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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青橘一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誓言   今后我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一定……


    鸡汤面里有些鸡肉, 虽然去掉了油,但朱弦依然不习惯在早上吃肉。


    于是仇辉便凑过来,示意朱弦把碗里剩下的鸡肉都给他。


    “这可是我吃剩下的……”朱弦有些惊讶地看着仇辉。


    “没关系!”仇辉摇摇头, “你是我娘子, 我自然不介意的。”


    可是朱弦不习惯,直到她用自己手上的箸夹起碗底的鸡肉, 再把这鸡肉送进仇辉的嘴里,她依然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毕竟她与仇辉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摸一下手,或像刚才那样那样擦一下脸。


    仇辉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 似乎蘸了朱弦口水的鸡肉会比原来更加好吃。


    朱弦眼看着仇辉把自己吃剩的鸡肉都吞了下去, 心底禁不住百感交集:


    除了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肯碰她一下,在其他方面,仇辉真的做得很好了,就像一个很爱妻子的丈夫那样。仇辉对朱弦的好, 让朱弦都开始迷糊起来,是不是昨晚实际发生过一点什么,只是自己忘了?


    虽然从理论角度来看,朱弦明白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是不正常的, 但是她依然不是很清楚那个“碰”字真正的含义究竟包含了什么。


    所以仇辉如今日这般对待她,她不仅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反而有些感动。


    “娘子吃饱了吗?”仇辉笑眯眯地问朱弦。


    “嗯,饱了。”朱弦点点头, 拿绣帕轻拭嘴角。


    “那好,晚点我带你去上房见一见仇掌门和二小姐。”仇辉很随意地说。


    朱弦没有留意到仇辉对仇尚志和仇香香的称呼, 当然,仇辉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他平时就叫得挺随意,除非在公开场合特别地留意过称呼, 他基本上都是凭感觉在说话。


    提起仇尚志和仇香香,朱弦这才想起自己作为新妇,不仅没有去伺候自己的公公吃早饭,拖沓到了现在才起床,还让自己的丈夫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饭。


    “夫君,我这么晚才去上房,公公和小姑子会不会怪我?”朱弦有些担忧,怯怯地问仇辉。


    “不会的!”仇辉不以为然地一挥大手,“有我在,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朱弦不信,“真的?”


    “真的。”


    朱弦想起祁王妃很早之前曾经说过,在仇家庄,是仇辉做主。彼时没有能够佐证的东西,朱弦还不大敢信。可如今看来,当初祁王妃倒真是有点眼光的,如若没有一点真正的把握,仇辉肯定不敢在新婚的第一天,就带着朱弦这般放肆。


    “你早饭吃得晚,若是不饿,待会吃饭你就随便用一点就好。他们的口味很重,你若是不习惯,就先忍一忍,我安排人去城里给你重新请一个厨子来,咱们往后就开小厨房单独做饭吃。”仇辉说。


    “……”朱弦惊呆了,为仇辉如此没有下线地替自己考虑感动万分。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可以与公公和小姑子一块吃饭的!”朱弦赶忙制止仇辉这样的想法,自己才刚过门一天,仇辉就要与家人分开吃饭,往后自己还怎么在这个家里呆?


    仇辉定定地看着朱弦,嘴角挂一抹奇怪的笑。


    “没关系的,有句话说得好,人与人之间,都会远香近臭,就算是亲戚也不例外。你是我的妻子,也是这仇家庄的女主人,在这个庄子里你也是说了话就能算得了数的人。


    仇掌门和二小姐的脾气都有点轴,容易得罪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伤了娘子的心。都说一山难容二虎,虽说这么比喻有些不大妥,但我的意思是,为了让娘子在仇家庄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们大家适当分开一点生活,也是可以的。”


    朱弦了然,可算听明白了仇辉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原来是仇辉知道了发生在去年武举考场上,自己与仇尚志的那一场“救治风波”。


    为了让谁替仇辉治伤的问题,仇尚志与朱弦闹了不愉快。


    其实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朱弦又与仇辉顺利成亲,就连朱弦自己都没有再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了。不曾想,仇辉居然还记挂着,并试图用这种方法来调和朱弦与仇尚志之间的矛盾。


    “那件事……是我冲动了……还请夫君不要把责任推到公公和小姑子头上。”朱弦低声对仇辉道歉,她很担心因为自己影响了仇辉与家里人的关系,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闹得仇辉就得与家人决裂,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娘子不用自责,不过多请一个厨子,家里人也都理解的,再说我用自己的俸银请,旁人不会说你什么。”


    朱弦没有听明白仇辉的意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仇辉笑,“我已经与仇掌门说好了,从今往后我的俸银,一半给庄子,一半留着我自己用。”


    说着仇辉站起身,走到窗边一只漆木柜旁,打开柜门,取出一只匣子送到朱弦的手上。


    “这是我一半的俸银,你就收着呗,往后,我们可以请厨子,你也可以用作零花。”


    朱弦接过那只匣子,打开来,里面只有不多的几张银票,外加几锭银。


    望着手里这只匣子,朱弦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


    因为担心朱弦不适应仇家庄的生活,仇辉便把他自己的父亲和妹妹都抛去了一边,每个月只给他们一半收入的赡养费,剩下的便统统交给朱弦,留作小两口自己的零花。


    这与分家有何区别?


    眼见朱弦捧着那匣子不做声,仇辉以为朱弦嫌钱少不够用,便万般不好意思地笑着与朱弦解释:


    “两年前置办这所宅子,就花去了我不少的银钱。再加上西城兵马司的职位,我也才得了不久,所以也没存几个钱。这里存的多半,还是从前替冯霄和三殿下办事的时候从他们那里得来的酬劳。”


    “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仇辉非常真诚地对朱弦保证。


    “……”


    朱弦的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能够遇上这样体谅自己的郎君。


    “你别这样说,夫君!”朱弦抬起头急切地对仇辉说。


    “我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你,就一定能够适应仇家庄的生活的,厨子可以请,但是我也一定能承担好一个儿媳妇应该承担的责任的!”


    仇辉听了,嘴角划过一抹清浅的笑,他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朱弦的后脑勺:


    “好的,谢谢娘子。”


    ……


    经过与仇辉的这一节,朱弦对仇家人的敬重又更上了一层。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能让仇辉因为家庭的琐事分心,哪怕自己多吃一点亏,都一定要孝顺好仇尚志,与仇香香和睦相处。


    近午时,仇辉才带着朱弦走出了小院。


    这是朱弦第一次见到仇家庄的真面目。


    自打认识仇辉,朱弦还从来没有被邀请过来仇家庄做客。讲来二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熟络,谁曾想不过只见了几次面的人,再见面竟然已成了夫妻。


    仇家庄虽只是一个私家庄园,倒也修得重轩复榭、华丽异常。庄子是比照京中王侯们喜爱的庄园模样修的,数十亩占地,坐西向东,依碧峰山南麓延伸段,按中轴对称三路构筑布局,逐级升高,纵深递进。


    庄园四周均采用银石铺砌墙基,青砖砌成的围墙上有梅兰竹菊样式的月窗,给这片气势恢宏的庄子带上了些许江南庭院的意味。园内主宅、花圃、客房应有尽有,花圃错落有致,院落精巧华丽。楼宇皆为三路三重殿宇,院中青石铺路,院墙彩绘粉饰,幽雅又舒适。


    仇辉只是一个小小的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自然赚不了如此多银钱建这片庄子。唯一可能的经济来源,便只有仇尚志了。


    朱弦知道仇尚志在江湖上很有名,仇家在岭南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仇家居然可以富有到如此程度。


    由此可见押镖、开武馆也是一门很好赚钱的生意,并不比天南海北跑商的生意人差。看看仇尚志,不过一个跑江湖的武者,生生把京城里不少高门大户都给比了下去。


    可是仇辉自己又没有几个钱,就像他才交给朱弦的那一盒家当。


    轻飘飘的一小盒子,约么几百两纹银的财和物,便代表了仇辉这前半辈子的努力和奋斗。


    不过正因为这样,朱弦才会更加心疼和珍惜仇辉的一片赤子之心——


    仇辉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自己的父亲。他正努力用他自己的双手替朱弦撑起一片天,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女人好好善待吗?


    仇辉领着朱弦一路朝北走,他笑着告诉朱弦说:“我们家没有读书人,学不来城里人不光给人起名字,还要给宅子、院子起名字。我们都习惯直接说东南西北园儿,上池塘下晒坝,东树林子,西苗圃子的。


    就像仇掌门住的地方叫北园儿,二小姐住东边儿,就叫东园儿,我们自己住的,是南园。不光简单,压根儿不必考虑起名儿,还可以指路,避免人迷路。”


    听仇辉讲这些,朱弦忍不住笑了。其实京城里也有不少按宅子的方位给起名儿的,而且这些宅子的主人可不乏军机重臣、殿阁大学士。


    “夫君说笑了,名字起来都是给人叫的,人名如此,宅子名亦如是。能区分出个体就行,没所谓好与不好。”朱弦笑盈盈地看着身前与自己引路的仇辉。


    微曛的日光下,仇辉笑容很灿烂,他的眉目间有眼波流转,顾盼之间神采飞扬。那一根根迎风飞舞的小辫,就像仇辉的人,活力四射,又充满了年轻的朝气。


    朱弦发现仇辉身上的气质,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譬如今天,他穿着精细又文气的直裰,却梳着夷人才梳的小辫。他来往皆权贵,出入皆车马,却会生火劈柴,炒菜做饭。仇家庄坐拥宅院十余亩,仇辉自己却只有轻飘飘的几百两纹银身家。


    温润与野性,内敛与豪迈,贵气与质朴,世间所有矛盾的形容词似乎都可以在仇辉的身上完美融合,又交错呈现。


    这是一种奇怪的美,带给朱弦奇妙的体验,她很喜欢。


    朱弦也是第一次发现男人扎小辫其实也很好看,略带夷人粗犷气质的装饰非常契合仇辉张扬又不羁的个性。可以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姿,爆发力十足的肩背线条,真真是男人味十足!


    朱弦痴痴望着眼前那个光芒四射的男子,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爱情的甜蜜犹如炸锅的米花嘭嘭嘭嘭爆溅出花儿一样的往外冒,掩盖住了昨天那个令人丧气的新婚夜,让所有的疑心与反常都化为了青烟,伴随仇辉此时的一颦一笑,飞上九重天……


    再也看不见。


    第82章 风情   他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不想要吧?……


    仇辉领着朱弦来到北园儿, 不等进门,便有侍女、仆妇们迎上来给仇辉和朱弦行礼。


    她们都叫仇辉少庄主,叫朱弦大少奶奶。


    待得进门, 朱弦看见了仇尚志和仇香香。


    仇尚志坐在上首, 穿一身簇新的深棕色万字纹斜襟大袖袍,腰间束丝绦, 正闲闲地端着茶杯喝茶。


    仇辉站在堂下对着仇尚志行礼,唤他“父亲”。


    朱弦跟在仇辉的身后,也对上首的仇尚志盈盈一拜, 称呼他“公公”。


    仇尚志瞟堂下的朱弦一眼, 便一挥手,招呼婢女们给大公子和大少奶奶看座。


    仇香香走过来,给仇辉送过来一杯茶。是她自己的,还没来得及喝, 便给了仇辉。


    仇辉接过茶,道一声:“谢谢二妹。”


    说完,便随手把手中的茶递给了身后的朱弦。


    朱弦微笑着对仇香香道福,仇香香木着脸站着, 不看朱弦,也没啥反应。


    接收不到对方的回礼, 朱弦脸上的笑依旧很自然,没有任何尴尬的意思。仇香香是哑巴, 朱弦这个做嫂嫂的自然不会苛责小姑子。


    婢女们把凳子给仇辉和朱弦摆好了,仇辉却没有落座。他对仇尚志说, 儿子带新妇来给父亲敬茶了。


    仇尚志点点头,婢女们心领神会,又端来两杯茶, 一杯送给了仇辉,另一杯则给了朱弦。


    婢女们往仇尚志的面前摆好两只蒲团后,仇辉便领着朱弦端着茶,对仇尚志跪下了。


    仇辉先给仇尚志敬茶,口中说着与常人无异的祝福长辈的话。


    仇尚志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他的眼睛是望着仇辉的,眼神的焦点却似乎穿过了仇辉,不知道落去了哪里。


    他接过仇辉捧过来的茶,抿了一口,说道:


    “辉儿长大了,如今也是一个能自己拿主意的大人了,孤身一人在外闯荡,为父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只有不给你压力,不给你添负担,还有,想对你说一句,要永远记得你是我仇家的子孙就好。”


    仇尚志一番话毕,朱弦难得地在仇辉脸上看见了一丝悲怆的颜色。只见仇辉对着仇尚志深深叩了三个响头,很郑重地回答道:


    “父亲在上,孩儿会永远记得,自己是仇家的子孙。”


    朱弦跪在另一只蒲团上,静静地看眼前父子两个人的对话,莫名感到一种悲壮肃穆的气氛。


    朱弦想,仇尚志应该很爱仇辉的生母,更爱发妻所出的两个孩子。不然他也不会在丧妻多年后,一直孤身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当真是重情重义的一家人啊!


    这样想着,连朱弦都为仇尚志伟大的父爱所感动,忍不住连鼻子都酸涩起来。


    轮到朱弦给仇尚志敬茶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仇尚志没那么多真情实感好对朱弦表露,只是很简答地嘱咐了朱弦几句,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仇家的儿媳妇了,要多为辉儿考虑,一心一意爱他,我们仇家才会家和万事兴,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朱弦很恭谨地接受了仇尚志的嘱托,并虔诚地对天发下誓言,一定会陪着仇辉白头到老。


    仇尚志点点头,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朱弦的誓言,还不等朱弦再多说两句,便挥了挥手指头,示意两人可以下去坐着了。


    各自落座后,婢女们在管家的张罗下开始准备摆盘上午餐。


    趁着这个空挡,朱弦开始给仇尚志和仇香香分发自己准备的礼物。


    通常来说,新嫁娘在第一天见婆家人的时候,都会准备很多绣品。


    朱弦也不例外,只是因为仇家庄的人丁不旺,就两位婆家人,朱弦便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套贴身的里衣和袜子罗帕,给仇尚志则多两件护膝和护腰。


    仇尚志不冷不热地收下了,仇香香依旧没什么反应。


    朱弦自作主张地把东西塞给了仇香香在东园儿的丫鬟,让她给二小姐带回去。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程序走完了,朱弦便及时地闭了嘴,默默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除了不冷不热的仇家两父女,在场最为“热情”的只能是仇辉了。


    其实仇辉本身也是冷性子,可是在更冷的仇尚志与仇香香的对比下,连仇辉都变得“热情似火”了。


    在朱弦替仇尚志父女二人张罗礼物的时候,仇辉的双眼一瞬也不曾离开过朱弦的身。


    待朱弦分发礼物完毕,他便立马迎上前,替朱弦摆正了面前的茶盏,并示意她歇一歇。


    “娘子辛苦了,先来喝杯茶,一会好吃饭。”


    朱弦抬头望向仇辉,脸上始终保持那种温和有礼的微笑。


    “只盼奴婢的手艺,还能过得人眼,不要被嫌弃的才好。”


    “不会不会!”仇辉非常肯定地捧场,“娘子如此贤惠,任谁不得说一声好!”


    朱弦抿着嘴儿笑,扭身靠着椅子的边轻轻坐下。


    一旁的仇香香虽然不能说话,但那张麻木的脸与冰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力量。


    而上首的仇尚志则低头喝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眼前发生一切不管不问,充耳不闻。


    朱弦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掩饰心底的疲乏。


    虽说朱弦已经下定了做仇家好媳妇的决心,也做好了就算吃亏也要与仇家父女和平友爱相处的准备。


    但仇家人的冷淡,实在像一块坚冰,沸水泼不进,烈火烤不化,真的给朱弦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似乎朱弦就是一“外人”,贸然闯入了仇家三口原本平静又和谐的生活,给仇尚志和仇香香,带来了困扰和伤害。


    好在仇辉挺善解人意,他甚至比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更加照顾朱弦的感受,总是在朱弦感到乏力、挫败的时候,给朱弦送去远远的一个注视,或轻轻的一句“谢谢”。


    咽下口中的茶,朱弦暗自松了一口气。


    庆幸自己还有一个仇辉,不然她这个做儿媳妇的,真的没胆量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了……


    ……


    晚间,朱弦没有再去北园见仇尚志和仇香香,而是留在南园儿仇辉的院子里,和仇辉两个人一起吃晚饭。


    仇辉告诉朱弦,跟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不同,仇家庄没那么多讲究,不需要每顿饭都去仇尚志屋里用。往后若是庄子里安排了一处吃饭,自会提前来南园儿告知。


    仇辉要朱弦放轻松些,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一定每一顿饭与仇尚志一块吃。


    听仇辉这样说,朱弦这心里才终于放下了。一方面,朱弦原本就不想与那冰坨坨似的两父女接触,如今不需要在一块吃饭,自然非常合她的意。


    但是另一方面,朱弦也为仇辉与他父亲和妹妹之间如此松散的亲属关系感到有些奇怪。


    虽说江湖人家规矩没那么大,可按说现在庄子里的人又不多,母亲走得早,只剩下孤单的父亲和同父同母所出的妹妹,一家人只剩下三口相依为命,居然都不在一块吃饭?就算在普通人看来,也是有点不可思议的。


    听仇辉说起他的生父母,亲子关系是挺和谐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提到“傻乎乎”的母亲的时候,脸上闪现幸福的光。可是看现实里的情况,似乎又不然。


    仇家人之间这种云山雾罩,又颇有些矛盾的关系让朱弦感觉有点看不透,脑袋里面晕乎乎的。


    不过朱弦也没有打算过多的纠缠在这种事情上,反正不需要每天看两父女的脸色,朱弦就开心!


    饭后不多久,兵马司来人找仇辉,说衙门里出了一点急事,没办法非得要这个时候来打扰副指挥使请个示下。


    因为仇辉成亲,所以给兵马司告过几天的假,如今衙门里来人请示下,仇辉也不好不处理,便跟着来人一起离开仇家庄,进城处理公务去了。


    朱弦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没事做,眼看天边的红霞将尽,又是一个夜晚到来。


    对新婚的女子来说,夜晚意味着什么,就算朱弦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很模糊,仅限于书本上的表达,但她也知道春宵是难能可贵的。


    仇辉比朱弦小两岁,朱弦自以为是地猜想,或许是因为仇辉太过年轻,所以不大懂得男女之事,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两年前连朱弦自己都那么懵懂。


    为了自己的爱情,也为了今后的小家可以顺利延续,朱弦觉得作为仇家庄的大少奶奶,她自己也应该为了仇辉做出一点努力。


    朱弦差了小蝶去后院采点玫瑰花,让仆妇们烧起水,她要泡一个玫瑰花浴。女人嘛,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香香的,美美的,不信就抓不住男人的心!


    水烧好以后,婢女们替朱弦把澡盆子抬进净房,洗澡水加好,撒上新采摘的玫瑰花瓣。香胰子、细棉帕等沐浴用品都备好以后,婢女们便陆续都退了出去,留下小蝶一人伺候朱弦开始沐浴。


    时下正值初春,晚上的气温依旧有点低,担心朱弦沐浴受凉,小蝶便在净房的一角给朱弦烧了一只火盆。整个净房都被这只火盆给烤得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最终朱弦把小蝶也遣了出去,房间里没有人,朱弦关着门独自一人待在净房里头享受玫瑰花浴。


    朱弦半躺在澡盆里,身子被温润的,香喷喷的水包围起来,鲜艳的玫瑰花瓣轻触她的肌肤,那种惬意和舒适的感觉很快就把朱弦心底的惆怅给驱散了。


    “唔……真的是舒服极了!”


    鼻间充盈着玫瑰花的香气,朱弦开心地拂起盆中的水,看红艳艳的玫瑰花瓣在自己白腻的身体上翻滚、流转……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朱弦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澡盆里。


    水有些凉了,净房里的温度也比之前低了不少。


    朱弦转头,看见墙角火盆里的火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可炭还是黑的,根本没有烧完。


    再抬头看看净房的门窗,四处都闭得严严实实的,没理由炭火莫名就自己灭了。


    朱弦觉得这盆火熄得没有道理,她口中嘟囔着从澡盆里起了身,拿澡巾裹了身体后,走到那火盆边。看见地上洒落了点点炭渣。


    朱弦一愣。


    炭渣飞出了火盆,说明刚才有人来过,门开了带进了风,所以墙角的炭火就被吹灭了。


    朱弦首先想到的是仇辉回来了,她赶紧走出净房,却看见小蝶正急匆匆地从屋外奔进内室。


    “啊!大少奶奶您自己起来了?奴婢还说来叫您呢。”小蝶跑得很急,发鬓间满是风吹过的痕迹。


    “你刚才在哪里呢?”朱弦问。


    “奴婢在后院替少奶奶补今天被勾脱丝的鹤氅,要不是姑爷提醒,奴婢差点忘记了少奶奶还在沐浴。”小蝶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仇辉果然回来了?


    朱弦挑眉。


    “那……姑爷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朱弦四下里张望,并没有发现仇辉的影子。


    “噢!姑爷回房拿了一本卷宗便又走了,姑爷说少奶奶洗澡洗睡着了,要奴婢过来唤你,他还要奴婢转告大少奶奶,说衙门今晚有事,他就不回来了。”


    小蝶的声音如冰冷的神喻回响,似乎就在耳畔,又像在天边。


    朱弦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


    她实在没有想到,仇辉宁愿舍近求远,奔去后院叫婢女过来伺候自己,也不肯亲自走到朱弦身边来唤一声“娘子,该起了”。


    他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不想要吧?


    朱弦的头有点晕,也不知是刚才被冻的,还是被仇辉气的。


    朱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沸乱的心,朝小蝶伸出了手:


    “来,替我换上里衣,时候不早了,我想要睡觉。”


    第83章 玫瑰   想你呢!想你想得睡不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 仇辉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遣走了婢女,关上房门,定定地看着朱弦。


    朱弦不解, 问仇辉要干什么?


    仇辉眨眨眼, 一脸讨好地来到朱弦的身边,从怀里摸出一只精美的陶瓷小盒送到朱弦的面前。


    朱弦打开来, 发现是一盒花钿。


    花钿的颜色似红非红,似粉非粉,朱弦仔细地辨认, 认出来是玫瑰花样的花钿。


    “我喜欢这个, 想看你带……”


    仇辉的声音很低沉,脸颊隐隐有些发红。


    朱弦随手把那装花钿的瓷瓶给重新盖上,她并没有告诉仇辉,现在流行清淡妆容, 姑娘们都很少用花钿了,追求的就是那股“仙”气,玫瑰花这种庸俗的花,大家都不往脸上贴了。


    朱弦忽略掉仇辉提出来的关于玫瑰花的事, 反而向仇辉抛出来一句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不是有公干么?又回来做甚?”


    仇辉望着朱弦,面带愧疚地说:


    “娘子息怒, 衙门的事来得有点急,不知道上头怎么回事, 突然要查去年西城兵马司辖区内经手过的所有案件卷宗。很抱歉昨晚没能回家陪你,今天赶回家的路上看见这个, 觉得很适合娘子,便买来送给你。”


    说完,又将手中的瓷瓶往朱弦的面前举了一举, 以示自己的心意。


    朱弦终于把视线又重新调回到仇辉的手上,她接过那花钿,握在手里。


    尽管有礼物作掩护,朱弦的注意力依然没有被仇辉费尽心机买回来的花钿所吸引,她定定地看着仇辉的眼睛说:


    “你眼睛怎么了?”


    仇辉的两只眼睛通红通红,像兔子眼睛似的。


    听见朱弦问眼睛,仇辉便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我眼睛怎么了?”


    “你眼睛好红,昨晚没睡好?”


    仇辉一愣,旋即干脆地回答:“何止没睡好,那是一宿都没合眼。”


    “有这么多活要干?觉都不用睡了?”


    “不是,想你呢!想你想得睡不着。”仇辉笑嘻嘻地说。


    “……”


    朱弦扶额,第一次发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仇辉,竟然也挺会糊弄人。


    虽然不知道仇辉究竟是在逗自己开心,还是真的一晚上都在想自己,朱弦并不真的想打听个水落石出。但是不管怎么说,积聚了一整夜的满腹怒气,在收到仇辉送来的礼物时,没有消,却在听到仇辉对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时,瞬间就消弭了。


    “肉麻……”朱弦啐一口仇辉,便捏着这只瓷瓶扭着腰来到妆台前,抽出妆匣子,把这瓶新置的花钿放了进去。


    虽然不大符合时下的流行趋势,但只要是仇辉送的,朱弦都一定会喜欢。


    身后,一双大手揽上了朱弦的腰,旋即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仇辉低头,把脸埋进朱弦后颈蓬松的云鬓。


    “我的娘子好香……”仇辉俯首在朱弦的身后,口中喃喃。


    第一次听到仇辉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朱弦心中突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想我的话,今晚就别再去衙门了吧?”


    “不行。”仇辉从朱弦的颈后抬起了头,“卷宗还没有整理完,待会我就要再回衙门继续干活,现在回家也只是想陪你吃个午饭。”


    朱弦惊讶,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仇辉,“可是明天我就要回祁王府。”


    婚后第三天,是朱弦归宁的日子,仇辉必须作陪。


    “没事,今天我加紧干,或许晚上就能整理完,明日陪你归宁,完全没有问题。”仇辉说。


    “可要是你今天还是没干完呢?”朱弦问。


    “没干完,我便不睡觉地干,保证明天一早就能陪你一起回祁王府。“仇辉斩钉截铁地说。


    “……”


    朱弦没有说话,看着眼前仇辉的兔子眼,心底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为了养这个家,仇辉办差如此辛苦,事无巨细替朱弦周全。


    而朱弦自己呢?不光吃好喝地养在家里,还特自以为是地纠结着圆房的事,无端东想西想,怀疑他,冲他生气。


    如今回头看,在执着于圆房的这件事情上,怎么都是朱弦的错。是朱弦不懂心疼仇辉的苦和累,是朱弦自私了。


    这样想着,朱弦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不洞房就不洞房吧,就算仇辉一直不碰自己,看在他始终都如此体贴人的份上,朱弦也愿意做他一辈子的妻子。


    朱弦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一点仇辉的鼻尖,笑着对他说:


    “小傻瓜!你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你是人,不是骡子,怎么可以只干活不休息呢?如果活太多,今天干不完,也别不睡觉,吃过午饭,你便在家休息一会,大不了明日归宁,我一人先回,你能来便来,不能来便罢。祁王府就在那儿,又不会跑走,往后的日子还长,待你得空再去祁王府见过我爹娘,也好过你三天两夜不睡觉地干熬。”


    见朱弦如此体贴,仇辉也禁不住动容,他拉过朱弦轻点自己鼻尖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地吻。


    “娘子对我真好……”


    朱弦不是没有注意到今日仇辉对自己特别的黏,虽然从前他们二人也不是没有搂抱过,但没有哪一次,仇辉能对朱弦搂抱得如此泰然自若又理所当然。


    个中的缘由,朱弦当然不会去细想。新婚的夫君能黏着自己,这也是朱弦喜闻乐见的。


    朱弦沉醉在仇辉的怀抱里也无法自拔,眼前、心里都是仇辉温柔的眼,缱绻的呢喃。被仇辉温热的怀抱紧紧包围,朱弦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极了。


    午饭后,在朱弦的坚持下,仇辉总算在家里小憩了小半个时辰。


    不顾朱弦的挽留,仇辉胡乱抹一把脸便又重新骑上了回城的马。


    “娘子晚上早点安置,我能回便回,就算不能回,也会在明天一早就陪你回祁王府的。”仇辉最后一次嘱咐朱弦。


    朱弦应下,要仇辉别再纠结此事,差使能办多少是多少,千万不能累坏了身子。


    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又厮磨了好一阵,终于,仇辉离开了朱弦,转身朝回城的方向奔去……


    ……


    仇辉策马扬鞭,怀中似乎还残留着朱弦馨香。


    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仇辉很开心朱弦没有骂自己。


    不管怎么说,朱弦还是很善良的。仇辉喜欢这样善良的姑娘,因为朱弦决定对仇辉包容、让步、不计较他做对做错时候的样子,让他真的有了做丈夫的感觉。


    路过城东一处胭脂店的时候,仇辉看见店门口摆了一瓶玫瑰花炼制的精油。为招徕顾客购买,店家把这精油洒在了门口一支假玫瑰上。


    仇辉看见这支假的,绢做的玫瑰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马儿,凑了过去……


    假玫瑰很香,散发出跟真玫瑰几乎一模一样的香味,仇辉很喜欢。


    这让他想起昨晚回家拿卷宗时看见的那一幕——


    朱弦赤。裸着身体,躺在香喷喷的玫瑰花池里,闭着眼睛睡觉,就像闭眼小憩的玫瑰花仙子。


    就因为这一眼,导致仇辉昨天晚上一宿都不能入眠。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那殷红玫瑰花瓣零落印在雪白肌肤上的样子。那凹凸有致,红蕊堆雪,香肌凝脂的画面过于香艳,大大超出了仇辉能够承受的范围极限。


    身体里隐藏的那只猛兽一旦苏醒,就算隔着万丈仇渊也不能阻止它想要勃发的冲动。


    原本只是臆想的东西一旦有了具象,想找到出口的那种冲动就会愈发的强烈。


    一个人留在兵马司过夜的仇辉便第一次,因为思念那个女人,动了情根……


    仇辉想,或许朱弦就是一个玫瑰花幻化成人的妖精,现在的他可太喜欢一切与玫瑰花有关的东西了。


    只在这支假玫瑰跟前停留了一小会儿,仇辉就强迫自己收回了神志。


    因为仇辉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银子不够。


    仇辉存钱的时间很短,加上与朱弦成亲,就把钱都留在了家里,朱弦的手上,而仇辉身上能带的就很少了。


    除了暗自长叹一口气,转身默默离开,仇辉什么也做不了。


    终究还是几文钱压死英雄汉,没钱的人是没资格拥有女人的。


    ……


    仇辉回到西城兵马司就立马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整个兵马司从上到下都粗手粗脚的大老粗,鲜少有能整理案卷资料的文人。


    虽说兵马司里也配有文职官员,但通常只够维持一间衙门平日里的差使,一旦遇上这种突击式的检查,就完全不够用了。衙门里能识文辩数的都得上,就连仇辉这样的副指挥使也得跟着一起熬更守夜地伏案写文书。


    也不知写了多久,待仇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侍卫青钰正一脸苦笑地望着他。


    青钰告诉仇辉,说偏厅里仇二小姐等你已经好久了。


    仇辉叹一口气,问那青钰:“二小姐还没走?不是早就叫你们送她走吗?”


    青钰苦着脸,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行啊,送不走。二小姐是上午来的,结果您上午又回仇家庄了,她没见着您,怎么肯走?再说了,二小姐看您辛苦,晚上都不能回家,专门过来给您送鸡汤,您都没喝上一口,叫人怎么走?”


    仇辉听言,觉得青钰说得也有道理,便从那座上站起身,说一句,“走吧,去喝点汤。”说完便朝屋外走去。


    待来得偏厅,大老远便看见仇香香一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呆。


    待听得屋外动静,仇香香转过头来,看见是仇辉来了,急忙起身迎上前来,一脸激动地望着他。


    仇辉见状笑道:“二妹辛苦了,大老远还给我送吃的来。”


    跟在仇香香身后还有一名婢女,穿翠绿色的褙子,生得大眼高眉,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


    那婢子见到仇辉来,忙不迭也跟在仇香香的背后,与仇辉解释:


    “大公子您可算来了,二小姐在这儿等您快一天了。听说您忙公干,昨晚都没有回家,二小姐便担心了,天不见亮就起床给大公子炖了鸡,想着给您送来,好补补身子。”


    听见婢女的话,仇辉面上的惭愧愈盛,他托住仇香香的手腕,将仇香香往那桌边的椅子旁带。


    “二妹休要再如此,不过办差忙一点,不需要劳动全家人都跟着受累。”


    话音刚落,那婢子又接过了话头:“大公子快别这么说,二小姐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您把她送的炖鸡都吃个精光光,她呀,一定更开心了!”


    “……”


    仇辉默了默,觉得这婢子的话也实在太多了些,他朝那婢子招了招手,说道:


    “秋燕,去!把汤端过来,我这就喝。”


    那婢子得令,立马响亮地回了一声“是”,便转身,像个花喜鹊一般朝外奔去。


    见秋燕离开,仇辉转过头,对着仇香香愈发和蔼地说:“二妹,待我喝过汤,你便回去吧。”


    仇香香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仇辉,轻轻摇了摇头。


    仇辉皱眉,“可你是女人,这里是衙门,你怎么可以住这里呢?”


    仇香香抿嘴儿一笑,拉起仇辉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做饭”。


    “可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呀!”仇辉说,“明天是你嫂嫂归宁的日子,我就要回去了。”


    听见“嫂嫂”两个字,仇香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收回自己写字的手,低下头,再不看仇辉。


    出师未捷,仇辉并不气馁,他抹一把脸,不折不挠继续劝说仇香香:


    “既然你那么喜欢兵马司衙门,要不从今往后你来替我上衙算了,我回仇家庄……”


    不等仇辉说完,边听得门外有人高喊“辉哥”。


    仇辉被迫咽下自己满肚皮的话,看一眼身前的仇香香,不甘心地站起了身:


    “什么事?”


    仇辉来到门外,是叶宝春。


    去年春节前,仇尚志曾交给仇辉过一页写着十几名田义会兄弟名字的纸,要仇辉给安排进西城兵马司,叶宝春便是其中的一个。


    只见那叶宝春热情洋溢地与仇辉打着招呼:“辉哥,戴桢已经把卷宗都送去兵部了,总算交了差,这几日大家都累得不轻,戴桢说要请兄弟们一起去喝酒,辉哥也去吧?放松放松!”


    仇辉张口就想拒绝,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那叶宝春:


    “宝春,成指挥使要参加么?”


    叶宝春点点头:“指挥使要参加。”


    听得此言,仇辉便也一颔首:“既然指挥使要去,那么,我便也参加吧!”


    叶宝春兴奋,疾走两步就要来拽仇辉的胳膊,又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叶宝春瞪着眼,一脸小心地指了指一旁紧闭的窗户:


    “那……二小姐……”


    不等叶宝春说完,仇辉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嗨!不管她了,她要留这里便留吧,反正后院有的是地儿,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就好!反正明天我就回了,可没工夫跟她慢慢儿理。”


    说完,仇辉便推一把叶宝春的肩,两人调头,一同往前堂的方向走去……


    第84章 兄弟   如果还念你我是兄弟,就别逼我动……


    夜色下, 高挑的大红灯笼悄悄为沂水河换上了一层红色的霓裳。微风阵阵,摇曳了水中的红灯笼,也朦胧了宾客们的笑脸。


    近水楼是位于沂水河东岸最大的一处楼宇, 每天夜晚都是近水楼一天里最为沸腾的时候。


    仇辉坐在酒桌的一角, 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接着一口地闷。


    明天是朱弦归宁的日子, 仇辉原本打算过来喝两口酒就走的,可是看眼前这情况,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戴桢和叶宝春一样, 都是仇尚志让仇辉安排进兵马司的田义会兄弟。当时仇尚志给的名单上共有十二人, 十二个人统统安排进衙门,实在太过夸张。在仇辉的多方周全下,最终给了两个人捕头的职位,剩下的十个, 只能做皂隶。


    虽然这十二个兄弟也算进了吃公粮的序列,但都是一些没有品级的职务,仇尚志是不满意的,好在仇辉做通了大掌门的思想工作, 给田义会兄弟安排公差的事情,才总算翻过了篇。


    十二个人当中唯二做了捕头的两个人, 一个是叶宝春,另一个, 便是今天请客吃饭的戴桢。


    而今天,害得仇辉如此情绪低落的, 也正是戴桢。


    叶宝春年纪小,听话,手脚也麻利, 一直都在老老实实地帮仇辉干活。但戴桢就不一样了,他的年龄比仇辉要长很多,也从来没有把仇辉当成自己的头来看过,更别说心甘情愿听从仇辉差遣了。仇辉也一直与戴桢不熟,只知道他是江南某个堂口的风云人物,与管账房的雷老虎关系不错。


    戴桢年近三十,一直都跟着雷老虎跑江湖,当山匪。谁曾想过在他而立之年,竟然混进了京城的兵马司当差,当上了捕头,还能管十几个手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不一样的盼头,自打戴桢进入兵马司当差,就一直雄心勃勃地与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成致套近乎,搞好关系,俨然一副官场老油条的做派。


    戴桢这种不把仇辉放在眼里,转而另拜山头的行为,在仇辉看来,无疑是一种威胁。


    他不知道戴桢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是看不起他仇辉能力不够,不配指挥戴桢?还是准备背叛田义会,另攀高枝平步青云?


    如若是后者,那么仇辉倒真要笑话戴桢了,天天谎话说太多,反倒把自己给骗到了,真以为自己是身家清白的良民?


    酒桌上觥筹交错,宾朋尽欢。仇辉狠狠吐一口胸中的浊气,将手中酒杯重重搁上面前的案桌。


    身旁有人狠狠拉了仇辉一把,是成致。


    成致凑到仇辉的身边来,要与仇辉喝酒:


    “仇兄弟,你好眼光!”成致吐着满嘴的酒气朝仇辉竖起一根大拇指。


    “戴桢兄弟是个能干人儿!这次如果没有他跑前跑后的上下协调,我们西城兵马司,还真交不了差了!”


    说完,成致往身后一拉,拉出一个人来,正是戴桢。


    “来,戴桢兄弟!戴桢兄弟刚刚就在跟我说,今晚,他必须要来敬仇兄弟的酒,说多亏了仇兄弟举荐,不然他还进不来咱西城兵马司。”


    成致望着仇辉,又醉眼朦胧地拍了拍仇辉的胸脯,“我便也跟戴桢兄弟说,既然如此,那么我成致也要来给仇兄弟敬酒!因为如果没有仇兄弟的举荐,我成致,也碰不上这么优秀的部下!所以,我们两个便一起来了!”


    说完,成致拉着戴桢,两个人一起朝仇辉举起了酒杯:“来!仇兄弟,我们干杯!”


    仇辉无奈,强打起精神跟成致与戴桢一起碰了杯,三个人皆一口饮尽杯中酒水。


    戴桢与仇辉碰完杯,便一摇一摆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名女子远远地朝戴桢迎了上去……


    那女子年纪尚轻,身着修身的纱裙,宝髻松挽就,铅华淡妆成,行动袅娜,举止风流,就算在美女如云的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这女子扶住了戴桢的胳膊,把戴桢安安稳稳地扶回了座位上,再理一理自己漂亮的绢纱罗裙,又重新坐到了戴桢的身边,紧紧的挨着,一副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


    这一幕看得仇辉心头一口老血涌出,差点就要当场撅过去——


    那女子是妮儿,朱弦的亲妹妹,祁王府的二小姐。


    ……


    妮儿是与戴桢一同来的近水楼,当仇辉看着妮儿被年近三十的戴桢牵着,花红柳绿地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真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妮儿究竟是怎么与戴桢好上的,仇辉不知道。但是听现场参加酒宴的兄弟们说,妮儿有次来兵马司衙门找仇辉,可仇辉不在,戴桢正好路过,便接待了她。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好上了。


    仇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妮儿究竟会因为什么事情来找自己,自己不在就罢了,结果还瞧上了自己的部下?


    无论仇辉有多么觉得“想不到”、“不可能”,但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祁王府家的二姑娘与兵马司的一名捕头好上了。


    仇辉不能接受田义会的兄弟干出这样的事,于是趁着戴桢出恭,仇辉也跟着走了出去。


    仇辉在恭房里堵住了戴桢,质问他为什么勾引良家少女?


    戴桢不以为意,告诉仇辉,他与妮儿是真心相爱的。


    仇辉很生气,戴桢已经快三十了,一直做土匪,老婆都讨不到,现在仗着有仇辉,一跃进了衙门不说,居然还换身皮来勾搭上了祁王府的二姑娘!


    你不可以这样做!仇辉严正警告戴桢:妮儿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大掌门的一句话,我让你进了衙门,你们办差便办差,可不能祸害老百姓家的姑娘啊!


    戴桢听了哈哈大笑,他接连质问了仇辉三个问题:第一,少庄主你一口一个你们我们的,是想与我们田义会划清界限吗?就算你的确没有行入会礼,那么现在,你是把我当敌人在警告吗?


    第二,你凭什么说我是在祸害好人家的女儿,而不是男女两人坠入爱河?


    第三,请问副指挥使你勾搭上那祁王府的大小姐又是因为什么?莫非只有你仇少庄主的爱才是爱,我们这种大老粗就只配打光棍儿,只要爱上谁家的姑娘,就是在嚯嚯人家的好女儿了?合着这祁王府,只准你仇辉攀得,我戴桢就攀附不得了?


    仇辉被戴桢这三个问题给问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戴桢转身就要离开,在走出恭房之前,他一脸鄙夷地看着仇辉:


    “副指挥使是在鄙视我戴桢出身卑微吗?可副指挥使想过没有,比起我戴桢,你又能好得了哪里去呢?”


    ……


    仇辉碰了一鼻子的灰,真是恨得牙痒痒。


    再回到酒桌上来的时候,就算心里堵个大石头仇辉都坚持着要留在酒桌上继续喝酒。


    为了让成致指挥使吃好喝好,戴桢叫了歌姬陪兄弟们喝酒。仇辉也被分到了一个,被仇辉没好气地拒绝了。


    就这样,酒桌上男男女女混杂着,整个雅间里头乌烟瘴气的。


    仇辉很想走,却不能走。妮儿是朱弦的妹妹,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如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没办法跟朱弦交代。


    酒桌对面的妮儿穿着短小的襦衫,领口开得极低,靠在戴桢的身边,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如若不是提前认识,还真没瞧出来妮儿与旁边的歌姬们有什么区别。


    在仇辉的印象里,妮儿能比朱弦小好几岁,估摸着现在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手段,倒是仇辉没有想到的。


    仇辉打算的是,有再多不爽,也要坚持到酒宴结束。就算现在劝说不了戴桢放弃妮儿,在当下来说,亲眼看着戴桢平安送妮儿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很快,仇辉发现,就算自己想秉承绥靖政策拖到酒宴结束也很困难了。


    戴桢一直在劝妮儿喝酒,左一杯右一杯。仇辉数着的,前前后后妮儿至少喝了得有两坛,可戴桢依旧不满足地给妮儿换上了大碗……


    仇辉怒了,噌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沉着脸走到妮儿的身边,二话不说将她面前那只酒碗给扔去了一边。


    “你起来,该回家了。”仇辉这样对妮儿说。


    满场的喧嚣人声渐渐沉了下去,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抬头朝仇辉的方向看过来。


    戴桢搂着妮儿的腰,一脸莫名地看向仇辉。


    “副指挥使说什么?属下没有听清楚。”戴桢笑着问仇辉。


    “我说,她不能再喝了,现在就得回家。”仇辉说。


    “可是,副指挥使,妮儿是我的女人,她什么时候回家,关你什么事呢?”


    雅间里响起人们哄哄的笑声,大家都觉得好笑,并且怀着十分期待的心情,密切围观接下来剧情的发展。


    仇辉一噎,他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自己最亲密的兄弟都很难坚定地支持自己。


    可是仇辉没打算放弃,就算被人骂混球,今天晚上的事,他都管定了。这不光是为了朱弦,更为了他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与坚持。


    于是仇辉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伸手将妮儿从座位上给拽了起来:


    “走,我送你回去!”仇辉这样对妮儿说。


    见仇辉真要带妮儿走,戴桢急了,起身来追,却见仇辉胳膊肘一抬,戴桢朝妮儿伸过来的那只手就被弹开了。不等戴桢再赶一步,便听得“唰”一声响,仇辉已将佩刀抽出刀鞘一半,一只手横握着,正对戴桢的脸。


    “如果还念你我是兄弟,就别逼我动手。”仇辉一字一顿地说。


    第85章 纠葛   合着……这里就你安好心了?……


    众人皆惊。


    一个个呆若木鸡, 不知道动弹。


    就在场上气氛凝若冰霜的时候,却听得妮儿自仇辉的身后开了口:


    “姐夫,我不走。”


    众人绝倒。


    戴桢大笑:“副指挥使, 你看你的小姨子不想跟你走, 你就放过她吧!”


    仇辉感受到了周围眼光之灼热,烧得他想落荒而逃, 但是仇辉控制住了自己的腿。


    因为他深知,今日自己若后退,明日反噬到自己身上的孽力则会更甚。现在不过丢一下面子, 如果自己袖手旁观, 往后得丢的,就更多了。


    仇辉深吸一口气,转头压低了声音对妮儿说:“他们没安好心,你听我的, 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妮儿已经醉了,星眼朦胧地对仇辉笑,很大声地说:“合着……这里就你安好心了?”


    众人哗然。


    仇辉无语, 真想把眼前这女人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此时成致站了起来, 走到仇辉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仇兄弟, 好好说话,拿刀伤和气。大家都是兄弟, 戴桢兄弟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更何况他与弟妹的妹妹还情投意合。妮儿姑娘是你仇辉的妹妹,便也是我成致的妹妹, 我成致拿人格替戴桢兄弟向你担保,一定会送妮儿姑娘平安回家的。”


    仇辉皱眉,心说戴桢的人品,我可太了解了,年纪近三十,混混就做了二十年的家伙,哪怕二十个成致都没办法给戴桢做担保。再说了,担保若有用,还开三法司作什么?


    念及此,仇辉便朝成致摇摇头:“大人,不是我仇辉不讲道理,给兄弟难堪,只是今晚她喝太多酒了,我现在就要送她回家。”


    见仇辉不给面子,成致也有点不悦,他讪笑着对仇辉说:“可是人妮儿姑娘本就与戴桢兄弟是一对儿,要送也是戴桢兄弟去送更合适吧……”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仇辉身后传来妮儿的娇声媚语:“既然姐夫那么执着地想要送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她将双臂一扬,没任何预兆地突然就挂上了仇辉的脖颈。宽大的袖口滑到了肩上,为了搭配这种低胸的襦衫,妮儿没有穿里衣,露出白嫩嫩的两条胳膊搭在仇辉的胸前。


    “咱们走吧……姐夫……”


    ……


    仇辉拖着妮儿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把她给拽出了近水楼。


    仇辉是骑马来的,如今要送妮儿,没有人起身帮助仇辉把妮儿安置上马,或者帮助仇辉找一驾马车。


    因为戴桢也生气了,今晚参加宴会的兄弟们都不约而同选择留下来安慰戴桢。


    今晚这事来得太陡然,参加宴席的兄弟们都有些消化不过来。不过这样在无意识间做出来的选择,人心向背已然明了。


    仇辉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也没办法解释。毕竟就今天这件事来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过程怎样让人难以接受,都已经不重要了。


    仇辉拖着妮儿站在近水楼的门口,酒楼的小厮去给仇辉牵马。


    妮儿醉成了一滩烂泥,丝毫不顾忌地往仇辉身上倒。


    仇辉把妮儿搁到廊檐底下靠着门口的廊柱坐着,他给了店家一袋碎银子,让店家替自己安排一驾马车。


    店家收了银子自然满口答应,很快替仇辉找来一驾青帷马车。


    仇辉把妮儿扛麻袋一般扛上了马车,便驾着马车朝祁王府的方向奔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妮儿坐在马车里叫仇辉停车。


    仇辉不解,掀开马车门帘儿问她有什么事?


    “我难受,想吐。”妮儿捂着胸口,面带痛苦。


    仇辉把马车停在路边,拉开马车门帘,站在车门旁对妮儿示意:“下来吧,到路边来吐。”


    妮儿歪倒在马车里,摇摇头,“脚软,过不来……”


    仇辉默了默,弯腰把自己的袍子的下摆夹入腰间蹀躞带后,长腿一迈,进了马车。


    仇辉的劲很大,他用一只手提住妮儿腰间的裙带,就像提一只鸡,两个人连裙摆、袍角都没挨上一丝毫,妮儿就已经站在了马车旁的地上。


    “吐吧。”仇辉站得远远儿地对妮儿说。


    妮儿无语,看着黑暗里躲得远远的仇辉,她二话不说弯腰趴在马车门口的横梁上,就开始往那车夫位做出呕吐的动作。


    仇辉一凛,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抓起妮儿腰间的裙带,就把她往更远处提。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妮儿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就被仇辉重新提到了距离马车老远的一处黄杨树下。


    仇辉把妮儿放了下来,后退两步,才开口对她说:


    “吐吧。”


    肚皮被勒得生痛,妮儿摸着肚皮扶着脑袋定了好久的神,才终于站踏实了,她望向远远站着的仇辉,问了他一句话:


    “你今晚,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不应该喝这么多酒。”仇辉站在黑暗里,像一座静默耸立的塔。


    妮儿摇摇头,连声音都大起来:“你刚才不惜与自己的兄弟翻脸,也要带我走,现在你告诉我没什么意思?”


    仇辉冷笑:“那么你希望我有什么意思?”


    妮儿笑了,像一枝风摆的柳,“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姐夫的心思……”


    不等妮儿说完,仇辉如一头夜袭的狼突然前行到妮儿的身边。


    “你不是要吐吗?为什么还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仇辉问。


    妮儿一愣,抬头望着黑暗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无辜地一摆手:“一吹风,便不想吐了。”


    仇辉无言,低着头想了想,他不想解释太多,对妮儿来说,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听在妮儿的耳朵里,只要不合她的意,最终都能歪到一边去。


    仇辉斟酌了半晌,抬起了头。


    “我想说的话,其实就两句,第一句,我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才这样做的,第二句话便是,戴桢,绝非良人。”


    妮儿听着,眼底闪烁不定的光。今晚对妮儿来说也是一个意外,她也没想到会在同一桌酒宴上碰见仇辉。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意外,妮儿才终于真正得到了一次仇辉的正视。与此时仇辉的心境不同,妮儿很雀跃——


    今晚是她第一次当上了了仇辉眼里的女主角。


    妮儿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仇辉再度打断。


    “既然不想吐,咱们就回马车上去吧,太晚了,我还得赶路。”


    与妮儿不同,仇辉并不想在这种地方与自己的妻妹聊天,他很快就为今晚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在转身离开之前仇辉问妮儿:“你能自己走么?不能走,我便提……”


    “不要提……”妮儿越过仇辉踉踉跄跄朝前跑,就算是用爬也得自己爬回去。


    仇辉太狠,没见过有谁搀人是用提的。裙带勒身,妮儿的腰都快被勒断了。


    望着妮儿逃命似的步伐,仇辉很满意,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他甩一甩手里的马鞭,迈开大步跟在妮儿的身后,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


    仇辉驾着马车来到祁王府的后门,老远就看到门外有人提着灯笼拉磨似的在台阶底下转圈圈。


    待得走近,仇辉认出来,提着灯笼的人正是春鹃。


    见到仇辉送妮儿回府,春鹃真是惊讶极了,想问问仇辉究竟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仇辉停下马车,唰一声拉开马车的门帘,再朝里喊了一句:“到地方了。”


    妮儿默默地从马车上溜了下来,春鹃看见了,赶忙迎上前去扶住她的胳膊。


    “二小姐你还好吧?奴婢真是担心死了……”


    “没事!”妮儿狠狠凶一声春鹃,便东撞一下西撞一下踉跄着推开后院的门,闪身进了府院。


    春鹃见了想追上去,又想起仇辉还在门口,便止住了脚步问那仇辉:“大姑爷进府歇着吧?”


    仇辉摇摇头:“不进去了,明日五郡主归宁,我与她一起回府。”


    “……”


    春鹃笑道,“既然明日五郡主要回,大姑爷便先住着,待明日一早回府,你们一起见王爷王妃,岂不正合适?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大姑爷现在走,只怕明日起床都难。”


    仇辉摆摆手,很坚持,示意春鹃赶快回府去照顾妮儿,他这就要走了,不需要管他。


    仇辉并不认为今天是自己擅自进祁王府留宿的好时候,因为妮儿和春鹃都是杨嬿如房里的,此时已经半夜,如若留宿祁王府必定是听从杨嬿如安排。明天就是朱弦归宁的日子,自己搁这重要的一天搞这么一桩事,只怕是会开罪了祁王妃,最后惹得朱弦不好做人。


    春鹃见劝说不动仇辉,妮儿又需要人照顾,便不再与仇辉纠缠,对仇辉道了个谢,简单嘱咐了他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便也转身进了后院,阖上了院门。


    待四周重归平静,仇辉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和朱弦不同,妮儿实在与仇辉心里“大家闺秀”的概念相去甚远。


    今天晚上的事,纯粹就是妮儿惹出来的。但是妮儿有再多的不是,都是她妮儿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仇辉都必须要把自己该做的做了。


    好在仇辉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结局还算圆满。


    解决了妮儿的事,仇辉也该回去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回仇家庄,但是现在太晚,城门早关了。就算拿了腰牌出得城门,待回到庄子,也就只能睡一个把时辰就又该起床了……


    仇辉又想回兵马司衙门,但是一想到今天仇香香没回去,或许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仇辉就不想再回衙门了。


    踯躅了半晌,仇辉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可以给自己过夜。主意一旦拿定,仇辉便挥动手里的马鞭,打出一个大大的响鞭,催动马儿调了个头。马车辚辚,朝黑夜的深处奔去……


    第86章 归宁   这小姑娘是谁?


    日上三竿, 仇辉还在客栈的客房里呼呼大睡。


    他是凌晨入住这家客栈的,原本拜托了店家卯时就来叫自己。谁知那店家不靠谱,早间客栈要开张卖早点, 店家太忙, 就把仇辉托付的这事给忘了。


    待到仇辉一觉睡到自然醒,天光已经大亮了。


    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 仇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


    糟了糟了,坏事了!


    满脑子都在回响着这句话,仇辉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拾掇好, 冲出客栈门, 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应该干什么。


    待到厘清了思绪,仇辉首先赶着昨晚借来的马车回到近水楼,跟近水楼的老板换回自己的坐骑后,又再快马加鞭地赶往西城兵马司衙门——


    不管有多晚, 毕竟是去见岳家,仇辉总是得要洗个脸,换件衣裳。


    仇辉很快就赶到了兵马司衙门,推开后门, 走进后院,仇辉果然看见了仇香香, 正在后院的天井底下洗仇辉的一双鞋子。


    “你还不走?今天我就要走了,接下来几天都不再上衙, 你还要坚持留在这里吗?”仇辉没时间停下脚来说话,一边朝自己的房间奔跑, 一边这样对仇香香说。


    仇辉一边跑一边解腰间的蹀躞带,松袍服的扣子,待得跑到门口, 整件袍子都已经松开了,擎等着脱下来就可以直接换外袍了。


    仇香香迎了上来,被仇辉一把给拒在了门外。


    “我要换衣裳,二妹且回避。”仇辉隔着门缝说,话音未落,便听得“喀哒”一声门闩响,房间门便从内给别上了。


    不多时,仇辉穿戴整齐,重新梳过了发,再度打开了门。


    门口站了一个人,端一盆水候着,正是仇香香。


    仇辉一愣,看见仇香香手里的水盆和棉帕,知道她是给自己送洗脸水来的。虽然仇辉一直尽量避免扩大仇香香在自己生活中的影响力,但现在他赶时间,既然有水用,自然得先用了再说。


    仇辉朝仇香香微微一笑,侧身给她让出一条进门的道。


    仇香香端着水进了门,门口还放着一只桶,桶里还有满满一桶清水,仇辉便把这一桶清水也提进了屋。


    仇辉手忙脚乱开始刷牙洗脸,因为急,不是打翻了盐缸子,就是找不到漱口的水盅。


    仇香香有条不紊地帮仇辉备好每一步他需要的东西——


    首先找到滚在床底下的漱口水盅,洗洗干净后打满水,替仇辉往马尾刷上蘸上茯苓膏。待仇辉漱口完毕后奉上清茶,放下茶盅后,蘸湿热水的棉帕已展开,叠成合适是大小呈在仇辉的面前……


    待仇辉洗漱完毕,仇香香提着仇辉放置桌上的一大包礼物,替仇辉推开了门,门外司剑已经牵一匹洗刷干净的大马在门口等着了:


    “大公子莫急,二小姐已经派人给祁王府送过信了,说您稍后便到,祁王府的管事说他们已经知道了,叫您别急,慢慢儿过去,他们等您一起用午膳。”


    “……”仇辉听了,没有说话,只骑在马背上调转了马头对着廊檐下的仇香香微微一笑,点点头以示告辞之意,便用双腿狠夹马腹,跃马朝衙门外飞奔了出去……


    ……


    午时刚过了不久,西城兵马司的大门外就来了一大堆披坚执锐的兵,为首的一名军官生得五大三粗,挎一把大刀,腰间悬挂一块刻着东厂字样的铸金铭牌。


    守门的两名小卒看见了,立马拱手相迎。


    军官把手里的铸金铭牌翻个面朝守门的小卒招了招,一名小卒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一边朝衙门里头引路,一边称呼对方“颜将军”,另一名则倒提着刀,飞快地朝衙门深处奔去报信。


    高帜是亲自来巡查西城兵马司的。


    从前几日西城兵马司上交的卷宗里,高帜看出来了一点问题,因为自卷宗里找不出答案,所以今天特意来衙门,找兵马司管事的当面问问。


    因为头几天熬夜,昨晚西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喝了庆功酒,今天到下午了都还有人没有到——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成致,便是其中之一。


    高帜靠坐在太师椅上,无聊地拨弄左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


    堂下乌泱泱站了一屋子的人,所有今天有幸上衙的人都来了,低头陪这位东厂的督公傻站着。


    高帜冷眼看底下丧气四溢的家伙们,心情瞬间就不好起来。


    “一问三不知。”高帜不满意地嘟囔一句话。


    旁边伺立的师爷听见了,立马对着高帜深深一鞠躬:“大人息怒,小的已经派人去催指挥使大人了。”


    “副指挥使呢,副指挥使又在哪里?指挥使不在,好歹两个指挥使,总得要在一个。”高帜皱眉。


    “回督公的话,仇副指挥使前几日成亲,告了四天的假。结果前几天衙门整理卷宗,仇副指挥使的假便没有休成,昨天把差事干完后,从今天开始要连休三日。”师爷毕恭毕敬地回答。


    高帜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想起了朱弦,一直不得法的高帜现在是听见仇辉的名字,就恨不得敲他的骨吸他的髓。


    “谁说假过了还能补休的?也只有你们西城兵马司才这样没规没矩!怪不得啊怪不得,本官就说了,为什么你们司的差使全都办得一塌糊涂,原来从你们的两个指挥使开始,就是一塌糊涂的!”


    高帜恶狠狠地叱责所有西城兵马司的人,以发泄他心底的不满。亲口骂不到仇辉,能骂一骂他身边的人,也是好的。


    在场的人都品级低,没一个可以跟高帜抗衡。被高帜指着鼻子骂,大家也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好在高帜总算是骂累了,终于闭了嘴。毕竟他骂十句,对方也很难有一句回应,就像对着一堆树桩痛骂,骂得再痛快,但情绪发泄出去得不到反馈,那种胜利的快感也就渐渐没了。


    高帜觉得很无趣,坐着骂人太久也是一桩苦差事,浑身上下关节骨头都僵了,成致一时半会儿又到不了,于是高帜便抄着手站起身来走出厅堂,自己信步在兵马司衙门里头闲逛逛。


    才刚走出前院,高帜看见远远的正前方走过来一群人,穿得五花八门明显不是兵马司的衙役。


    队伍的最首,是一个女人,女人提一只包袱,穿着碎花的袄裙,款款朝高帜的方向走来。


    高帜有些惊讶,能在兵马司衙门看见女人,可是一桩稀罕事。


    京城里的衙门不同于地方上的知州府和县衙,同一所府衙里,主事官在后院安家,前院公干。京城里的衙门场地有限,往来的人员又更加繁杂,所以主事官都有自己的府院安家,衙门便只做公干。


    就算需要在衙门里开设专门休息的地方,也通常都只设公廨供长官小憩,或设吏舍给书吏居住。


    高帜站在原地,一脸兴味地看那女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媳妇,如此深得郎君的宠爱,连上衙公干都带着?


    待得女人走近,高帜才发现这个女人年纪不大,还梳着少女的发式,是个姑娘。姑娘长着圆圆的娃娃脸,圆眼睛,圆鼻头,连嘴也肉嘟嘟的,带满脸的稚气。


    姑娘面无表情地朝高帜走过来,因为不认识高帜,也不认识什么白蟒的补子,所以当她走近高帜的时候,脸上并没有露出面对朝廷高官时应有的那种谦卑恭谨的表情,更没有想到要主动让路。


    高帜眼看着那姑娘一脸冰寒料峭地朝自己走过来,便主动给对方让路,还朝着她微微一笑。


    高帜生得白白净净,又长身玉立的,在衙门里碰到这样好看的男人,还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再冰寒的小姑娘也会对高帜多看两眼。


    姑娘侧过身,对路边的高帜也微微一躬身,脸上破天荒泛起一丝笑。


    待一行人沥沥拉拉全都走过去以后,高帜才又重新抄起手来继续朝前走。


    “这小姑娘是谁?”高帜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问身旁的颜龙飞。


    颜龙飞呆呆地跟在高帜的身后,还在沉浸刚才诡异的让道场景中没有抽脱出来。待得高帜岀声问第二遍了“那姑娘是谁”,颜龙飞才猛然回过神来:


    “督公……那女子……那女子是仇香香啊!怎么你还给她让路了?”


    “如此没有眼力劲,真该抓起来揍一顿!”颜龙飞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高帜停下了脚步,眼底霎时间有风云变幻,光怪陆离。


    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颜龙飞的脸。


    颜龙飞不解,一脸茫然地与高帜对视。


    “查一查这个仇香香。”高帜这样对颜龙飞说,他的脸上闪烁兴奋的光。


    “回去龙飞就立马着手彻查此事,查查她为什么突然就哑了,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仇家身后的秘密!”高帜狠狠地一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


    仇辉坐在朱弦的身边,应付着酒桌上的觥筹交错。


    朱校堂很高兴,拉着仇辉一杯接一杯地喝。祁王妃虽然不喝酒,但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婢女们给男人们添酒,并且找到很合适的话题,调动起酒桌上男人们连绵不断的兴致。


    刚开始朱耀祺还有些沉默,毕竟在今天之前,他还不曾与仇辉有过良好的接触。并且朱耀祺与仇辉同岁,他不习惯用姐夫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自己的同年。


    但是酒过三巡,朱耀祺对仇辉就明显变得熟络了起来,他打开了话匣子,并很有礼貌地称呼仇辉“姐夫”。


    同是称呼“姐夫”,对比朱耀祺,妮儿对仇辉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妮儿很冷淡,并且是从一开始到结束都一贯的冷淡。她低头只默默地吃菜,还会故意给仇辉脸色看,引得杨嬿如暗地里拽了妮儿好几回袖子。


    看着如此别扭的妮儿,在某一个瞬间朱弦突然想起今天上午仇辉刚到祁王府的时候,一度也这样别扭过——


    那会仇辉偷偷扯着朱弦的袖子,说要跟她说件事来着。


    于是朱弦瞅了个空当问仇辉:“对了,今天早上你是要跟我说什么?”


    仇辉听了一愣,瞟一眼饭桌对面的妮儿,旋即果断地摇头:“没!没有!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说的。”


    朱弦笑,伸手在桌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


    “美男子是不说么?不说就没机会了哟?”朱弦压低了声音逗那仇辉。


    仇辉被掐得心里一抖,连被朱弦称呼美男子都没了反应。


    他偷偷瞟一眼对面的妮儿,再瞟一眼身旁的朱弦,心道对面那个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步行差踏错,指不定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仇辉低头,就着饭碗狠刨一大口饭,缓和自己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仇辉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最后朱弦非要误解自己,他也没办法。毕竟该说的话他仇辉必须得先说,至于结果怎样,仇辉无法控制。待到日后若真有祸事降临,仇辉也算是努过力的人,到那时候,朱弦应该就不会再埋怨他了吧……


    第87章 探底   姑爷对你可还好?


    午间小憩的时候, 仇辉告诉了朱弦关于妮儿和戴桢的事。


    除了没有与朱弦交代戴桢与田义会之间的关系,就连昨晚强行带走妮儿,仇辉都统统与朱弦说了。


    仇辉告诉朱弦, 希望她能够通过杨嬿如, 劝说妮儿不再与戴桢来往。


    朱弦听了没有说话。


    虽然已经与仇辉成亲,但是因为从前妮儿对仇辉的态度, 其实朱弦对妮儿与仇辉之间的关系,心里依然是有些介意的。


    在姐妹情敌与家族生死之间,自然是家族生死更为重要, 可是因为仇辉对某些重要信息的隐瞒, 朱弦并不能对妮儿与戴桢的事情做出正确的判断。


    朱弦觉得仇辉有些小题大做,就像上次仇辉因为要参加武举考试而突然情绪异常一样,朱弦并不觉得戴桢配妮儿有什么不妥。


    毕竟作为祁王府的姑娘,在找夫君这个问题上, 本身就有很多忌讳。


    能找到一个有公职、吃穿不用愁的富裕人家,不光朱弦,就连朱校堂和祁王妃都会觉得很满意的。虽然不能与时下高门贵族家的姑娘相比,但是相较被朱校桓安排去做筹码, 已经算不错了。


    相反的,朱弦更加介意昨晚仇辉当着众人的面出手带走妮儿, 这让朱弦的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的难受。


    好在今天仇辉主动向朱弦坦白了这件事,所以朱弦愿意从好的方面猜测仇辉的想法——


    自己的夫君只是在替自己照顾妹妹而已, 毕竟妮儿与外男深更半夜在外饮酒,实在有失体统。而仇辉, 也只是出于维护祁王府的面子,情急之下才出手带走了妮儿。


    考虑到仇辉经常这样小题大做,于是朱弦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妹妹的事, 我也很去难插嘴。”


    仇辉一愣,知道朱弦不会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自己再多说,或许还会引火烧身,起到反作用。


    于是仇辉很自觉地就打住了话头,再也不提这件事。


    见仇辉立马就闭嘴,朱弦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或许有点蛮横,她朝仇辉笑了笑,又周全了一句:


    “我会让杨侧妃侧面提醒那戴桢,尽快来提亲,妮儿可不是集市上的卖菜姑娘,可以随他戴桢呼来喝去地陪他喝酒玩闹。”


    “……”仇辉无语,却也只能朝朱弦点点头,再道一声“娘子说得对”。


    下午朱弦与祁王妃喝茶聊天的时候,与祁王妃传达了妮儿和戴桢的事。


    祁王妃当然与朱弦持同样观点,觉得与戴桢的这门亲,还算合适。


    可是待祁王妃叫来杨嬿如与妮儿,要与她们当面商议怎么处理与戴桢这门亲事的时候,妮儿却不干了。


    她拒绝与戴桢成亲,并威胁杨嬿如,如果杨嬿如敢催促,或逼迫戴桢来提亲,她立马就回沧州老家,再也不要回京城碍大家的眼了。


    祁王妃不解,问妮儿,既然不想嫁给戴桢,为何又要与私下与对方见面?


    妮儿无所谓地回答,“我只是喜欢与戴桢一起喝酒,并不代表我就想嫁给他。”


    杨嬿如愕然,指着妮儿的鼻子连声音都哆嗦起来:“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样随意与外男厮混一处,往后还怎么嫁人?”


    妮儿更加不以为然了,她挑眉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如果别人都怕娶我,你们也就再不必担心陛下把我许配给别人了,这不好事一桩?”


    “……”


    众人皆无语。


    妮儿的话,朱弦不敢苟同,但是妮儿敢于打破世俗陈规的勇气,倒是令朱弦佩服的。


    觅得自己心仪的良人,是每一个女人做梦都想达成的夙愿。但人生不能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以,能觅得自己心仪良人的夙愿也就基本成了天方夜谭。


    天下女子大多都屈从于世俗的压力,作为各种力量作用下的棋子嫁给自己不喜欢,甚至不认识的人,恍恍然度过余生,这又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剧?


    朱弦甚至觉得妮儿说得挺对,女人想要觅得自己欣赏的人,自然就得多交际,阅尽千帆,方能觅得心安处。


    朱弦于心底并不反感妮儿多交际,但如此一来,一个行差踏错也有败坏名声的危险。一旦妮儿对外树立起浪、女的形象,只怕会吓走不少优质公子哥。


    自毁名声唯一一个好处,妮儿倒是说得没错。朱校桓再不敢拿妮儿当他赏赐的“工具”,要是朱校桓把妮儿当“谢礼”送给谁,那便是在害人家,这种戳人心窝子的事情,朱校桓还真不好做出来。


    妮儿的说辞,朱弦勉强可以理解,杨嬿如却不能接受,她不能容忍妮儿说出如此“放荡”的话语,便暴跳如雷,提起门背后一根鸡毛掸子当场就要往妮儿身上抽去……


    祁王妃出手拦住了杨嬿如,要她用适当的方式教育孩子,如此粗暴行事的,那是土匪。


    杨嬿如气得心口疼,当场下令要妮儿禁足一个月,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并不准许妮儿狡辩,还把她给撵了出去。


    望着妮儿远去的背影,祁王妃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在祁王妃看来,妮儿这种张狂又自私的性格,注定难有好下场。好在妮儿是女子,再张狂最终也是去祸害其他人家,所以只要不给祁王府引祸,祁王妃便都能够忍。


    待得屋内终于重归平静,祁王妃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祁王妃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弦后,笑眯眯地问她:“姑爷对你可还好?”


    “还好。”朱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不是……”祁王妃欲言又止,她认真端详朱弦的脸,思虑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


    “姑爷才受过伤,大病初愈,夜间同房可还能应付?”


    “……”朱弦语塞,脸腾一下,烧得通红。


    实在想不到祁王妃会问得如此直白,朱弦甚至觉得自己没脸再坐在这里听下去了。


    朱弦低头坐着,兀自感受耳根边熊熊燃烧的火焰把自己烧成红蜡。


    等不到朱弦的回答,祁王妃定睛朝朱弦看去——


    忍不住抿着嘴儿笑。


    杨嬿如原本也竖起耳朵听着,看眼前这一母一女搁这儿打哑谜呢,她心头慌,忍不住岀声催那朱弦:


    “王妃问您话呐!五郡主快些回答呀,你就说,姑爷他行,还是不行!”


    杨嬿如这样一催,朱弦支撑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都破了,再也没办法拿脸见人,竟捞起袖子捂紧自己的脸嘤嘤嘤嘤撒起娇来:


    “求求你们,别问呐——!”


    祁王妃见状,心下基本有了成算,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听见祁王妃这样笑,满心焦灼的杨嬿如才终于揣摩到一点门道,心下便也安定了不少。


    祁王妃收敛了笑,拉起朱弦的手,轻言细语道:


    “五郡主莫羞,夫妻之间,敦伦燕好本就人之常情,如若此事不和,不光妨碍子嗣,更会影响夫妻情份。姑爷从前身体有恙,一直在养病,故而你成亲,为娘最担心的便是此事……”


    说话间,祁王妃紧紧握了握朱弦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姑爷若体力难为继,芃儿也莫慌,为娘早就替你想到了,前阵子便托人帮你寻了一剂秘方,回春壮阳有奇效……”


    “不需要了,母亲!他很好!”不等祁王妃说完,朱弦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朱弦就是心慌,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在两位娘这般咄咄逼人的追击下,朱弦又羞又怕,快要承受不住了。


    朱弦并没有告诉自己母亲事实的真相,一来有害羞的原因,朱弦说不出口。但更重要的是,她看重仇辉自己的颜面和感受,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实的真相以前,朱弦还想给自己,也给仇辉一个机会。


    见朱弦这般肯定地回绝,祁王妃彻底放下心来。祁王妃宽厚地笑着,拍拍朱弦的手,示意她放轻松,别害羞。


    “那好!只要姑爷身体好,为娘也就放心了。”说话间,祁王妃收回了正往怀里摸索的手,“如果以后芃儿需要,再找为娘要,也不迟。”


    “嗯,好的,可以!”朱弦胡乱地回答,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心想的是尽快堵住祁王妃的嘴巴。


    不止祁王妃,一旁的杨嬿如也终于放下心来,只可劲地望着自己的大姑娘眯着眼笑,因为激动、开心、如释重负,杨嬿如的眼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要知道有关仇辉的流言很多,东一嘴西一句的也被祁王妃和杨嬿如听到了不少。自打朱弦过门,杨嬿如因为这事,就一直担心得没能睡好觉,现如今听得朱弦亲口证实仇辉无碍,杨嬿如这个老母亲的心里,怎能不开心?


    ……


    “同房”这个词,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潭,把朱弦给拖住,并深深的禁锢。不过一件所有已婚女子都很容易就经历的事情,却给给朱弦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朱弦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因为与丈夫同房的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离开上房后,朱弦的情绪就一直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却找不到办法解脱。就像人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但找不出原因,以至于有劲都无处可使。


    朱弦没兴致再在祁王府多呆,她没力气再在所有人面前佯装自己很幸福。才刚和家人们一起用过晚饭,朱弦就带着仇辉一起离开了。


    朱弦借口仇家庄太远,回去太晚怕天黑了。祁王妃挽留不住,只能匆忙叫人备好让朱弦带回婆家的礼物,再很简单地嘱咐了小夫妻两句,就眼巴巴地看着仇家庄的马车离开祁王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第88章 揭露   莫非姐姐都不关心你夫君的病究竟……


    是夜, 仇辉留在了庄子里,却依旧无事发生。


    朱弦尽量调整自己,不再让自己陷入“圆房苦闷”中, 是个人都能看见仇辉的辛苦。只要仇辉有一颗顾家的心, 至于其他问题,其实朱弦自己都不是很介意的。


    更何况, 自仇辉来京城养伤的这几年,他根本都没有时间真正养伤,办下的事倒是有一堆。难得有几天他可以休息的日子, 朱弦也宁愿他好好在家休息, 不要再为各种琐事烦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平淡中度过,仇尚志依旧保持着与朱弦天远海阔的距离,仇香香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无论朱弦曾经给自己立下过多么豪迈的誓言,宏伟的构想, 她依旧无法融入到这个新家庭中。


    就像朱弦是一个外人,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仇家人的世界,自然会遭遇到他们最本能的抵抗。


    努力收不到回报,渐渐地朱弦便也就疲乏了。她不再每天试图与仇尚志拉近关系, 仇尚志不想看到她,朱弦便也不出现在他面前。若非必要, 朱弦绝不踏足除自己南园儿之外的其他地方,就连一日三餐都自己的小厨房做, 与北园的仇尚志,和东园的仇香香绝无交集。


    这样倒是洒脱, 大家同在一个庄子里,又各过各的,虽然不够热络, 却少了许多麻烦和矛盾。


    这样死水一潭的生活,却在某一天妮儿叩响仇家庄大门的时候,被打破了。


    妮儿是来给朱弦报信的,但也是为了“复仇”。


    妮儿的这桩“复仇”官司还得从戴桢说起。


    因为妮儿被杨嬿如禁足,一个月不能见戴桢。待得妮儿终于“解禁”的那一天,忍受不住寂寞的戴桢终于在一家胭脂店的后门堵住了妮儿。


    戴桢一见到妮儿,就忍不住一把抱紧了她,心肝肉儿地唤她,问她问什么这么久不跟自己联系?


    妮儿冷笑,说以后咱都别联系了吧。


    戴桢不解,问妮儿什么意思。


    妮儿说,我倦了,不想再看见你了。


    戴桢惊呆了,问妮儿为何出此言?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妮儿摇头,坚持强调说只是自己倦了,自己并不爱戴桢,所以不想继续了。


    戴桢快三十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他压根没有听过不爱了就可以离开的说法,所以他拒绝去理解妮儿的想法,还坚持不懈地追问妮儿,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因为仇辉?


    妮儿扶额,虽然她想结束自己与戴桢之间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但并不意味着她移情别恋了。


    当然戴桢也押中一点妮儿的心思,可是妮儿依然不认为自己是移情别恋,毕竟从几年前开始,妮儿就一直试图让自己成为仇辉眼中的女主角。所以妮儿的喜好其实是一以贯之的,她喜欢仇辉身上的某一些特质,并希望自己今后的夫君,也是这一类型的。而戴桢,很明显不符合自己心中预设的那个标准。


    妮儿的这些想法,戴桢都不明白,当然他也不可能明白,因为现在的戴桢已经把妮儿离开的原因统统归咎到了仇辉身上。毕竟那晚仇辉强行带走妮儿的行为对戴桢的心理冲击实在太大,戴桢很难不把今天妮儿的离开归责到仇辉的身上。


    戴桢无法挽留住妮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怀中逃开。


    若是真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倒也罢了,可是在接下的日子里,戴桢却亲眼看见妮儿继续转战在西城兵马司衙门的周围,只不过她转战的对象,从过去的戴桢变成了仇辉。


    妮儿原本并不指望仇辉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她只是陡然离开了戴桢,日子有些无聊罢了。每每无所事事,一汪情愫无处寄托的时候,妮儿就会回想起自己被祁王妃和杨嬿如同时教育的那副场景,心里便特别的不爽利。


    既然自己因为仇辉栽了跟头,依妮儿这种有仇必报的性格,那么她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从仇辉这里给自己找补回来。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妮儿终于在兵马司衙门外的那条小路上等到了仇辉。


    仇辉有些意外,但是他依然遣退了随从,自己一个人下马,朝妮儿迎了上去。


    “二小姐找我有事?”仇辉问。


    “我被娘骂了。”妮儿说,“所以我离开他了。”


    仇辉点点头:“没事,你离开他就好。”


    仇辉暗自舒了一口气,祁王府的人最好别与田义会扯到一起,省得以后惹祸上身。


    仇辉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妮儿给一把拦住。


    “咦?怎的这就要走?”


    仇辉站定,不解地看向妮儿。


    “我男人被你赶走了,现如今没人陪我喝酒了,你应该怎么补偿我?”???


    仇辉无语,若是搁从前,他一定不会与妮儿啰嗦这些毫无意义的问答,但现在他娶了朱弦,是妮儿的姐夫,身份不一样了,仇辉决定耐起性子劝她一劝。


    “二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天天把喝酒挂在嘴上?再说了,你还没出嫁,需得注意一下与男子接触的距离……”


    话还没说完,妮儿便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姐夫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跟七老八十的夫子似的?”


    仇辉皱眉,“我说的是为人需遵守的规矩,与年纪大小有何关系?”


    “我不管!”妮儿笑着,伸手一把抓住仇辉的袖子,“从今往后,没人陪我喝酒,你便要陪我喝!”


    “……”


    仇辉当然不会答应妮儿这种毫无道理的请求,他推开拦路的妮儿,自顾自朝兵马司衙门走。


    妮儿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仇辉,一次拦截未果还有二次。妮儿天天都到西城兵马司的门口来候着,就为挑拨一下仇辉的底线,反正她天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仇辉使点绊子玩。


    终于有一天仇辉怕了,大老远看见妮儿就开始躲。


    胜利者的感觉终于回来了!妮儿很自豪,自豪自己终于把住了仇辉的命门。不可一世的仇辉终究还是有软肋的,他害怕与妮儿纠缠不清,那么妮儿就偏要与他纠缠不清。


    仗着仇辉不敢使用暴力手段,妮儿发疯似的追着仇辉撵,谁叫他当初得罪了自己?今天就非得要他加倍偿还!


    而妮儿所做的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戴桢看在了眼里。嫉妒的火苗熊熊,烧毁了戴桢的心智。当然,戴桢这种人也从来没有把仇辉当作自己的上司或兄弟过,所以本也没啥心智可言了。


    这一天,被嫉妒与悲伤击垮的戴桢找到了妮儿,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妮儿说。并且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是有关仇副指挥使的,二小姐一定会很感兴趣。”


    原本妮儿是不想再理戴桢了,但一听说是有关仇辉的很重要的事,她便动摇了。纠结了一会儿后,妮儿答应了戴桢的邀约。


    ……


    “所以今天妮儿完全是出于担心姐姐才过来看你的。”妮儿独自一人站在仇家庄的大门口,身后还拽着一匹打着响鼻的马。


    妮儿是朱弦婚后第一个上门的亲戚,原本应该热烈欢迎的。但是考虑到怪怪的仇尚志和阴测测的仇香香,朱弦从来都不敢邀请自己的朋友亲眷来仇家庄小坐。


    如今妮儿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朱弦再不接待,也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朱弦看着妮儿那张挂满了汗的脸,没有作太多的考虑,便侧身给妮儿让了路。


    妮儿惊讶于仇家庄的恢弘,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江湖上的富豪,也会住这么大的宅子。


    在经过通往前院的二门时,妮儿看见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几名衣饰怪异的江湖人士。


    妮儿觉得新奇,抬起手来指着前方正要发出疑问,便被朱弦给开口截住了话头。


    “别少见多怪,公公是跑江湖的,往来都是这些江湖人士,在仇家庄看见他们,实属正常不过。碰到这些人,也不用特意搭理,他们没咱们那么多规矩,没交际的人可以不需要打招呼。”


    妮儿恍然大悟,点点头,对朱弦的解释表示理解。


    待姐妹俩进得南园儿,朱弦领着妮儿刚进房间,便见妮儿立马转身阖紧了房门。


    朱弦一愣,对妮儿说:“待我叫人给你送点果子吃。”


    “吃什么果子哦!”妮儿不耐烦地打断了朱弦的话,“正事要紧!”


    妮儿说完,便拉着朱弦往墙角边的春榻上坐下。


    朱弦不解,一脸茫然地看妮儿的脸。


    “姐姐……”


    妮儿急匆匆地叫了朱弦一声,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朱弦心底的疑惑更甚,忍不住岀声催促妮儿。


    妮儿扭捏了半晌,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朱弦:


    “姐姐,我想问,姐夫还在喝药吗?”


    朱弦松一口气,看妮儿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原来只是问这样一个问题?


    待妮儿问出这个问题,朱弦才猛然发现自己嫁过来这么久,倒还真没有看到过仇辉喝药,而自己竟然也忘记了关心他是不是还需要继续喝药。


    朱弦想了想,回答妮儿道:“他……或许已经大好?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再喝药了。”


    妮儿扶额,怨那朱弦道:“莫非姐姐都不关心你夫君的病究竟好了没好?”


    朱弦则一脸莫名,“我为什么要特意关心这个?他若没好自然会依药方吃药,我自然而然就能知道,还会亲自帮他熬药。既然他一直都没有再提吃药的事,便说明他的病已经好了。”


    妮儿一脸无奈地望着朱弦,再问,“那么姐姐,你知道你夫君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是外伤吗?胸骨断了四根,脏器倒还无恙……”


    “我的傻姐姐啊!”不等朱弦说完,妮儿就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朱弦被妮儿那惊天一喊给吓了一跳,她甚至觉得妮儿总这样一惊一乍的,很是讨人嫌啊!


    但见妮儿一脸痛心疾首,似乎是朱弦遭遇了什么惊世惨案,她在替朱弦叫屈。


    “姐姐啊!我说你都嫁过来俩月了,还不懂什么叫巫云楚雨么?”


    朱弦睁大了眼,一脸的愕然,似乎听不明白妮儿说的话。


    妮儿苦笑,一脸怜悯地看着朱弦:


    “我的傻姐姐啊!都嫁为人妻了,到现在你依然还没破身?”


    朱弦望着妮儿,呆怔的表情倒是没变过。


    妮儿扶额,一脸“姐姐你没救了”的表情。


    “姐夫肾衰,他……不能举。”


    第89章 姐妹   原来姐妹之间,也需要冷静冷静么……


    仇辉回家的时候朱弦正坐在窗边看天上的月亮长毛。


    仇辉叫一声“娘子”, 便来到了朱弦的身边。


    他兴冲冲地从身后拿出用油纸包裹的一包东西,递到朱弦的面前——


    “娘子!你要的酥油馅饼,我给你买回来了!”


    酥油馅饼是北方的一种小吃, 朱弦曾经在龙城的街边见过, 却没有吃过,因为许多龙城当地人都不吃, 他们管这种饼叫饥寒饼,意思是大多穷人家才买来吃,吃一个就能管饱。


    昨天夜里, 仇辉与朱弦聊天, 说起这种馅饼,朱弦便提了一嘴她也想尝尝,没想到今天仇辉就给买回来了。


    酥油馅饼是用羊奶奶酪制的,面粉油炸起酥, 内夹肉沫,一口咬去松脆无比,满嘴生香。


    只这酥油馅饼为管饱,面质过于劲道了些, 嚼起来有些偏硬,内馅用的是肥肉沫, 口感倒是多汁了,但过于腻了些, 再搭配本就有些膻腥味的羊奶酪,朱弦咬了一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仇辉看在眼里, 一把夺过朱弦手里那只只咬过一口的酥饼,塞进自己嘴里。


    “本就没指望你吃下去的,这个你肯定不喜欢的, 只为了给你尝尝味,看看你相公小时候是吃什么长大的。”仇辉大口大口地嚼着饼,望着朱弦,眯起眼睛笑。


    朱弦还记得仇辉随舅舅外出,被山匪打到做了一段时间乞丐的悲惨经历。在那段悲剧的时间里,仇辉一定就是吃这些东西填肚子的。


    怜悯之情再一次充盈胸腔,朱弦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不好的过去,就不去想了,你看你现在不就好了,吃得饱,穿得暖。”


    仇辉点点头,把自己的脸主动靠上朱弦的手,温柔地说:“是啊,还娶了这么好的娘子。”


    仇辉望着朱弦,两只眼睛亮亮的,漂亮极了。


    朱弦看着这双眼睛,禁不住有些惋惜,老天爷果然不会给人十全十美的东西,给了仇辉漂亮的脸蛋,却夺去了他的健康。


    “听门房的小子说,今天你妹妹来了?”仇辉问。


    “是的。”朱弦点点头,“不过她又走了。”


    仇辉长舒一口气,“还好她走了,不是我喜欢背后议人长短,只是你的这个妹妹……”


    仇辉顿了顿,思索片刻后,用很谨慎的语气对朱弦说:“我觉得她与你的差别太大,不大像你们祁王府出来的小姐……”


    朱弦皱眉,问他,“那你觉得她像从哪里出来的?”


    以为朱弦不高兴,仇辉有些尴尬,急忙对她解释:“娘子别生气,我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只是想对娘子说,你我都是老实人,哪怕你们是亲姐妹,与二小姐这样……精明的女子交往,还是得多一份小心才好。“


    看着仇辉着急的样子,朱弦忍不住捂住嘴儿噗嗤笑了起来。


    老实人?


    原来仇辉给他自己的定位是这个,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喜感。


    其实朱弦挺认同仇辉的说法,仇辉这一番措辞,还算顾及祁王府的面子。


    从小到大,妮儿除了到处给自己惹祸,在朱弦的印象里,好像就没有因为妮儿而走运的时候。只是碍于妮儿是自己的亲妹妹,每每在妮儿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时,朱弦都只能选择原谅而已。


    在朱弦与妮儿共同生活的这么多年里,她的确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自己的这个妹妹。


    朱弦有些意外仇辉能在与妮儿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就对妮儿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见仇辉看人,还是挺敏锐的。


    “你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吗?”朱弦笑着问仇辉。


    妮儿今天说的话,带给朱弦太多困惑,妮儿除了谈及仇辉的病,还谈到了戏子柳湛因为仇辉自杀了,朱弦听了都惊呆了。


    第一次听仇辉身边的人这样谈论仇辉,她很想亲自向他求证。


    仇辉不以为然地摇头,“不想知道,听多了你妹妹的话,免不了会自寻烦恼。我们自己的生活,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听别人的意见。”


    朱弦一愣,没有再说话。


    她觉得仇辉说得很对,洒脱的人果然有着最洒脱的处世态度。


    这是她与仇辉两个人的生活,朱弦自己就能感受得到。夫妻两个人的生活,为什么非要受旁人的言论左右呢?


    柳湛已死,过去的事,再多追究,于现在又有何补呢?


    退一万步,就算妮儿说的都是真的,仇辉身体不好,依现在的状况来看,朱弦也不会嫌弃他。哪怕拿仇辉当自己的姐妹,总比妮儿这个妹妹,来得更体贴些。


    这样想着,朱弦便也释然了,就连望着仇辉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反正自己都已经看淡了,就当多个姐妹,与仇辉这样顾家的妹妹在一起,朱弦也是开心的。


    ……


    自从把仇辉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姐妹”,朱弦的日子果然就过得更加轻松愉快起来。


    春归夏至,很快时间就进入了六月。伴随天气一天一天变得炎热,朱弦的举止愈发“放纵”,跟在祁王府自己的闺阁里一样,朱弦非常自然地只穿一层小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夜晚沐浴完,朱弦也会只裹一层轻薄的棉纱,就这样湿漉漉带一身水汽走出来,坐在妆台前开着窗吹风。


    于是,南园儿的上房里,便时不时就会传出瓷杯落地炸裂的声音,或因行动混乱导致的桌椅意外翻倒,摩擦地面的声音。


    不过短短十数日,南园儿的茶杯就快要被仇辉“一个不小心”给摔坏完了。


    仇辉总会手忙脚乱地关门关窗,哆嗦着给朱弦送来衣裳,和颜悦色地劝说她“多穿点,莫要着凉”。那宝相庄严,就差念一句阿弥陀佛了。


    此时,朱弦便会笑着一把拍掉仇辉手中的累赘,并告诉他“天儿这么热,想要着凉都不容易。你看你这都满头大汗了,快把衣裳脱了,跟我一起凉快凉快!”


    每每这种时候,仇辉便傻了,跟个呆鹅似的抓紧自己的衣襟,四处躲避朱弦的“魔爪”。


    这一举动往往会刺激到朱弦的不知道哪一根神经,让她突然之间就兴奋起来,觉得自己是“女魔头”,对方是“小弱鸡”。


    “强者”征服“弱者”的控制欲瞬间爆棚,而这一场强与弱之间的追逐游戏,往往不进行到朱弦体力不支无法再继续压根不能停止。


    有时候婢女小蝶会提前提醒朱弦“大姑爷在前堂看书”,“大姑爷在里间喝茶”。


    但朱弦压根就不会为之所动,依旧我行我素。这房间里只有“姐妹”,没有男人,更不会有男人来光顾,穿什么和不穿什么,完全都没有区别嘛!与其让自己热得受不了,为何不让自己舒服一点?


    久而久之,只要朱弦衣着暴露地走出来,一旦小蝶发现了仇辉也在屋内,她便噌一声烧红了脸,再嗖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主子的房间。


    看着小蝶落荒而逃的样子,朱弦轻蔑一笑——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跑的?


    直到有一天,朱弦只穿一层肚兜走出了净房。


    这件肚兜是朱弦两个月前就买好的,是今年在王公贵族的女眷圈子里悄然流行起来的新款式。


    原本朱弦并不清楚这些潮流的,毕竟她与其他王公贵族家姬妾们的“使命”不同,在某些方面的需求也彻底不一样。


    朱弦只是很偶然地在大街上碰到了自己从前交好的几位姐妹儿,而这几位姐妹正相约去一家新开的绸缎庄买衣裳,是她们告诉朱弦一定要去那一家绸缎庄买一款衣裳,是时下最新的款式。


    朱弦一时兴起,便跟着去了。


    当绸布庄的老板娘捧珍宝似地,从最隐蔽的角落拿出这一摞五颜六色的肚兜来时,朱弦并没有发现它们与自己平时里穿的肚兜有什么不一样,可当她抽出一件来展开细看的时候,便发现它们实则“别有乾坤”。


    抛开那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不说,这肚兜倒是做成了一个肚兜的样式,却生的比正常的肚兜短了许多,脖颈上的吊绳也长,这样会直接导致整个肚兜在胸口的位置也下移了不少。不用上身,单看这块小小的“变异肚兜”也能知道,这肚兜遮不住上也遮不住下,单单只能裹紧胸口那对儿小白兔罢了……


    从前天儿冷,朱弦并没有想到穿它,只因这玩意布料过少,朱弦怕凉了肚。现在天气太热,朱弦想,穿这种肚兜,应该比穿普通款式的能凉快不少。


    所以今天朱弦一人在家,趁着刚洗完澡,便把这件肚兜穿在身上看一看效果。


    刚走出净房的门,陡然发现窗边春榻上坐了一个人,朱弦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要捂胸。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是仇辉,应该是才从衙门回来,正端着茶杯咕咚咕咚地仰头喝茶。


    朱弦放下心来,胸也懒得捂了,大摇大摆地走到妆台前,自顾自开始解头顶的盘发。


    身后不出意外的传来茶盅粉身碎骨的声音。


    朱弦转过身,正要啐他一句“你的俸银连买杯子都快买不起了”!却突然看见仇辉眼底正熊熊燃烧的火焰。


    朱弦被吓得一个哆嗦,损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朱弦目瞪口呆地看仇辉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连地上碎裂的瓷片勾住了他的衣袍都不知道。


    看仇辉的袍子下摆被那盅打翻的茶水泼湿不少,袍角还挂一块瓷杯的手柄。


    朱弦张了张嘴,想提醒他换衣裳,却没能说出口,仇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因为此时的仇辉看上去与平时是那么的不同,周身散发一种奇怪的危险的气息。


    仇辉望着朱弦,很艰难地咽一口唾沫,开口道,“这衣裳……真好看……”


    “……”


    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弭,朱弦噗嗤一声笑了,丢给神情痴呆的仇辉一个轻蔑的眼神后,便转身回头,看铜镜里自己的样子,继续拆头顶的盘发。


    铜镜里映照出朱弦的桃腮粉面,这肚兜果然好看,衬托得朱弦的身子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蝤蛴似的颈,流畅又优雅的玉脊香肩……


    仇辉来到朱弦的身后,坐了下来。


    他伸手抚上朱弦的肩,温热的指尖沿着肚兜的边缘,摩梭朱弦裸露在外的背与腰。


    不过一两个回合,某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朱弦。


    正忙碌着拆发髻的手停了下来,朱弦看着镜中那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之间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突然,仇辉松开了朱弦,从她身后站起了身。


    “我有点热,去冷静冷静……”


    说完,仇辉便提着袍子,飞也似地朝内室的净房奔去。


    很快,净房里传来哗哗水响。


    朱弦回头,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姐妹之间,也需要冷静冷静么?


    第90章 插手   芃芃,好久不见。


    这一天, 朱弦穿一身慵懒的大袖纱衣正坐在廊檐底下打络子,忽听得院外传来嘈杂人语声。


    朱弦抬头,看见一大群人从院子外头走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妇人, 一边走一边与朱弦的贴身丫鬟小蝶争执着什么。


    朱弦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到自己的面前,打头那妇人对着朱弦道个万福, 便捏着嗓子对朱弦说,她叫丁贵兰,是仇掌门派来照顾这南园儿的, 从今往后就是奴婢伺候大少奶奶了, 还请大少奶奶多多包涵。


    朱弦惊讶,在南园,朱弦安排了陪自己嫁过来的嬷嬷做管事,小蝶是贴身大丫鬟。这没头没脑的, 仇尚志为何突然往自己身边派管事?


    “你回去告诉仇掌门,儿媳多谢公公关心,只是我这里的刘管事干得挺好,暂时还不需要多的管事。”朱弦这样对那妇人说。


    可是妇人并不买朱弦的帐, 只再对朱弦弓着腰解释道:仇掌门已经把南园儿的刘管事给撤了,往后刘嬷嬷还在大少奶奶身边做事, 但管事,就换成了奴婢。


    “……”朱弦无语, 她不明白自己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得罪了仇尚志?


    小蝶站在那妇人身后, 望着朱弦欲言又止,一脸忿忿不平。


    朱弦自然看明白了小蝶的所思所想,不止小蝶, 就连朱弦自己也不能忍受自己的管事被仇尚志擅自换成其他人。没因没由的,仇尚志的手实在伸太长了!


    朱弦想问那妇人,刘管事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仇掌门非要换南园的管事?话还没说出口,便见那妇人侧过身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再回过头来对朱弦鞠了一躬,说道:


    “奴婢叫人去给大少奶奶拿一件比甲来穿上,这帮丫头年纪太小,没个长者提醒是不行,回头奴婢就好好规制规制她们,给她们定个规矩,立个标尺!眼看着主子衣衫都没有穿整洁,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这么一大袖口的衣裳,一抬胳膊,胳肢窝都快露出来了。满院子这么多人,却任由大少奶奶穿成这样任人看去,成何体统!”


    朱弦默然,她可算明白了仇尚志为何要派眼前这个脸拉得跟马吊牌一样死板的老妇人来南园当管事了。原来是嫌朱弦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够端庄,衣饰过于暴露,这是派人来看着自己,避免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头的时候,把胳膊和腿儿都露出来?


    朱弦有些不悦,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自己的房间里穿得舒适一点有什么错。一来除了朱弦的妹妹妮儿曾经来过一次,南园也不会有访客。二来除了晚上偶尔回家的一趟的唯一男人仇辉,这园子里住的都是女人。天气热得人心里发毛,她实在犯不着每天都把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的。


    虽说朱弦作为仇家庄的大少奶奶,也算是一个说话就能做得了主的人,但她没有再与这妇人多争辩什么。


    妇人只是奉仇尚志的命行事,与这样的下人多说,除了枉自生矛盾,于事无补。真要解决事情,依然还得仇辉自己去讲才有用。


    这样想着,朱弦便不再与那妇人对视,她抬起手来,对那妇人胡乱挥了挥,示意她带人都退下,便重新靠回了椅背,闭上眼睛,再不多说。


    待到夜间仇辉回房,朱弦正一身整肃地坐在灯下等着他。


    仇辉惊讶,正要问朱弦今晚怎么不穿那轻轻薄薄的裙子了,穿这么多是突然就不怕热了么?话还没出口,仇辉看见门背后兀突突的站了一个人,是仇尚志身边叫丁贵兰的嬷嬷。


    朱弦告诉仇辉,说南园的管事被仇掌门给换成了丁嬷嬷。


    仇辉没有立马表态,只对着门背后的丁嬷嬷点了个头。


    见仇辉什么话都不说,朱弦便直接问他:“你觉得丁嬷嬷做咱们的管事,合适吗?”


    仇辉笑了笑,一脸坦然道:“我无所谓,谁做管事都可以。”


    旋即又觉得自己没说好,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都得看娘子你的意思,你若觉得不妥,可以直接跟父亲去说。”


    “……”见仇辉对仇尚志插手朱弦的事这般无所谓,朱弦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不过朱弦并没表现出来自己的不满,更没有抓住仇辉破口大骂。


    朱弦早就告诫过自己,仇辉这般体贴,而仇尚志是他的父亲。婆婆走得早,更需要做儿女的关心、孝顺仇尚志。所以哪怕朱弦多吃一点亏,也一定要与仇尚志和仇香香和平相处。


    朱弦瞟一眼神情淡然的仇辉,自己也很淡然地低下头,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刚才的谈话,替仇辉倒了一杯茶送到他的面前。


    “来,喝点茶。完了便好歇着了。”朱弦淡淡地说。


    ……


    待仇辉洗漱完毕,夜已经很深了。


    朱弦坐在床头看着墙根边那个依旧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了。


    “丁管事可真是尽职尽责,我与少庄主这就要躺下了,管事可要进来一起?”


    仇辉正拿着茶杯喝水,听得朱弦这话吓得噗嗤一声,热茶都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小蝶见状,赶忙停下脚,放下手中的水盆,急匆匆奔了回来,拿棉帕替仇辉擦嘴擦流茶水的鼻子。


    这句话过于惊世骇俗,婢女们都听见了,大家暗地里捂着嘴苦苦的憋笑——


    她们觉得朱弦说得挺对,这个丁贵兰简直没有眼力界,主人家都要睡下了她还不走,莫非还想看人小夫妻睡觉?


    知道的理解她想多照顾少庄主一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监视少奶奶,不要少奶奶近大少爷的身呢!


    当耳目都当得如此没遮没拦,也是很招人厌了。


    朱弦此番话一出,把丁贵兰也给怼了个大红脸。女主人明着赶客,丁贵兰的老脸也挂不住了。


    她朝仇辉和妮儿深深一福,再不厌其烦地嘱咐仇辉赶快睡觉,明日还要早起上衙。多耽搁一刻,便给少庄主的身体带来多一刻的伤害。


    直到仇辉点头,保证自己躺下去就能睡着,绝不多耽搁一刻睡眠的时间,丁贵兰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朱弦的卧房。


    朱弦靠在床头,静静地听丁嬷嬷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听仇辉好脾气的应承。终于,她松开腰间的靠枕,身子一滑,滑进被窝,面朝床里,闭上双眼,也闭紧了自己的耳朵与嘴巴。


    ……


    为了不与丁贵兰的马吊牌脸整日里相对,朱弦便抽了一个空,在一个凉爽的早晨,驱车进了城。


    仇辉的裤子有些短,朱弦怀疑他还在长个儿,准备去绸布店给仇辉扯点布料来做裤子。


    马车在京城最大的绸布店,百锦馆门前停了下来。


    朱弦走下马车,叫小蝶跟自己进去,其他人都候在百锦馆外的道旁。


    朱弦刚带着小蝶走进百锦馆,一名跑堂的小二便迎了上来,因朱弦从前在祁王府的时候就是这百锦馆的常客,那小二看见朱弦大老远就开始喊:


    “诶哟!五郡主好久没来了,快里面请,东家在楼上,小的带您上去。”


    朱弦笑眯眯地对那小二说:“我已经嫁人了。”


    小二立马会意,打个千儿,招呼声愈发甜腻:“嗨哟喂,瞧瞧小人这破记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仇家少奶奶!”


    朱弦笑,对那小二摆摆手,“走吧,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小二领着朱弦来到楼上,一间雅致的阁楼里,一位衣着华美的妇人正在理一堆绢纱。


    小二口齿伶俐地叫了一声“东家”。


    那妇人抬头看见是朱弦,立马从绢纱堆里站了起来:“仇夫人稀客!”


    ……


    百锦馆的东家孔杏陪着朱弦选了好些匹杭绸布给仇辉做裤子,又临时加选了几匹丝绸,是朱弦给自做裙子用的。


    孔杏说后院仓库里还有几匹新到的绡纱,因为怕几下卖完了要好的小姐妹们买不到,便把它藏了起来,问朱弦要不要看?


    听闻还有绡纱,朱弦自然要看,叫那孔杏赶快差人送来。


    孔杏抿着嘴儿笑,说怕小子们拿错,东西是她自己放的,还得自己去拿。还请仇夫人稍坐,我去去后来。


    朱弦兴奋,催促孔杏赶快去拿,自己就在这阁楼里等着。婢女小蝶也侍立一旁,伺候朱弦喝茶吃果子。


    也不知孔杏离开了有多久,朱弦与小蝶满脸期待地候在原地,喝茶说闲话正酣时,突然听得外间过道里传来一声巨响,似什么东西垮了,又似门被人撞开。


    主仆二人被吓了一跳,立马不说话了,都竖起耳朵听。


    可自那声巨响过后,外头又变得静悄悄了,就连跑堂的小二都没有上来查看,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都是朱弦的错觉一样。


    朱弦惊讶,问小蝶刚才听见门响没有?


    小蝶点点头,说是的,少奶奶,奴婢也听见了,那动静可真不小呢!


    朱弦总算有了点底气,刚才那声巨响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么小蝶你出去看看,倒是是什么东西这么响?”朱弦这样吩咐小蝶。


    小蝶颔首,领了命出去看,朱弦继续在房间里头等。


    可是等了好久,朱弦都没有等到小蝶再回来。


    这真是一桩奇怪事,那幽暗静谧的走廊似乎变成了一只怪兽,把经过此地的人都吃了,让大家有去无回?


    等不到孔杏就算了,居然连小蝶也不见了!朱弦再也坐不住,从阁楼的座上起身,朝外间走去。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在大白天里吃人?


    待朱弦走到外间,外间静悄悄的不见小蝶的踪影。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幽暗的走廊静谧依旧。


    朱弦挺起胸膛径直朝那门外走去。


    却听得一声细碎的脚步声响——


    自走廊外转进来一个人,朱弦差一点就撞上来人的身,被唬得猛然一个后退。


    来者是个男人,有着挺拔的身姿,身穿彩绣的绫罗。


    是高帜。


    高帜站在门口,望着朱弦微微一笑:“芃芃,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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