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前的风裹着花香,漫进将军府的朱漆大门时,我正趴在廊下看舒月黎嗑瓜子。她歪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浅碧色纱裙松松垮垮堆在膝头,几缕青丝垂在瓷白的颊边,抬手拈瓜子的动作懒懒散散。
听说吃瓜子火大,最近月黎又开始喝那汤药,感觉很不开心。
府里的丫鬟踩着碎步跑进来,声音里满是雀跃。
“我哥回来了!”
霍祯猛地蹦起来。
舒月黎见她杏眼亮得像淬了星子,拔腿就往大门跑。回到霍府,远远就看见那抹熟悉的银甲身影,霍天牧跨下马背,铠甲上还沾着边塞的风尘,眉眼英挺依旧,只是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茬,更显沉稳。“哥!”我扑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眼眶瞬间红了。
霍天牧揉了揉我的头,笑声爽朗如钟:“傻丫头,哥回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聚了三日,直到万寿节后,月黎受邀上门来,身后跟着个黑衣护卫,身姿挺拔如松,眉眼冷冽,正是新派给她的舒越。
“祯儿,会稽山春景正好,要不要一起去?”她歪着头,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我自然满口答应,哥哥怕我们路上不安全,便要一起,其实府里最得力的霍自东跟着我——这可是他从鬼市斗兽场买回来的好手,沉默寡言却武艺高强——我哥还执意要亲自同行。
出发那日,我穿了件枣红色窄袖骑装,腰挎短刀,长发高束成马尾,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见我哥时不时和身边的谢子睿说笑两句,笑声清脆如银铃。
刚出城门,就见两辆马车追了上来,车帘掀开,露出两张娇俏的脸蛋。徐太傅的孙女徐知意穿着杏色襦裙,梳着灵动的双环髻,簪着两支赤金点翠簪,笑盈盈地朝我们挥手;她妹妹徐知柔则穿了件月白色衣裙,梳着端庄的垂挂髻,只插一支珍珠簪,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怯。
“月黎妹妹,听闻你们要去会稽山,我们特意赶来同行!”徐知意声音娇俏,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队伍后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会稽山去,行至半路,在一家路边茶店休息时,竟遇上了太子和徐怀庆!太子一身明黄色常服,笑容温和,周身带着皇家的雍容气度;徐怀庆则依旧是一身墨色长袍,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侧脸线条冷硬利落,下颌线清晰分明,一双眸子深邃如寒潭。
“好巧”太子笑着走上前,语气亲和。
“正是,”霍天牧上前见礼,“听闻会稽山春景极佳,特带妹妹们前去赏玩。”
徐怀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瞬,又快速移开,像是只是随意扫过。徐家妹妹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走上前,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怀庆哥哥。”
太子笑着提议:“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看向徐怀庆。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队伍又壮大了几分,朝着会稽山进发。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刚进山没多久,天空就骤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成了瓢泼大雨。山路泥泞湿滑,马蹄踩在上面打滑,发出“咯吱”的声响。更糟的是,暴雨引发了山洪,浑浊的洪水顺着山谷奔涌而下,我们被堵在了一处狭窄的山谷里,进退两难。
“大家别慌!”霍天牧勒住马缰,声音沉稳有力,“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雨!”
霍自东和舒越立刻翻身下马,在前方探路。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触感顺着脖颈往下淌,我却顾不上这些,只是紧紧抓着缰绳,看着身边脸色发白的徐知柔。
“姐姐,我好怕……”徐知柔紧紧抓着徐知意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徐知意强装镇定,拍着妹妹的背:“别怕,大家都在,我们会没事的。”徐家妹妹的目光看向徐怀庆,带着明显的依赖。
很快,霍自东和舒越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众人互相搀扶着,蹚着泥水走了过去。小屋狭小破旧,屋顶还在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霍自东和舒越出去查看路况,太子和霍天牧则在一旁低声商议对策。我和舒月黎、徐知意姐妹坐在角落里,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徐家妹妹时不时看向徐怀庆,眼神里满是期待。
雨越来越大,他们商议去山上一洞穴避雨,这一夜我们都在山谷度过,徐家妹妹受寒身子垮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依偎在徐知意怀里。
“怀庆哥哥,你说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救我们啊?”她柔声问道。
徐怀庆靠在墙边,墨色的衣袍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很快。”
夜深了,雨还没有停的迹象。霍自东找来了一些枯枝,在洞里生起的堆火一直没熄。火光跳跃,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融融的,也驱散了些许寒意。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外面的风雨声、众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静谧。
我坐在火堆边,双手拢在火前取暖,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乱糟糟的。舒月黎忽然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说:“你看徐怀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徐怀庆坐在火堆另一侧,火光映在他脸上,冲淡了几分阴沉,多了些柔和。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看书,只是静静地看着火苗,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绢帕,动作轻柔,与他平时的冷硬截然不同。
“没什么不一样啊。”我小声说。
“你不懂,”舒月黎笑了笑,声音压得极低,“平时他像块捂不热的冰,现在倒像是卸下了防备,多了点人味。”
第二日一早,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着晶莹的光泽,没过多久,官府的救援队伍就找到了我们,一行人跟着救援队伍,先去了附近的知府衙门休息。
徐家妹妹因为受了寒,发起了高烧,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滚烫。徐知意急得团团转,可听说我们要南下执意前往,徐知意也没有办法。
傍晚在野外时,听见他们聊天便坐了过去。
徐怀庆目光落在舒月黎身上,开口道:“舒小姐,此前听闻你落水后性情大变,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寻常。”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地传到我们耳中。舒月黎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小公爷觉得,哪里不同?”
“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拘于礼教,”徐怀庆缓缓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言谈间,自有一番见识。”
舒月黎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四溅,映得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如若世间女子皆能与男子般,看山川巍峨雄奇、四海浩瀚蓬勃,日月星辰星瀚灿烂皆在眼前、行万里无垠的大漠戈壁,拥九州幅员辽阔,江山多娇,定不会被束于闺阁,困于礼教的枷锁。”
我愣住了,没想到月黎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火光映在她脸上,瓷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晕,那双桃花眼里满是通透与洒脱,与平时那个懒洋洋的样子截然不同。
徐怀庆也明显有些意外,黑眸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舒小姐所言极是。世人皆以为女子只需相夫教子、琴棋书画,却不知女子心中,亦可有天地山河。”
“小公爷过奖了,”舒月黎淡淡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不过是比普通女子多知晓了些罢了,谈不上什么见识。”
徐怀庆看着她,神色坦荡:“是在下浅薄了。”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竟意外地融洽。我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有些羡慕月黎,她总能说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话,不像我,只会横冲直撞。
“对了,”舒月黎忽然转向我,眼睛亮晶晶的,“祯儿,我给你讲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吧,跟你平时听的不一样。”
我来了兴致,连忙点头:“好啊!”
我听得入了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舒月黎讲的故事,没有了悲情,多了几分人性的底色,这是她与我说过的,她说看人如何,看他底色如何。
徐怀庆也在听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又转向舒月黎,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忽然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刺骨。
在外面借宿一家未有人家在的房子后,徐家妹妹还是没好。
临走前,她拉着徐怀庆的衣袖,眼神依依不舍:“怀庆哥哥,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徐怀庆只是点了点头,抽回衣袖,语气平淡:“一路保重。”
舒月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下来的南下之路,可就只有我们几个了。”
我心里一动,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太子说话的徐怀庆,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或许,这次南下之行,会有不一样的收获?管他的呢,月黎说的对开心最重要
我没想到,接下来的旅程,竟让我们所有人都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而徐怀庆对江翎羽那般态度,也渐渐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