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洲刚下飞机,带着秘书马不停蹄坐着大巴进了小鱼湾。
刚到村口,度洲就看见树下面站的中年男人,一脸喜意,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地小步跑过来。
“度总!您可算来了,我这心里头老放不下,还得您拿拿主意。”周志滨愁啊,他一个研究所里干活的就没做过管理的事。
度总看好他,他做大小事都要和人好好商量,尽管再这般小心,养殖场还是出事了。
“查过珍海养殖的老板吗,怎么说?”度洲心里有谱,不怕人挖墙脚,就怕人横的。
这年头法律监督制度尚在完善,做生意乱得跟打仗似的,给点好处寻个由头就能起义。
“那人叫王青松,是小鱼湾走出去的,年初看我们这边搞得有起色,便盯上了,我先前抓到了一伙偷换珍珠的渔民,就是受他的贿赂。”
“那小子贼,尾巴收拾得干净,这事报了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周志滨领老板他们去宿舍休整,一路走下来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了点,“后来,我想着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找人一直盯着他们,哪想到王青松那混蛋拿股份说动研究所的人!度总……”
“他们偷了资料,违反合同上条约,直接告了。”吃里扒外的,留着也不放心,“做了不该做的事,总要付出代价。”
“是,是,我捏着他们犯事证据呢。”周志滨连连点头,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交给秘书。
度洲沉目,想到虹顶商场最近又入住了一家珠宝店,原材料扒着不放,还要来抢他打下来的市场,禁不住笑了出来,“他倒是好魄力。”
周志滨和秘书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温和得瘆人,打了个突。
周志滨试探着问,“度总,您看,您舟车劳顿,我也急得没让您歇息歇息,要不咱们先去吃饭,我老周接风洗尘。”
廊外天色昏沉,烈日萧去,远处炊烟漫卷,度洲看了面露疲色的二人,颔首,“也好,这后续不急于一时,今天就到这,先去吃饭吧。”
小鱼湾的夜飘荡在平静辽阔的海面,海水拍打着礁石,偶有不知名海鸟的鸣叫,在这节奏声韵里,渔人渐渐入睡。
妇人点燃驱蚊草,借着手拉绳灯泡的光亮和她家男人说话,“开学了,娃学费还差多少?”
精瘦汉子抽了口叶子烟,银色的烟杆随嘴唇晃动,“差不多凑齐了,差的我找大哥借点。”
红泥土墙夯得结实,上面挂着一柄竹编蓑帽和一些只看得见轮廓的物什,堂屋里夫妻二人琐碎间间断断。
“我去看看大娃蚊帐扎好没。”
“我去看看大娃蚊帐扎好没。”
妇人撅着脸皮抬头看男人,“……”
“……大胜?”
“大胜。”
“怎么回事?”妇人惊得挺直身子,她放低声音,“大胜不是你在说话吧。”
那道细微的声音空灵得不真切,大胜哽着一口烟,像在回想,又像思索,“回声吧,屋子就这么大。”
声音再次响起,缥缥缈缈,语气声调一般无二,与大胜的声音交叠。
“大惊小怪!”大胜晃悠吐出烟圈,拿烟杆点妇人,“猫大点胆子。我睡了。”
妇人心里发毛,村头的狗开始吠叫,此起彼伏,她倒了洗脚水,连忙拉灯睡觉。搞迷信,要不得要不得,明早还要……
“呼——噜——”男人睡得死沉,妇人扭过身,阖眼。
窗外的月光在天幕下像灰蓝的纱,流进屋内,尖头阔鳍的类人剪影一晃而过,徒留下窝在窗口的野猫和睡熟的妇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请您现在就买吧!先生,我饿极了!”“我给您去换零钱。”
“……”
祂偎在海边,回忆着白天偷窥的内容,一下接一下地闲散拍打海水,墨绿的鳞片浮光点点,在黑夜里静静流淌。
祂支着一枝小棍在沙滩上慢慢临摹,索性祂的记忆不错。
“我就要死了。可怜的小利比,我的好弟弟!”
这位神秘生物语调抑扬顿挫,竭力去感受那种情感,可惜太过无能,它依旧朦朦胧胧,仿佛在极岸冰封千万年。
一层海水羞恼地冲走沙滩上的痕迹,没有人看见祂没骨头似的滑进这片孕育祂的大海。
*
小鱼湾醒得很早,鸡鸣狗吠,开船入海,渔民吆喝,蓬勃生机。
度洲一觉好眠,神清气爽。他洗完脸在院子周围走了几圈,吃了两碗海鲜粥,一颗鸡蛋,速战速决昨日的工作。
这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珍海养殖。
杨天翔朝手下人耳语,塞了件外套随意打发走栓子。他看着那道急匆匆的背影,爽朗笑两声,转身回头去养殖地视察,大步流星,意气风发极了。
海水蔚蓝如镜,彩色塑料球类浮标将这座海中楼房状分几道,渔船穿行其间,工人忙得井然有序,热火朝天。
杨天翔走入新建的研究所,得意问候着,来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旁。
“肖工,忙呢。”杨天翔踱步打量着肖名动作,男人一丝不苟地调试数据,不为所动。
他不在意地观察绸巾上的白蝶珍珠贝,“王总是个大方的老板,尤其是对待那些能让他吃上饱饭的人才,他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呐。”
“今天早上王总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你这边的情况。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开疆扩土的好时机。”
杨天翔意味深长地笑,拍着肖名的肩膀,“如果电视上报道——这里是珍珠王出产地,你说会有多大的轰动呢。”
肖名小心翼翼开贝取珠,一颗莹白直径达14.8毫米的珍珠出现在眼前,在检测之后又失望地扔进清水碗里。
“我们团队已经初有成果,不会让王总失望。”
“我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珍海当然会是最后的赢家。一个外来人也敢在虎口争食,杨天翔嗤笑一声,施施然走出去。
度洲坐在沙发上,翻看手里的资料,他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好歹入行了,大多也能懂这份信息。
“我们的养殖条件堪称最佳,不出预料再过几个月该到我们丰收的时候了。晚上巡查队再添一组。”度洲略一思索,吩咐道。
“您是说他们偷种贝不成,可能还要搞事?”周志滨想了一圈,脱口而出。
也对,珍海拿到资料,不说那不是周志滨手里的核心文件,就算是,现在培养,注定只能闻个尾气。
“污染水质吗?”
“很有可能。”度洲也知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此下去很容易搞得人心神紧绷,工作效率下降。
他难得安抚道,“大家齐心协力,干得好,这几个月工资翻倍。珍海根子烂了,长久不了。”
周志滨留意到老板的秘书已经回到海市,他和度洲对视一眼,平淡无畏的,令他前几日的焦虑悄然一空。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周志滨钦佩的同时,对自己的业绩有点心虚。
他赶紧忙活起来,“老板,我这就去安排,排个班出来。”
“嗯。”度洲等他出去后,摘下眼镜,按了会晴明穴,伸了个懒腰,交叠腿靠在椅背上出神。
海腥味顺着风吹来,这会空气湿润,气温怡人,着实是养神的好时候。
海天一线,蓝色无边,度洲之前和家里僵持,心情多少有些郁闷。此刻,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有点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意思。
度洲入住的宿舍靠海,海面不知从何升起飘渺的歌声,声调起伏不高,但广阔辽远,像笑,又像不入流口齿不清的话剧排练。
什么鬼,度洲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惹笑。他坐起身,去小鱼湾走走。
远处,勤勤恳恳的生物正老老实实练习了,从吻部发出不太连贯的词调,“离开这里我们私……笨吧。”
祂不太熟练地用嘴唇上下相碰,发出“……bn……bo……啵……ben。”
幽蓝的海水咕噜漂出几朵气泡,这条勤奋的练习生一尾巴抽开凑过来的海鱼,“啵啵”着,“臭流氓我不喜欢你。”
“嘿臭流氓流氓……榴莲……”祂高兴地笑着,有点得意自己懂了这么多,祂又回想起那个奇怪长刺的……水果,嘴馋地舔了舔唇。
一秒钟拿定主意晚上去开榴……氓?祂有些疑惑地随手叉了条鱼吃,氓……lian……
勤奋的孩子又练起来了。
此时凌晨三点二十三分,度洲抬起手腕看了看,强忍住哈欠,目送巡查队押送他们去公安局。
“……#%艹他娘的老子撒个尿管那么多屁事……”
“拿话进去说吧。”
“老实点!”
度洲回过身,那边惨叫和闷响的声音渐渐远去。
“老板,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估计不会再有事了,剩下的这些您放心交给我们。”巡查队队长人高马大,憨厚拍胸保证。
“行,你们看着点。”他实在熬不了夜,不再勉强自己,打道回府。
“要不让小周跟着吧。”队长誓要保护好大老板。
这会人影绰绰,手电筒的白光交错。
“几步路,不用麻烦。”
穿过一排椰子树,度洲头一次困得不想再洗漱了,他把这笔账记在珍海头上。
月光拉长他的影子,身后窸窸窣窣,一根铁棍霎时朝他后脑勺狠狠敲去,呼啸刮凉后颈,度洲眼皮一跳,迅速矮身翻滚。
声东击西!
度洲鞭腿踢到人持棍的手腕上,正要一个肘击拿下来人,脑袋扎实挨上一棒。
“哐。”
眼前发黑,耳朵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度洲迷迷糊糊感知到自己脑袋破了,他下意识想摸一下,下一秒就昏沉倒地。
*。
这群孙子真刑啊。
“……再来几棍,玛德这龟孙力气不小……”
“行了,搞快点……海……”
小鱼湾又恢复平静。
海总是蔑视的,它向来不理会人类,毕竟随意一个抖擞都能掀起千千万万的哭冥。所以,海又是宽容的。
麻袋随着碎石渐渐沉入海中,血腥泡在咸湿的水里,已经慢慢失去自己的颜色,冰凉,枯败的。
觅食的鱼儿一拥而上,还未张开密齿又被惊得四处逃逸。
“……特产。”祂这样想到。
一尾巴将这包东西扔到附近的礁滩,利爪割破麻袋,一骨碌滚出个人类。
祂嫌弃地把爪子上勾丝的系带扔掉。
有什么用。
这位任性的类人生物打算物归原位,一把推回海中,最后想想慎手没干。
祂蜷身想溜走,定睛一看,挤着狭小的空间从那个人类脚下摸出一副黑框镜片。
眼镜。
真聪明啊祂,祂想。
祂试探着屈起爪子,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戴,摸了摸旁边翘起的长长的耳鳍,使劲压了压。
眼镜杆被压得咔咔作响,祂赶紧收回手,不知怎的,看了眼地上苍白的人类。
我喜欢这个聪明的小笨蛋[哈哈大笑]
请您现在就买吧!先生,我饿极了!
我给您去换零钱。
我就要死了。可怜的小利比,我的好弟弟!
——小学语文课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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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bo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