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进入多雨的季节,天空笼罩在雾蒙蒙的一片阴翳之下,暗沉的天气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周全听着手机里不断重复的关机提示音,眉眼间溢出些烦躁。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滴答滴答落在窗沿上,又溅起小水珠嘣在窗户上,周全从屋内看去,只看见沾满了水雾的窗户。
树叶摇曳着,被雨水吹打地凌落一地,片片落叶粘在窗台上,周全望着雨水聚集在一片树叶的小洼地。
他打了一通电话:“司阮没有和你联系吗?”
“好。”他心中沉了下来,然后沉默了下来。
阴郁的天空渐渐暗沉下去,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手撑着下巴,久到夜灯亮起,电话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时,他才猛然直起身,乱忙把手机拿到耳边。
“司阮现在正在蓉城,只有她一个人。”
“我知道了。”周全知道司阮一个人跑去了蓉城,心一瞬间放下,还好她不是因为出了意外才不接他的电话。
但随即他心中又被满心的愤怒和担忧包围,司阮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一个人不知道在外面很危险吗?
他得去找她!
几乎是立刻,他让人订了最近一趟到蓉城的航班,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还来得及,只是拿了件衣服准备出门。
刚一打开门,谢乔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他见周全行色匆匆侧身给他让出空间来,但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有事要来找周全,赶忙从背后拉住周全。
“你要去哪?我有事和你说。”
周全转了个身,迅速丢下一句:“我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然后甩开了谢乔。
周全背影消失在电梯中,谢乔挠了挠头,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既然没空那就下次再说吧。
谢乔低头发了个消息,然后把周全走得太急没来及关上的门也带上。
周全再次拨通司阮的电话,毫不意外收到的还是关机的回应。
他克制住心中的怒气,打算等到了蓉城再和司阮算账。
不成想,沈真发来消息,周全紧紧盯着上面的字,他感觉他好像有点看不懂了,司阮电话竟然打通了吗?合着就是不接他一个人的电话。
周全气急了,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他抿了下唇,觉得司阮真是好样的。
真不知道怎么惹到这位祖宗了。
周全眼神冷冽,就连笑也透着凉意,他咬着口腔里的软肉,手不禁攥紧了几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司阮了,他倒想看看司阮能拿出什么理由来。
一下飞机,他就直奔司阮所在的酒店,但当他站在酒店楼下时,他不禁疑惑,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至于为了司阮兴师动众地还特地飞到蓉城吗?
他来了又怎么样?是想带司阮回去吗?
周全想得入了神,直到前台接连叫了他几声他才回神。
前台笑容甜蜜,标准:“先生,要办理入住吗?”
又有人进来,拉开门的一瞬间冷风吹了进来,将他吹得清醒,他摇摇头,又转身走出了酒店。
蓉城夜晚气温不比白天,瑟瑟凉风将他裸露在外的手吹得红了起来,周全回看了一眼背后的高楼。
因为今天天气太晚了,所以不便去打扰司阮,明天再来找她。
司阮是沈真的朋友,他年龄稍长一点,也算是她的长辈吧?
他就是出于长辈的身份担心司阮才来的。
对,就是这样。
他嘴一张,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来,转了个身,他又走近了酒店。
他偏要和司阮住同一个酒店,到时候将她抓个现行,看她还能如何狡辩!
司阮从灵山寺回来后头脑昏昏涨涨,睡了一夜后不但没有缓解,反而症状还加重了。
她感觉眼皮重地快要抬不起来了,只是撑着坐起身眼前就晕得不行,天旋地转得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司阮尝试用力眨了眨眼睛,但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鼻子堵住了,她只能微微张开嘴巴用嘴呼吸,腿软的不像话,强撑着坐在床边,好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她拿出手机来,下单了退烧药还有感冒药,也给前台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三餐都送到房内,这样也能让人及时观察她的情况。
她一个人,身边没个人照顾,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身上还一阵一阵地发冷,司阮看了眼窗户,是关上的,她脑袋迷迷糊糊地转不动,身体也发沉。
司阮眼皮沉重,渐渐闭上了眼,裹紧了被子,将自己埋进了被子中。
……
周全决定蹲守在酒店楼下,司阮她总要出门的吧?他就不信逮不到她。
虽然已经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但为了以防万一,免得他去找司阮时跑空,还是在大堂处最为保险。
“诶,对,3012的客人,把药给我吧。”前台从小哥手里接过外卖。
周全的注意不自觉转移到她的话中,3012?那不是司阮的房间吗?她生病了?
他心里顿时又急又气,叫她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她。
周全赶忙大步走上前问,看着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走过来,前台眼神立刻戒备起来。在他说出司阮的姓名还有年龄后,前台才渐渐卸下防备。
他提出把药给司阮送上去,不过为了保护客人的安全,酒店还是派了专人跟着周全。
因为司阮提前打过招呼,酒店的人刷门卡进入,周全一把推开门,焦急地走进去,环视了一圈,才看到一团被子中间的司阮。
周全将司阮的小脸从被子里轻柔地扒拉出来,冰凉的手贴上她滚烫通红的脸颊,司阮立即感到舒服地在他手上蹭了蹭,他眼眸闪着复杂的光,喉结滚动了下,最后还是无奈地叹气,捞起司阮,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看样子司阮已经烧了很久了,他拍了拍司阮柔嫩的脸颊,她只嘟囔几句而后再无反应,她即使睡着了细眉依然紧紧拧着,周全叫了她几声,见她实在没反应后拿她没办法,只能先物理降温。
酒店跟着的人见他对待司阮举止熟稔亲密,在周全挥挥手后放下药还有早饭悄无声息地离开。
周全的手才离开,司阮就紧紧地又贴了上去,她不想离开让她舒服的源头,汗湿的头发弯弯曲曲粘在她越发白莹如玉的脸上,烧得红艳的嘴一瘪。
周全要将她放下去,司阮不愿,甚至还伸出手来抱着,两人动作间被子掀开了不少,阵阵凉风灌进去,司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全见状,仔细地把她黏住的头发撇开,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劝说:“我不走,我去接热水来给你擦一擦,乖,松手。”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司阮背部,带着抚慰的意思,司阮头一偏,果然慢慢松开了手。
明亮的灯光让司阮的睫毛闪着晶莹的光,她刚才还委屈巴巴,现在却一副乖巧的模样,脸上通红,身体不舒服使她时不时哼哼几句。
周全好不容易扒开了身上的八爪鱼,擦了个下额头上出的细汗,目光流转在司阮脸上,看着她挺翘的鼻尖,嫣红的唇瓣,逐渐看入了迷,他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大声,扑通扑通,在空寂的房间内回荡。
他眼神停在司阮唇上,舔了下嘴唇,感受着越发不受控制的心,他猛然回神,随后他耳朵爆红,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燥热乱窜,他连忙抽回视线,快速呼吸了几下,觉得还不够,他冲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脸上猛拍了几下。
凉意瞬间冲袭脑袋,他抬起头,镜子中的人耳朵仿佛要冒烟,红得要滴血,大颗大颗地水珠顺着锋利的脸庞滴下,在颌骨分明处汇集。
周全闭了闭眼,简直是疯了。
他心乱得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心中还一团乱麻,但脑子还在指使着他接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才将帕子浸湿,小心翼翼地给司阮擦拭着脸,脖子还有手脚。
他呼吸都放轻了,像是对待易碎的娃娃,忍着乱跳的心脏和不受控制急促的气息,快速给司阮擦拭完,他将帕子甩在盆中,水受重力溅起溅在他脸上,周全立马起身开了门在门外透气,凳子被他带倒在地上,有地毯铺着,声音减小,并没有惊醒熟睡的司阮。
周全靠在门口平复着呼吸,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敢走太远,只在楼梯处打开窗,脸被冷风吹得僵硬,他想要动一动,却只能艰难扯起嘴角。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脸上温度降了下去,但周全想到房间内还有一个病人,意识不清,他就顿感棘手。
几番挣扎下,他还是进了房间,谁来都不如他自己来放心。
而司阮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过,脸上的红润倒是消退不少,她自己也觉得热,两只手伸出来,嘴巴无意识张开。
周全走在软毯铺设的地板上,悄无声息,他动作又轻又缓,在司阮床边坐了下来,刻意不去看她的脸,重新接了热水,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地给她擦着手心脚心。
一直坐到了日暮落下,他伸手探了探,温度差不多降下去,强硬地把司阮拉起来。
“别动,烦死了,我要睡觉!”司阮还生着病,身体不适,只想睡觉,于是她带着脾气冲周全小声吼着。
身子不停地扭动,想要从周全手里窜出来。
他拉着司阮的动作一顿,手不自觉收紧,周全轻轻勾起嘴角,他也是为了她好,睡了一天了不吃饭怎么行,合着他还吃力不讨好,多管闲事了呗!
周全舔了下后槽牙,不顾司阮的挣扎,自己也顺势坐在床上,让司阮能够借力靠着他。
“听话!”他语气加重了些,司阮在他怀里吓得一激灵,睁开迷蒙的眼睛,发着高热让她难得展现出脆弱来,水雾朦胧的眼睛迅速笼上难过,但只是抽泣了下,她没再抗拒周全的动作。
周全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现在肯定连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眼色复杂,看着她乖巧地望着自己,还是没能狠下心,哄着她张口,给她喂了饭后又让她吃药。
而司阮生了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看着温顺听话,生病时却闹腾得不行。
她紧紧闭着嘴,软着眼神看周全,示弱抗拒着不想吃药。
周全觉得他的底线一降再降,就连看着她难受都想的是要不就不吃药算了。
司阮呼吸灼热,毛茸茸的后脑勺蒸腾着散发热气,他摇摇头,很快清醒过来,不能被她这幅假象骗了。
周全默默在心里想,她惯是会迷惑人的。
司阮见示弱也没用,认命地闭上眼睛,周全捏住她脸颊两侧,趁司阮没拒绝时赶紧把药送进去。
一通忙活下来,周全紧张地出了一身汗,回头看安然睡去的司阮,给她掖了掖被角。
在周全离开后,司阮睡了很久才醒,这次她感觉浑身轻松,头也不晕不涨,就是身上出了汗,有些黏腻。
她睁着黝黑发亮的杏眼,感受着嘴里还泛着药物的苦涩,她好像看到了周全。
怎么可能,司阮很快又下意识否定了这一想法,他在桐城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蓉城?
窗外的圆月以及明亮清透的夜空昭示着明天也是个好天气,漫天的星光闪耀,月色入室,浅浅勾勒出司阮模糊的轮廓。
她看着印着满窗的星星,自嘲地想她在周全心中不过只是一个学妹而已。
但又是谁喂她吃了饭和药呢?
心里惦念着司阮的情况,周全早早地醒来,想着她昨天只吃了一顿饭,人生病之后身体虚弱,得吃些清淡的东西调理,他自己下楼去附近给她买早餐。
蓉城的早餐种类多,周全就买了几种口味稍淡的。
天才蒙蒙亮,深蓝的天空下早餐店已经热火朝天,亮起了灯牌,热锅滚烫的包子蒸笼一揭开热气就扑面而来。
周全提着早餐快速进了酒店,就见昨天还病殃殃躺在床上的人面色红润,站在不远处与前台有说有笑。
“我昨天生病了还要谢谢你们了。”除了酒店的人照顾她,司阮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前台对司阮有印象,她刚来时总是闷闷不乐,后来或许是心情愉悦,每次那双又黑又亮的杏眼盛满了笑意。
但对于照顾她的这件事她不敢冒领,恰好看见了站在后面的人,她摆摆手,指着司阮的后方说:“昨天是这位先生照顾的你,我看他和你很熟悉,所以就……”
周全提着一手的早餐上前,早就听到了她们俩的谈话,此刻司阮一转身就撞到了他怀中。
他伸手去扶,早餐去浪地撒了出来,于是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司阮看向他眼睛。
周全攥紧了手,不知不觉地出了一手的汗,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
“真的是你。”司阮检查完自己身上没有污渍后,眼神平静,半天才幽幽道。
周全俊眉一拧,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他嘴一张,司阮却冷冷甩来一个眼神,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到了人少不显眼的一处角落。
她才松开手,立刻不耐烦问他:“你怎么来了?”
周全愣了片刻,兀地笑出声,眼中压抑着愠怒:“司阮,你就是这么对待辛辛苦苦照顾了你一天的人?”
司阮脸偏过去,留下倔强的侧颜,似乎只要他不说他怎么到了蓉城她不会给他一个正眼的。
他嘴角笑着,眼神却慢慢冰冷下来,步步逼近司阮,不容拒绝地捏着她的手腕:“说话。”
男人强势的气息非要插进司阮周围,她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神让她有些难以呼吸,而后她别扭着脸:“对不起,但你还没回答我。”
她就连道歉也那么不情不愿。
周全险些要被她气笑了,脑子都气得糊涂,不住地点头。
他蓦然抬起司阮的下巴,紧紧钳在他虎口处,逼得她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司阮脸上的软肉挤在一起,她秀气的眉拧着,怒视周全。
周全见她终于肯看自己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是因为某个人莫名其妙消失才来蓉城的,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不回,司阮,你好样的。”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一样,面上笑意全无,冷冰冰地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