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simply lovely
◎“许尽欢,你把我当鸭子么?”◎
“今晚?”沈砚舟掀起眼皮。
那双蓝眸宛如冰冻的赛里木湖, 令许尽欢忍不住沉醉其中。
她嗯了一声,坐在副驾上,也不急着下车。
凌晨的街道寂静无声, 柏油路上风过树梢,带动起簌簌响声。
沈砚舟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半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离开方向盘, 抚上许尽欢的光滑的脸颊, 轻轻摩挲。
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名贵又易碎的瓷器。
下一秒, 他却捏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转向自己。
“许尽欢,你把我当鸭子麽?”他嗓音带着笑。
沈砚舟很少叫她的全名, 许尽欢三个字, 被他磁性的嗓音吐露时,像是有什么魔力, 藏着奇特的韵律。
因为飙车,许尽欢血管里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 像是被重新激活,连血液都似乎被加热,在身体里加速流动。
“说话。”沈砚舟手上力度加大,但保持在能单手捏住她下巴, 又不会捏疼人的力度。
三更半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路边的车子里, 一男一女在此对峙。
“你想得要什么答案。”许尽欢眼角上扬的弧度加深,晶莹剔透的眼珠波光流转,在昏暗的夜色里悄然染上几分妩媚。
她微微低头, 含住沈砚舟的食指, 如露出锋利爪牙的小狮子, 而此刻,沈砚舟是她虎视眈眈的猎物。
“知道为什么之前小助理喊我老板娘,我会跟他解释。今天你的朋友们,喊我嫂子,我却没有澄清。”
她舌尖在男人指腹上扫过,含糊不清道。
沈砚舟垂眸,指尖传来的触感很特别,像是羽毛缓缓扫过,又像是带着倒刺的叶片刮过,引起一阵难耐的瘙痒。
他俯身吻住樱花般的粉色唇瓣,用舌头镇压她不安分的舌尖。
沈砚舟托着许尽欢的下巴,他们唇齿交缠,互相交换唾液,直至尽兴而归。
大手擦掉女人唇边的晶莹,他嗤笑一声,回答她之前的反问。
“因为你想保持一对一的关系。”他蓝瞳里的眼神玩味。
“不想当我女朋友,又想保持不正当关系。所以干脆认人误会,占着女友的身份,免得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出去乱搞。”
他言语直白,甚至有些粗鄙,干脆利落地点出许尽欢的小心思。
“你不也拿我当挡箭牌。”许尽欢潇洒道:“我们各取所需。”
她无所谓的话回荡在封闭的车内。
沈砚舟盯着她的眼神冷冽而复杂,最终出口的话,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与纵容。
他说:“随你怎么玩,我都奉陪。”
许尽欢知道这是他默认的意思,又转回先前的话题:“要做吗?”
沈砚舟轻笑着伸手。
电光石火间,许尽欢以为他要解她的扣子,直接在车里来,她下意识地猛地往后一退,后背砸向车门。
这次,没有人肉靠垫的缓冲。
砰的一声,撞得许尽欢后背生疼,半边身子都麻了。
沈砚舟意味不明地哼出一声笑,抬手按下安全带的红色按钮,那根捆在许尽欢身上的束缚,以匀速的速度缩回座位侧边。
“我还没有禽兽到在车里就办事。”他凉凉地说。
许尽欢语塞,但一身反骨在关键时刻,绝不服输。
她回怼道:“能和陌生女人一夜情的,怎么不算禽兽。”
沈砚舟差点被气笑,重新探过上半身,啄了啄那片大放厥词的小嘴:“如果说我之前就认识你,你信么?”
他口腔里的温热气流喷洒在耳道,许尽欢只觉得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向耳垂。
昏暗夜色里,白皙的耳垂此刻红得像是要滴血。
许尽欢强行按抐住那股想要颤抖的欲望,她含笑着回应:“说这话,太假了点。”
“沈砚舟,要是第一次见面,在飞机上你就说认识,我倒是可以免为其难相信一下。”
“就当我随口逗你玩吧。”沈砚舟淡淡道。
他打开总控锁,催促着:“回去吧,今天太晚就不做了。”
许尽欢挑高眉头:“是,太晚不适合进行夜间运动,但不影响你半夜飙车。”
她摸着下巴,点头道:“理解。毕竟你那帮朋友,今天可是为沈律你,包了整个赛车场。”
“和他们无关。”沈砚舟揉了揉眉心,说道:“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麽?”
许尽欢两手一摊,表示你讲的内容我听不懂,也不关心。
她拉开车门就要离开。
“和梁思远他们无关。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要做的话,不是不行,是你会受伤。”
许尽欢诧异回头,望着车内淡漠的男人。
沈砚舟坐在驾驶座,街边昏暗的路灯照亮他的半张侧脸,英俊逼人,隐约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之前也没温柔到哪里去。”许尽欢眨眨眼,如实说道。
“想自讨苦吃,我不拦你。”沈砚舟语气平淡,却像是满城风雨欲来的通知。
许尽欢心里的雷达滴滴作响,她反手关上车门,站在路牙上,潇洒道:“明天工作日,要上班。我先回去了,不打扰沈律你的夜间生活。”
她知难而退,鱼水情事是为了追求快乐,要是变成痛苦的经历,那确实没必要开始。
沈砚舟的话明显一种预警。
许尽欢怕疼,她不想受莫名其奇妙的伤,也不想吃莫名其妙的苦。
再退一步说,从高速上沈母打来的那通电话开始,这人的情绪就一直压抑着,现在和他一起过夜的危险系数太大,还是以后再说吧。
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逐渐带走皮肤上泛起的热意。
许尽欢目送着白色奥迪驶离,在道路尽头的转角消失不见。
她没急着回家,先在楼下吹了十分钟冷风,感受胸口激烈的心跳,于寂静的深夜里慢慢平复。
初次飙车的体验不错,即便今天没亲自开上车,也享受了一把振奋人心的速度与激情。
洗澡时,手腕上的纱布吸水,有些碍事,她拆掉后才发现整个腕子看着青紫,惨烈无比。
好在处理及时,又揉开了淤血。实际上现下并没有多疼,也不影响活动。
许尽欢洗完澡,翻了翻家里,没找到云南白药。
她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有些懊恼:“早知道把药带着了,气雾剂还挺管用的。”
打开外卖平台,倒是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开着,不过配送时间药50分钟。
许尽欢打了个哈欠,犹豫着是她花二十分钟自己去买,还是在家花五十分钟等外卖送达。
“五十分钟,搞不好都要等睡着了。”她叹气道。
懒得换衣服,许尽欢直接在睡衣外边裹了件长风衣,踩着拖鞋就要准备出去。
拉开门。
门口鞋柜上静静搁着个纸袋。
纸袋正面印着上海国际赛车场的logo。打开,里面的东西更眼熟,一盒刚刚她还用过的云南白药气雾剂。
许尽欢心满意足,拎走被她忘在车上的纸袋,愉快地放弃深夜外出的计划。
三下五除二上完药,许尽欢裹着被子,迷迷糊糊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没和沈砚舟说过,家里的住址吧?
回来时她定的导航,也只导到小区门口。
这袋药,是怎么准确出现在门口鞋柜上的啊?
——
小长假过后,打工人都回到了岗位,开始周而复始的工作。
“天哪,下一次放假是五一,还需要等待整整两周。”成欣言翻着日历,仰天长叹。
许尽欢端着咖啡杯路过,抽走她手里的日历本,随手翻了几下。
“两周不漫长。”许尽欢微笑着告知更加残忍的消息:“今年下半年,只有国庆这一个长假。”
成欣言大惊失色,惊恐道:“什么?我的端午假呢?!”
许尽欢把日历还给她,端着咖啡杯离开,留下一句:“你的端午被国庆节吃掉了。”
“苍天呐,为什么啊!端午宝宝为什么要想不开哦。”成欣言心如死灰:“下半年好难熬噢。”
“上班时间。下次哀悼假期别嚎得这么大声,小心我这个资本家扣你工资喔。”
许尽欢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对成欣言吩咐道:“通知策划部A组和摄影C组,十分钟后开会。”
成欣言含泪点头:“好的,老板。”
智驾协会的周年宣传片,此次周年庆的摄影合作伙伴,已经基本敲定相映成趣工作室。
许尽欢在策划部划出一个新的小组,讨论方案。
她和编导往智驾协会跑了几趟,即便有颜煦当介绍人,拿下这个商单,远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策划案和宣传片分镜改了又改,协会那边的外宣负责人提出一堆建议,最后选了第一版方案。
掰扯完宣传片基调,又开始掰扯协会各个成员的镜头量。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遇到这种难搞的甲方,许尽欢不得不整些花活儿。
她用上邪修的办法,主打一个众生平等。
“这是最新出炉的分镜脚本。”
智驾协会大楼的会议室,许尽欢拿着激光笔展示PPT,解说道:“协会成员一共7家公司,其中3家为核心成员公司。”
“宣传片总时长31分钟,去除片头片尾和政策支持部分,有效时间为25分钟。”
许尽欢按下激光笔,PPT切换到下一张,简约的界面上显示着具体时长分布。
“智驾协会部分占8分钟。剩下的时间,协会成员公司每家的镜头时间2分钟,核心成员额外增加1分钟,总计17分钟。”
许尽欢一身职业装,红唇微勾,有条不紊地阐述方案。
“我赞成,协会里的每家公司都是协会的顶梁柱。”
“赞成,这个时长就很合理,大家都有展示的机会。卢总说的对,宣传片就该这样一视同仁。”
“好!就按这版来!”
许尽欢面不改色,等会议室各公司代表发表完评价,她才重新开口,继续往下讲:
“此次宣传片分为长视频与短视频。除去精简的短视频外,相映成趣还会为协会每家公司,额外拍摄一只专属3分钟独立宣传片。”
各个科创公司都是半推半推参加协会,每年交一笔不菲的会费,但协会之前钱都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每年活动办得敷衍至极。
今年,换了合作公司,许尽欢端上来这么一盘每家都看得见吃得着肉的方案,几家弱势公司率先表态支持。
总宣传片时长分配合理,每家还都能有一只各自的短片,饶是协会外宣部的负责人再挑剔,对着这帮拍板投赞成票的老总,他也没法再鸡蛋里挑骨头。
许尽欢甚至还给每家公司都配了项目编导和摄影,专人负责对接。
方案和细则过得很快,顺利地让相映成趣一直跟项目的其他人都惊讶,和先前几次汇报的不断被打回的情况,堪比两个甲方。
直到最后报价环节,PPT上的数字比之前翻了一番。
面对智驾协会外宣部长的质问。
许尽欢唇角笑容不变,含笑解释道:“此次报价和之前对比有所上浮,增加的部分主要用于各公司独立短片,这部分人员投入和资源投入较大。”
外宣负责人盯着PPT上的数字,环顾会议室其他人,各公司代表们已经吃下独立短片这块大饼。
“许总的报价,有些偏高了。”外宣负责人砍价道:“我之前也了解过其他公司的报价,实话实说,远没有许总如此狮子大开口。”
许尽欢冷静回应道:“相映成趣无论是策划质量,还是成片效果,在商业摄影工作室内都属于第一梯队。我相信,智驾协会选择我们,也是因此。”
她回答的话语,不卑不亢。
摆出态度的同时,还不忘往智驾协会头上,扣一顶慧眼识珠的高帽。
话虽如此,外宣部负责人还是想杀一杀价,他举起一只手,比了个手势,说道:“报价太高了,超出协会预算。我权限里,最多给许总这个价。”
许尽欢从善如流:“那只能从独立宣传片里砍。”
她故作思考了几秒钟,说道:“原定的7家成员公司。既然协会预算经费困难,那就每家的片子,从三分钟砍到一分半吧。”
以退为进,这招是她从沈砚舟那里学来的。
许尽欢给出解决方案,她说得轻巧。
但落在各大公司代表耳朵里,刚吃下的大饼瞬间缩水一半,纷纷不乐意了,都不用她在开口挑火,代表们就七嘴八舌地炮轰外宣负责人。
“砍时长怎么行,3分钟也不长,砍到一分半,企业风貌都展示不完。”
“要砍也行,独立宣传片的部分不准动,把协会宣传片砍掉。”
几家边缘公司首先表态。
本来参加协会就是被逼无奈。
小公司的研发能力有限,这个行业又足够卷,市场已经被天擎等新崛起的独角兽瓜分得差不多。
现在连宣传片都要受气,几家边缘企业顿时不乐意了。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麽。
许尽欢也不着急,手上的激光灯一下一下点着桌面,耐心十足地围观外宣负责人被炮轰得焦头烂额。
手机一直在震动。
来电显示【沈砚舟】。
趁着甲方内部狗咬狗功夫,许尽欢躲出去接电话。
“喂,刚刚在开会,找我什么事?”她直入主题问道。
电话那端寂静了两秒。传来低沉的音色。
沈砚舟嗓音内敛克制:“手腕的伤怎么样了。”
许尽欢就事论事道:“皮外伤,已经不疼了,过几天青紫就散了。”
“嗯。”
“我这边会还没开完,没事儿的话挂了哈。”
“等等。”
沈砚舟叫住她,说道:“昨晚你陪我两个小时,谈好的报酬已经转过去了。另外作为补偿,那辆车送你,当做赔礼。”
“昨天你开的那辆吗,改装过的保时捷911 GT3 R?”许尽欢诧异道:“刚出的新款超跑,几百万轻易送我?就因为捏青了手腕?”
“嗯,送你。在我眼里,你的手腕比车要更贵重。”
沈砚舟轻笑一声道,“行了,不打扰你开会,忙去吧。”
说完,不等许尽欢拒绝,他就先挂断了电话。
许尽欢皱眉盯着已经忙音的手机,陷入沉默。
她有些搞不懂沈砚舟的意思了。
不管是对待各取所需的泡友,还是对待假装女友的挡箭牌,这都是应该有的态度。
如果无意间捏青手腕,就要赔上几百万的豪车。
这简直称得上登月碰瓷了。
闻所未闻。
以及沈砚舟意有所指的那句话。
“在我眼里,你的手腕比车要更贵重。”
短短十几个字,在许尽欢耳畔盘旋不绝,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许尽欢还没来得及回拨过去问清楚,助理就来提醒会议继续。
她只能先把对沈砚舟的疑惑按下不表,先回会议室开会。
推门而入时,她视线对上长桌那端的颜煦。
天擎今天来的代表是颜煦。
按道理来说这种不太重要的会议,根本用不上ceo亲自参加。
会议开始前,众人发现天擎来的人是颜煦,倍感意外,外宣负责人甚至把会议的主位让给了他。
许尽欢使了个眼神给他,手上的笔隔空点了下另一边喋喋不休的几人。
意思是,这都快打起来了,你不阻止一下。
颜煦嘴角勾了勾,含笑看了她一眼。
谦谦公子对纠纷一整个视而不见。
许尽欢挑高眉头,知道这家伙估计憋着什么坏心思。
果然,等到外宣负责人肉眼见的红温。
颜煦清了清嗓子,开始劝架:“行了,各位都是智驾协会的中流砥柱。不如各退一步。宣传片时长砍一半确实太多了。天擎可以接受两分半,各位怎么看?”
剩下几家公司的会议代表们对视几眼,斟酌着这个让步。
协会是最先进入智驾的锐进搞出来的,但锐进的掌权人耿理全或许是年纪大了,去年接连几个错误决策,锐进元气大伤。
反观天擎,颜煦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这些年闷头搞研发,已经后来者居上,走到行业领头羊的位置了。
最近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上市,更别说屈尊来参加这可有可无会议的,还是天擎的一把手。
该站谁,怎么战队,大家心照不宣。
许尽欢一个乙方,眼见这原本内斗着无法达成一致的甲方们,纷纷变得好说话起来。
一口一个当然对,一口一个让步当然没问题,变脸变得好似刚才唾沫横飞都是幻觉,都是浮云。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她都想笑出声。
甲方们达成一致了,接下来轮到她乙方了。
许尽欢故作为难道:“两分半钟的工作量也不小,相映成趣既要保质,又要保量。”
她按亮激光笔,在ppt上的预算总价上画了几圈,说道:“报价在此基础上下调10%,这是我们的最大诚意,再低只能请协会另请高明了。”
许尽欢一脸坦然,冷艳的脸上笑意都淡了几分,好似真的已经触及她的底线。
外宣负责人皱了皱眉头,正打算拿其他家的方案报价来敲打一下。他刚张嘴喊了句许总,就被打断。
今天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的颜煦,突然发难道:“天擎每年给协会的会费不低。”
他双手交十,偏头对着外宣负责人,施施然开口:“算上其他几家公司,协会每年光会费就是一笔天价。现在连宣传片的钱都掏不出来,我倒是有些好奇钱都去哪儿了?”
他笑意吟吟,好似不知道自己的话分量有多重。
外宣负责人汗都下来了,心说,钱去哪了,耿理全来贪大头,他们贪小头。
纯把智驾协会其他7家公司当羊,每年薅一笔不菲的羊毛。
颜煦没把窗户纸戳破,但外宣负责人心里有鬼,脊背上一串冷汗。
许尽欢免费看了一整场狗咬狗戏码,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压上以后一根骆驼草。
她合上电脑,拔掉连接线,失去信号源的投影顿时失去了色彩。
许尽欢红唇微勾,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随意道:“资金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理解,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和各位老总们合作。”
说完,她收拾好电脑和文件,准备离开。
就在许尽欢起身的那一刹那,外宣负责人终于扛不住压力,眼睛一闭,咬牙挽留道:“许总稍等。”
“事情总有例外。智驾协会的资金充足,对优秀的合作伙伴,对许总拿出来的方案,我们都们满意。”
许尽欢夹着电脑停下脚步,眉梢盛满果决:“在商言商,报价已经是相映成趣的最大诚意了。”
她没说别的,咬死了价格不松口。
外宣负责人一狠心,一闭眼,拍板道:“就按许总的价格来,今天就签合同。”
甲方负责掏钱的人松口,那流程走起来就快了。
合同模板都是现成的,没花多长时间,许尽欢就拿到了本年度智驾协会的商单。
一拖七的商单,合同册子厚厚一沓。
智驾协会的合作在相映成趣,不是许尽欢经手过工程量最大的商单,报酬却是最高的。
许尽欢把合同交给成欣言,让下属带回工作室。
出了智驾协会的大楼,她在车里等了一会儿,颜煦熟门熟路地拉开副驾的门上车。
“我上次来这地方,还是前年。”颜煦掏出烟盒。
许尽欢皱了皱眉:“别在我车里抽烟。”
颜煦一愣:“忘了你不喜欢烟味,我不抽。”
他烟瘾上来,把打火机放回去,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散漫不羁,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许尽欢莫名幻视昨晚见到的那群公子哥,越发觉得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今天要来提案讲PPT,许尽欢手腕上的一片青紫,她早上拿丝巾缠着当装饰。
一天下来,系好的结松了。那一块小方巾下滑,露出腕上触目惊心的淤伤。
颜煦瞥见,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扯下那条丝巾。
“怎么搞的?”
许尽欢来不及反应,被扯掉丝巾,她有些不悦,敷衍道:“没注意在家撞了一下。”
她扯开话题,问道:“别的公司都随便派个主管,天擎闲得让ceo亲自跑过来。”
颜煦冷哼一声:“我这不是怕你吃亏,过来盯着点。也幸好今天是我来了,不然还有的扯皮。”
许尽欢心底涌上一股烦闷,伸手从后座取了个提前准备好的文件夹,扔给他。
“你来不来都不影响结果,商单仍旧会拿下来。”
颜煦诧异挑眉,翻开许尽欢扔过来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薄薄两张纸,白纸黑字写着拟出的条款,智驾协会合同金额10%,相映成趣会打给天擎。
颜煦抬手夹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将回扣条款撕碎。
他凝声问道:“你非要和我分着这么清吗?”
平时吊儿郎当的人正色起来,压迫感满满。
许尽欢下意识想到沈砚舟,那个总把神色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男人。
再亲密的朋友,她都不希望对方染指自己工作。
面对颜煦的质问,许尽欢意志坚决:“在商言商,你不需要刻意照顾我。如果你非要掺和,我只能把该给的回扣给你。”
说完,车里陷入一片寂静。
颜煦压着火气:“许尽欢,我图什么,你不清楚吗?”
“回扣会打到天擎账上,其他东西我给不了。”
许尽欢意有所指地说道,清晰地在友情和* 暧昧之间,划出一条三八线。
她忍不住想。
如果是沈砚舟,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沈砚舟从不过问她的工作,她也不会过问他的。
他们能在一张床上共赴巫山;也能在清醒时,各自捧着电脑靠在床头两边处理工作,互不干涉。
站在床伴的角度,沈砚舟确实是个非常合拍的泡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砚舟:我以为电话里已经说得够直白了,结果在某只小狮子眼里,还只是床伴麽?
32.simply lovely
◎“办公室不合适……要不去你家”◎
天气渐渐炎热, 在华东地区,春天似乎只是短暂停留,就擦肩而过。
许尽欢怕热, 临近五一,她已经穿上了短袖。
最近各项事情都步入正轨,工作稳步推进。
许尽欢生物钟也调整过来, 不再报复性熬夜, 甚至连咖啡都明显喝得少了。
江浸月来工作室的时候,她坐在办公室剪视频。
“呦, 给你送咖啡来,没想到欢欢你居然戒了?”江浸月拎着杯打包好的咖啡,敲响她办公室的玻璃门。
许尽欢瞥了眼外头, 助理大包小包分咖啡的场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外头,她工作室这帮摄影界大拿们, 此时排好队,到江浸月助理面前领咖啡, 简直像是超市门口排队的老头老太。
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鸡蛋。
“你怎么有空过来?”她抬起下巴示意外头,“来送温暖啊。”
江浸月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手上单独的一杯搁在她办公桌上。
“我怕我再不过来问问, 咱铁三角就要分崩离析了。”
许尽欢拆开吸管, 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才说道:“怎么会,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不会塌。”
“少来。”江浸月瘪嘴抱怨道:“你和我哥怎么回事, 你俩都不在群里说话, 搞得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许尽欢捧着咖啡杯,汲取着透过塑料传来的凉意,驱赶心底的烦闷。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和江浸月打马虎眼:“哪有让你一个人唱独角戏,不是回了几句麽。”
“切。”江浸月见她油盐不进,直接掏出手机,翻看证据。
“从清明节回来后,十天了,你在群里说了四个嗯,我哥在群里,只有我@他的时候,回了句没空。”
许尽欢耸耸肩,道:“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刚接了大商单。”
江浸月抓狂:“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说吗,我去颜煦,他直接躲着不见我。来你这边,你又藏着掖着不我说!”
“淡定。”许尽欢指了下办公室的玻璃隔断,提醒道:“我这儿是透明玻璃,你注意点形象。被拍丑照传到网上,回头经纪人又要唯你是问了。”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切换回淑女状态,理了理裙摆,对着外面的腰背笔直;但面对的许尽欢脸上,咬牙切齿。
“说不说!不说我今天还就不走了,老娘今天必须把你嘴撬开,不然友谊小船怎么沉的都不知道。”
当红女星提着裙摆,到会客沙发坐下,眼眶开始积蓄泪水,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微颤,我见犹怜。
许尽欢叹了口气,明知道江浸月是在演戏,还是不忍心。
她把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下,舌尖顶了顶嘴里的冰块,说道:“我让颜煦死心了。”
“哈?”
许尽欢咬碎嘴里的冰块,扔下一枚核弹:“我跟他说,我有对象,让他早日清醒,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咽下口中的碎冰,把空了的塑料杯扔进垃圾桶。
像是把一段长达十年的友情,也一并割舍。
回想起那日,和颜煦在智驾停车场的对峙,许尽欢揉了揉眉头,将这一切缓缓道来。
——
“许尽欢,我图什么,你不清楚吗?”
“回扣会打到天擎账上,其他东西我给不了。”
随着清越的女声落下,车里仿佛陷入一滩沼泽,气氛凝结,空气沉重地像是快要滴水。
颜煦攥着回扣协议的碎纸,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在他脸上裂开一条巨大缝隙。
他盯着许尽欢手腕上的那圈青紫,眼神晦涩。
“我理解你不想要别人过度插手工作的心情,我也可以不在乎回扣的事情。”
他压着内心的翻腾的怒火,一字一顿说道。
“回扣你要给就给吧,公式聊完我们聊点私事。手上这圈伤谁弄的?”
“别再说是不小心撞出来的!”颜煦的声音骤然加大,像是火山压抑许久,终于爆发:“这一圈分明是被人捏出来的,还带着指印。欢欢,你当我瞎子吗?”
许尽欢皱了皱眉,重新拿丝巾三两下缠上。
心说,沈砚舟那个神经病,简直是扫把星,净给她惹麻烦。
她不想把自己私事拿出来聊,哪怕是朋友,许尽欢对自己隐私的领地感很强。
那圈看着严重,但并不疼的伤痕,重新被丝巾覆盖住了。
许尽欢仍旧能感觉到,颜煦那股落在她手腕上的灼灼视线。
“是送你回上海的,那个人吗?”颜煦问道:“新荣记街口那辆白色的奥迪Q7。”
许尽欢一愣,她没想到颜煦这么敏锐,能把手腕上的伤,和匆匆一瞥的车联系到一块儿。
颜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捕捉到许尽欢脸上一闪而逝的愣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继续道:“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过夜的吗?”
他问得艰难,看向身旁女人的眼神晦暗不明,甚至带着几分破碎。
许尽欢心下一动,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一直等的,让颜煦死心的机会。
于是,许尽欢朱唇轻启,干脆承认:“对,昨晚是和他一起过夜的呢。”
语言留白的魅力,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坦率直白,说得全是真话。
三更半夜不睡觉,组队去赛车场飙车,怎么不算过夜呢。
完全百分之一百的真话,在经过悠扬语调和刻意留白的加工后,却留下了让颜煦无限遐想的空间。
许尽欢舔舔嘴唇,彻底戳破那层窗户纸,直白说道:“那是我新的对象。”
已经就暧昧关系达成共识,从一夜情发展成1v1、长期稳定的doi对象。
忽略掉那些冗长的前缀,怎么不算对象呢。
语言的魅力,在封闭的车辆里,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颜煦双手握拳,回扣协议被他攥在手里,用力道指节发白。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说过。”
“南京遇到的,很合拍,就在一起了。”许尽欢随口道:“他工作比较忙,等什么时候大家空了,我带他跟你们吃个饭,认识一下。”
许尽欢张口就来,仿佛真有这么回事。
既然沈砚舟拿她在朋友面前当挡箭牌,那同理,她礼尚往来。
给沈砚舟扣一个莫须有的男友名号,也不过分。
况且她又没说谎,确实是在南京意外碰见的。
很合拍,指的是床上合拍。
说半句留半句。
沈砚舟那里学来的说话技巧,她活学活用。
许尽欢语调轻松,似是随意提起,好像真心想把男友介绍给好朋友们认识。
颜煦自嘲地扯出一个笑,推开车门离开,留了句:“再说吧。”
——
办公室里,江浸月眨巴着眼睛,追问她:“后续呢?”
许尽欢耸耸肩,说道:“没后续了,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垂下眼眸,一语双关。
一时间,江浸月竟有些分不清她的意思。
是在说停车场时间没有后续;还是在说,她和颜煦的这段友情至此不再有后续。
又或者,两者兼具。
许尽欢抽了两张纸,拭去江浸月睫毛上残留的水汽,笑着说道:“下次别假哭了,要是被你粉丝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她一打岔,江浸月那股忧伤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应该不至于友尽。”江浸月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嫌弃道:“许尽欢你撒手,我自己来。假睫毛都要给你蹭掉了。”
“还能不能当继续当朋友,得看你哥这么想了。”许尽欢说道:“我是都能接受,随便他喽。”
她能交心的朋友不多,江浸月和颜煦,是陪她从温宜走到许尽欢的见证者。
他们友情的铁三角曾经坚不可摧,现在好像稳定的三角形要发生形变了。
许尽欢其实也没料到,她谈恋爱这件事对颜煦刺激这么大,不由疑惑道:
“我之前和苏乘风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江浸月掏出随身的化妆镜补妆,很是无语:“我的好闺闺,你和苏乘风那能叫谈恋爱?你俩接过吻,牵过手麽?”
“没有。”
“那不就完了。”江浸月翻着白眼,重新把掉了一半的假睫毛粘回眼睑。
她解说道:“你有新对象不是他破防的重点。让他真正破防的,是你亲口承认和律师睡了。对暗恋的人来说,堪比雷霆重击哇!”
说到这里,江浸月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
“话说,我哥知道你新男友,就是他公司的合作律师吗?”
“不知道。”许尽欢摇头,补充道:“我去新荣记参加饭局,他看到我从别人车上下来,但应该没看到沈砚舟。不然,他不会说那辆白色奥迪,而是直接指名道姓。”
江浸月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一连串时间有些绕晕。
“也就是说,我哥现在知道你找了新男友;知道他等着这么多年,被人捷足先登了。但他没意识到此等狂徒,就是他的代理律师!”
江浸月发表最终评价:“比我现在拍的这部都市言情剧,更加狗血。”
许尽欢轻笑一声,心不在焉地腹诽道,何止啊。
事实比言语叙述出来的,狗血程度更上一层楼。
她和沈砚舟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只不过在彼此朋友面前,被单方面拉出来,互相充当挡箭牌的角色。
硬要描述他俩的关系,一夜情已经不合适了。
毕竟睡都睡过好几次了,定义这段暧昧关系,用‘孽缘’更为贴切。
“当不成朋友就不当了。”许尽欢波澜不惊道,“趁这个机会,让他想明白也挺好。”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感情就应该扼杀摇篮里。
许尽欢知道颜煦是真喜欢她,只是他的喜欢附加着沉重的代价,她要不起,也不想要。
她拼尽全力争取到自由,离开温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折掉羽翼,进入另一个豪门,成为笼中雀。
它从来都不在许尽欢的待选项里。
更何况,对颜煦,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爱情。
硬要说,悸动。
这玩意,许尽欢活了二十五年,只在沈砚舟一个男人身上有过心动。
她确实也付出行动,把人睡到手了。
许尽欢将心事重重的江浸月送走,回到办公室。
感情上那些复杂的破事,被她扔到脑后。
她矜矜业业把今天要剪的片子剪完,拿起手机发现许久不联系的宋律师,发来了新的vx消息。
【Johnny:关于苏乘风利用职务,倒非法盗取工作室商业机密的案件,法院已立案。】
【Johnny:[图片]】
许尽欢点开图片,是法院的立案回执和缴费记录。
她挑眉,回复道:【什么时候开庭?】
【Johnny:法院那边给的时间,是在五一节后开庭。传票应该最近会发出,会寄给你那位渣男前任。】
一段明明正紧无比的文字里,混进突兀的‘渣男’二字。
许尽欢闷笑一声,心说,宋律师的幽默细胞真有趣。
【Johnny:最近如果还有接到渣男苏某电话,记得录音存档,充当辅助证据。】
许尽欢回了句好的,看着聊天气泡里‘渣男苏某’,她乐得想起和沈砚舟初见时。
飞机上,西装革履的沈砚舟,淡然说他不需要干手撕渣男的体力活。
许尽欢回忆起来,依旧觉得乐不可支。
沈砚舟和宋律,不愧是一个大学宿舍的,幽默因子都如出一辙。
沈砚舟总是幅严谨理智的精英样,脱下衣服,床上又是凶得不行的西装暴徒。
她和沈砚舟聊天,要么冷嘲热讽,要么针锋相对,似乎就没有哪次是和和气气的。
许尽欢和Johnny聊了几句案子的进展。
Johnny幽默归幽默,业务能力却没话说,言简意赅,解答了她针对打官司的一些问题。
放下手机,许尽欢想起来,自己箱子还没拿回来。
最近刚签下智驾协会的商单,她一直忙工作,都把行李箱忘到一边了。
今天Johnny过来一提打官司的事情,她才记起。
她从成都带到南京,最后带回上海的行李箱,都十来天过去了,还在沈砚舟那儿,一直没去拿。
许尽欢看了眼时间,四点多,快下班了。
她给沈砚舟去了个电话,对方接通得很快,铃声只响了一声,磁性的男低音就从听筒里流淌出来。
“喂,什么事。”
许尽欢坐在老板椅上,靠着椅背转了转椅子,懒洋洋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了呐,下次找沈律,是不是还得去松青的前台先预约啊。”
“业务上的问题,松青的大门一直敞开,欢迎来访咨询。”沈砚舟淡定回答,嗓音不急不缓。
许尽欢举着手机,语气慵懒地反问:“那私事呢,还请沈律指点指点,该去那里预约取号。”
沈砚舟镇定回答:“电话里直说就行。当然,你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来松青,到我办公室详谈。”
“办公室不合适吧……要不去沈律家里谈?”许尽欢转着转椅,故意撩拨他。
电话里静了几秒钟,旋即沈砚舟意味深长地说道:“可以,我今天不加班,随时恭候。”
对话间波涛暗涌。
“那我下班后过来。”她扬唇应道:“沈律,晚上见。”
许尽欢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声音像是勾人的狮子尾巴。
“晚上见。”沈砚舟优雅从容。
许尽欢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一旁,接着干活。
智驾协会的片子要的急,七家成员公司的独立宣传片可以等等,协会的总片却等不得。
今年的智驾交流会近在咫尺,前期和甲方的沟通耗费了大量时间成本,留给许尽欢的时间不多。
她剪着片子有点想摆烂,想起合同上那笔丰厚的报酬,许尽欢忍了,心想再剪半小时片子,正好下班去找黑心律师。
白墙上钟表的时针,缓缓划过半圈。
“上市申请文件的鉴证意见,第三部分重新修改。”
沈砚舟吩咐道。
“好的,沈par。我一会儿改完给您过目。”
沈砚舟看了眼时间,17:01。
他加快速度浏览手上的文件,又点出几个需要完善的细节。
“暂时就这些,改完电子档发我邮箱。”
说完沈砚舟去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上。
等他提着公文包离开,下属抱着文件,鬼鬼祟祟跑到外头格子间里。
“龚凯,沈par今晚有饭局?”
龚凯忙得天昏地暗,从电脑前抬头,疑惑道:“没有啊,他在办公室忙鉴证意见呢。”
“嗐,他走啦,办公室灯都熄了。”
龚凯扭头一看,资本市场部挂着沈砚舟铭牌的那间办公室,已漆黑一片。
同事继续道:“这个月,沈par第一次准点下班。你师父他是不是有情况了,咱们律所的高岭之花,该不会名草有主了吧。”
龚凯张了张嘴,在同事期待的八卦目光里憋出来一句:“不知道。”
同事遗憾离去,龚凯转头又看了一眼走道里办公室紧闭的门,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沈par……是和老板娘约会去了吧。
龚凯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是写了一半的法律文件。
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像是有了生命,在眼前排列组合。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旧情复燃’。
沈砚舟卡着点下班,到家后本想把西装换下。
扣子解开两颗,他顿了顿,还是上班没把那身衬衫西服换下。
许尽欢那边,粗剪完片子,她抬头一看,时针不知不觉已指向八点。
她拿起手机发现,6点和7点,沈砚舟分别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但她手机静音没听见。
许尽欢匆忙把素材导出保存,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一边给沈砚舟回电话。
“抱歉,忙工作忘记时间了,手机也静音。”她用肩膀夹着手机,向电话那头解释道。
“我现在过去,还方便吗?”她问道。
“方便的。”沈砚舟嗯了一声,听到她发动车子的声响,补充道:“不着急,路上堵车,开慢点。”
许尽欢随口应了声,一打方向盘,驶离工作室。
晚上八点,正是堵车的好时候。
相映成趣和沈砚舟分别在市区两边,许尽欢被堵在高架上动弹不得。
“上海哪来这么多车,早知道坐地铁了。”她注视着前方连绵一片的红色刹车灯,吐槽道。
“市区早晚都这样,你吃晚饭没,晚上想吃点什么?”
男人清冽的声线传来,许尽欢瞥了下手机,发觉通话一直没有挂断。
有个人陪着聊天,等待时间仿佛都没那么难熬了。
“没吃呢,一下午在工作室沉迷剪片,无法自拔。”许尽欢跟着车流一点一点往前挪动,抽空问他:“你会做中餐吗,我想吃红烧牛腩。”
沈砚舟没直接答应,反而先问她:“你现在到哪了。”
许尽欢老实回答:“还堵在中环高架上。怎么,来晚了就没得吃了吗?”
沈砚舟轻笑一声,自带混响的声线,在密闭的车厢里余音绕梁,像沾水的羽毛摩挲在耳廓。
“家里没有牛腩,我现在去楼下超市,回家炖上也需要时间,所以先问问你到哪,评估一下是否来得及。”
“那我今天能吃上沈律亲手做的饭吗?”许尽欢问道。
沈砚舟给予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
他讲话的语速慢斯条理,嗓音里透出几分愉悦,让许尽欢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
她抬手摸了摸,耳垂处滚烫一片,想也不用想,肯定连着那片皮肤一起泛红了。
许尽欢默默把空调又调低了几度,调整出风口,让冷气对着耳垂和脖颈,给那片皮肤降温。
电话那端传来窸窣的声音,许尽欢知道是沈砚舟出门了。
她等着沈砚舟挂电话。
等了几分钟后,两人却不约而同,都没有率先结束通话。
在拥堵的高架桥上。
许尽欢听见超市促销员的推销声。
“沈砚舟,刚刚那个买二送一的酸奶,是什么口味的?”她舔了舔嘴唇,开口打破默契保持的沉默。
沈砚舟后退几步,到展架前停下,回答道:“两瓶草莓,送一瓶橙子味的。”
能在会员制超市当促销员的,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销售能手。
促销员早就留意到这个在人群里身高优越,比所有人都高一头的俊逸西装男。
原本他目不斜视从乳制品冷藏柜前走过,此刻却退回,驻足在展架前,戴着蓝牙耳机含笑说着什么。
促销员赶忙上前,不假思索地加大音量,推销道:
“xx牌酸奶,大品牌有保障。这个草莓味卖得很好的,经常断货。现在活动促销买二送一,两瓶草莓味,还送一瓶限量橙子口味。”
她加大音量,实则说给电话那端的人听。
沈砚舟驻足在展架前,耐心听推销员把销售话术说完,才唇角弯起,对着耳机的人问道:“要买吗?”
高架上,许尽欢思考了一下,道:“算了吧,我想喝橙子味的。但这牌子草莓味不好喝,别买了。”
“嗯。”
沈砚舟应了句,没再说什么。
促销员看着高大挺拔的西装男,看他打开冰藏柜,取了两组捆绑销售的酸奶放到购物车里。
她喜笑颜开,附和道:“这个酸奶真的很好喝,是我们店里的明星产品。”
电话那端的许尽欢听着,以为是促销员拦着沈砚舟不让走,便教他:“你直接说不买,转身走人。对方就不缠着了,这招百试百灵,学会没?”
沈砚舟推着车子,金丝眼镜后眼眸闪过一丝好笑:“嗯,明白。”
“小意思。”
他低声道:“听懂了,但没学会。小狮子能亲自教我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尽欢:拒绝促销员都不会,你在搞什么抽象?
沈砚舟:嗯,所以需要亲自教学
许尽欢:虽然我找不到证据,但强烈怀疑你这个老六,别有用心:)
33.simply lovely
◎“西装暴徒,太涩了。”◎
许尽欢被他一句话整的甚是无语。
她舔了舔虎牙, 道:“行啊,学费不便宜噢。”
沈砚舟声线带着不明显笑意:“恰好我有的是钱。”
一句话,又给许尽欢干沉默了。
近期资金紧张的许尽欢, 她磨牙:“那你最近小心点,哪天我心情不好,就套你麻袋, 劫富济贫。”
“乐意至极。”沈砚舟对答如流。
他又问道:“宫保鸡丁, 要不要?”
“要。”
“水煮鱼片呢?”
“别了吧,太辣, 我俩都吃不了。”
沈砚舟唇角弯起,对着电话里说道:“在成都的时候,熊猫峰会的庆功宴, 我见你挺喜欢吃的。”
“好吃是好吃, 辣得我扁桃体都发炎了,好几天没法说话。”许尽欢为难地回道。
就这样, 她人堵在车阵里,但心思飘远, 跟着十几公里外的沈砚舟云逛超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谁都没有挂电话。
终于驶过最拥堵的路段,许尽欢不由感叹:“要是车扔在工作室,坐地铁来, 我早就到了。”
“来早了也没用, 饭没做好,你也只能饿着。”沈砚舟说道。
他掀开锅盖,尝了尝味道, 将燃气灶调成小火, 给红烧牛腩收汁。
耳机里, 许尽欢随口吐槽,说刚刚交叉行驶的路口,有人插队。
大平层的房子沈砚舟一人独居,很多时候,环境都安静沉寂。
耳机里的碎碎念,像是给死寂的睡眠,扔了一块石子,荡漾出圈圈涟漪。
沈砚舟附和几句,告诉她地下车库他另一个空着的车位编号。
“OK,再等我一会儿,后面不堵了,还有5分钟就到。”
雾气氤氲,模糊了视线,沈砚舟摘下被雾气朦胧的眼镜,放到一边。
餐桌上三菜一汤,砂锅里还炖着的红烧牛腩,生活气息浓厚。
沈砚舟抬眸。
他望着为了迎接小狮子到访,而准备的这些菜品,竟然有一种等老婆回家吃饭的错觉。
这股离奇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一个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从没体会过满含爱意的亲情的人,又怎么会有家的感觉呢。
门铃响起,沈砚舟揉了揉眉心,将心头那阵怪异的感觉压回心底。
就像以往许多次一样,把真实的情绪藏在内心最深处。
无人知晓的黑匣子,再度盖上彬彬有礼,言笑晏晏的假面。
沈砚舟习惯性戴上金丝眼镜,遮掩瞳色和神情,才去开门。
“快快快,帮我搭把手。”许尽欢靠着门边,龇牙咧嘴地催促道。
沈砚舟挑眉,伸手接过她手上沉重的纸箱,放到客厅的茶几旁。
“你家拖鞋在哪?”她问道。
“门口玄关柜子里,你随便挑一双能穿的。”
许尽欢打开玄关的鞋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视一圈。
柜子里收拾得很整齐,上面几层薄底皮鞋,中间的是运动鞋,最下层是拖鞋。
都是男士的。
许尽欢依次拿了几双拖鞋,都是同一个尺码。
心说,看来沈砚舟不仅独居,平时也基本没有朋友来访,连双客用拖鞋都没有。
怎么挑都是嫌大,她便随意挑了一双穿上,往客厅走去。
“初次造访,不好空手来。正好车里还有一箱酒,就拿上来了。”
许尽欢边说着,边蹲在他身旁拆包装。
沈砚舟顺手给她递了把拆信刀,语气玩味道:“说得好像你之前没来过一样。”
“那肯定不一样啊。上次是突发状况,以为取个行李箱就走,不算正式拜访。”
有了尖锐的拆信刀,许尽欢果断舍弃并不好用的车钥匙,三两下拆开纸箱,露出里面的木匣子。
定制的木匣子里,严丝合缝地躺着两瓶葡萄酒。
“喏,克里蒙酒庄的贵腐甜白2001,这玩意拿来当第一次来你家拜访的上门礼,够了吧。”许尽欢嘚瑟道。
沈砚舟金丝眼镜后的蓝眸眯起,划过几分笑意,道:“苏玳巴萨克的一级庄出品,老年份贵腐,许总破费了。”
许尽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沈砚舟对酒这么了解。
这两支2001年份的贵腐酒,她本来是打算送给客户,当做商务宴会的伴手礼。
但饭局上聊过后,客户明显对贵腐就没有了解,不知道苏玳巴萨克酒庄的酒庄排名,更不知道2001 这个年份在贵腐酒品类里的含金量。
许尽欢当时预料到两只酒如果送出去,只会是暴殄天物的下场。
她最后换了其他伴手礼。
这两只从法国空运来的两只酒,就这么一直被她忘在后备箱落灰。
“有冰桶吗?拿去冰一会儿再喝吧。”她问道。
酒拿上来,她没打算让沈砚舟收藏。
开玩笑,人家可是在上赛能包场跑圈的顶级vip。
专门有一辆几百万的GT3赛车用来跑赛道。
前几天更是和去超市打折送鸡蛋似的,随随便便就送给她了。
她这几千块的酒,沈砚舟一眼就道出由来,相必并不放在眼里。
拿来当今晚的餐酒,最合适不过。
许尽欢从匣子里取出两只细长的酒瓶,塞给沈砚舟。
她自己蹲在地上,把空了的木匣和纸箱收拾好,搁在门边。想着一会儿下去的时候,顺便把这点垃圾一起带走扔掉。
做完这些,她熟门熟路绕进厨房,看沈砚舟取了冰桶,把两只酒放进去冰镇。
冰箱是双开门的,此时两扇门都开着。
许尽欢眼尖地发现冷藏区,她买过很多次的熟悉的酸奶瓶。
“那个是今天电话里,推销的酸奶吗?”她问道。
沈砚舟将冰桶放置好,转头看了眼冰箱,点头道:“嗯,晚上刚买的。你想喝的话自己拿。”
许尽欢看着被促销胶带捆在一起的三瓶酸奶,拆下其中唯一的橙子味。
望着剩下来的两瓶,她抿了抿唇,说道:“其实没必要买的,我不喜欢草莓味,那两瓶浪费了。”
“不浪费,你不喝,留着给我就行。”沈砚舟戴着隔热手套,稳稳端着砂锅从她身边路过,吩咐道:“洗个手,出来吃晚饭。”
许尽欢哦了一声,听话地洗手跟在后面,一起到餐桌落座。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红烧牛腩的口感香嫩,又富有嚼劲,咸淡适中很下饭。
“啧,沈砚舟我发现女娲捏人的时候,真的蛮偏心的哎。”许尽欢感叹道。
餐桌对面,沈砚舟鸦羽似的睫毛半垂,遮住那双泛蓝眼眸深处的情绪。
许尽欢盯着连进食都动作都优雅的男人,啧啧称奇。
“不到三十岁的红圈所合伙人。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文能到法庭辩论,武能去赛场飙车。”
许尽欢越发好奇,她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沈砚舟放下筷子,淡淡道:“只是请你吃顿饭,就这么会拍马屁麽?”
许尽欢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思索道:“没有跑马屁,我是很认真地在探讨,你有什么不擅长的领域吗?”
沈砚舟睨了她一眼,道:“不擅长拍照,对摄影一窍不通。”
语气随意,比起承认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他更像是在哄人。
“唔,你擅长的东西我都不擅长,但你一窍不通的,刚好是我精通的领域。”许尽欢嗯哼道:“我现在心里稍微平衡一点了。”
她说完,心情愉悦地继续闷头干饭。
餐桌对面的沈砚舟注视着专心吃饭的女人,眼神逐渐放软。
瞥了眼许尽欢手边的橙色酸奶瓶,沈砚舟收敛目光,望向自己手边的粉色草莓味酸奶,嘴角的弧度上微妙地扬了几分。
真是出人意料的互补,就连小狮子难以下咽的口味,他喝着觉得倒还尚可。
吃完饭,都不用沈砚舟吩咐,许尽欢主动帮忙收拾餐桌。
沈砚舟摇头说不用,她反倒不乐意,硬要上手帮忙。
许尽欢振振有词:“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做饭,这是当代年轻人的厨房准则。”
“呵。”沈砚舟嗤笑一声,干脆放手,把厨房让给她折腾。
他今天准时下班,律所没做完的工作带回来了。
沈砚舟拿了笔电,坐在沙发上查看工作邮箱,下属把新改好的文件发到他邮箱了。
“我俩光顾着吃饭,把酒忘厨房了哎。”
许尽欢拎着冰桶过来,放到他面前的客厅茶几上,余光扫过沈砚舟屏幕上,随口说道:“好家伙,在家还要加班啊。”
她话音刚落,沈砚舟就阖上电脑起身:“我去拿酒杯。”
许尽欢扬了扬另一只手,手上夹着两只洗过的高脚杯:“已经拿啦。”
她把高脚杯放到笔记本旁边,挑眉看沈砚舟从冰桶中取处冰镇后的贵腐酒。
金黄色的酒液从从细长的瓶口流出,注入到杯子里。
透过7分满的高脚杯,一旁笔记本电脑上的logo被折射放大。
许尽欢挑眉,没说什么。
工作电脑里有些材料涉密,不方便让外人看到。
她对沈砚舟不动声色的防备,没什么想法。
毕竟做好保密措施,是每个职场社畜的本能。
换做是她,涉密材料也会在有人时收起。
沈砚舟淡定的将酒瓶放回冰桶,余光注意到许尽欢落在他笔电上的视线,心底划过一丝好笑。
发现小狮子过来,他就阖上电脑。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很正常的工作邮件界面。
但,小狮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Johnny。
沈砚舟不清楚她是怎么搞错人,把原本发给宋德源的委托邮件,* 发到他的邮箱。
<a href="mailto:<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沈砚舟的沈,和宋德源的宋,首字母开头都是S。
最开始他以为,是她接近自己故意闹出的乌龙。
但许尽欢第一次来松青时的态度,沈砚舟就发觉,这只迷糊的小狮子并不知情。
时至今日,小狮子还不知道,她的代理律师,从始至终都是他。
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等开庭那天留给小狮子自己发现吧。
沈砚舟取了只高脚杯递过去。
许尽欢和他碰杯后,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酸度对冲了贵腐酒过高的残糖量,浓郁的香气里,味蕾细细品尝酸甜平衡的酒体,层次丰富的果香逐渐占领整个口腔。
“一份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许尽欢称赞道。
沈砚舟喝了一口,他喝过太多比这更好的酒,但从来没有哪杯酒,如手上这杯,好像带着甜腻的魔力。
他喝下的似乎并不是酸甜可口,层级丰富发金黄酒液,而是一口纯正的蜂蜜,从口到心都被这股甜丝丝的黏腻味道绑架。
“你好像很喜欢甜酒。”沈砚舟放下高脚杯,走到客厅边角的酒柜前。
不一会儿,许尽欢就见他从柜子里拎出一瓶新酒。
“这瓶你离开的时候,可以带回去。”他说道,“就当是回礼了。”
玻璃酒瓶搁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滴金贵腐,绝佳的年份。
沈砚舟送的回礼,一瓶能抵她今天两瓶酒的价了。
许尽欢望着同样盛满金黄溶液的玻璃瓶,缓缓笑了。
她长相偏冷艳,喝了酒的缘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微粉,巴掌大的小脸被染上几缕妩媚。
“离开的时候,可以带回去。”许尽欢重复了一遍沈砚舟的话,红唇勾起,反问他:
“那我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合适呢?”
她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酒瓶,凝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沈砚舟,眼神挑衅,如同草原上已经锁定猎物的小狮子。
作为被当成猎物的沈砚舟,淡定自若。
一个能把飙车,当成闲暇时放松项目的男人,被当成猎物,只会激发他骨子里追求刺激的血性。
沈砚舟坐在沙发上八方不动,手上杯子里的酒液稳当得都没有产生晃动。
他举着杯子,闲适优雅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小狮子的主动进攻,耐心十足。
客厅的灯光依旧明亮,暧昧却从每个隐秘的角落里滋生。
许尽欢仰头,一饮而尽酒杯里剩下的酒液,从位置上起身。
酒精令人的理智渐渐脱轨,生理性的冲动逐渐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控制住身体的行动。
她踩着并不合脚的男士拖鞋,凝视着对方,走到猎物跟前。
许尽欢居高临下,视线被这个西装暴徒满满占据,再容不下其他。
“送我的回礼,沈律是想让我今晚带回去,还是明早带回去呢?”
她食指点了点那瓶滴金贵腐,指甲敲在玻璃酒瓶上,叮当作响,像是一种暧昧的提醒。
提醒沈砚舟,他的回答,将会决定今晚的故事走向。
“都可以。”沈砚舟掀起眼皮,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幽深得如同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海。
看似平静,实则海平面下蕴藏着惊涛骇浪。
他薄唇轻启道:“主动权在你。”
最高端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面对挠人小狮子,沈砚舟总有出人意料的耐心,他坦然干脆,淡定又轻易地交出主动权。
南京的晚上,他试图主动靠近。
那只心里藏着事的小狮子,反而对他退避三舍,差点把人吓跑。
沈砚舟清楚明白,爱好自由的小狮子,只会在草原上肆意奔跑,路过的风景再美再动人,对她而言也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
等好奇心和荷尔蒙耗尽,他看上的这只小狮子,就会毫不留恋地抽身,无情离开。
他要连人带心拿下,就必须另辟蹊径。
“今天晚上,你是来做客的客人,想怎么参观都行。”沈砚舟轻声说道,“主随客便。”
磁性的男低音,自带混响,像是低音炮在许尽欢耳边炸响。
音量不高,甚至有些温柔,但许尽欢只觉得从耳廓到头皮,神经如同过电般激昂。
主随客便,四个字仿佛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许尽欢不再犹豫,扯着沈砚舟的领带,俯身吻了下去。
他们唇齿交缠,发狠地掠夺着对方口腔里空气,如同是要把唇齿间这一亩三分地,用激烈的方式抽成真空。
许尽欢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一只手拽着他的领带,一只手在接吻的间隙,把那副碍事的金丝眼镜扯掉,看也不看,随手扔到一边。
她像是饿了好几个月的草原狮,接吻的力度又凶又急。
而沈砚舟说到做到,他真的毫不抵抗,交出主动权,任由许尽欢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
“是不是故意的?”许尽欢吻着他,含糊问道。
沈砚舟蓝黑的墨瞳眯起:“你指哪方面?”
许尽欢扯了两下攥在手里的领带,嗯哼道:“我上次让你穿西装,你不穿。今天这身西装,故意踩我xp是吧!”
她拽的没轻没重。
沈砚舟顺着她的力道仰头,波澜不惊地解释道:“律所上班要求正装,这身西装我穿一天了。”
言下之意,不是为了诱惑你,而故意换上的。
许尽欢喘着气,嗤笑道:“沈砚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装。”
“那倒没有。倒是客户说过,我在谈判桌上像笑面虎。”沈砚舟啄了啄她唇角的晶莹,继续道,“我把这当做是对业务能力的认同和赞赏。”
唇齿纠缠的舌吻太考验肺活量,许尽欢像是跑了一场八百米的体测,半靠在男人的胸膛喘气。
沈砚舟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一层衣物,沿着她的脊背拍了拍,又缓缓下滑,给她顺气。
等许尽欢从那阵缺氧的窒息感里缓过来,她靠着衬衫下紧实的胸肌,就着侧头的角度。
才发现,沈砚舟右手上竟然还举着那只高脚杯。
杯子里剩的半杯金黄色的酒液,安分地待在玻璃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你……”许尽欢欲言又止,“算了。”
瞬间有点被打击到,感情她又啃又咬的,舌吻把自己都搞缺氧,眼冒金星。
对方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直拿在手上的酒杯都稳稳当当,不受影响。
沈砚舟沿着她的目光,收回伸到沙发外的胳膊。
含了口酒,他重新吻上那片鲜嫩的红唇。
贵腐酒本就偏甜,甜中带酸的浓郁果香再次席卷味蕾。
“嗯……”许尽欢舌根发麻,含不住他渡过来的酒液,金黄色的酒液沿着唇角划过下颚,悄然滴在沈砚舟的衬衫上。
斑斑点点,如同在洁白画卷上绘出的黄梅。
直到沈砚舟慢慢将半杯酒,以这样暧昧的姿态喂到她嘴里。
许尽欢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是被她喝下;又有多少是在交缠的唇间,沿着嘴角的弧度,滴落在地。
沈砚舟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抱着人进卧室。
和明亮的客厅不同,卧室没有开灯。
许尽欢上次来他家,只在客餐厅逗留,没有进房间。
此时在陌生的黑暗环境里,伸手不见五指。
好像只有身边肌肤相贴的人,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
沈砚舟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抬手开了床头的阅读灯。
一盏小灯照亮床头那片区域,又不会过于刺眼。
视觉重新恢复,许尽欢余光扫了一眼卧室。
她仰面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床上四件套是深邃的墨蓝色,和沈砚舟那异于常人的瞳孔颜色如出一辙。
许尽欢有一种错觉,她像乘着一叶扁舟,在那双能深邃的眼眸里荡漾。
沈砚舟的领带依旧攥在她手心理,上好的丝绸领带在她纤细的手上绕了两圈,领带上的暗纹刺绣在手心里摩擦,带起阵阵酥痒。
“上次来你家,我记得你一回来就换了家居服。”
许尽欢解开他衣领的扣子,像是在拆一份礼物的包装。
“今天时间这么长,你甚至还有空中途去一样超市。别告诉我忙着做饭,没空换衣服。”
长时间的几次激烈舌吻,令舌根发麻,她说话不像平时一般吐字清晰,而且透着妩媚的慵懒调调。
沈砚舟轻笑一声:“观察倒是很细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给予否定的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西装暴徒,太涩了。”许尽欢呢喃道。
脸带混血感,身高逼近190,身材优越倒三角,组合在一起成了老天爷赏饭吃的硬性条件。
这男人此刻一身西装,更把许尽欢的xp踩得死死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问题,沈律貌似说过,床上的西装只会穿给女朋友看。”
她松开领带,手指沿着方才解开的衬衫扣子,在男人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上画圈。
沈砚舟的金丝眼镜,早已经在客厅里被她摘下。此刻,那双狭长的深邃眼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是有这回事。”沈砚舟手臂用力,衬衫下的肌肉隆起,抱着在他怀里显得娇小的许尽欢,轻松地以公主抱的姿势,从床上换到飘窗上。
卧室的面积很大,飘窗离床铺的位置有几米远。
阅读灯的光线不够,只能隐约照亮人影的轮廓。
“现在不是在床上了。”沈砚舟说道。
他背着光,许尽欢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轻笑声,吐露在自己耳畔的热度。
许尽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还能这样卡bug啊。”
换到飘窗,就不算在床上。
飘窗和床不同,冰冷的大理石硬得硌人。
沈砚舟脱下西装外套垫在许尽欢身下。
他身高腿长,单膝跪在飘窗边缘,一手垫在许尽欢脑后,俯身重新吻住女人妩媚的红唇。
“不算卡bug。”沈砚舟磁性的声音,带起胸腔的共鸣,“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
许尽欢摸着衬衫下震动的胸肌,听他带着笑意的话语。
所以,该怎么解释,全凭沈律的一张嘴。
许尽欢被他的解释气笑。
作为报复,她如同松青酒会那晚,干脆利落地扯开白衬衫剩余的扣子……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尽欢:故意引诱我推倒你?
沈砚舟(笑而不语)
许尽欢:好吧,你成功了。我确实忍不住!!!
34.simply lovely
◎“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嘛?”◎
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清晨阳光, 昏暗房间里娇小的女人缩在凌乱的床铺间,睡得正香。
她腿间夹着被子,把头埋在柔软的被面里。
深蓝色床单如同一片平静海面, 衬得裸露在外的脊背格外纤瘦。
以及沿着蝴蝶骨向下……令人看一眼就脸红心热的层层吻痕,像是盛开在白皙肌肤上的红梅。
空调打得有些低,许尽欢越睡越冷, 迷迷糊糊被冻醒。
睁眼一看, 一大片被子已经顺着她这一侧的床沿,垂到地板上。
许尽欢揉着眼睛环顾四周,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身侧的位置摸着还有一点余温,沈砚舟应该刚起来不久。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房间那头的落地窗,及地的窗帘把飘窗部分遮住, 眼不见心为静。
昨晚闹得太晚, 在飘窗上也太过激烈,许尽欢甚至到最后只能神志不清地求饶。
“我是喜欢磕西装暴徒, 但没说真的要被暴徒玩死啊。”
“真搞不懂闹那么凶干嘛,身为一个专业律师, 连可持续发展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许尽欢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把掉下去的被子拉上来,抱着团成团的被子, 坐在床上发了两分钟呆。
她浑身酸痛, 像是半夜和人上擂台打了异常拳击赛看,从头到脚的骨头都在叫嚣,跟拆装重组了似的。
“比被人打一顿更痛苦的是。”许尽欢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怨念极深:“被打完第二天是工作日, 要上班。”
床另一边不知怎么多了条薄毯, 她随手扯过来裹在身上起床。
下一秒,膝盖像是无法承重般软绵,眼看着要摔下去和地板亲密接触。
许尽欢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沈砚舟突然出现。
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搂在怀里,许尽欢想都不用想,张口就咬在男人的脖颈上。
昨晚凶狠地将她拆吃入腹的西装暴徒,现在却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
许尽欢没用力,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齿痕就松口。
“我今天要上班!”她抱怨道:“说了不要不要,沈砚舟你昨晚上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一连串的话,每个字都透露着烦躁。
沈砚舟拍了拍她的背,安静等她把起床气撒完,才抱着人坐到床上。
许尽欢还没完全睡醒,说话不过脑子,嘴巴比意识来得快:“上个床,我像找虐似的。”
话音刚落,抚摸她脊背的手就顿了顿。
就听沈砚舟淡淡道:“你没爽到麽?”
“……”
好吧,抱怨归抱怨。
许尽欢确实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没爽到。
毕竟,190的西装暴徒在眼前,她激动得连人家衬衫都扯坏了。
也不知道沈砚舟,要不要她赔衣服钱。
许尽欢避开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转而问道:“你刚去哪里了,我一睁眼发现房间没人,还以为睡到下午迟到,吓我一跳。”
沈砚舟伸手,将她披散的秀发捋到耳后,回答道:“在厨房做早餐,正准备喊你起床,一进门就发现某只小狮子连路都不会走了。”
许尽欢打了呵欠,回嘴道:“怪谁,我要在你家摔出血光之灾,你得负全责。”
沈砚舟轻笑一声,把他拿到卧室门口的行李箱推进来,指点点点铝合金的外壳,道:“你之前放在我这儿的箱子。”
见到久违的行李箱,许尽欢莫名其妙有种,好像接孩子从托儿所放学回家的既视感。
“没把箱子拿走的我,真是有先见之明。正愁今天没衣服穿呢。”许尽欢说道。
“是,那你昨晚缠着我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会腿软?”
“上头了嘛。”她瘪嘴道。
沈砚舟给她揉着膝盖,感觉到手下的腿反有力了些,才松手。
果然,满血复活的小狮子,两三步跑到床尾开箱。
和半个月前一样,箱子里东西满满当当,有序中又带着些凌乱。
标准的p人收纳方式。
她的行李箱是月初去成都的时候带的,4月初的程度天气偏凉。
现在临近五一,江浙沪的温度本就偏高,许尽欢蹲在箱子前挑挑拣拣,竟然没有一件能穿的衣服。
她本就怕热,现在二十多度的气温,许尽欢已经穿上了短袖。
箱子里最薄的,也是一件薄绒长袖。
许尽欢犹豫了一下,果断抬头向沈砚舟求助。
开玩笑,这又不是在荒郊野岭,在别人家里,借也要借件季节合适的衣服。
有选择的情况下,许尽欢从不愿委屈自己。
展开的箱子前。
她蹲在那儿手臂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问道:“支援件短袖,如何?”
一缕阳光恰好自遮光帘的缝隙里钻进屋内,轻柔地洒在许尽欢的侧脸。
沈砚舟坐在昏暗处,望着那缕阳光下的女人,光线令白皙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纤毫毕现。
认识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炸毛边缘的小狮子,此刻却像是阳光下不谙人事的精灵。
“沈砚舟?你在听我说话吗?”许尽欢歪了歪头,催促道:“就像南京那次,随便找件短袖给我。我箱子里衣服都太厚了,穿着冒汗。”
沈砚舟低头看着她行李箱,那些翻乱的衣物,并不算厚,正是应季的服饰。
沈砚舟皱眉说道:“这还没到五月,短袖不合适吧。”
许尽欢赤脚踩在地板上,瞅了瞅他。
今天是工作日,沈砚舟自然着正装。
他今天一身浅灰色的三件套,还未出门,西服外套搭在臂弯处,却恰好露出马甲勾勒的宽肩窄腰。
许尽欢对着沈砚舟身高腿长的背影,默默咽了咽口水。
一边跟在他后面往衣帽间走,一边说道:“应该是我代谢比较旺盛,体温偏高,所以怕热。”
沈砚舟勾了勾嘴角,说道:“怕热,还抢被子,你倒是挺难伺候。”
他话里有话。
许尽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义正言辞道:“怕热和裹被子又不冲突。”
空调最低温,裹棉被睡觉,简直绝配。
许尽欢打着哈欠,心说,有些人不懂得享受生活。
“倒是沈律你……唔,夏天也衬衫马甲裹得这么严实吗?”
她伸出手指,站在沈砚舟身后,点了点他的背,好奇道:“会不会中暑啊?”
纤细的食指顺着西装马甲的走线,从肩背滑到腰侧,隔着两层衣物试探着肌肉线条的弹性。
沈砚舟转身,攥住那根在他后背上恣意妄为的手指。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令许尽欢不得不抬头看他。
他垂下眼皮,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闪着危险的光芒。
“除非律所的中央空调集体罢工。不然,会不会中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沈砚舟声音低哑,警告道:“你要是今天不打算去上班,可以继续玩,不拦着你。”
说完他就松开手,淡定闲适地站在衣帽间的走道里等着,似乎真的任由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身体放松,站姿颀长发,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像是蛰伏的猛兽,不动则以,一动瞬间就会将眼前人压倒在地。
他的话意味深长,同在一张床上翻云覆雨一整晚的许尽欢秒懂。
纤细的手指骤然僵硬,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悻悻收回。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浑身还酸痛着呢,再招惹下去,别说上班了,下床都要成问题了。
见色起意的同时,也要学会见好就收,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许尽欢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啧啧点评:“大清早的男人果然惹不得,碰一下都不行噢。易燃易爆炸。”
她故作潇洒,且熟练至极地把锅甩出去。
沈砚舟嗤笑一声,像是早就料到她会翻脸不认人,一副纵容又懒得说她的样子。
他拉开步入式衣帽里其中一扇柜门,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这里都是短袖,你挑挑看有没有能穿的。”
“多谢。”
沈砚舟颔首。
他垂眸望她,娇小的女人裹着一条勉强避体的毯子。
毯子里伸出来抓着边缘的那条藕臂,纤细白皙,能隐约瞥见毯下那些盛开在皮肤上的红痕。
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沈砚舟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加深,扫一眼她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小巧脚趾,淡淡道:“收拾好出来吃饭。记得穿鞋。”
许尽欢随口哦了一声,敷衍道。
她往柜子边挪了两步,给沈砚舟让出路来。
男人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把空间留给许尽欢。
许尽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听到卧室关门,门锁发出哒的一声脆响,才缓缓放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逞强挺直的腰板瞬间佝偻下来,她扶着柜门才勉强站稳,低声骂道:
“同样是爽完,为什么男的就和没事儿人一样,女的就要腰酸背痛。女娲造人的时候,也太偏心了吧。”
身体处在一个尴尬的状态,轻松又疲惫,像是在健身房刚刚撸铁俩小时,浑身酣畅淋漓又夹杂着疲惫的松弛。
许尽欢仗着没人,也懒得再装,揉着膝盖龇牙咧嘴,打量陌生的地方。
步入式的衣帽间,将卧室和盥洗室连接起来。
装潢秉持着统一的简约风格,半透明黑色玻璃杯框在极窄的纯黑铝合金柜门里,一眼望去能将每个衣柜一览无余。
其中一大半都是各式各样的衬衫西装,她扶着的这比附近两三格里是短袖和休闲装。
干净整洁,像是商场里排列过的陈列柜。
“连衣帽间的装修都这么性冷淡。”许尽欢摇了摇头,不由吐槽道:“鬼知道,这家伙脱了衣服,就凶成那样,也太割裂了。”
斯文败类的衣柜里,自然也都是极简风。
许尽欢在一排大同小异的白T恤里挑挑拣拣,强烈怀疑沈砚舟的短袖都是一个款买十几件那种。
她在衣柜里,勉强找出一件有点设计感的短袖。
190的男士短袖,穿到平时女装S码的许尽欢身上,和上次一样完全可以当裙子穿。
许尽欢刷着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短袖侧边的两条印着细小logo的蓝色竖纹,简约但很具设计感。
更让许尽欢满意是,身侧的两条logo条纹,刚好修饰了曲线,至少让她看上去不像是套了件睡衣就出门的邋遢鬼。
镜子里的女人脸庞白皙,没化妆的脸上清爽透亮,皮肤透着水蜜桃般的淡粉色。
而修长的天鹅颈上干干净净。
许尽欢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挑眉。
没想到无良律师真的记住她很久之前说过的话。
起床的时候,低头看到身上那些斑斑点点,许尽欢还以为自己脖子今天估计不能见人了。
挑衣服的时候,她本来还想穿一件带领子的,但有领子的男士polo衫,穿在身上反倒不伦不类的。
她退而求次,直接套件大T桖,走宽松bf风格来得自然且舒适。
但现在,镜子里的女人,露在外边的皮肤干干净净,完全找不到任何会令人遐想的痕迹。
“还挺守信。”许尽欢耸耸肩,自言自语道。
这么对比下来,她早上可是起床气发作,在某人脖子上咬了一口。虽然没用力,也没见血,但牙印肯定是板上钉钉留下了,而且……估计一时半会儿消不了的。
“怎么突然有点内疚啊。”她对着镜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许尽欢,支棱起来。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他人。”
没错,归根究底,追根溯源,就是沈砚舟的错。
比起她现在浑身酸痛,某些人只是顶着个没见血的牙印,她已经很宽容了。
花三十秒,许尽欢就哄好了自己。
到餐厅吃饭拉开椅子的动作,都透露着一股理所当然。
沈砚舟抬头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低低的笑声,像是某种气氛信号,又像是食肉动物餍足后的倦懒。
“已经9点了,你不上班吗?”许尽欢问道。
她自己当老板,上班时间比较随意,晚一点迟一点问题不大。
而且相映成趣属于摄影媒体类的公司,工作区间灵活。
今早十点会,她要和后期小组讨论智驾协会的宣传片细节,许尽欢只需会议前到工作室就行。
沈砚舟喝了一口咖啡,回答她:“松青不打卡,上班时间比较自由。”
他淡淡说道,没有过多解释。
许尽欢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低头吃早饭,对沈砚舟的回答,压根没放在心上。
事实上,做到红圈所合伙人的位置,沈砚舟早已不需要,如普通上班族那样上下班打卡。
律所和合伙人,相当于联系紧密的合作关系。
合伙人为律所带来大量案源和创收,律所给予一定股份,在年底按照一定比例分红,并且在律所重大事务里,合伙人享有投票权。
同样的,权益和义务对等,合伙人也需要承担相应责任。
担责,是升合伙人时的重要考量因素,也是许多高级律师不愿意升职的原因。
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阶段。
就拿工作来说,相比高年级律师,完全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沈砚舟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昨晚,不,准确点应该是,今天凌晨。
他抱着昏睡过去的许尽欢洗完澡,把人到床上安顿好,又回客厅拿了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改文件。
因此在清醒的状态下,沈砚舟有幸旁观了小狮子强盗般的睡眠模式。
许尽欢的睡相很差,经常半夜踢被子,等踢完被子不一会儿又被空调吹冷,便会不分青红皂白像蚕蛹一样把自己裹起来。
他好几次发现自己把半边被子,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许尽欢野蛮夺走。
回忆他们的几次同床同枕,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
最后闹得沈砚舟没辙,只能将女人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长手长脚禁锢住,她才会安分些。
许尽欢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关心的只有早饭。
“沈砚舟,你有考虑过,以后开个餐馆吗,我可以每天光顾的。”她眨巴着眼睛,咬着培根卷,眉梢眼角都透露出对美食的满意。
沈砚舟放下咖啡杯,唇角微扬:“难得在你嘴里,听见对我的正面评价。”
许尽欢敏锐意识到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暗示清早她无端的指责呢。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重新把话题拉回到早餐上:“就事论事,确实很好吃。而且我对厨艺好的人,一向很钦佩。”
但沈砚舟撩起眼皮,平淡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凉气:“颜总的厨艺,也让你钦佩吗?”
yan总?严总?谁啊?
许尽欢愣了一会儿,直到沈砚舟端着杯子离开餐厅,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等等。”
她叫住转身离开的男人,疑惑道:“你指的是,颜煦吗?”
沈砚舟脚步微顿,他背对着餐桌的背影颀长 。
在许尽欢看不到的地方,沈砚舟顶了顶腮,声线里带着几分莫名的嘲弄笑意。
他冷声提醒道:“凌晨2点20分,你有一个未接电话。”
闻言,许尽欢打开手机,果然有一通凌晨的未接电话,来自颜煦。
餐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沈砚舟原地等了两秒,没有听到解释。
他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在妄想什么呢?
明早就被拒绝过了,那只小狮子会被路边的风景吸引,但不会驻足。
睡完不认人,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说好的只上床,不谈感情,他也早该习惯了。
他的人生早已被划定,注定要按着预设的轨道前行,做令父母满意的孩子。
早在离开孤儿院被带入沈家大门的那天,在领养证和户口本上被冠以沈砚舟名字那刻起,他就用未来几十年的自由,支付了代价。
哪怕他可以诱捕。
自由奔跑的小狮子也只会在茶余饭后,欲望上头时,把他这儿当放松歇脚的客栈。
清晨的阳光温热,透过客厅那一整面的巨大落地窗洒入室内,却温暖不了冻结的气氛。
许尽欢望着沈砚舟离开的背影,莫名品出一点酸涩的味道,她皱了皱眉。
搞什么,整得好像,她是什么睡完不认人的渣女。
许尽欢瞥了眼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口惊天大黑锅朝她扣来。
凌晨2点20分的时间,更是让她百口莫辩。
男人迈步离开的背影,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口。
伤口不大,但细密的刺痛昭示着它的存在,在短短几秒钟內,令许尽欢膈应了好几次。
骨节分明的大手拉开厨房玻璃门,同时响起的还有带着电流声温润男声:“喂?”
沈砚舟扣着门转身看向餐桌,手机的通话不知什么被人回拨,此刻开着免提,亮屏搁在岩板桌面上。
娇小冷艳的女人,穿着他的衣服,单手撑着着脑袋,懒洋洋质问道:“大半夜2点钟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儿?”
许尽欢直白追问电话那端,眼神却是抬头看向几米外的沈砚舟。
“你上次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着落了。”颜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扩散到整个客餐厅。
许尽欢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皱了皱眉头,扔下一个字:“说。”
“昨晚我回我爸妈那吃饭,太晚了就睡那了。”颜煦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
“半夜,你爸过来敲门,问有没有见到儿子。”
许尽欢嗤笑道:“他的好大儿闹离家出走啊。”
“对,听说是在公司实习的时候,把一众部门老员工辞退,你爸发了好大的火,好像还动手了。”
“他年纪大了脾气还见长啊。”许尽欢屈起手指,有节奏地敲这桌子,满脸嘲弄:
“我那光宗耀祖的弟弟也是长本事了。离家出走,呵,这都我玩剩下的。”
电话那端的颜煦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你爸昨天来敲门的时候,被管家扶着,看样子被气得不轻。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看什么?”许尽欢反问道。
“我现在姓许,和那一家子没关系。更何况,老头子生的是他好大儿的气,我这个已经断绝关系的不孝女,有什么资格掺和他们一家人的家事。”
颜煦:“……”
“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先挂了。随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去吧。”
她扫了一眼几步外的男人,对着电话里说:“打探消息的事情,谢啦。”
颜煦笑了一声,说道:“不麻烦,有其他消息我再通知你。”
许尽欢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沉吟道:“除非老头子被气得让120拉走,否则不必通知我。大晚上来电话,不方便接。”
她声音懒洋洋的,还伴随着些许沙哑。
颜煦以为是温家那些不算大的烦心事儿,不值得她大晚上牺牲睡眠来费神,便笑着应了句:“行,等闹翻天了,再和你说。”
挂了电话,许尽欢翘着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昂首盯着沈砚舟,目光挑衅。
听见了?
她和颜煦清清白白,不怕当场对质。
“我听说律师是最讲证据的。”她勾着嘴角,像一只打了胜仗的草原野狮,翘着尾巴阴阳怪气道:
“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给别人扣黑锅。沈律师,你的职业素养,有点堪忧。”
有话当场说,有仇当场报,能当下解决的事情,绝不留到明天。
家里那些陈皮烂谷的事根本不算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况且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沈砚舟静静听完了全程,结合之前新荣记门口颜煦介绍他俩认识时的话,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他放下杯子,回到餐桌边,金丝眼镜后的蓝眸情绪复杂,愉悦中又夹杂着几分心疼。
许尽欢靠在椅背上,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问* 他:“沈律你……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嘛?”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许尽欢:嗯哼,沈砚舟,你是不是吃醋啦?
沈砚舟:……是
35.simply lovely
◎“有些人,脑子里不干净”◎
她目光清冽, 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落在沈砚舟眼里,完全就是一副抓到别人小辫子的狡黠模样。
小狮子昂着头,懒洋洋地靠在真皮椅背上, 看向他的眼神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有着被误会的不忿,有着等着看他好戏的揶揄,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种种情绪交织, 唯独没有沈砚舟臆想中的伤心。
这一刻, 沈砚舟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们, 是两个被原生家庭困在各自牢笼里的囚徒。
两只无家可归的野兽,在冰冷的钢铁丛林里,嗅到了散发着同类味道的彼此。
注定会被吸引。
他看中的小狮子, 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 也更加潇洒。
那些听着就麻烦的纠葛,在如今的许尽欢心底已经无法引起惊涛骇浪, 仅仅只是在湖面投下一枚石子,能带起阵阵涟漪, 却无法打破整片湖面的平静。
断绝关系的阵痛,在长久的时间下,伤痕逐渐结痂。
沈砚舟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抚摸傲娇的猫科动物。
“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一次, 沈砚舟依旧把主动权交还, 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认输。
许尽欢舔了舔嘴唇:“以后来你家蹭饭,不许拒绝。”
沈砚舟顺毛的动作没停,手指轻柔地勾着发丝, 没料到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揭过此事。
按小狮子有仇必报的性子, 他今天误会人, 这头脾气不好的狮子,可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才罢休。
今天倒是反常。
沈砚舟轻笑一声,说道:“成交。”
“可以点菜嘛?”许尽欢试探道。
“可以,但我毕竟不是新东方的优秀毕业生,不能保证你点的每个菜都会。”
许尽欢嘶了一声。
心说,这话的潜台词,莫不是其实你会得很多吗,只有少数冷门菜系不会。
“佛跳墙?”许尽欢得寸进尺,一步步试探底线。
沈砚舟垂眸,和她仰头的视线对上。
“有点麻烦。”他说道,察觉到许尽欢抿了抿嘴,又幽幽补充道:“这个做起来太麻烦,要吃的话,得提前一天和我说。”
许尽欢下垂的嘴角瞬间上扬:“没问题!”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她嘟囔着把头顶的大手拽下来。
“成年人骨骺线闭合的时间在20岁左右,骨骺线闭合后,就不会再有自然生长了。”
许尽欢嘴硬道:“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没有x光透视眼就不要乱说,没准我能长到170呢。”
好气哦,长得高了不起哦。
话说有些人,190的身高到底是怎么长的,小时候吃化肥长大的麽?
回应她的是沈砚舟的一声闷笑。
轻笑的气流在许尽欢耳边拂过,像是柔风拂过耳畔,又像是低音炮炸响在耳边。
许尽欢只觉得耳垂发痒,经验告诉她,那一侧耳垂现在一定红得滴血。
但这一次,她没有遮掩。
血液涌向耳垂,令那一侧耳根都烫得惊人。
而许尽欢撑着椅子探身,微微侧头,用红到发烫的耳垂,去蹭沈砚舟那一截露在衣领外的锁骨。
沈砚舟的体温偏凉,皮肤比正常东亚人更偏白皙,v领领口露出的半截锁骨,像是一截光洁温凉的暖玉。
发烫的鲜红耳垂抵上的那刻,如同一滴热油滴在冰水中。
许尽欢发出一声娇嗔的喟叹。
她凑得足够近,近到男人脖颈上她方才咬出的齿痕就在眼前。
娇软舌尖添上伤口是带来的刺痛,令沈砚舟倒吸一口气。
刺痛并不强烈,但却无法忽略。
耳边是舔舐是带来的细微水声,脖颈的痛感,像是绵密的细针扎在神经丰富的部位。
如同过电般的爽感,令沈砚舟不再忍耐。
他抬手掐着许尽欢的下巴,停下她啃噬他脖颈的磨叽动作,狠狠地吻了上去。
凶狠至极,两舌头谁也不肯退让,谁都不愿露下风。
他们缠绵地接吻,凶狠地争夺。
沈砚舟如昨夜床上一般强势,今早重新套上的西装,那层斯文有礼的皮在此刻被扯下。
所谓道德,所谓绅士,所谓温和,都是他的伪装。
而那个撕下廉耻修养的暴徒,才是许尽欢感受到的真实。
“昨天,我很满意。”许尽欢喘着气,笑得肆意张扬。
她眼睛亮得惊人,柔软的唇瓣被蹂躏得鲜红。
沈砚舟居高临下,墨蓝色的眼眸在她水光淋漓的唇瓣上停留,大手依旧稳稳托着她的下巴,制衡着她。
直到那双兴致盎然的眼睛,被他自己的倒影,满满当当地填充整个视野,沈砚舟才动了动大拇指,拭去她嘴角的晶莹。
“谢谢夸奖,我们彼此彼此。”沈砚舟开口说道。
仿佛看透了许尽欢的想法,他扯唇:“你之前点的菜,昨天已经吃上了。那我想吃的,能点菜麽?”
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眼眸自上到下缓缓扫过许尽欢全身,而后抬眸,锐利的视线停在许尽欢还未褪去媚态的脸上。
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过。
许尽欢自然get到他的意思,经过一夜的亲密接触,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
她半跪在椅子上,伸手搂上男人脖颈,如情人般语气缠绵亲昵:“怎么你昨晚不满意啊,我看你也很爽啊?”
“嗯。”沈砚舟不为所动,一本正经道:“点菜这事讲究礼尚往来。”
许尽欢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说道:“行啊,那下次看我心情。回头你的佛跳墙把我先喂饱,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你的点菜。”
她松开挂在男人身上的藕臂,心说,还点菜,想得美。
不过昨晚,她倒是吃上了西装play的饭。
还真别说,比想象的更香。
特别是她垫着沈砚舟的西装外套,被抵在飘窗上浑身颤抖退无可退时。
看似毫无反抗之力。
但男人的领带却攥在她手里。
身处下位者却手攥猛兽的缰绳,她的每一次扯动都会得到反馈。
那种心理快感和身体愉悦互相叠加,层层递进,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令许尽欢到现在都意犹未尽。
许尽欢有理由怀疑,某个吃不了一点亏的无良律师,名为点菜,实则是为了扳回一局。
她上次在南京点了“西装暴徒”的菜,昨晚上才吃上。
从四月份等到快五一,整整半个多月。
等得春天都过去了。
沈砚舟要点菜,那她也礼尚往来,让他好好等等。
许尽欢边腹诽,边起身,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欲盖弥彰道:“有冰块吗?我想加点冰块。”
“大清早,喝冰咖啡?”沈砚舟眉头拧起。
许尽欢从容点头,理所当然得解释道:“是啊,所有的喝的,加冰都会变成仙品。”
“胃疼的时候,再叫苦不迭。”沈砚舟淡淡道。
许尽欢讪笑道:“应该不会吧。”
虽然偶尔会胃疼,但大多时间她的胃都是铁胃,求这厮别乌鸦嘴毒奶。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冬天也这么喝,目前还没喝出毛病。再说,我又不像某些人,一杯白酒就能送进医院。”
提起成都挡酒,结果胃出血的糗事,沈砚舟也没什么反应。
听她说一直这么喝,沈砚舟尽管眉头紧皱,但还是接过许尽欢手上的马克杯,到制冰机前给她加了几块冰。
“加满!”许尽欢催促道。
沈砚舟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从头到脚,视线最后停留在许尽欢踩在地板踩在地板的赤足上。
许尽欢歪着头等他开口。
如果没料错,几秒钟之后,无良律师会开口教育人。
说些什么贪凉不健康,最好再把拖鞋穿上之类大同小异的话。
这样带着说教意味,看似关心却并不走心的场面话,她在别人嘴里听过很多遍。
多到许尽欢心情好的时候,会懒洋洋敷衍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懒得辩解,直接当做没听见。
晶莹剔透的冰块在杯中叮当作响,高档住宅区的环境足够安静,安静到平时经常忽略的细小声音都清晰可闻。
零度以下的冰块接触到温热的咖啡,溶解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响声,像是黄油在煎锅中融化是的白噪音。
直到马克杯被递到眼前,许尽欢也没等到预想中的说教。
沈砚舟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白色马克杯,阳光从落地窗洒入,给画面拂上一层柔光滤镜。
而杯子耳柄的位置空着,留给了她。
许尽欢垂眸看了眼。
原本喝了一半的咖啡,此刻冰块加到7分满,冰块多到超高奶咖的水平面。
“谢了。”她伸手握住马克杯的耳柄,对着面前的男人抬杯致谢。
沈砚舟回到餐桌前,把空盘子收回,顺便说道:“如果想继续睡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好再走。”
许尽欢啜了一口冰透的奶咖,感受着低温在口腔蔓延,刺激着倦怠的神经清醒,摆脱困倦状态。
“那你呢?”她问道。
沈砚舟抬头,对上杯后那双还残留着媚气的眼睛,喉结滚动道:“上班。”
低哑的两字,他尾音刻意放轻,到许尽欢耳朵里,听到的居然是“上床。”
原本懒洋洋的人瞬间瞳孔睁大,赤足下意识扣紧。
等许尽欢意识到她没有穿鞋时,已经来不及了,脚趾摩擦着光滑的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音。
“大清早,又干这事儿,不合适吧。”
许尽欢脚趾蜷了蜷,嘴里的话一点没留情。
沈砚舟云淡风轻:“我说的是上班,你说的什么?”
“……”许尽欢一本正经地回敬他:“我指的是……我们再磨蹭下去,上班迟到太久不合适。”
“是麽?”沈砚舟轻笑,金丝眼镜遮住眼底的兴味:“我怎么觉得,我们谈论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呢?”
许尽欢发誓,餐桌对面收拾东西的无良律师,嘴角弧度一定上扬了几个像素点。
她双腿交叠,白皙的赤足在空中晃悠。
喝完马克杯里剩余的咖啡,许尽欢习惯性地咬着冰块,含糊不清地指桑骂槐。
“有些人,脑子里不干净,联想到的东西也奇奇怪怪。”
沈砚舟提着公文包,站在玄关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着光的缘故,镜片折射的光线让许尽欢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他磁性低哑的声线穿过朦胧。
“我们干律师的,上班都是脑力活,联想能力上肯定比不及许大摄影师。”
他意有所指。
说完,深灰色的进户门就被合上,像是宣告了这场临时意动的嘴仗,以乙方领先优势结束此次交锋段落。
回旋镖都短短十秒钟之内,在这套位于上海市中心的大平层里,转个圈,又扎到许尽欢身上。
她磨了磨后槽牙,冰块咬得嘎吱作响。
早知道,刚才咬狠一点了,咬断某人脖子才好。
等等……
许尽欢嚼冰块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
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沈砚舟今天穿的衬衫是一件低领,方便了她腰酸腿软时,被沈砚舟抱在怀里,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咬着人脖子撒气。
而沈砚舟不知是忘了还是没注意到,出门时还是早上那身衬衫马甲……同理可得,嗯,她的齿痕还大咧咧地印在那人脖颈上,露在外面。
一想到,无良律师要顶着个丑兮兮的牙印上班,许尽欢就有股恶作剧得逞的暗爽。
虽是无心之举,但也算小微报了一下仇。
许尽欢哼着歌去厨房,把咖啡杯洗了。
水池旁的料理台上放一个泡沫箱,荧光黄的便利贴在雪白的盖子上极为显眼。
杯架就在料理台上方,她垫脚把杯子放好后,随意瞥了眼便利贴。
【挑你喜欢吃的拿走吧。 ——沈】
字如其人,短短两行字行云流水,细看却笔锋凌厉,自成一派。
完全符合许尽欢对下笔者印象。
看似言笑晏晏,斯文矜贵的都市精英,实则石头披着人皮的食肉凶兽,冷不丁就坑你一把,防不胜防。
许尽欢掀开盖子,泡沫盒里塞得满满当当。
“搞什么?”
她翻了翻,全是进口的高档海鲜食材,从鲍鱼生蚝到三文鱼澳龙,品种繁多,产地跟集邮似的遍布全球。
许尽欢这下是真的无语了。
“不吃还买这么多,有钱人都流行钱多烧得慌吗”
想起上次也是,她替人整理冰箱,翻出来一堆过期没拆封的海鲜。
泡沫箱里还留着未化的冰袋保鲜,想来是沈砚舟拿回来快递后,直接搁在料理台上,都没往冰箱里放。
她嘴角抽搐,掏出手机。
他俩没加微信,不过好在之前在成都的时候,加过企鹅。
许尽欢给企鹅联系人【民法典撰稿人】发消息。
【暴打渣男柠檬茶:这一箱子海鲜都给我?】
她等了一会,对面回复道。
【民法典撰稿人:对,都送你了。】
许尽欢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一个平平无奇的泡沫箱,里边食材估计得好几万。
【暴打渣男柠檬茶:又是你家里给的?】
发完信息,她先去卧室把自己行李箱重新收拾好。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乱堆一气。
作为标准的p人,许尽欢没有那个耐心把箱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也没那个本事。
东西怼进去,箱子能合上就万事大吉了。
去成都的时候,四川的天气还未回暖。行李箱里基本上都是厚衣服,占空间又不好收。
试了几次,箱子的金属锁扣都扣不上。
许尽欢干脆坐到铝合金行李箱上,用体重施加压力,艰难地扣上了锁扣。
推着箱子出来,企鹅的通知列表已经躺着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民法典撰稿人】的8秒语音。
许尽欢点开。
“我妈寄过来的,你拿走吧,都是海鲜我也吃不了。”
淡淡的低音炮,音色辨识度极高。
许尽欢听见声音背后的风声,猜沈砚舟在开车,没空一个字一个字敲键盘,才回了一条仓促的语音。
她骑着好不容易合上的行李箱,慢慢悠悠从卧室挪到走廊,对着手机的麦克风,按下语音框。
“只挑贵的,不挑合适的。你们有钱人买东西都这样?”许尽欢咂舌道:“就是挺可惜,你妈妈估计也没想到,死贵的食材,最后都便宜了外人。”
沈砚舟这次的回复很快,像是时刻关注手机,几乎秒回。
同样也是一条语音。
“她确实没想到。她买的时候,想的大概是要么被转手扔进垃圾桶,要么在冰箱放到过期之后,再被扔进垃圾桶。”
许尽欢一愣,把这条语音又重播了两遍,差点以为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沈砚舟语速并不快,每个字都咬字清晰,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一头雾水。
“你妈妈……知道你海鲜过敏,吃不了,不仅喊你回家吃,还经常来了寄快递过来……”
许尽欢说了一半,接下来的猜测她不太说得下去,干脆手指上划,取消发送。
“这也太诡异了吧。”她盯着手机嘟囔:“他妈妈该不会是一个狂热的海鲜爱好者,希望所有人陪她一起吃吧。”
“也不对啊,他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是‘儿子,妈妈做了你喜欢的海鲜烩饭。’我也没听岔啊。”
许尽欢越是复盘越是觉得诡异,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了。
手机振动,【民法典撰稿人】发来语音通话。
她摇了摇头,把脑袋里那些奇怪的猜想晃出脑海。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点,她准备看看无良律师葫芦里,又在卖什么假药。
语音通话接通。
沈砚舟直接说道:“忘记你上次说不会做饭了,拿回去也浪费。有想吃的你就放冰箱里,下次来做给你吃。剩下的麻烦帮我扔掉。”
几句话,槽点多一批。
许尽欢都不知道,她该先吐槽哪个比较合适。
“呵呵,直接都给你扔掉。不用谢。”
她无语至极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妈妈很喜欢海鲜吗?”
“那倒不是。”沈砚舟的车窗似乎没有关,听筒里传来阵阵风声,伴随着熟悉的男低音,“海鲜是她儿子喜欢。”
“你也有个……弟弟?”许尽欢迟疑道。
“没有兄弟。”
许尽欢:“?”
没有兄弟姐妹,那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她儿子不是你吗?
“你……”
许尽欢话还没出口,电话那端的沈砚舟就率先开口。
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又或许是故意放出了饵,但当许尽欢准备咬饵追问时,又暂停了这个话题。
风声簌簌,进过信号转换后夹杂着些许电流声。
但沈砚舟说话的语调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像是被微风拂过后的水面,优雅又带着独特的韵律,在许尽欢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出门记得穿件外套,起风了,短袖会冷。”
“嗯。”许尽欢难得陷入了纠结,要不要问一下海鲜的事情。
她并不擅长人际交往,大部分时候都是有话直说,有意见直接怼,有仇当场报。
但,今天她有一次犹豫了,因为同一个人。
种种迹象表明,海鲜这个词汇,似乎是开启沈砚舟秘密的一把钥匙。
她和沈砚舟的关系暧昧又尴尬,似乎在早上当面打给颜煦对峙的电话后,在她得寸进尺地要求以后来蹭饭,却得到沈砚舟默许后……
这个浑身都带着秘密,如同恶劣天气里被云雾环绕,而看不清湖面的赛里木湖,终于散去朦胧雾气,于日照金山下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断断续续的细微风噪在扬声器里呲呲作响,提醒着许尽欢这通电话还未挂断。
谁都没有先说话,通话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尽欢握着手机,环顾空旷的房间。
沈砚舟的家她上次来就打量过,只不过那次是晚上,现在是清晨。
她追寻着阳光,看着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在客厅展柜的全家福上,若有所思地打量。
“长得不太像啊。”许尽欢嘴角勾了勾,喃喃道:“确实帅得过头了点。”
这种人间极品,干什么律师噢。
来给她当模特多好,物尽其用。
“你说什么?”沈砚舟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
许尽欢回神,说道:“啊——你还在啊。”
“我以为电话已经挂了呢。没说什么,就这包海鲜,每个品种都长得不太像。”
“……”沈砚舟沉默了几秒钟:“海鲜帅得过头?”
许尽欢嗯了一声,语气自然地睁眼说瞎话:“是啊。这里面有只澳洲大龙虾,外壳坚硬,颜色鲜亮,在龙虾界实属难得一见的帅虾!”
“……”沈砚舟再次陷入沉默。
在质疑小狮子,和怀疑自己幻听之间,他选择了闭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砚舟:我其实在打110和120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说服自己,搞艺术的人脑回路总是奇思妙想……尊重理解[裂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