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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您孩子啊

作者:guess24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几日不见,度总面色红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已经等了近半个钟头的秘书默默心想,脸都被滋补得圆润了些许。


    秘书努力维持沉稳的本色,只是复杂变幻的眼神暴露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度洲从浴室出来,稍松了口气,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开出些空头支票,勉强平息了上门要债的暴躁,便见秘书木得跟个二愣子似的站在病房门口。


    秘书一个激灵对上老板的眼神,没想到度总平日里还有自说自演的习惯,也是,大老板久居高位,没什么人能够说说心里话。


    秘书思维飞转,拼命为这位精明的上司打补丁,他力图将轨道拖回正途,“度总,周工发来消息,小鱼湾那边正谣传您已身死,养殖场的工人人心惶惶,担心这个月工资发不到手。”


    “如今近十人离职,还有小部分在周工办公室闹事,经我调查,背后有珍海的人掺合。”


    “多半是姓杨的干的,敲我闷棍的往当地人找,身上海腥味很重。”度洲倒水的动作慢下来,像在斟酌,“现……”


    “!”


    浴室骤然重物坠落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这句话。


    秘书头皮一紧,登时看过去。


    度洲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他今日格外失态,“应该是瓶子倒地上了。”


    他喝了一口水,润湿干燥的嘴唇,“养殖场那边不着急澄清,我当天就备案过了,先提前一周把工资发了,暂且稳一稳人心。至于犟着非要闹事的,周工做主辞退了。”


    度洲坐了下来,正对着浴室门口,“公安……应该在审龚毅了,只怕这点证据还不够。”


    “要想铁证如书,最好从他心腹那顺藤摸瓜。从来没有固若金汤的大厦,何况小作坊。王青松想扫干净,那不能够。”


    轻笑了声,度洲撕碎秘书递过来的信封,“人自己要自首,我们就助人为乐,帮他一把。”


    秘书明白度总的意思,正经生意人,不碰灰色地带,别人甘愿涉险和他们毫不相干。最后,他们扫黑除恶,光明正大,横竖看都是好处,老孟的请求顺带的事,答应了,何乐而不为。


    秘书迫不及待想要溜走了,老板今日的耐心明显欠费。据他统计,老板在这期间一共捡了三次笔,揉了四次太阳穴,喝了五杯水,六分钟内审批完文件并签字。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捣在秘书脆弱的心灵上,紧抿住嘴唇。


    这房间里跟闹鬼似的,一直有鬼鬼祟祟的声音在响,老鼠祸害也不是这动静。


    他赶紧收尾,“度总,明天办理出院手续,您早点休息。”


    说话间又一道雷鸣炸耳,秘书不自觉放大音调。


    度洲神色淡然,面若无事,右手自然放进浴袍的口袋,“尤秘书,明天叫人送几本儿童趣味读物。”


    不到半分钟,秘书满头雾水,刚要应是,便听见度洲又改口,“算了,车留下,等会我自己去买。快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秘书抬头无意一撇,老眼昏花了吗?度总右掌小鱼际怎么会凭白无故多了道齿印?


    是压痕吧。


    看来忙完这阵子要申假多休息几天。


    直到下楼到了大厅,秘书反省自身的情况,摇摆的心一点点下沉,转步一拐,凝重地对窗口说道,“我来挂个号。”


    最近脖子酸得厉害,半夜睡觉头也重得慌,现在看,眼花是预兆啊!


    青年打量着摊开的手掌,骨节分明如白玉,圆圆的牙印硬币大小嵌在小鱼际,糊得满手的口水早就在兜里擦干净了。


    这么凶啊。


    度洲无声笑了下,合上掌,抚着出血丝的牙印,钝化的疼痛提醒着他——他逗弄着的是适者生存淘汰法则下活下来的猛兽,即使它只是个化身。


    他拎出口袋里的胶质小玩偶,童话故事的人鱼大抵便是这样的形象,带卷的发稍,栩栩如生的鳞片。


    随手抛了两下,度洲搁掌心戳了戳,小玩偶木讷僵硬,颇为可惜的啧声,朝浴室的方向喊,音量却放得低低的,“小领导,我去买书了。”


    他作势无趣的样子,把小玩偶撂在床上,折了角被子盖住,脱掉浴袍,换上灰tee和长裤。


    被子窝出褶皱,BB机大小的隆起左右钻动,度洲半蹲在床边,支了片郁金香花瓣轻飘飘地挠。


    “度zhou!”


    小鲛人气坏了,祂埋在被子里翻滚不出来,张开血盆大嘴咬掉那枚粉白相间的花瓣,嚼巴嚼巴呸在伸过来的手心,“快!我上来,去。”


    小鲛人语言尚处于模仿阶段,祂简短地命令道,“我,去。”


    度洲拾起惨遭摧残的碎片扔进垃圾桶,不在意地擦了擦手,他凑到小玩偶面前,一脸疑惑,“谁啊,我领导呢?”


    “臭流氓,我。”离开了水,水凝的鲛人暂时只能变成一动不动的胶质玩偶,祂满腔愤慨,唯独剩一张嘴还有最后的自由。奈何这点,还隔着物种间的天堑。


    “@£ξ……”叽里咕噜冒了一肚子话,人类懵懵的,鲛人猛猛的,听不懂那就挨骂,鲛人可不憋火,有气当场撒,教他刚才居然不理祂,直喷得这个人类抱头躲窜。


    “不准……”鲛人发现人类逃跑的方向不太对劲,一个劲往浴室扎,祂慌了,消音埋在被子里。


    鲛人还没仔细回忆一地的狼藉,转念又想起度洲忽悠祂,哼!


    果然,可恶的人类走出来,挑眉质问,“沐浴露全倒地上了,先不去买书了,我要去抓坏蛋。”


    鲛人先咬住被子,毛毛虫似的爬出被角,挺起纹丝不动的胸膛,打算先教训他认清楚谁才是老大。


    人类伸来如来大掌。


    五分钟后,人类雄性和锯嘴鲛人上了车。


    理亏的小人当不了君子,祂被放在座椅上,半句不开腔,鲛人默默平视,然后发现左右前后都是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


    “度洲,低,换,换。”鲛人张嘴使唤,咕噜噜连着几声,生怕人类耳朵不好使。


    度洲不着急打火启动车,磨洋工就等这一句呢,“欸,领导救了我,我当然听您的,想换哪儿?”


    领导同志屈尊指导,“这。”祂指着前挡风玻璃下的面板。


    “这不行,这里有安全气囊。”度洲无聊地详细解释了一番汽车安全气囊的概念,顺嘴聊了聊车内装饰构造。


    他瞥了眼,似乎瞅到一条小鲛人假装无所谓,探头探脑,度洲本想把祂放在中控台,惋惜一叹,“后挡风玻璃下面吧。”


    耗费两分四十二秒,小话唠和大静静终于启程了。


    空气灌进车内,凉幽幽沁人,鲛人嗅到了水的味道,很淡,天空似乎沉到地面,大街上被卷起飞扬的尘屑,混在乌蒙蒙翻涌的云层下,鲛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度洲开口了,说得轻快,“小鲛人,名字是每个生命独一无二的符号。”


    鲛人努力理解这段很长很长的话,祂反问,“我?”


    度洲自动补完鲛人未说完的话,“你也是啊,我喊小领导,只有你才会回答我,这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独一无二的……”鲛人像长了两张嘴似的,重新笑得很聒噪,吵得度洲耳朵发痒,祂还在说,“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小鲛人自鸣得意,大声对人类宣告,“我聪明。”


    “度洲度洲度洲……”鲛人兴冲冲显摆祂的成果,人类的语言不过如此,祂只是稍一思索就会自己造句了。


    “当然是的,据我观察,你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度洲诚恳,老老实实的样子陈述着。


    鲛人神气十足,大声呱唧。


    雨点击打在玻璃上,绽开稍纵即逝的水花,晶莹剔透缓缓流下,行人撑着伞或躲进门店,汽车驶过蜿蜒的巷子,穿过拱手相依的梧桐树怀,鲛人盯着越来越远的自行车,祂的焦点消失在远处。


    高大矗立的建筑似乎坚不可摧,聚集的摊贩蹬着三轮车归家,明亮柔和的灯光一颗颗亮起,像鲛人回巢时夜空里的星星,人群里时有高声欢笑。


    祂听不懂,但祂不知不觉已经模仿。


    “收被子……”


    “马亮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


    当车轮压轧过浅浅的水洼,鲛人看到了人类注视的视线,他们抬头望着,转头又笑,言笑晏晏的绚烂快活让祂好想……这样活一次。


    城市,人类的城市啊。


    鲛人噤声,生出难言的感觉,却无法明确表达,这一刻,祂深刻意识人类的不可思议。祂在渴望的,不止书籍。


    水汽朝鲛人汇聚,祂终于舒畅地吸了大口新鲜的空气,水树风闲,还有鲛人打服的小弟。


    “小领导?”度洲通过后视镜探看,尽管他知道只有一道背影。


    他忍不住皱眉,然后调侃闲说,“我们估计只能找下一家店了,或者去报刊杂志亭碰碰运气。”


    鲛人轻促一声表达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要找下一家?祂已经知道这些小格子里会摆放人类想要的东西,人类会用一种纸做交换。


    驶过一段距离后,度洲简单的描述给鲛人听,书店关门,人类要休息。


    接连找了几个地方,他们都关门了,鲛人不由咕哩怨念,怎么是这样的,人类休息不捕食吗,不适一瞬后,鲛人开始找茬。


    “我要水。”


    “慢。”


    “风。”


    “……”


    度洲全盘答应照做,他就习惯小鲛人作妖,变着法子整花活,能折腾好,太安静了反而有点适应不了。


    转念一想,度洲忍不住暗骂,人果然是贱得慌。


    雨落得温和,转过一个弯道后,度洲终于看到一个还开着门的杂志亭,老板坐在里面悠哉悠哉翻了本书,手边放着的一盅搪瓷杯,在澄黄的灯光下散漫热气。


    “自己选,价格标着呢。”老板看得入迷,头也不抬。


    度洲扫了一眼,亭子里满满当当的,财经时尚足球周刊之类的杂志一晃而过,他瞄准老板背后挂在墙上的儿童读物。


    “老板,取下《千字文》《动物》《拼音》《识字》……孩子看的我都要。”度洲下车前跟鲛人说过等会不要说话,掌心微微发痒,似乎被当成磨牙的了。


    度洲抬起手臂,握住小玩偶,让鲛人看到琳琅满目的书籍。


    老板翻了页,摸了片干树叶当书签,抬眼打量了青年。


    一顶黑帽,白玉面,文质彬彬,长身玉立在亭外,落雨沾湿宽廓的肩头,拿了只透明的人身鱼尾的玩具。


    “给孩子买的?”老板站起身,转过去拿了一叠出来,“这个点来买,你也是赶巧了,这几条街估计就我这还开着。”


    “是啊。”度洲随手翻了本拆封的,图案少了点,“有绘本吗,孩子最近学认字。”


    老板在墙上扫了圈,弯腰从地上的纸箱掏出几本册子,“《六个小小人》,《学前认字1200》这些正合适。要不要铅笔橡皮,写字用嘛。”


    度洲打包叠好,不让雨飘到书页上。


    老板看他一直把那只玩具拿在手里,抱书也不放下,笑说,“我女儿也喜欢这些小玩具。你这个还挺好看啊。”


    老板看到一直清淡如水的青年像自家娃被夸了似的,笑得温和,“是啊,我也喜欢。”


    “要帮忙不?”


    “谢谢,不用了。”青年单手抱着三十来厘米厚的书,一手捧着那只小玩具,朝路边的车阔步走去。


    老板端起杯子,嘬一口,摇头,现在的孩子,条件好了……


    鲛人碎碎念,“全要度洲全要。”


    度洲回,“拿不下,孩子。”


    鲛人反驳,“不是!”


    路人打伞经过,古怪地瞟了眼自言自语淋雨的年轻人,加快步子。


    他们吵闹着。


    他们走在光下,氤氲雾起,路灯明黄晕在这个潮湿的夜,窗格子里唱着人间的热闹。


    雨还在下。


    他们在归巢的路上。


    鲛人吊起音调——“我看!”


    “急什么。”


    人类一直在笑。


    无奖竞猜尤秘书症状为何呢[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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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您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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