洲:[柠檬]谢谢您,领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礼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