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燃的暗恋来势汹汹,像一场乍然点亮夜空的烟花,漂亮到哗然。
但这场烟花只准在无人之地绽放。
于是,他的暗恋成了一场上座率为零的即兴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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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推开家门,下意识侧身往旁边一躲。
低头看去,飞过来的菜刀砸进了门前的木板,大约五厘米的深度。
陈青在门口静待了五分钟,第二个飞出来的利器是水果刀。
干脆坐在楼梯上抽了一根烟,陈青指尖微曲,整个侧影被黑暗吞噬。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个月的第十次了,陈金石在他回家时冲他扔到。
月初的时候,他被菜刀砍到大臂,差点废了整个隔壁,提笔都费劲。
“疯子。”
陈青嗤笑一声,默念。
昂着头,眯起眼,慢慢打量从发霉窗柩里飘进来的月亮,他细瘦修长的指尖夹着烟,双颊紧紧陷下去,过肺,缓缓吐出来。
陈青抽烟很性感,有种濒死的绝望,却在自毁中苦苦挣扎。
齐燃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身上有他这股气质。
他断臂后的十年里,头一回,在陈青身上看见他当初渴望又崇拜的生命力。
穷得要死,还偏要活。
挣扎在温饱线,妈死了爹不爱,还要作死的滚回家。
贱骨头里藏着劲。
“你跟来干吗?如果是为了看我笑话,那么很可惜让你失望了。”
陈青拍了拍裤脚,踩着抽完的半根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齐燃。
“陈青,我很羡慕你。”
陈青不惊讶他知道名字。
齐燃,他就算不想清楚每天在班里也有很多人念这个名字。
“齐家家财万贯,把齐燃送到花火一中来也不怕独苗也跟着跳楼了。”
“齐燃已经断了一只胳膊,都是残疾了,也只有花火一中才愿意收,齐家不晓得塞了多少钱。”
就算齐燃在花火一中掀翻天,校长都不会皱一下眉,这位公子哥来这纯属混个学历的,至于考不考得上大学,跟学校没关系。
齐燃当然想上大学,但在此之前,他想认识一下陈青。
“我?”陈青指了指自己,发笑。
“我有什么羡慕的?”他站在台阶上,身上没骨头似得倚着墙壁,墙上挂着蜘蛛网,白色的油漆早就看不出当初的颜色。
“是羡慕我穷呢,还是羡慕我有个喜欢家暴的爹呢?”
他嗤笑一声,“你喜欢,送给你要不要啊?”
陈青站得摇摇晃晃,看得像醉了,但他没喝酒。
他一时分不清是今晚的夜色醉人,还是齐燃站在楼梯间,太美了。
如果是后者,那就有点糟糕了。
齐燃皱了皱眉头,他觉得陈青贬低自己的行为很痛心,而他不想让对方那么痛苦。
他的阅读理解一向不好。
巷子里住的人又杂又多,噪音跟拖拉机一样。
齐燃最后一句听得不真切,他认真回复道。
“喜欢你,我要的。”
是病句,他后知后觉。
但不重要了。
陈青软踏踏的骨子瞬间硬了起来,他脸上的讥笑一瞬间淡下去,静静地站在黑暗里。
“齐燃,你有病吧。”
“我说真的。”
齐燃立即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陈青举着的手掌拦下。
陈青狠狠拧眉,眉骨上的疤痕皱起来,看起来不好惹。
“你离我远点。”
齐燃听话,“一米,很远了吧。”
说话都用的陈述句,他希望陈青不要驳回他这句话,带着微微的强势。
“我没空和你玩什么校园爱情,你请回吧,齐少爷。”
陈青踢掉踩在脚底的烟头,提着包上了两步台阶,利落得把两把刀捡起来,返回家里。
铁门哐当一声撞上,齐燃连陈青的一个回头都没等到。
齐燃失望的心一点一点坠下去。
他知道陈青对他不会有好脸色,而且互相见的第一面就对陈青表白,是很不礼貌不尊重的行为。
齐燃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才放下心下楼。
夜空如一张张开的巨大的网,牢牢把这个星光璀璨的世界罩住,齐燃走在狭窄的巷子里,人影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陈青看不见的黑点。
陈青咬着牙的痛意才猛地吐出来。
他抬手扛了一棍子,脸算是保住了,手腕立即淤青了。
“给我五千块。”
陈金石狮子大张口,坐在烟头烫的满是洞的沙发上,对儿子颐指气使。
“我饿了,做饭去,吃完饭把钱给我。“
“我没有,有也不会给你。”
陈青冷眼看他,这不是第一次陈金石跟他要钱了,一开始是一百两百,后来更加过分演变成了上千。
陈金石赌博成性,陈青都主动告发警察,把他老子弄进去吃过几次饭。
等他放出来,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把陈青往死里打。
陈青想跑,但他妈的骨灰还在陈金石手里,当初他妈死的时候火化后,陈金石把骨灰藏了起来,陈青长到十八岁,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拜过他妈一次。
供台上的水果也都没有价格过百的。
“你不给我就把你妈的骨灰丢到垃圾箱里。”
老子威胁儿子有一套,用起来从来不嫌丢人。
陈青顿时逼红了眼,“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话就放这,你不给我钱,我就让你永远祭拜不了你妈,你不是一直想带着她走吗?”
陈青白天需要上学,上完晚自习后,他搭乘末班车回来,睡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到五点,他还得去烧烤店端盘子。
“这样吧,我仁慈一点,给你三天时间,你把钱弄来,我把你妈还给你。”
三天,他兼职三十天才有一千块钱,。
“我没有。”
陈金石怒了,他把沙发踹的老远:“没有就去借,去卖!”
“老子把你生得这么好,你这张脸外边那些大老板肯定喜欢,你乖乖爬到人家床上去,一晚上别说五千了五万都有可能!”
陈青眼底的情绪完全没了。
黑压压一片,和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一样。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跳楼的女生,她闭着双眼,样子很宁静,彷佛真的解脱了。
一个老旧的钨丝灯在客厅中央摇来摇去,晃得光乱打,陈青静得没声息。
良久,他诡异地笑了笑。
“五千块,你把我妈的骨灰给我,然后滚出这个家。“
赌徒是没有信用可言的,陈金石听之表情松动几分,竟露出几分慈父的面目来。
他上一把刚赚了一小笔,马上有个新的盘,指定能赚一笔,他还差点钱,只要拿下他就能发财了。
“你先把钱拿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