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说人心易变,而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人心真的会变就好了。
那我们就不会再彼此相爱,也不会再彼此折磨。
那天我跪在他公司下,向他求婚。
而他抱着另一个女人亲吻,甚至不愿意施舍与我一个眼神。
一片嘘声中,我却感到那般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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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过许多工作。服务生,打字员,保险推销,装修工,但总干不长久。
我会收到各种各样的辞退理由,也有比较直白的,告诉我有人出钱让我走。
我知道是谁做的。即使我更换城市,更换姓名,他的阴影也始终笼罩着我。
那天夜里,我收到一封工作邀请函,希望我能够加入“潮声”。
我就知道,他容忍我逃避的耐心已经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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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是一个在江城异军突起的香水品牌,在短短几年内便吞吃了几乎所有竞争者,垄断了北方的香水产业。
想要加入这家公司,就算是个清洁工也需要层层筛选。而我直接被内部邀请,成为了一名前台招待人员。
和我一同穿着性感服饰,笔笔直直站着的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她们都曾经自命不凡,觉着自己可以步步高升,但也逐渐在时间的冲刷下认清了现实。
“我昨天见着咱们老总了,真是帅得我要原地去世。”与我排到一班的女孩叫做杜沁,此刻正闪着星星眼,凑近我激动地说。
“嗯。”我勉强地点头,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张深入骨髓的面容。
我正失神,杜沁却忽然露出严肃的神色,拉扯我的袖子。
周围的气氛陡然安静,我抬头看去,只见几个黑衣保镖打开了玻璃门,随后恭敬地站定。
再一会,一个身穿灰色风衣,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人便自他们的簇拥中踏入我的视野。
我心尖一悸,那股恐惧感又渗入了我的皮肤。
而他目标明确地向我走来,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好久不见,虞小姐。”
我僵硬地微笑,朝他点头:“莫总。”
“不必这么拘束。”他亲和地说道,“把这里当做你的家。”
“好的。”我低下头,神经依旧紧绷。
隔着漆黑的墨镜,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又如老友一般寒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好得很。”我平静地回答。
“哈哈。”他笑起来,语气倏地变得玩味,“我也是真没想到。”
“你会为了钱,连援.交都去做。”
我顿时感受到许多诧异与鄙夷的目光向我投来,于是垂下头,不发一言。
“虽说怕沾上性病,但作为老朋友,我还是愿意照顾你一下。”他抬起手,将一张卡片轻佻地塞进了我敞开的领口里。
“迟到的话,我是不会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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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接待过形形色色,照片看一眼就令我恶心的男人。
只是每次进酒店抱住我的,都只有那抹熟悉的温度。
我继续默默地站着,演好一个花瓶的角色。而显然其他的花瓶们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一个消遣的机会。
“哟,我说一个新来的怎么能和莫总说上话。”章巧尖酸地嘲讽道,“原来是靠的床上功夫。”
“好了,少说两句吧……”
“哼,和鸡说话我可嫌脏。”
杜沁见没法替我开脱,于是小声问我:“你和慕总到底什么关系?”
我抿唇,如实说道:“他是我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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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如约打开酒店的门时,莫听已经到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要脱我的衣服。我却揪住自己的衣领,向他伸出了手。
他微微一怔,随即面露讥讽,从钱夹里取出一大把钞票,甩在我的头上,洒下一场红雨。
我咬着唇,一点点把钱捡起来收好,随即主动拉开了裙子拉链。
他揪住我的头发,迫使我跪在他的脚下,随即低头在我耳边语气温柔地吐气:“我还是喜欢你以前,谁都瞧不起的模样。”
既然付了钱,我们就是生意关系。他也把我当做真正的援.交女,毫无尊严地玩弄。
我感到身心俱疲,在他终于发泄完后很快便要睡死过去。
我听见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迷糊间问:“你要走了吗?”
他以前是不会走的,非要等到我醒来给他一个早安吻不可。
而他此刻凉薄地笑道:“虞晚凝,我还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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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二天早上,他就向我展示了自己的生活。
我被一阵剧烈的破门而入声吵醒,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你是?”我迷茫地看向那个烫着卷发,长相艳丽的女人。
而她直接扑上来,扒我的被子。
我的困意顿时消散,连忙将那薄薄的布料扯住,可即便如此还是裸露出了大片皮肤与惨不忍睹的吻痕。
女人更加怒不可遏,画着精致眼线的双眼几乎倒竖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重重一巴掌掴在了我的脸上。
“婊子!小三!”她对我大喊,随即又是一巴掌呼上来,即使我及时挡住,尖利的指甲依旧划破我的手背,渗出暗色的血珠。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明所以,艰难地推拒着这个已然疯狂的女人,“我不是小三。”
“还狡辩?真不要脸!”她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我是莫听的未婚妻!”
我的心顿时落在冰窖里一般,一阵刺痛。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活该被打,还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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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弃了抵抗,等到她终于打累了离开,才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起来。
我有点鼻酸,但看着小心藏在床下没被踩坏的那沓厚厚的钱,又觉得没什么捱不过去的。
我打了辆车,快速来到医院,将欠下的医疗费用还上一部分,而后来到重症室看妈妈。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她戴着呼吸器,听见我的脚步声,浑浊的眼睛中渐渐浮现出曾经的慈祥。
我坐在床边,缓缓握住她的手,她也用仅剩的力气努力地回握。
我使劲咬住唇,不让泪水流下来。
我挤出欢欣的笑容,对她说道:“我找了份好工作,赚得挺多,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样苍白的谎言我已经说了许多遍,她大概也早已明白事实。她虚弱地朝我点头,而后艰难地抬手,用小指在胸前轻点。
——当年的事,对不起。
我泣不成声,抚摩她斑白的发。
“我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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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莫听之间的仇怨,已经很难再分清是谁的责任。
而一切错误的根源,是我。
当我还是豪门虞氏集团的千金小姐的时候,我也和大多富家子弟一样,跋扈,自私,任性,冷漠。
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孩。
而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孩要一直跟着我,一跟就是十年。
那时候,他叫做另一个名字,莫汀。
他是一家制药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因为父辈的生意来往,我们经常可以见面。
他的性格非常腼腆柔弱,我最看不起的类型。
他的父亲说想要我多带着他玩,变得开朗一点,以后才好继承公司。
而我非常不高兴。我想要的是白马王子,像莫汀这样话都不敢说的小矮人,怎么配和我玩?
可无论我怎么表达自己的厌恶,他就是要跟着我。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用畏缩而希冀的眼光湿漉漉地看着我。
彼时思想并不复杂的我就想了个主意,只要我欺负他,他就会自己哭着回去找妈妈了吧。
于是我开始故意把他往地上推,或者捉迷藏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回家,又或者强迫他穿女装然后拍照给其他人嘲笑。
他经常被我弄得双眼通红,却还是牢牢攥着我的衣角。
我更加不满,因为他,我好多的朋友都叫我软蛋的小娇妻。
而我是不可能会嫁给莫汀的!我抓着莫汀的肩膀使劲摇晃:“快说你根本不喜欢我!”
那是莫汀第一次没有对我说好。
我气得开始掉眼泪,觉得我的一生都被莫汀毁了,而他只是手足无措地为我抹着眼角,不发一语。
我于是把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巷子,然后掉头就跑。
但过几天他还是回来了,只是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他从来没告诉过我那几天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过。
我只知道,我的麻烦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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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汀似乎从来没告诉过他的父亲我都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那个看起来总像喝醉了一样的男人每次到我家来,都会送我许多礼物。
我便更加肆无忌惮。
我会把所有受过的气撒在莫汀身上,用我能想到的一切恶作剧捉弄他。
又一次我将他绑在椅子上,说:“我们来玩警察游戏吧。”
他一如既往温顺地点头。
我于是拿着朋友送我的玩具枪,对着他的额头用力开了一枪。
我发誓当时的我以为那就是一把普通的小玩具,却没想到里面填装的是实心的铅弹。
莫汀当即头破血流。
虽说抢救及时,但他的额角还是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使他后来不得不留着几乎遮住眼睛的长发。
但他对他暴跳如雷的父亲说,这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看着他头缠绷带的可怜模样,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安与愧疚。
之后我的行为也稍微收敛了一些,只是依旧没给过他好脸色。
我就这样当了许多年的坏女孩,他也这样任由我欺负了许多年。
为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理由,也懒得想。
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莫汀向我求婚了。
那时候我也对婚姻、对爱情没什么概念,但看着他虔诚地在我无名指上戴上钻戒,我却没有拒绝。
我想,当软蛋的小娇妻就小娇妻吧,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他了。
就这样,我与莫汀无比荒唐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而我从未料到,等待着我们的又是怎样荒唐的命运。
此篇文章灵感来源于伊藤润二《坏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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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之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