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空气因水汽和僵持而变得粘稠,几乎要凝固成实体,每一滴从莲蓬头滴落的水珠,都像重锤敲打在我的神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顾恪郁冰冷的眼神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所有的伪装,他紧攥毛巾,
那句“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帮你洗澡?”
盘旋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淬了冰的质问,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厌恶这种被逼到绝境的感觉,更厌恶在他面前再次显露出的狼狈,愤怒和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与他对峙,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别碰我!”
我尖叫出声,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尖利而脆弱。
我的反抗似乎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阴影将我完全吞噬,他不再言语,只是用行动宣告他的决定。
他的手,那双曾无数次温柔抚过我长发、为我检查心跳的手,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在了我湿透的衬衫纽扣上。
冰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触碰到我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我猛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推拒着他。
“顾恪郁,你疯了!放开我!”
可我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他一手钳住我的双腕,将我死死按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另一只手则强硬地、一颗一颗地解开我的衣扣。
“别!”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眼泪混合着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我闭上眼,不敢去看他眼中那陌生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第一颗纽扣,第二颗……当第三颗纽扣被解开,湿漉漉的衬衫向两边滑落,我左臂的皮肤骤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水滴落下的“嘀嗒”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僵硬地睁开眼,顺着他凝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里,是我亲手为自己制造的地狱。
一道道横亘的疤痕,深浅不一,新旧交错。
陈年的旧疤已经泛白,像丑陋的白色蚯蚓盘踞在皮肤上:
新的伤口则呈现出狰狞的暗红色,甚至有一两道最新的划痕,边缘还渗着细密的血珠,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些是我惩罚自己的证据,是我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的实体化。
它们是我最不堪的秘密,此刻却这样毫无遮拦地、**裸地展现在这个我曾最想靠近,也最想逃离的男人面前。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只想找个
地缝钻进去,或者就此消失。
他钳制着我的力道消失了。
顾恪郁的呼吸仿佛也停了,他眼中的疯狂、愤怒、占有欲,在看到那些伤疤的刹那,尽数褪去,被一种巨大的、碎裂般的震愕与心痛所取代。
他缓缓松开我的手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
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我的袖子,让那片狼藉的皮肤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顾恪郁极力隐忍着情绪,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迅速积聚起一层水光,眼底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他的质问像一根针,扎在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猛地回过神,逃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一把推开他,胡乱抓起旁边的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踉跄着从浴缸里爬出来。
“放我走!”
我以为他会再次阻拦,但他没有。
他只是快步上前,从架子上拿过一条干燥厚实的浴巾,迅速将我连同身上那条湿漉漉的浴巾一起紧紧裹住,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里没有**,没有强迫,只有无尽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
“好,我放你走。”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头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先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我僵在他怀里,巨大的冲击和逃生的希望让我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我,却依旧紧紧牵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了卧室。
卧室里开着温暖的灯,驱散了浴室的阴冷。他让我坐在床沿,自己则转身找出医药箱。
顾恪郁单膝跪在我面前,打开箱子,取出消毒药水、棉签和纱布。
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发下,紧绷的下颌线。
他用棉签蘸了消毒药水,抬起我的手臂。当冰凉的药水触碰到新裂开的伤口时,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的动作立刻停住,抬起头看我,眼底满是化不开的心疼,眉头紧紧地皱成一个“川”字。
“疼的话就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那片丑陋的皮肤上。
“没事。”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麻木到诡异的语调说,“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当疼痛成为一种慰藉,当伤害成为一种仪式,身体的痛感早已被心里的空洞所覆盖。
顾恪郁拿着棉签的手,在那一刻狠狠地顿住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他最柔软的心脏。
他作为医生,见过无数狰狞的伤口。
车祸的、利刃的、疾病的……他能冷静地清创、缝合、包扎,甚至能对家属冷静地分析病情。
可没有一种伤,能像眼前这样,让他感到窒息。
这些疤痕,深深浅浅,像一部无声的编年史,记录着她在他离开后的日子里,是如何一刀一刀地将自己凌迟,那些已经愈合的白色痕迹,是他缺席的过去,而那些还在渗血的新伤,是让他心胆俱裂的现在。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伤口并非一次造成。它们层层叠叠,新的覆盖着旧的,仿佛一种绝望的、周而复始的仪式。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一个人在深夜里,握着冰冷的刀片,面无表情地划向自己手臂的模样。
“怎么会习惯……”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一股巨大的、无力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痛楚。
“对自己这么狠,你不疼吗?”他问。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怎么会不疼?只是心里的疼,已经远远盖过了身体的疼。
他看到何柚摇了摇头,那副仿佛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漠然的表情,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承诺放她走,是因为那一刻,他真的被吓到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至亲至爱之人自我毁灭的恐惧,他以为让她冷静,让她离开这个让她紧张的环境,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当他用消毒棉签轻轻擦拭那些伤口,感受到她皮肤下轻微的颤抖时,一个更清晰、更冰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现在放手,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些伤口只会变得更多,更深,直到有一天,它们会出现在更致命的地方。
他不能,他做不到,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那片由她亲手制造的废墟,然后将自己也一同掩埋。
“到底为什么…”他轻声问,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不再等待答案,只是将沾了药水的棉签,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覆在她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那不是伤口,而是最珍贵的宝物。
“够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沉默的间隙,冷不防地提醒他:“你刚刚说了,处理好伤口放我走的。”
我能感觉到,他缠绕纱布的动作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但随即又恢复了如常。
“嗯,我说话算话。”他低声应着,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来,带着消毒药水的清冷气息,也带着他指尖的温度。他包扎得很仔细,很专业,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很快,那些丑陋的伤疤就被洁白的纱布完全覆盖,手臂上只剩下整齐的白色绷带。
“嗯,可以了。”
我看着包扎好的手臂,心中那股逃离的渴望再次升腾,我立刻从床上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然而,我刚刚站稳,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身后传来。
顾恪郁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我的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双臂如铁钳般将我紧紧锁在怀中,不给我一丝一毫挣脱的机会。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了刚才的心痛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执拗。
“顾恪郁!你不是说……”
“我让你走,”他打断我的话,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侧,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但不是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那是……唔唔。”我被他尽数吞没。
顾恪郁一把抱着我,大步走回床边,反手将我压在柔软的床垫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是卧室房门被反锁的声音。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这个温柔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诺言,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我囚禁在他的世界里。
顾恪郁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的眼神幽暗,呼吸因为隐忍而略显急促,像一头即将捕食的野兽。
“等我,就一会儿……”他低声说,与其说是在安抚我,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随即,他的吻便如暴雨般落下,密集而滚烫,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的唇舌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撬开我的牙关,攻城略地,这个吻里,有愤怒,有心痛,有失而复得的疯狂,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的绝望。
我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一切。
起初,我像一块木头,僵硬地任由他亲吻,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渐渐地,在他霸道而又温柔的纠缠中,在他熟悉的气息包裏下,我那颗早已筑起高墙的心,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身体的记忆是诚实的。
我那早已习惯了放纵和麻痹的身体,在此刻,竟然对他产生了可耻的回应。
顾恪郁……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我细微的变化。
他的动作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变成了和风细雨。
他不再急于掠夺,而是像在细细品味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轻柔地、缱绻地描摹着我的唇形、辗转厮磨。
他的吻滑过我的唇角,来到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敏感的耳廓,让我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我听到他用一种带着蛊惑,又掺杂着无尽疲惫与哀求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何柚,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