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老公在钓鱼》 第1章 bo啵 度洲刚下飞机,带着秘书马不停蹄坐着大巴进了小鱼湾。 刚到村口,度洲就看见树下面站的中年男人,一脸喜意,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地小步跑过来。 “度总!您可算来了,我这心里头老放不下,还得您拿拿主意。”周志滨愁啊,他一个研究所里干活的就没做过管理的事。 度总看好他,他做大小事都要和人好好商量,尽管再这般小心,养殖场还是出事了。 “查过珍海养殖的老板吗,怎么说?”度洲心里有谱,不怕人挖墙脚,就怕人横的。 这年头法律监督制度尚在完善,做生意乱得跟打仗似的,给点好处寻个由头就能起义。 “那人叫王青松,是小鱼湾走出去的,年初看我们这边搞得有起色,便盯上了,我先前抓到了一伙偷换珍珠的渔民,就是受他的贿赂。” “那小子贼,尾巴收拾得干净,这事报了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周志滨领老板他们去宿舍休整,一路走下来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了点,“后来,我想着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找人一直盯着他们,哪想到王青松那混蛋拿股份说动研究所的人!度总……” “他们偷了资料,违反合同上条约,直接告了。”吃里扒外的,留着也不放心,“做了不该做的事,总要付出代价。” “是,是,我捏着他们犯事证据呢。”周志滨连连点头,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交给秘书。 度洲沉目,想到虹顶商场最近又入住了一家珠宝店,原材料扒着不放,还要来抢他打下来的市场,禁不住笑了出来,“他倒是好魄力。” 周志滨和秘书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温和得瘆人,打了个突。 周志滨试探着问,“度总,您看,您舟车劳顿,我也急得没让您歇息歇息,要不咱们先去吃饭,我老周接风洗尘。” 廊外天色昏沉,烈日萧去,远处炊烟漫卷,度洲看了面露疲色的二人,颔首,“也好,这后续不急于一时,今天就到这,先去吃饭吧。” 小鱼湾的夜飘荡在平静辽阔的海面,海水拍打着礁石,偶有不知名海鸟的鸣叫,在这节奏声韵里,渔人渐渐入睡。 妇人点燃驱蚊草,借着手拉绳灯泡的光亮和她家男人说话,“开学了,娃学费还差多少?” 精瘦汉子抽了口叶子烟,银色的烟杆随嘴唇晃动,“差不多凑齐了,差的我找大哥借点。” 红泥土墙夯得结实,上面挂着一柄竹编蓑帽和一些只看得见轮廓的物什,堂屋里夫妻二人琐碎间间断断。 “我去看看大娃蚊帐扎好没。” “我去看看大娃蚊帐扎好没。” 妇人撅着脸皮抬头看男人,“……” “……大胜?” “大胜。” “怎么回事?”妇人惊得挺直身子,她放低声音,“大胜不是你在说话吧。” 那道细微的声音空灵得不真切,大胜哽着一口烟,像在回想,又像思索,“回声吧,屋子就这么大。” 声音再次响起,缥缥缈缈,语气声调一般无二,与大胜的声音交叠。 “大惊小怪!”大胜晃悠吐出烟圈,拿烟杆点妇人,“猫大点胆子。我睡了。” 妇人心里发毛,村头的狗开始吠叫,此起彼伏,她倒了洗脚水,连忙拉灯睡觉。搞迷信,要不得要不得,明早还要…… “呼——噜——”男人睡得死沉,妇人扭过身,阖眼。 窗外的月光在天幕下像灰蓝的纱,流进屋内,尖头阔鳍的类人剪影一晃而过,徒留下窝在窗口的野猫和睡熟的妇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请您现在就买吧!先生,我饿极了!”“我给您去换零钱。” “……” 祂偎在海边,回忆着白天偷窥的内容,一下接一下地闲散拍打海水,墨绿的鳞片浮光点点,在黑夜里静静流淌。 祂支着一枝小棍在沙滩上慢慢临摹,索性祂的记忆不错。 “我就要死了。可怜的小利比,我的好弟弟!” 这位神秘生物语调抑扬顿挫,竭力去感受那种情感,可惜太过无能,它依旧朦朦胧胧,仿佛在极岸冰封千万年。 一层海水羞恼地冲走沙滩上的痕迹,没有人看见祂没骨头似的滑进这片孕育祂的大海。 * 小鱼湾醒得很早,鸡鸣狗吠,开船入海,渔民吆喝,蓬勃生机。 度洲一觉好眠,神清气爽。他洗完脸在院子周围走了几圈,吃了两碗海鲜粥,一颗鸡蛋,速战速决昨日的工作。 这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珍海养殖。 杨天翔朝手下人耳语,塞了件外套随意打发走栓子。他看着那道急匆匆的背影,爽朗笑两声,转身回头去养殖地视察,大步流星,意气风发极了。 海水蔚蓝如镜,彩色塑料球类浮标将这座海中楼房状分几道,渔船穿行其间,工人忙得井然有序,热火朝天。 杨天翔走入新建的研究所,得意问候着,来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旁。 “肖工,忙呢。”杨天翔踱步打量着肖名动作,男人一丝不苟地调试数据,不为所动。 他不在意地观察绸巾上的白蝶珍珠贝,“王总是个大方的老板,尤其是对待那些能让他吃上饱饭的人才,他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呐。” “今天早上王总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你这边的情况。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开疆扩土的好时机。” 杨天翔意味深长地笑,拍着肖名的肩膀,“如果电视上报道——这里是珍珠王出产地,你说会有多大的轰动呢。” 肖名小心翼翼开贝取珠,一颗莹白直径达14.8毫米的珍珠出现在眼前,在检测之后又失望地扔进清水碗里。 “我们团队已经初有成果,不会让王总失望。” “我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珍海当然会是最后的赢家。一个外来人也敢在虎口争食,杨天翔嗤笑一声,施施然走出去。 度洲坐在沙发上,翻看手里的资料,他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好歹入行了,大多也能懂这份信息。 “我们的养殖条件堪称最佳,不出预料再过几个月该到我们丰收的时候了。晚上巡查队再添一组。”度洲略一思索,吩咐道。 “您是说他们偷种贝不成,可能还要搞事?”周志滨想了一圈,脱口而出。 也对,珍海拿到资料,不说那不是周志滨手里的核心文件,就算是,现在培养,注定只能闻个尾气。 “污染水质吗?” “很有可能。”度洲也知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此下去很容易搞得人心神紧绷,工作效率下降。 他难得安抚道,“大家齐心协力,干得好,这几个月工资翻倍。珍海根子烂了,长久不了。” 周志滨留意到老板的秘书已经回到海市,他和度洲对视一眼,平淡无畏的,令他前几日的焦虑悄然一空。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周志滨钦佩的同时,对自己的业绩有点心虚。 他赶紧忙活起来,“老板,我这就去安排,排个班出来。” “嗯。”度洲等他出去后,摘下眼镜,按了会晴明穴,伸了个懒腰,交叠腿靠在椅背上出神。 海腥味顺着风吹来,这会空气湿润,气温怡人,着实是养神的好时候。 海天一线,蓝色无边,度洲之前和家里僵持,心情多少有些郁闷。此刻,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有点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意思。 度洲入住的宿舍靠海,海面不知从何升起飘渺的歌声,声调起伏不高,但广阔辽远,像笑,又像不入流口齿不清的话剧排练。 什么鬼,度洲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惹笑。他坐起身,去小鱼湾走走。 远处,勤勤恳恳的生物正老老实实练习了,从吻部发出不太连贯的词调,“离开这里我们私……笨吧。” 祂不太熟练地用嘴唇上下相碰,发出“……bn……bo……啵……ben。” 幽蓝的海水咕噜漂出几朵气泡,这条勤奋的练习生一尾巴抽开凑过来的海鱼,“啵啵”着,“臭流氓我不喜欢你。” “嘿臭流氓流氓……榴莲……”祂高兴地笑着,有点得意自己懂了这么多,祂又回想起那个奇怪长刺的……水果,嘴馋地舔了舔唇。 一秒钟拿定主意晚上去开榴……氓?祂有些疑惑地随手叉了条鱼吃,氓……lian…… 勤奋的孩子又练起来了。 此时凌晨三点二十三分,度洲抬起手腕看了看,强忍住哈欠,目送巡查队押送他们去公安局。 “……#%艹他娘的老子撒个尿管那么多屁事……” “拿话进去说吧。” “老实点!” 度洲回过身,那边惨叫和闷响的声音渐渐远去。 “老板,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估计不会再有事了,剩下的这些您放心交给我们。”巡查队队长人高马大,憨厚拍胸保证。 “行,你们看着点。”他实在熬不了夜,不再勉强自己,打道回府。 “要不让小周跟着吧。”队长誓要保护好大老板。 这会人影绰绰,手电筒的白光交错。 “几步路,不用麻烦。” 穿过一排椰子树,度洲头一次困得不想再洗漱了,他把这笔账记在珍海头上。 月光拉长他的影子,身后窸窸窣窣,一根铁棍霎时朝他后脑勺狠狠敲去,呼啸刮凉后颈,度洲眼皮一跳,迅速矮身翻滚。 声东击西! 度洲鞭腿踢到人持棍的手腕上,正要一个肘击拿下来人,脑袋扎实挨上一棒。 “哐。” 眼前发黑,耳朵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度洲迷迷糊糊感知到自己脑袋破了,他下意识想摸一下,下一秒就昏沉倒地。 *。 这群孙子真刑啊。 “……再来几棍,玛德这龟孙力气不小……” “行了,搞快点……海……” 小鱼湾又恢复平静。 海总是蔑视的,它向来不理会人类,毕竟随意一个抖擞都能掀起千千万万的哭冥。所以,海又是宽容的。 麻袋随着碎石渐渐沉入海中,血腥泡在咸湿的水里,已经慢慢失去自己的颜色,冰凉,枯败的。 觅食的鱼儿一拥而上,还未张开密齿又被惊得四处逃逸。 “……特产。”祂这样想到。 一尾巴将这包东西扔到附近的礁滩,利爪割破麻袋,一骨碌滚出个人类。 祂嫌弃地把爪子上勾丝的系带扔掉。 有什么用。 这位任性的类人生物打算物归原位,一把推回海中,最后想想慎手没干。 祂蜷身想溜走,定睛一看,挤着狭小的空间从那个人类脚下摸出一副黑框镜片。 眼镜。 真聪明啊祂,祂想。 祂试探着屈起爪子,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戴,摸了摸旁边翘起的长长的耳鳍,使劲压了压。 眼镜杆被压得咔咔作响,祂赶紧收回手,不知怎的,看了眼地上苍白的人类。 我喜欢这个聪明的小笨蛋[哈哈大笑] 请您现在就买吧!先生,我饿极了! 我给您去换零钱。 我就要死了。可怜的小利比,我的好弟弟! ——小学语文课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bo啵 第2章 癫公搞事 人类的情况显然有些狼狈,血凝住黑发,睫毛,体面的衣服上斑斑块块的血污,呼吸的气流极其微弱,真是糟糕。 祂将这具逐渐失去体温的“尸体”翻面,托住他脑袋,煞有其事模仿着严肃的表情,“抬起头来!看我干什么,看黑板!” 人类充耳不闻,倔强地紧闭双眼。 祂像开机后缓冲一样,脸上的表情短暂停滞,很快怒目圆睁,蹼掌握拳,勾起一个指头隔空一弹,“上课睡觉,站后面去听!” 他不动如山,像要抗争到底的校霸学渣。 “叫你家长来!我们好好聊聊!”祂回忆着场景,像面瘫患者刚刚痊愈一般,拧眉沉眼。 “……” 祂意识到问题,又赶紧新想了几个剧本,可是“死的”都没有活的好玩,祂开始急得嘴乱冒词,“%*#臭流氓臭流氓……” 好在玩心大,不一会,祂半窝在水中又盯上新玩具。 刚解第一颗扣子时,爪子有点生疏,很快一点就通,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那件皱巴巴的衬衣扒了下来。 祂稍微支起上身,仔细观察研究两条长出来的布筒,一只胳膊试探着往其中一个钻,祂套完两只手,衬衫的衣领已经勒住下巴,一脸茫然。 聪明的类人生物脱下袖子,摸索着,在这片细白的海滩上学会了人类的穿衣。 这是海洋生物朝人类文明进发的一次巨大跨步。 可惜,这里捧场的只有一个羸弱的人类溺水咳嗽,和一只窝窝囊囊的海蜥蜴打着喷嚏作着伴奏。 橘红的圆盘缓缓升起,天快亮了。 挂着一件宽大的衬衣,祂满意地透过有划痕的镜片,收获满满要回巢了。 “咳……咳……咕……” 人类的嘴边溢出白色的泡沫,像中毒了。 好脆弱啊。 祂心中升起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如此弱小,又如此幸运,祂翘起唇瓣,几分自得和骄傲。 尽管这个竭尽呼吸,尚在困境中的可怜物种拥有近一米九的块头。 但那不重要。 拥有“饲养”概念的类人决定下次再来找他索要,捏柿子要挑软的,薅羊毛要逮一只。 于是乎,祂在人类青白的手臂上画下印记,银白的轮廓正是人身鱼尾,祂在鳞片上蹭了点黏液,涂抹其上,银白淡去,很快如常。 海蜥蜴一副霸气威武相,低眉臊眼地爬远了,正奇怪那地上躺的人类怎么和那鱼一股臭味。 打了哆嗦,圆润离开。 哼哧哼哧驼人运回小鱼湾,扔包袱似的丢到沙滩上,自动升级的债主好心地环顾四周,把滑到鼻孔的眼镜推回去,一溜烟在浪花中消失。 日出辉光,一片橙紫,苏醒的渔村剪影从梦幻朦胧的色彩中褪去,一切都是光明的,一切都如此温暖。 度洲浑身痛得厉害,尤其是脑袋,他正要爬起来,感觉腰腹蛰得像被人咬了块肉,还没弄清情况,伸手一摸,好家伙! 一条死鱼! 刚准备扔回海,手一顿又拎上了。 度洲没找着眼镜,赤着上身勾着条鱼,带着满脑袋的伤和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回了宿舍,时候尚早,幸得没遇着人。 屋里摆放的东西还保持着他半夜离开时的模样,杯子里剩了半杯水,抽屉依旧是拉开的状态。仿佛只是一次事态紧急的巡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麻溜点,扔海里处理干净……” 毁尸灭迹。 想到这,度洲又捂上脑袋,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了衣服打电话,凶手是谁怎么报复为什么没被溺死——这些都不要紧,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这条捡来的命可不能再丢。 “……先别声张,安排车联系赵医生。” 趁着车没到,他联系周志滨,“海市有急事,我过去一趟,你这几天多留意珍海,万一传出什么消息让它发酵。” “这次捶死了他们。” 不起眼的货车停在楼下,度洲话音一顿。 “度总,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周志滨来不及多想,但他牢牢记着这些话。 度洲看了眼搪瓷盆里的死鱼,语气很淡,“对了,我这有条鱼,先把它腌了。” “?腌什么……”周志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度洲上了车,昏昏沉沉的,疲惫无力,他有些喘不过气,让司机开快点。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咸湿的海风渐离渐远,在他驶出小鱼湾不久,平静幽蓝的海面咕出一团浪花。 “走……了?”祂嗫唇喃喃,还没想明白这个“小宠物”怎么回事,便被珊瑚吸引走注意。 小卡拉米,不重要。 左手臂一阵滚烫,火烧似的,度洲去看,依旧修长有力,丝毫不见异状。 分明疑点重重,他阖上眼,真是虱子多了不嫌痒。 * 海市。 “我开这么高的工资养你白吃饭吗?那批货丢了,去找啊!难道要我亲自去吗废物!”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脚蹬开老板椅,笑呵一声,拍了拍他肩头,手掌突然暴起青筋。 员工痛哼一声,头也不敢抬。 “老孟,真对不住,我最近脾气不太好。”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办事牢靠,对我也是忠心耿耿。想当初你跟我一起出来闯,我问你''做大哥的遇见麻烦了,怎么办'',你说,为我鞍前马后。” 老孟却是红着眼睛抬头。 “你心是好的,大哥都知道。” “但是大哥不至于啊,我带你们出来混,不就图老婆孩子过得好,出人头地嘛。”王青松松开他,走到窗边,“这不是你的错,货丢了就丢了,把运货那条线撤了吧。” 老孟低低地回复,应和着。 “行了,大哥先说句不应该,你呢也别再摆脸色了。” 王青松宽容地释免了他的教徒,“这次之后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好,大哥,我会尽快处理好的。”老孟声音沙哑,像哭过的嗓子。 但那绝不可能出现在老孟身上,王青松不在意地摆手,示意他出去。 老孟盯着那道背影,闷声走了。 门咔哒关上了。王青松看了一眼,很快,娴熟地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 “情况有变,仓库转移。” 短短几秒,座机挂断,重新合上。 他脚尖勾来滑走的黑椅,长舒一口气躺在上面,很久很久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远远窥见一角的高楼,海市如今的商业中心虹顶商场,教他想起姓度的那条狗,不出意外已经出意外了。 大快人心呐。 如此王青松又来了兴致,叫来门外的女秘书,晚上搞点乐子一起去高兴高兴。 被念叨的度狗送进医院时又晕倒了,赵主任大惊失色,匆匆进了手术室。 宋雅和丈夫赶到医院,还没到手术室门口,一看亮起的“手术中”,眼泪就簌簌地下来。 “粱福。”宋雅眼眶发红,合上双掌合十祈求平安,“晦气快散……保佑保佑……” 陪在她身旁的男人搂住宋雅的肩膀,温声,“别哭坏了眼睛,小洲体格好,会平安的。” 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安慰她。 宋雅垂着泪直点头,厚实地在心底念,“粱福。” 那道红光如此刺眼,像极了伤口流淌的血液,宋雅不敢多看。 男人扶着宋雅坐下,走廊尽头传来皮鞋碰地的交响,他看了过去。 度岁稔面露颓疲地停在他们几步远处,“小雅。”他朝男人点了点头。 “你这个当爹的可真是比谁都潇洒,”宋雅根本不想理会他,阴阳一句后紧紧盯着手术室。 “我……”度岁稔刚落下一音,便被BB机的铃声打断。 秘书递过来,眼神示意。 他走开接完电话后,在宋雅意料之中地说道,“我必须要走了。” “小洲交给你们了。” 他让秘书留下守着。 医院的钟滴滴答地响,宋雅终于转头,从上到下地扫视这位伟大的前夫,“你也根本没管过粱福,稀罕得你来。” “都赶紧滚。” 度岁稔叹了一声,他这个儿子向来不让人操心,这次栽了次狠的,他让秘书好好调查,总要给点教训。 方才他听院长介绍,里面的赵主任是脑科权威专家,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拿,他在这帮不上什么忙。度岁稔回头再看了眼,最后两人步履匆匆,如来时般,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他解释不了什么,正如宋雅所说的那样,他在他们面前一如既往的失败。他只是在他的选择上一直走,没有为任何旁的驻步停留。 度洲落在梦里。 他梦见周围的人兴高采烈向他道贺,开业送来的花篮多不胜数。 他开了礼花,剪了彩带,他梦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说,“度总,直径15.7毫米的珍珠王!我们澜汀产出的珍珠王……” 光影在浮动,觥筹交错,笑语卒获,他捧出那枚较之其它庞大的白蝶贝,粗犷的纹理一圈一圈的荡漾,在它听够海的呼吸之后。 他屏住呼吸。 开了蚌。 一条巨大的鱼尾扇在脸上,他像是被打醒了一般,医生在振奋,“再来!再来!” 度洲没了痛觉,手臂又在发烫,墨绿的鱼尾盘在贝中,尾鳍棘飘逸柔巧,流光溢彩,他中邪似的蹭上去,多年不治的隐疾像一个笑话。 至于珍珠,谁管他呢。 “颅内压增高,不能用腰部穿刺。” 赵主任说,“CT检查如何?” “……”助手迟疑,“他后脑勺受到过剧烈撞击,右额脑内血肿扩大,他……他只是轻微脑震荡!” “……” “医学奇迹。” 赵主任喃喃。清理完鼻口杂物,一切收尾。 手术室的灯停了。 赵主任笑容满面,握手家属,“宋夫人,令郎平安。” 宋雅放下心,激动地拍丈夫的手臂,“谢谢,谢谢赵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赵主任没好意思那家伙可能是睡着了,他保持着职业操守,微微一笑。 “好,谢谢赵医生。” 赵主任转身的瞬间又回头,“等等,宋夫人,您儿子的恢复状况实在令人惊奇,我能研究下他的案例吗?” 宋雅不好越界做主,她不好意思:“等粱福醒了看他吧。” 宋雅这才听到了医院的繁忙,她告别赵医生,和丈夫下楼购买住院用品,一应水果吃食。 度洲换到了单人病房,他还在睡。 只是此时脑海里茫茫一片,像淋了一大片雪,冷的,湿的,瘙痒般的灼热着。 石中火,梦中身。如此贪恋。 24:医学奇迹,海先生 祂(摆手):小卡拉米 石中火,梦中身:苏轼《行香子?述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癫公搞事 第3章 等着,下次来弄你 临近海市的一条小道上,龚老大和他的几个徒弟对视一眼,“六乔路最近扒手多,你们几个看着点。” “包子,给我在后车厢守牢了!” 晨霜打湿了包子的声音,嗡嗡回答着龚老大的话,他靠在车厢的铁皮上,敛住对背后封闭货厢的好奇。 尽管他知道这东西来路不太对头,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混口饭吃的事。 路况不太好,哐当哐当的,包子坐得屁股发麻,他忍不住暗啐一声,多少次也习惯不了。 龚老大还在驾驶座上闲扯,他们开大车最是费神,但他这会不放心其他人来,得熬过这段路。 二徒弟正嬉皮笑脸,跟师傅开荤腔,“这趟回去,让我媳妇好好伺候伺候,欸师傅,你也别成天拉着个驴脸,娘们都不吃那套。” 龚老大也笑,“是你媳妇不就扯。” 话罢,车上几人都笑起来,包子坐在车厢里头,扒着缝透气,也不由嘿嘿的笑。 任车技再好也挡不住路烂,货车又一个颠簸,车上氛围刚缓和点,紧接着便是几声咒骂。 “苟日的……” 一声巨响从地面传进来车窗,炸得几人仿佛骤然失聪,霹雳乓啷的接踵而至,货车失了重心般前驶,龚老大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大喊,“包子!包子你稳住,我们不能停!” 龚老大还在喊,间或夹杂着徒弟们的惊慌失措的大叫,“妈蛋这群劫道佬!偷不成还要强抢了!” “包子!”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包子没有说话,龚老大已经有所感觉事态在逐渐失控,脱缰的绳不在手中,在他终于陷入黑暗中前,龚老大模糊地看到了几道人影,如此凛然,如此熟悉…… 可笑效命的终笑命了去,远在百里外的一通电话轻描淡写抹去他或他们的名字。 珍海,从来没有这些个人,要查什么呢。 王青松还在得意,自认手段了得,众人皆醉他独醒,王青松清没清醒尚且难评,度洲这会悠悠醒转。 大梦一场,骨头都软了。 度洲打量片刻,便坐起身靠在床头。 病房里没有旁的人,柜子上摆放着马蹄莲,度洲嘴上起着干皮,浑身都渴,如同在暴晒的鱼。 度洲低垂眼,整个人很清明,思维流畅敏捷,甚至可以口算大学时的微积分,但他实在想不明白,脑子像台破电视似的,闪过一段一段的雪花频。 赵主任夹了本病历本进来了。 “小洲,你醒了。”赵主任刚要问他身体如何,度洲开口便说了情况。 赵主任皱眉,虽说度洲在他睡着期间恢复速度惊人,但这倒霉催的又是溺水又是脑挫裂伤,赵主任再给他做了个检查。 这时宋雅回来了,她把保温桶搁桌上,仔仔细细观察一遍她儿子,扭头施施然坐下,慢条斯理打开保温桶,烫手似的扇了两下,吃饭。 “妈。” 度洲无语了,儿子尚在病中,人还恍着呢,“明知道我现在不能吃,你还这样遛我。” 宋雅嚼完一口咽下,“你成天浪,我管你做什么。你吃不了我还得吃呢。” “今天这油焖大虾烧得好。” 赵主任解开度洲脑袋上的纱布,“宋夫人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守着你,这会才吃上一口正经的。” 度洲的伤口快要结痂了,赵主任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碍,让他在医院观察几天。 “你也知道大脑是人类最为神秘的领域,你说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大脑瘀血未清,静养着吧。” “我现在能洗个澡吗?”度洲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每个细胞都在渴水,他现在迫切地想洗澡。 “……”赵主任顿了一下,“尽量不要沾水,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 宋雅盛了碗甜汤,头也不回地说,“瞎讲究,洁癖也得看看时候。” 度洲饥腹肠鸣,宋雅饭甘餍肥。 不多时,交代清楚,赵医生出去了。 宋雅毕竟不是闲人,安排了护工,正要唠叨两句,感性的触角憋了回去,“度洲,你的人生大事,我不多说,但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不希望下次见你是在医院。” 宋雅也离开了,房间里重新安静。 度洲喝了杯水,裹着被躺下。 他虚阖着眼,天花板洁白如雪,一大片的,幽绿如鬼火,华丽而温凉,鳞片在他的幻想中越来越坚硬,蹭红了腰腹…… 梦里的人放浪形骸,度洲只觉可笑,冷静得像一个旁观的过客。 他开始放任猜想,真相不可控的逐渐诡谲灵异起来——一条……鱼? 这可真像一个玩笑。 可若非如此,难道要去说服自己——法外狂徒仁慈地手下留情了? 医学奇迹正在怀疑现实,他的眼瞳里卷起思考的漩涡,深邃的像智者,只是他的大脑很空,空荡得只能装下一条尾巴。 度洲不禁摸向手臂,这里的异常恰巧发生在他离奇生还之后。 是否还有后续,他不知道,但度洲耐心一向很好。 谁是猎物,尚讨定论,倘若出招,便要一击致命。 “诶,命不好。” “怎么了,因为你考砸了哈哈哈哈哈!” “才不是呢!因为你这个笨蛋天天气我,气死我了,说好不许抄作业,为什么你给别人抄,不给我?” “我不要跟你玩了。” “等等我!” 两只青梅竹马跑在沙滩上,书包背在背后晃悠,两行脚丫慢慢伸远。 海边咕噜咕噜一串泡沫。 “给你抄作业了,那你以后肯定不会好好学习,我们就不能上一个学校了。” “不想学习~” “要学,我爸说人丑就要多读书,他就是书读少了。” “好哇决斗吧!我们比谁跑得快,赢了就听我的。” …… “读……书?”一只蹼掌捞起男孩书包口掉出来的作业本,封面印刷着“练习册”(数学)几个字样,随手翻了翻,人类的文字方方正正之中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祂眼睛猛然一亮,像习武之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葵花宝典。 要……读书。 祂在水镜上左看右看,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与人类相差甚大,想起那句始终理解不了的话,这里的人类都在说,“读书改变命运。” 命运是社会性的。海太大,祂没有族群。 人类何其矛盾,人在屠杀,人在高唱和平,重且至庞大如鲨鱼可死,轻却捧搁浅的鱼虾归海,祂尚未真正看透这个族群,便已感到难以承认的胆寒,和丝缕的……向往。 他们如此繁大,在这片漆黑的夜里架起篝火,那种璀璨和炙热要命地吸引着每一个孤独的旅人。 鲛人感受到一种迫切,了解一个族群最快的方法就是融入他们,去窃取他们的文字,窥探他们的思想,并且影响改变。 祂举着那本练习册,漂洋过海,藏到离巢穴最近的岛屿上,远离人烟。 不过,这不够,远远不够。 祂想到了那只逃跑的“小宠物”。 度洲在医院躺了几天,大热天不洗澡实属难为人。 喝完宋女士送过来的十全大补汤,得到众人员的认可,度洲终于能洗澡了! 当水淋过度洲的头发,打湿他的眉眼,胸肌,长腿,只是这一瞬间,他便觉浑身舒爽,贪婪甘霖。 单人病房的浴室不算大,镜子起了薄薄的雾,花洒高高落下的水流潺潺流过躯体,很快在地面积了一滩,它们缓慢地流动着。 透明在凝聚,浅浅的水平线渐涨,度洲仰着头,并无所觉。 淋湿过后,度洲侧手去够沐浴露,偏头摸索的那一刻,他的手臂某处的皮肤突然发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 鲛人忍痛放弃了晚餐,还有夜宵和打杂的零嘴,因为祂读着那本捡过来的练习册,越读越上火,天知道祂曾经情绪多么的稳定,就算幼年期没捕到猎物也没恼火得想跳脚。 祂刚刚推开人类世界的大门,就要差点被人踹回去了! 气死祂了! 鲛人无能狂怒,捶跑了一点眼色没有的海蜥蜴。 这些愚蠢的家伙! 鲛人不甘心,还在努力,下一秒遥遥感受到了私纹的触动,顿时喜从天降!这只豢养的小宠物最好不要让祂失望! 水流滴答滴答,鲛人已浸投到人类的城市。 人类雄性在洗澡。 鲛人顿了顿,决定先收敛暴躁的脾性,按人类慧者的话说,先礼后兵。 “%ζ低……ф#头低头,我要&……” 人类顺从垂下脖颈。 鲛人颔首,继续说着。 “*/ξ£做题……” 度洲男人的第六感发作,在手臂异样时他心里有些发毛,总感觉被什么鬼东西盯上了,低头环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挤了一大泵沐浴露搓搓了鸡皮疙瘩,他默默加快洗澡的速度。 “ё%-◎是什么意思?回答!” “低头低头……” 人类无视了!甚至喜滋滋沉浸地洗澡。 气死祂了! 鲛人咕噜咕噜大骂这个不吃酒的人类,实在可恶! 祂先前贮藏的愤怒盖不住了。 “臭流氓!”虽然鲛人不明白香香糯糯的水果怎么被人类用来骂人,但这并不妨碍祂气急败坏发挥功力。 此时高音震耳,度洲终于听到了,浅浅的、尖锐的一声,他顺着往下看。 “啪!” 私纹在灼烧,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度洲突然腿软,“噗通”跪地,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尾巴扇在他的脸上,火烧了一样。 “?” 度洲茫然着,膝盖痛得没爬起来,这个睁眼瞎的哐哐挨了一顿打,就在鲛人打得以为这小点心俯首称臣时,度洲终于看清了。 湿漉漉的地面立着一尾透明的鲛人,人身鱼尾,流动在祂周身的水纹神圣仿若不可触碰,祂高傲地昂起头,赏赐这个人类雄性一个眼神。 可是祂那么小一条,扯巴扯巴还没长过度洲的膝盖。 在脱轨的视力勉强拉回来后,度洲语言系统陷入紊乱。 “我……你,暴力不好。” 度洲一腔火发不出来,干巴巴的一句落下,浴室里气氛短暂凝滞几秒,度洲半跪着快速裹上浴袍,挣扎着站立,鲛人又奔放甩上两个大尾巴,拍得度洲大腿肉眼可见的红肿。 度洲看在祂是救命恩鱼的份上,忍了!何况这么小一条,不然要当作铜豌豆又炒又烹? 鲛人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类在蔑视祂,他小小附庸居然恃才傲物,还拿捏起祂来,倒反天罡! 打服他! 袖珍的鲛人跳上去就是几爪子,度洲谨慎退后几步,胸口依旧被挠了几道血呼啦的长条。 度洲被打得一头蒙,也起了火气。 忍无可忍,欺人太甚。 “别打了。好好说话。”度洲“嘶”了一下,整理领口。 脚边的鲛人瞪着眼,叽里咕噜嘴里忙得很,“ペζ#你等着£~。” 度洲眼沉沉地盯着祂,沉默得像一种震慑。 他逮住了那条多动有力的尾巴。 “a……” 鲛人措不及防倒挂在人类结实的臂膀上,天地倒转,祂头朝地,这让祂想起人类风干的海鱼。 鲛人屈辱地闭了闭眼,宁愿事后虚弱一阵也要狠狠教训这个人类,他羞辱了一位注定青史留名的伟大存在! 度洲中了软骨散似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随后僵硬而无力。他躺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抓住的鱼尾化作一滩水溜走。 结束……了? 浴室的花洒落下水流,柔和的薄薄一场雾,濡湿度洲的脸,一点点洗去俊朗矜贵的五官,眼,鼻,口,耳……这让他牢牢抓住的——只有空白。 瘫软许久,度洲开始感到冷意袭人,尝试着爬起身。 “嘟!” 一道黑影晃过,镇压在他的身上,不重,但度洲失去挣扎的力量。 鲛人水凝的身形比先前更加模糊,也更小巧了些。 祂在得意洋洋地笑,为这理所应当的胜利。 “我的。” 鲛人的唇张合着,不疾不徐,无声吐出祂的宣告。 战利品。 度洲轻易看懂了,他有些想笑,即使在狼狈凌乱的此刻。 幼稚。 很快,他敛住神情,恢复了惯然的平静。额角青筋在狂跳。 鲛人为了压制住他,躯体不由前倾,一副恶狠狠勒住脖颈的无情残酷模样。 “度zhou。” 度洲愣住了。但那不是幻听。 他的名字。 鲛人的眼睛像蛇,竖瞳的,祂凝视着,蹼掌下禁锢的人类如同被猛兽衔住咽喉的草兔,瑟瑟发抖,轻易不敢动弹。 很好! 下一步,鲛人狮子大开口,“我要图书馆”。 祂要很多很多的书,人类社会的所有痕迹都将会呈现在祂的面前。这个人类大小是个“总”,这点要求只是祂的开胃小菜。 度洲躺平任祂折腾,直到这条小鲛人刮蹭到他的痒痒肉,度洲绷紧腰腹,咬住后槽牙。 “你要图书馆干什么?” 鲛人恶霸相,“@%少管!” 叽里呱啦的前摇晦涩难懂,度洲疑惑几秒后恍然大悟,“你想学汉字。” 鲛人甫一上岸便在华国境内,祂尚且不明白汉字和语言的区别,“那怎么了!” 小鲛人喋喋不休,“效率效率,懒蛋!” 度洲一听“懒蛋”,稍稍恢复了点力气,他坐起身,端住滑溜溜往下的小主子,及时制止了那只想掐进肉里的爪子,“你跟谁学的,我可没有图书馆。” 霸道鲛人怒了,“我要!你钱!” 祂还不会遣词造句,本来理直气壮气势汹汹,顿时毁于一旦,整一个赖皮打滚小学生似的。 “我真没,你知道我这种做生意的现金流不会太大,给了你图书馆我就得饿死,到时候破产了说不定还要欠债,人人喊打,我无路可走,不得只能来找你救济。” 度洲张嘴一通扯淡,反正他赌这小人鱼刚进城的迷糊蛋,是一是二还不是听他说。 鲛人听懵了,欠什么……找祂? “你讨打!”鲛人可不管那么多,祂吊在度洲的脖子上,强调,“命,我的。钱,我的。你,我的。” 度洲暗叹,今洗澡真洗进坑里去了,任胸前挂着这小小一条,关了水,擦干头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拿吧。” 鲛人憋屈死了,拿他命有什么用,“白眼狼。”救错人了。 祂只能委委屈屈放低要求,“我要书。” 鲛人:宝宝委屈死了,没用的男人 吃个流氓好好补补[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等着,下次来弄你 第4章 您孩子啊 几日不见,度总面色红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已经等了近半个钟头的秘书默默心想,脸都被滋补得圆润了些许。 秘书努力维持沉稳的本色,只是复杂变幻的眼神暴露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度洲从浴室出来,稍松了口气,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开出些空头支票,勉强平息了上门要债的暴躁,便见秘书木得跟个二愣子似的站在病房门口。 秘书一个激灵对上老板的眼神,没想到度总平日里还有自说自演的习惯,也是,大老板久居高位,没什么人能够说说心里话。 秘书思维飞转,拼命为这位精明的上司打补丁,他力图将轨道拖回正途,“度总,周工发来消息,小鱼湾那边正谣传您已身死,养殖场的工人人心惶惶,担心这个月工资发不到手。” “如今近十人离职,还有小部分在周工办公室闹事,经我调查,背后有珍海的人掺合。” “多半是姓杨的干的,敲我闷棍的往当地人找,身上海腥味很重。”度洲倒水的动作慢下来,像在斟酌,“现……” “!” 浴室骤然重物坠落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这句话。 秘书头皮一紧,登时看过去。 度洲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他今日格外失态,“应该是瓶子倒地上了。” 他喝了一口水,润湿干燥的嘴唇,“养殖场那边不着急澄清,我当天就备案过了,先提前一周把工资发了,暂且稳一稳人心。至于犟着非要闹事的,周工做主辞退了。” 度洲坐了下来,正对着浴室门口,“公安……应该在审龚毅了,只怕这点证据还不够。” “要想铁证如书,最好从他心腹那顺藤摸瓜。从来没有固若金汤的大厦,何况小作坊。王青松想扫干净,那不能够。” 轻笑了声,度洲撕碎秘书递过来的信封,“人自己要自首,我们就助人为乐,帮他一把。” 秘书明白度总的意思,正经生意人,不碰灰色地带,别人甘愿涉险和他们毫不相干。最后,他们扫黑除恶,光明正大,横竖看都是好处,老孟的请求顺带的事,答应了,何乐而不为。 秘书迫不及待想要溜走了,老板今日的耐心明显欠费。据他统计,老板在这期间一共捡了三次笔,揉了四次太阳穴,喝了五杯水,六分钟内审批完文件并签字。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捣在秘书脆弱的心灵上,紧抿住嘴唇。 这房间里跟闹鬼似的,一直有鬼鬼祟祟的声音在响,老鼠祸害也不是这动静。 他赶紧收尾,“度总,明天办理出院手续,您早点休息。” 说话间又一道雷鸣炸耳,秘书不自觉放大音调。 度洲神色淡然,面若无事,右手自然放进浴袍的口袋,“尤秘书,明天叫人送几本儿童趣味读物。” 不到半分钟,秘书满头雾水,刚要应是,便听见度洲又改口,“算了,车留下,等会我自己去买。快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秘书抬头无意一撇,老眼昏花了吗?度总右掌小鱼际怎么会凭白无故多了道齿印? 是压痕吧。 看来忙完这阵子要申假多休息几天。 直到下楼到了大厅,秘书反省自身的情况,摇摆的心一点点下沉,转步一拐,凝重地对窗口说道,“我来挂个号。” 最近脖子酸得厉害,半夜睡觉头也重得慌,现在看,眼花是预兆啊! 青年打量着摊开的手掌,骨节分明如白玉,圆圆的牙印硬币大小嵌在小鱼际,糊得满手的口水早就在兜里擦干净了。 这么凶啊。 度洲无声笑了下,合上掌,抚着出血丝的牙印,钝化的疼痛提醒着他——他逗弄着的是适者生存淘汰法则下活下来的猛兽,即使它只是个化身。 他拎出口袋里的胶质小玩偶,童话故事的人鱼大抵便是这样的形象,带卷的发稍,栩栩如生的鳞片。 随手抛了两下,度洲搁掌心戳了戳,小玩偶木讷僵硬,颇为可惜的啧声,朝浴室的方向喊,音量却放得低低的,“小领导,我去买书了。” 他作势无趣的样子,把小玩偶撂在床上,折了角被子盖住,脱掉浴袍,换上灰tee和长裤。 被子窝出褶皱,BB机大小的隆起左右钻动,度洲半蹲在床边,支了片郁金香花瓣轻飘飘地挠。 “度zhou!” 小鲛人气坏了,祂埋在被子里翻滚不出来,张开血盆大嘴咬掉那枚粉白相间的花瓣,嚼巴嚼巴呸在伸过来的手心,“快!我上来,去。” 小鲛人语言尚处于模仿阶段,祂简短地命令道,“我,去。” 度洲拾起惨遭摧残的碎片扔进垃圾桶,不在意地擦了擦手,他凑到小玩偶面前,一脸疑惑,“谁啊,我领导呢?” “臭流氓,我。”离开了水,水凝的鲛人暂时只能变成一动不动的胶质玩偶,祂满腔愤慨,唯独剩一张嘴还有最后的自由。奈何这点,还隔着物种间的天堑。 “@£ξ……”叽里咕噜冒了一肚子话,人类懵懵的,鲛人猛猛的,听不懂那就挨骂,鲛人可不憋火,有气当场撒,教他刚才居然不理祂,直喷得这个人类抱头躲窜。 “不准……”鲛人发现人类逃跑的方向不太对劲,一个劲往浴室扎,祂慌了,消音埋在被子里。 鲛人还没仔细回忆一地的狼藉,转念又想起度洲忽悠祂,哼! 果然,可恶的人类走出来,挑眉质问,“沐浴露全倒地上了,先不去买书了,我要去抓坏蛋。” 鲛人先咬住被子,毛毛虫似的爬出被角,挺起纹丝不动的胸膛,打算先教训他认清楚谁才是老大。 人类伸来如来大掌。 五分钟后,人类雄性和锯嘴鲛人上了车。 理亏的小人当不了君子,祂被放在座椅上,半句不开腔,鲛人默默平视,然后发现左右前后都是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 “度洲,低,换,换。”鲛人张嘴使唤,咕噜噜连着几声,生怕人类耳朵不好使。 度洲不着急打火启动车,磨洋工就等这一句呢,“欸,领导救了我,我当然听您的,想换哪儿?” 领导同志屈尊指导,“这。”祂指着前挡风玻璃下的面板。 “这不行,这里有安全气囊。”度洲无聊地详细解释了一番汽车安全气囊的概念,顺嘴聊了聊车内装饰构造。 他瞥了眼,似乎瞅到一条小鲛人假装无所谓,探头探脑,度洲本想把祂放在中控台,惋惜一叹,“后挡风玻璃下面吧。” 耗费两分四十二秒,小话唠和大静静终于启程了。 空气灌进车内,凉幽幽沁人,鲛人嗅到了水的味道,很淡,天空似乎沉到地面,大街上被卷起飞扬的尘屑,混在乌蒙蒙翻涌的云层下,鲛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度洲开口了,说得轻快,“小鲛人,名字是每个生命独一无二的符号。” 鲛人努力理解这段很长很长的话,祂反问,“我?” 度洲自动补完鲛人未说完的话,“你也是啊,我喊小领导,只有你才会回答我,这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独一无二的……”鲛人像长了两张嘴似的,重新笑得很聒噪,吵得度洲耳朵发痒,祂还在说,“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小鲛人自鸣得意,大声对人类宣告,“我聪明。” “度洲度洲度洲……”鲛人兴冲冲显摆祂的成果,人类的语言不过如此,祂只是稍一思索就会自己造句了。 “当然是的,据我观察,你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度洲诚恳,老老实实的样子陈述着。 鲛人神气十足,大声呱唧。 雨点击打在玻璃上,绽开稍纵即逝的水花,晶莹剔透缓缓流下,行人撑着伞或躲进门店,汽车驶过蜿蜒的巷子,穿过拱手相依的梧桐树怀,鲛人盯着越来越远的自行车,祂的焦点消失在远处。 高大矗立的建筑似乎坚不可摧,聚集的摊贩蹬着三轮车归家,明亮柔和的灯光一颗颗亮起,像鲛人回巢时夜空里的星星,人群里时有高声欢笑。 祂听不懂,但祂不知不觉已经模仿。 “收被子……” “马亮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 当车轮压轧过浅浅的水洼,鲛人看到了人类注视的视线,他们抬头望着,转头又笑,言笑晏晏的绚烂快活让祂好想……这样活一次。 城市,人类的城市啊。 鲛人噤声,生出难言的感觉,却无法明确表达,这一刻,祂深刻意识人类的不可思议。祂在渴望的,不止书籍。 水汽朝鲛人汇聚,祂终于舒畅地吸了大口新鲜的空气,水树风闲,还有鲛人打服的小弟。 “小领导?”度洲通过后视镜探看,尽管他知道只有一道背影。 他忍不住皱眉,然后调侃闲说,“我们估计只能找下一家店了,或者去报刊杂志亭碰碰运气。” 鲛人轻促一声表达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要找下一家?祂已经知道这些小格子里会摆放人类想要的东西,人类会用一种纸做交换。 驶过一段距离后,度洲简单的描述给鲛人听,书店关门,人类要休息。 接连找了几个地方,他们都关门了,鲛人不由咕哩怨念,怎么是这样的,人类休息不捕食吗,不适一瞬后,鲛人开始找茬。 “我要水。” “慢。” “风。” “……” 度洲全盘答应照做,他就习惯小鲛人作妖,变着法子整花活,能折腾好,太安静了反而有点适应不了。 转念一想,度洲忍不住暗骂,人果然是贱得慌。 雨落得温和,转过一个弯道后,度洲终于看到一个还开着门的杂志亭,老板坐在里面悠哉悠哉翻了本书,手边放着的一盅搪瓷杯,在澄黄的灯光下散漫热气。 “自己选,价格标着呢。”老板看得入迷,头也不抬。 度洲扫了一眼,亭子里满满当当的,财经时尚足球周刊之类的杂志一晃而过,他瞄准老板背后挂在墙上的儿童读物。 “老板,取下《千字文》《动物》《拼音》《识字》……孩子看的我都要。”度洲下车前跟鲛人说过等会不要说话,掌心微微发痒,似乎被当成磨牙的了。 度洲抬起手臂,握住小玩偶,让鲛人看到琳琅满目的书籍。 老板翻了页,摸了片干树叶当书签,抬眼打量了青年。 一顶黑帽,白玉面,文质彬彬,长身玉立在亭外,落雨沾湿宽廓的肩头,拿了只透明的人身鱼尾的玩具。 “给孩子买的?”老板站起身,转过去拿了一叠出来,“这个点来买,你也是赶巧了,这几条街估计就我这还开着。” “是啊。”度洲随手翻了本拆封的,图案少了点,“有绘本吗,孩子最近学认字。” 老板在墙上扫了圈,弯腰从地上的纸箱掏出几本册子,“《六个小小人》,《学前认字1200》这些正合适。要不要铅笔橡皮,写字用嘛。” 度洲打包叠好,不让雨飘到书页上。 老板看他一直把那只玩具拿在手里,抱书也不放下,笑说,“我女儿也喜欢这些小玩具。你这个还挺好看啊。” 老板看到一直清淡如水的青年像自家娃被夸了似的,笑得温和,“是啊,我也喜欢。” “要帮忙不?” “谢谢,不用了。”青年单手抱着三十来厘米厚的书,一手捧着那只小玩具,朝路边的车阔步走去。 老板端起杯子,嘬一口,摇头,现在的孩子,条件好了…… 鲛人碎碎念,“全要度洲全要。” 度洲回,“拿不下,孩子。” 鲛人反驳,“不是!” 路人打伞经过,古怪地瞟了眼自言自语淋雨的年轻人,加快步子。 他们吵闹着。 他们走在光下,氤氲雾起,路灯明黄晕在这个潮湿的夜,窗格子里唱着人间的热闹。 雨还在下。 他们在归巢的路上。 鲛人吊起音调——“我看!” “急什么。” 人类一直在笑。 无奖竞猜尤秘书症状为何呢[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您孩子啊 第5章 回礼 幸福巷268号。 徐红芬在灯下记账,她租了间屋子开裁缝店,前店后屋,手艺不错,舍点瓜子花生,街坊邻居都爱往她这凑,老客户介绍新客户,最近攒了些钱。 这几年捧铁饭碗的不禁摔了,下海不再是稀罕事,老孟掏钱让她做生意,徐红芬起初不敢,在海市待了几周,老孟再说的时候她一咬牙就答应了。 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老孟前些天过户了一套房子放在她和孩子名下,徐红芬心里不踏实,七上八下。 她和老孟前三十多年脸朝黄土背朝天,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劳碌些,但温饱不愁。 徐红芬容易满足,老孟却是不甘心蹲在生死不由人的渔船上,所以他跑了。 男人一跑,女人和孩子受尽非议。徐红芬对老孟有怨,但男人风风光光又回来了,她跟钱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点了一沓钱,数好锁在抽屉了。 夜深了,淋淋沥沥潮湿了灰瓦,徐红芬在摘顶针,门被梆梆急促敲着。 “红芳。”男人捱着气声唤。 徐红芬操起裁布的大剪刀迟疑地走过去,另一头催促开门,她一顿,拔掉两道门栓,定睛一看,赫然是老孟。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徐红芬没好气白他,大晚上吓人,“你不是说最近少碰面吗?” 老孟随手把伞扔到门口,脸上热得冒汗,二话不说扯开外套。 “老不羞的……” 老孟打断她的话,从内兜掏出存折和一叠杂七杂八的票,“你拿着,别让你娘家给套走了,我儿子要吃什么就买。” “你,反正好好过日子。”老孟看着徐红芬怔愣的眼睛,扣上扣子,“……我以后不来了。” 徐红芬攥着那手钱票,冷得发抖,“什么意思,儿子你不要了?” 老孟捡起伞,撇了眼门帘后面,“那也是你儿子,给你钱就是让你养。” “再说,我们没有领证,后来……现在你是寡妇。” “孟大魁,你儿子姓孟!你们孟家的种!” “小点声,别吵醒了人。” 徐红芬被说得一肚子酸雨,又涩又辣,她忍了忍,抹了把鼻涕,发昏的脑子冲出一条线,“你出事了?” 是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孟的异常都有解释了。 老孟没有说话。 徐红芬说,“你跑吧。”她卷好钱票,背过身,“我当你没来过。” 男人走到门口,两排挂熨的衣服,一张桌子,一台缝纫机挤满这间二十来平的屋子,他滞在那,突然下不了脚,妻子和儿子就在他的身后,老孟听见他的牙齿在颤。 “我会去自首的。你拿着钱换个地方。” “别改姓。” 雨还下,无声绵绵,只剩下泪。 鲛人舒服地打了个哈,炙热的夏日阴凉下来,祂到了人类的巢穴。 按照祂新学的词语来说,叫窜门。 鲛人新奇又不太满意,丁点大的地方,人跑不了几步,闷在这里。鲛人对着沙发上的人类一叹三转,吃这么少,难怪被排挤了。 祂在这住了一周,一个窜门的都没有,这一层居然没有第二个人,鲛人忍不住露出关爱的眼神,没事,老大罩你啊。 度洲正在给小鲛人朗诵《海的女儿》,他指尖逗狗似的摸小鲛人的尾巴,玩偶没有五感,任他施为。 小鲛人嘴巴歇着米粒大小,良久不动,度洲敲了敲祂的脑门,又在走神。 “她们可以把漫长的日子花费在王宫里,在墙上长着鲜花的大厅里……宫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度洲读得很慢,留了充足的时间让鲛人思考反应。 鲛人的模仿能力很强,祂已经能将一些颜色、植物和动物的图案与发音对应起来。 小鲛人被放置在人类的膝头,人类的声音不高不低,柔和地为祂勾勒出一片大海,鲛人重复着说,“王宫,鲜花的大厅……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祂想象着,惊觉奇特,“度洲,海里一个我。” “不。” 度洲继续念着,“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这段话对于鲛人太过复杂,祂只形成模糊的概念,朦朦胧胧的瞳镜里荡漾出青年清隽含笑的面容。 度洲从茶几上拿了纸笔,低头看了看膝头,速描出一条小鲛人,“她也是鲛人,不过人类通常叫他们人鱼。” “人鱼!”小鲛人叫唤着人类把画拿近点,人鱼趴在礁石边,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长卷的头发被海水藏去发梢,曼妙的身姿,强大有力的尾巴,祂们如此相像。 小鲛人紧盯着,这是祂第一次看到同类,即使只是一幅画,祂激动地喊出来,“我们!” “我不是一个!”许久以前,人类无意见到她们,留下了人鱼的故事。她们无疑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她们在族群里,父母亲族,同辈姊妹,还有美得小鲛人根本无法描述的宫殿。 小鲛人有了去寻找的冲动,不为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眼。 人类固执地挖掘他们的历史,鲛人则想去寻找那个未明的国度,不知何名,不知何方,不知……是否还在。 祂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血液如此沸腾,小玩偶的外表因为剧烈的情绪出现一丝裂纹。 始终留意着小鲛人的度洲顿觉不对劲,抚摸小鲛人的手指不觉间停住,他岔开话题,“领导,为自己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吧。” 鲛人在幻想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或许在深海,或许在极寒冰川周围,或许就在附近。 祂还在想,却被人类打断了思绪,“名字?” “我……”鲛人陷入超长待机,愣愣的,怎么会这样,祂可是要称霸人类的鲛人,入乡随俗,名字呢? 度洲翘起唇角,从容地合上书页,拿出铅笔和田字本。 “小领导,今天该写一二三了,写完这页,下次我们再来学习四到十吧。” 鲛人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郁闷,祂叼着定制铅笔的小小笔头,任由人类挪动僵硬的玩偶。 祂的自信破碎在下笔的第一步,鲛人曾经试图向人类解释,可是人类看着祂的笔迹,笑得摊平在沙发上,实在可恶! 抖动弯曲的蝌蚪文让鲛人瞬间联想到那本练习册,是的,如此神似,祂坚定地相信这些人类的文字极易攻破,祂已勇敢地迈出关键的那一步。 度洲在旁边念祂写的字,眼尾忍住笑,声音起伏平淡如常,鲛人暗暗点头,祂的进步巨大! 如此下去,这日,鲛人在跟读人类买的学习机,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祂。 人类可能饿肚子了,鲛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连故事也很少读给祂听了。 鲛人跟着学习机听完了整个《海的女儿》,小人鱼可以为自己创造一个不灭的灵魂,祂想,也许祂的族群一直都在祝福祂,她们在天国,她们在看着。 急迫的神经缓下,鲛人努力地学习人类的知识,祂被回巢的人类放在水里,祂听见他在说,“小领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腐?”鲛人问。 “一种人类吃食,用黄豆制作成,明天有兴趣尝尝吗?”度洲在浴缸里放了几只小黄鸭玩具,他单膝跪着,撩着水。 “我吃不到。”鲛人会一些简短的对话,祂回答道。 不知道人类怎么可以制作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很忙?”鲛人快散的化身在水中逐渐凝固。 “有点。”度洲最近在搞珍海,当然忙得很,话说着,他疲懒地坐在地板上,给鲛人泼水。 鲛人若有似无地“哦”了声。 人类擦干小玩偶的水渍,关灯睡觉。 小鲛人端坐在人类的床头柜上,祂已经熟悉屋子里的装饰,熟稔地等待空旷的夜,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没有在预料中出现,人类的被子似乎有些抖。 “小领导,我听同事说他家里爬了条蛇进来,我有点怕,你到我枕头边来好吗?” 鲛人知道蛇,祂甚至会写这个汉字,人类的古怪祂还在探索,为什么连祂都不怕却怕一条蛇? 小鲛人木着神色到了人类的掌心,祂窝在人类的发梢。 度洲指尖摸了摸祂,很快睡着了。 青年流畅英挺的侧脸落入鲛人的视线,鲛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打猎结束,要回去了。 “下次见。”鲛人轻声说着新学的句子,不像告别,像哄睡。 离开之前,鲛人再度将黏液蹭匀在人类的右手臂,银白的轮廓若隐若现,似乎潜移默化在改造着什么,睡熟的青年浑然不觉。 祂想,这么乖巧脆弱的小弟可不能那么容易死了,好心帮一把吧! 度洲裸露的皮肤上像掉落了些许细砂,闪烁着碎光,不等瞧明白,室内熄入黯淡。 占大便宜了!鲛人学着人类叹气,算了,好歹是祂罩的。 窗帘拉得严实,屋外的月光透不过一框明亮,祂听到人悄悄的说话,楼下的猫肥得卡在栅栏间,不耐烦地喵叫。在一室黑夜里,鲛人要回去了。 祂费劲爬到房间外,紧靠着学习机和绘本书籍,激动地喉间“咕咕”,像闷了朵水花藏在胃里,连同这堆“猎物”眨眼消失不见。 约莫七八秒后,透明温凉的液体摔在桌上,一星点润湿了纸页。 夜里还是混沌,人类鼾睡的吐息吹散远处的流云,月儿遮遮掩掩,轻易找不见。 矫健的身影从深潜的海水中跃出,霎时衔了条黑黄斑点的鱼甩到岸边,鲛人回到自己的本体,马上伸展了下肢体,灵活地弯了弯尾巴。 几个猛扎,岸边堆积的鱼初有规模,鲛人思量几秒后,这堆垂死挣扎的鱼鱼们,出现在度洲屋子的书桌上。 鲛人抿起上扬的嘴角,不用谢,这是回礼。 度洲:[柠檬]谢谢您,领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礼 第6章 钓到了吗 王青松潇洒快活,醉一场方休,他的店入驻虹顶 ,叫当初背地里骂他泥腿子的家伙好一个目瞪口呆,没点本事还真拿不下。 身形踉跄的男人搂着小姐往楼上走,身后劝酒不绝。 “王老板再碰一个!” “不行啊你这酒量……” 王青松一顿,脸色酡红,跌跌撞撞要回去拼,酒精随着呼吸挥洒到怀里女人的脖颈间,她娇笑着唤神志不清的男人,抱着他胳膊继续走。 女人好似一株娇艳的鲜花,王青松轻抚着她的背,随意得到湿漉漉的舔吻。 这个已经习惯西装革履的男人如今说得上体面,遥远的海水、船楫和渔具丢在过去的辛酸卑微里。 明亮的灯光**地照着一颗蓬勃的野心,美人披上被子,掩走吞噬的黑夜。 当杨天翔打来电话的时候,王青松睡眼惺忪,推开身上的手臂,不耐烦说,“吞吞吐吐哑巴了,总不能大半夜见鬼。” “王总,真见鬼了!”一句惊疑的颤声敲碎了王青松绵长的呼吸。 “我照您的吩咐做了,澜汀果然一盘散沙,眼看着工人闹事他们撑不住了,我正好一块收拾接盘,今天大栓跟我说他隔壁的廖家兄弟躲家里高高兴兴数钱呢,一问才知道澜汀挪来一笔资金发了工资不说,又添了一批新设备。” 王青松眉心的褶皱愈发明显,他僵直了身体,很快放松下来,“这也不用太着急,公司总不可能离开人就不转了,再说这笔资金谈不上多,吃东西总要一口一口慢慢来。”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扬高几分,“不是!关键不是这个!” 大半夜的,杨天翔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他找的那几个当初信誓旦旦跟他保证尸骨无存,可是今天白天那人就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温文尔雅地笑—— 杨总,别来无恙。 杨天翔魂都要飞了,封建迷信应该严厉打击的对象回来了,“王总,度洲活着,还回了小鱼湾。我们恐怕……” 暴露了。 他今晚上提心吊胆,就怕公安敲门一句“拷走”。他是真没干过黑心肝的事啊,动手的不是他杨天翔,要搞事的也不是他,这背后都是王青松指使。 度洲还活着? 怎么可能!王青松难以置信,只觉杨天翔晚上吃多不消化,脑子堵塞,“哪儿来的消息?” “他现在就在小鱼湾这边的养殖场,村里的人都知道。” 听到BB机粗重混乱的惊呼,杨天翔忍不住拽了下后脑勺的头发,慌了,都慌了,事到如今,就怕这荒唐事全推到他头上,他耐心等着王总的回复,钥匙硌在他掌心起了一圈白肉。 “他没有证据,口说无凭。” 杨天翔接嘴,“我们经不起查——” “行了!”王青松厉声打断他的话,“你干好分内事,其他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分寸。” “嘟嘟……”电话挂断了,紧悬的绳子终于可以吊死在脖子上了。这老东西事情不谈解决,喊他闭嘴,赚了几个臭钱当狗大户,脏活累活做完了,现在想一脚把他几个踹开! 杨天翔甩上房门,极其少见的拉着脸走出去。 度洲躺在躺椅上,仰面轻声读着那本童话,这几日书页已被翻阅得卷边,后被主人爱惜地整理压平。 温润如白玉的指尖压在封面,略薄的纸张中央泛起水印的褶皱,仔细闻,其实还有一股海鲜味。 再一次回想起那天早晨,肥美多样的海鱼淌着血堆在书桌上,度洲起初还在奇怪十八层楼高的房子哪来的猫,馋得掉了一地口水,窗户没关严实,他的债主跑了。 走廊外传来忽远忽近的歌声,飘渺的,不成系统的。 度洲将词句含在唇间,童话的一角搭在手臂,“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情形何其相似,度洲想,几日光景,相似又全然不同,搪瓷盆里一条死去的鱼,如今或早被腌好风干。 也许因为环境不适应,也许嫌弃地方太小,他想到北山墅落灰的房子,小猫幼崽抱回来养着,尚且需要锁好关几天。人类向来狡诈,小债主单纯之至,最好还是待在他的身边。 随着度洲的到来,谣言不攻自破,周志滨本想陪同度总视查工作,被打发回去。 度洲叫上他带过来的吕助,开车前往小鱼湾初级中学。 镇上的学校条件简陋,资源贫乏,沙土质的操场就是学生们每周升旗的地方,类似于单双杠的活动器材闻所未闻。 这里一眼望去,灰扑扑的,最明亮的颜色应当还在高声读诵着。 老教师们用断截到指尖的粉笔板书,孩子坐在木板凳上扭屁股,咯吱咯吱晃得台上飞来老师的横眉利刃。 校长年岁已高,穿着明显熨烫过的旧衬衫打哈哈笑,“度总,我们小鱼湾的孩子活泼,小学生精力旺盛,但也懂事得早,回家帮忙干活。” “现在国家发展起来,当爹妈的知道读书有用,娃们学习使劲,上一届还有三个孩子送上了市里的榆中。” 校长车轮毂倒了一筐话后,看着教室里乖巧的娃娃,真情实感重复,“我们小鱼湾的娃娃哪哪都好,就是学校条件跟不上,耽误了他们。” 度洲和校长走到学校唯一的乒乓球台旁,他摸了摸石板搭成的台面,指尖摩挲,一尘不染,学生们都很爱惜这里。 “我以个人名义出资五万,赠予小鱼湾初级中学,并捐赠一座图书馆和科普馆。” 度洲走到校长的面前,“五万用于教学方面,我想对于学校来说能改善不少。” 校长没有多想,只觉高兴坏了,也是托小鱼湾的福,吸引来大老板做慈善,他满口答应,连连拍手称好。 “我有一个要求,希望图书馆建成后,二十四小时对所有人开放。”度洲示意吕助拿出合同。 “这。”校长有些奇怪,但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到时候多设立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就行了,“再好不过,度总您思想境界实在高,这事有利于提高大家的文化水平,再好不过!” 二人商量妥当,交流愉快,校长特意让姚老师多拍两张,这可是建校历程浓墨重彩的一道转折。 他们和陪同的人员站在学校大门敲钟的地方,大榕树下,阳光明媚而不刺眼,也是学校难得的景色。 一切顺利,姚老师拍得尽心,也上心了。 姚老师在县政府上班,是镇上木老师的女儿,在这算条件不错的,自家有相机的独她一个。 本着帮校长的忙,姚老师在见到度洲的那一刻眼都亮了。 这哪是小地方能出来的人物,清隽贵气,气度不凡。姚老师一打听,好一个情操高尚的有为青年! 姚老师克制着拍完照,大大方方走到男人旁边,“度总,您在这边做生意吗?我们这地偏僻,怕是不好走。” 度洲含笑回望,和面对校长时的表情无异,“不是,我来这边——钓鱼。” 姚老师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硌到,尴尬笑了笑,“小鱼湾吗,这里的海的确很漂亮,我上学那会,和同学结伴经常来赶海,一玩就是一下午,水清鱼好,肉质比市面上买的清甜。” 度洲腿长,步子迈得大,姚老师渐渐落后几步,她听见男人说,“我钓鱼不是为了吃,纯粹是野猫偷走了我家的鱼。” 姚老师“啊”了一声,坑在哪儿她踩哪儿。 “不过,这里的确漂亮。”海水“汩汩”,富有韵律,仿佛鲛人调皮地打了个滚,溅出来的水花落在椰子树下,砸中一个无辜的路人。 度洲轻拭指间,目光平视,走到车边,略微垂首向姚老师致歉,含笑说,“抱歉,我等会有事,先走一步。” 度洲朝校长挥手道别,“别送了,姚校长。” “度总,慢走慢走,孩子们一定不会辜负您对他们的期许。”校长笑得合不拢嘴,天降财神爷,娃娃们有福了。 黑色铮亮的轿车驶远,校长放下笑僵的嘴角,打断姚老师直愣愣的视线,“哎哟大侄女,眼都看直了,度总这青年才俊,不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拿得住的。” 校长摆摆手,弥勒佛似的悠哉背手走向他毕生的岗位,“回去多相亲几个,总能遇到合适的。” 姚老师芳心碎了一地,还没恋上就失恋了,她朝校长喊话,“照片呢,我洗吗,还是你给照相馆的人?” “你看着办!” 度总忙完这趟行程,吕助看他心情不错,闲谈几句,“度总似乎没带钓鱼竿,观赏鱼怕是不好钓。” “听说钓鱼佬有新手保护期?”度洲降下一溜车窗,海风吹开他的额发,他笑了两声,“没竿硬钓,愿者上钩,希望我的运气还不错。” “哈哈哈是,我爸喜欢钓鱼,逢人便说新手保护期,不定是真的。”吕助当他开玩笑,和度洲多聊了几句后,从后视镜见度洲揉了揉晴明穴,适当止住话题。 海似乎没有尽头,偌大的地球三分陆地七分海洋,人类在这辽阔的界域至今没探个究竟。 在遥远的一处冰川汪洋之中,一尾灵活的身影游荡在常年不化的冰河之下,祂记不清时间,祂有些累了,鲛人说不清到底在寻找什么。 祂游窜过鱼群向上,黑蓝如曜石般的海面沉默地凝视着海底的孩子,死亡冰柱随着水流不断向下延伸,直至触底,蔓延。 鲛人想回家了。 死亡冰柱:南北极海底自然现象 鲛人仰高下巴:人!快钓我上去 小剧场: 小鲛人“噗通”跳进水里,畅快地游了一圈,跃出水面,发现这是一块洲呀~[摸头] “小弟”:[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钓到了吗 第7章 绿 冰柱在蔓延,触及海底,织成冰网,觅食的海星、海胆在一霎那间被冰封,温度冷凌如刺骨寒刀。 海里的平原寂静,盐水沉析,冰层肆虐,漆黑如夜的周遭逃窜着散开发光的“星星”,遥遥的探测灯成了唯一的异类。 “……死亡冰柱!” “再往下潜,探测器会受到影响。” 寒风为一群群笔直的灰树下了场雪,倾倒的树干披被安眠,这里隼鸣几乎绝迹,孤零零驻守的三两行古木遗落在荒芜的冰雪大陆。 科考队在为下潜探测仪忙碌着,风暴在冰川中渐渐平息。 茫茫的雪,松软泥泞的,在没被压实前,张皇地扫了一地胭脂,薄的,吹弹可破,蜷缩的红。 这个异域的生物藏住了他的尾巴,在漫长的进化中他学会掩饰深海的秘密,鱼鳍变成安拉初创世界时原始的模样。 灰树、黑桠、残败的叶,远不同于遥在另一个半球的国度。无人之区与烟火之地被人类切割,他莽撞寻巡,只觉得眼瞳的竖仁无声画作饱满的圆。它们分裂的锯齿分明吻合得严丝合缝。 这就是人类,脚踏实踩在大地,耕耘种植,早已在数千年前。 兜兜转转,这个向往文明和贪嗔痴恨爱的异种在破冰后汲汲向上,来到大陆,来到启航的原点。 人类的建议是不错的,鲛人再度面临那个问题,只是,这不再为难,他是高兴的,为他所取的人类名字。 他叫海丽。 他属于海洋,所有的瑰丽色彩和生命都来自这位温柔宽容的母亲。 海丽尖锐的利爪伪装成圆润微长的指甲,他有些不习惯,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人形态的双腿在初初变化时脆弱乏力,墨绿坚硬的鳞片覆了零散的一层,像在春天神奇的雨后,冲淡了,根部晶莹,流动的颜料在末端截留了浅浅的绿。 霸道的海丽其实拥有着温柔的躯体。 疲惫后重新入水,死亡冰柱消失,海底的生命活动继续,他游回那座偏僻的孤岛,在海边的巨石上找到那件被树枝固定的衬衫。 衬衫对于他来说偏大了一些,宽阔的下摆将将垂在臀部,微妙地遮住晃动的腿根。人类社会里老师仿佛无所不能,幼崽的问题都能得到完美的解答,海丽戴上那副黑框眼镜,微长的黑发扫在柔软莹白的耳后。 荡漾的海面倒映着穹天白云,青年肌质润泽,眉墨如黛,唇红似花,细长的脖子袅袅低垂,像一只华贵赏瓶的颈。 海丽化了副无力春情的好模样,却做文雅墨气的犟书生,矛盾微妙的,像半路被迫断供不得不走向歧路的男孩,在下一刻劈头盖脸砸了书包,在人痛哭流涕后慌慌张张送去医院,掏心肝似的空了口袋。 海丽蹦跳着,畅快可劲活动着难得的双腿,欢快找出那本珍藏的史诗级练习册,他将搬运过来的学习机调试到某一个词段。 “小朋友跟着我来一起读汉字吧!” “先听我读一遍,人。小朋友下面轮到你读了哦。” 话说得字正腔圆 ,他单手举起那本册子,颇有老先生那摇头善目的架子,仿佛小学生正坐在他面前,谆谆教诲。 由于此地无人,海丽打算出门自己找观众了。 小鱼湾今日热闹,鞭炮噼里啪啦,红色的碎纸皮欢欢喜喜跳了一地。廖家大儿子去村支书家迎亲,新郎官和迎亲队蹬了五辆自行车,其中一辆还是女式的。 恰巧周末,半大的孩子不用上学,跟着新郎官后面成群结伴呜呼跑。廖大结婚心情好,脸红彤的像喝高了,兜里憋不住子,逢人便撒喜糖,小鱼湾大多人都凑喜庆,聚在去村支书家的路上,连夸廖家挣了些钱,大方阔气。 村头的狗老远闻着香,跟在人群中掉哈喇子,今儿的阳光识趣的柔和,不一个劲胡咧咧暴晒。 廖大除了邀请周志滨外,也给度洲个信儿,请大老板来喝杯喜酒,不谈结交,认识他这么个人都算好处,想来生意人嘛,吉利些总归不错的。 不过度洲向来好清净,包了红包,推辞后待在小楼后的椰林纳凉。 他支了把躺椅,懒洋洋晒在树旁,离椰树有些远,毕竟不想试探好好的椰子恰巧落他头上的概率,日光折在林间,度洲英挺的侧脸烙下叶型的斑驳,他半阖着眼,寻思着鱼竿什么时候才动一下。 想着想着,度洲几乎要睡着了。 “别找了,傻不傻,多少天了,找不到的,说不定早被海卷到老远。” “你别光说话,一起看看嘛,应该就是在这丢的。” 男孩哭丧着脸,“敏敏,老师让我再买一本,我不敢跟我爹说。” “好了,我们往前找,不过真没办法了你怎么办?” “那我回去先把竹条扔了,看我爹怎么打我,真那样,只能买了。” 两小只背着书包躬着腰,拿分叉的树丫翻海沙,沙滩上深深浅浅两行脚丫子,分明烦躁得很。 小学生的吵闹让歇息的度洲睁开眼睛,长睫如翼,在眼睑形成阴影。 “敏敏快看!左边左边,海中间好像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男孩咋咋呼呼,小孩子特有的音调拔高后有些刺耳,度洲把帽子下沿拉到眉毛,皱眉望过去。 “会不会是渔网?谁家的丢了吗?” “它漂过来了!” “不像渔网。” “……怎么不见了,沉水里了?” 两个小学生都有些惊奇,大海总是奇怪又神秘,两人感慨着,对那东西进行了一番讨论,待了好一会儿,度洲观察许久,重新阖上眼。 “吃酒去吧,找不到了。” “你爸应该不会打你,大胜叔……” 晒了一上午太阳,骨头都软了,懒洋洋伸腰打哈欠,度洲收拾躺椅,拎着塑料桶回去。 几日清闲,度洲挂了电话,捻起一颗正圆的珍珠,明月玓瓅,编入鱼线后,再串入两颗橄榄绿小碎石,拉紧,对穿,如此反复,这条手链完成了大半。 半开的窗户送来午后潮热的风,度洲擦了下手指,耐心继续。 “你好,可以开一下门吗?” 彬彬有礼的男音咬字独特,字字着重,虽然清晰但有些怪异。 门内没有回答,只有粗浅的呼吸。 “度叔叔,请问你受伤了吗?” 度洲站了起来,推开椅子,似乎不可置信。 他轻步走到门边,五指拧住门锁,门锁“咔哒”一声,门外的人等不急了,按耐不住猛一推。 “唔……嘶。”度洲抱着后脑勺,疼得只觉来人面目可憎。 门回弹着旋转,被一只莹白没有多余赘肉的手掌暴力塞回门框,屋里暗了几分,只有窗外叶片渗透的绿光。 “度洲,今天天气真不错,你吃饭了吗?”来人认真的招呼不像寒暄,似乎是话面意思。 男孩约莫二十左右,鸦黑的头发乖顺地趴在黑框边,光着胸膛,一件宽大的衬衫系在腰上,他无辜着脸抬头望,看起来似乎想学当地老汗光膀子大裤衩的穿搭,奈何囊中羞涩翻遍全身找不到一条裤子,将就着出来了。 将就…… 度洲被人怼得贴墙靠,“小领导?” 见人点头,度洲头疼得捧住男孩的脸蛋,“下次出门把脸蒙上。”成何体统。 海丽拍开手,穿上度洲上供的衣服,一件内搭背心和一条五分短裤,衬衫被他套在外面,由于尺码不合,海丽被衬得矮了几分。 他捡起床上剩下的小块布料,嘚嘚坐在度洲串手串的木台上,“度洲,这个是什么,也要穿吗?” 度洲松开剪钳,不明所以抬头。 男孩好奇地把那眼熟的布料穿在胳膊上,似乎下一步就要往头上套。度洲神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平和,鼻翼翕动,一把握住两只捣蛋的手。 作妖的人上头了,还以为在跟他玩闹,海豚群也是这样干的,海丽凑过去比手劲,力气大得度洲摁不住。 他停下拉扯的动作,解释这东西的名称,对于人类生活的用途,以及,告诫他,“人类很重注**,如果有人触碰你的**,你要拒绝他,甚至驱逐他,保护自己。” 男孩被他严肃的表情镇住,“嗯嗯”点头,“……所以这个怎么穿?” 度洲看着他似懂非懂的表情,无奈,“穿在短裤里面,会穿吗?” 海丽瞪大眼,吹了吹不存在的胡须,人类,这么小看他。 男孩滑溜溜下桌,轻得听不见跑动的脚步声,“哐”,关上卧室门。 关门声像一道有力的回应,度洲不自觉笑了声,起身,彻底拉开窗户。 珍珠手串还差穿定位管就完工了,海丽趴在桌上,端起绘本,一眼不错盯着他动作,嘴里咕噜噜念,“制作一种让小偷昏睡的药水,药水的原材料是老鼠毛和□□口水……” 度洲剪完多余的线,吃惊看着男孩,什么玩意?再扫了眼书封——《专注力游戏训练书》。不知道是不是他不缠人一个劲问了,度洲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眼镜遮住男孩明亮的眼睛,连卷翘浓密的睫毛都藏在阴影处,度洲很想拿掉那副眼镜,“小领导,你近视吗?” 经过长时间的学习,男孩板着脸发威,“度叔叔,尊重孩子的姓名,请称呼我的名字,海丽。” “另外,我的眼睛很好。” 度洲被叫得牙酸,度叔叔摘掉海丽的黑框眼镜,凭空增长的年纪让他看起来心神憔悴,“不近视的人戴眼镜,眼睛会坏掉。” 他摸了摸炸毛的海丽,“乖,度叔叔说的都是常识。” 话语未落,手掌覆在海丽前倾的肩峰,向后发力,“孩子,你应该学过人类端正的坐姿,脖子还好吗。” 海丽“咻”地坐直,被人类管束得要发火,啪叽合上书页,换了另一本,“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门口。眼睛黑黝黝……” 海丽念得欢,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了,与从前相比,脾气来得不声不响,似乎励志要做文明的好宝宝。 哈巴狗儿歌唱完不说,海丽自发续上《采蘑菇的小姑娘》《春天在哪里》,一展歌喉,空灵惊人,学习能力惊人。 海丽玩得高兴,感觉到左手腕被捉住,不同于他温凉的肌肤,度洲火气盛,手心似乎高了一两度,一条白绿相间的珍珠手链被扣在海丽腕上,着实漂亮。 “度洲!” 热烈奔放的针垫花笑弯了眉,海丽极少见人类的工艺品,而且这是独属于他的,精美异常。“谢谢度洲,我很满意你的礼物!” 谜之礼节回归,他抬起手腕搁在窗边看不够,嘴巴不停,一会儿又面朝度洲。 青年含笑不语,靠回柔软的皮椅。 ……养一条小鲛人,似乎很不错。 懂文明讲礼貌,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宣誓人.海丽.[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