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飕飕地风吹过,钻进黎细的短款羽绒服,让他狠狠地打一个喷嚏。
林重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给黎细裹上:“你这衣服是不是太薄了,零下十几度的天也不知道穿厚点。”
“我的羽绒服可是纯鸭绒的,很厚的。”黎细不喜欢穿的太过臃肿,因为那样不好看。
刚刚林重给他裹上的灰色围巾,满满的都是林重的味道,黎细很喜欢。
林重掏出黎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一摸,果然他想的一般冰凉。
林重牵着他的手,放进了自己口袋里:“今天放学这么早,要不去给你买两件新衣服吧,马上要过年了。”
黎细刚想说不,林重就继续说:“顺便也给我买一件,咱俩当情侣装穿。”
黎细心动了,牵着手:“走吧。”
俩人去到卖衣服的大商城里,已经晚上10点多了,没有几家在卖了。
“这个好看。”林重拿起一件黑色卫衣,背后印着夸张的英文。
“idiot?”黎细看着上面的印花皱了一下眉头,但又看着林重,勾唇笑了笑:“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林重不懂idiot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了黎细的话,让旁边卖衣服的阿姨给自己提前装好。
黎细挑了两件卡其色的卫衣,和两件黑色长款绒服。
“你也太幼稚了啊?”黎细把林重挑好的衣服拿了出来:“都多大了还穿猫和老鼠的。”林重挑的衣服都是卡通动漫图案印花。
“18。”林重很认真地回答。
“……”黎细一脸无语:“算了,我给你选吧。”
黎细又选了几件衣服,递给林重:“去试试看合不合适身。”
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当众脱衣服,林重拿着黎细递来的衣服,掀起了个由门帘隔绝的一个简陋试衣间。
但当他脱下衣服,刚换上第一件毛衣的时候,后背就被扎了一下。林重在后背摸索半天也没摸到是什么东西扎自己,就喊外面的黎细:“黎细,你能进来帮我看一下后背吗?这衣服扎人。”
黎细掀起那块布帘,见到了这个隔绝的试衣间里:“什么东西?”
林重掀起自己的后背:“不知道,扎的特别不舒服。”
黎细头疼,林重后背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好奇这小子怎么在外面试衣服连秋衣都脱。
真是成了蠢蛋了。
黎细翻着林重的毛衣,从里面找到一个扎带尖:“没事了。”
林重把毛衣放了下了,站的板正:“这件衣服可以吗?”
黎细挑衣服都是选择纯色修身的,因为这样挑衣服很少会出错。
“我的眼光那是必然的。”黎细很满意林重身上穿的这件圆领黑色毛衣:“等会儿这件毛衣我也拿一件,到时候咱俩一起穿。”
林重说好。
俩人又在商城里逛了一圈,给林小煤也买了几件过年的新衣服,就离开了商城。
逛了两个小时,三个人至少都买了两套衣服,快小2千了。
黎细看着手机弹出的扣费短信,略微有些心疼。付钱的时候,都是他争着付款,连让林重掏出手机都没有。但这点心疼,在他出商城就一扫而空了。
因为下雪了。
黎细抬起手接住天空,落下的一片雪花。
黎细原来生活的广城比较偏南方,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下雪,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雪花。
“下雪了!”黎细的眼睛亮亮的,和站在自己身边的林重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林重只是帮他裹紧了围巾:“明天上学路上的该结冰了。”
“那我们骑车子骑慢一点就好了。”黎细牵着林重的手,和他一起漫步地走。
林重贴心的把两人露在外边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两人走的很慢,就像六旬老人一样,就像是老人吃饱饭,在公园楼下散步消食。
黎细看着眼前的雪花慢慢的飘落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开心。
当他们真的路过一座公园的时候,黎细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远处的游乐设施:“我其实也很想玩公园里的滑滑梯,但一直没有敢去玩。”
“为什么?”林重问。
“都17了,去玩那种比自己才长半截的滑滑梯会被人笑话幼稚的。”黎细嘟囔着:“我很讨厌别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林重说:“不会的,因为你现在也还是一个小孩。”
“小孩个屁呀,都成年三个月了。”黎细想拽着林重继续走。
但林重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就趁没人的时候去玩吧。”
现在已经夜晚11点了,又下着雪,公园里没有任何一个路影。
黎细说:“不玩。”
林重说:“就一次。”
“行吧。”黎细没有犹豫的就妥协了。
黎细爬上了滑楼梯的台阶上,林重就站在滑滑梯的出口处看着他。
黎细蹲在滑滑梯的入口,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应该是他八岁以后再一次蹲到这样的一个入口。
希望不会被卡住,黎细心里想,然后就钻进了滑滑梯的入口。
黎细绷着手臂,减小自己的身躯,从滑到纵身而下。
塑料的黄色滑道让黎细想到了小时候滑滑滑梯的感觉。
不出数秒,黎细就滑到终点。
和小时候不一样,黎细的屁股并没有飞出去,而是飞扑到了林重的怀里。
林重张开双臂,一把就抱住了滑出来的黎细:“抱住你了。”
“是的,你抱住我了。”黎细不知心里为何有些心酸。
但他其实很开心。
“还玩吗?”林重把黎细扶了起来。
“不了,一次就够了。”有一次美好深刻的回忆就够了。
这次的滑滑梯,是黎细心中最完美的滑行。
雪越下越大,渐渐的都开始堆积了起来。
夜间没有公交车,俩人连续走了一个多小时,小腿实在有些酸了。
两人虽然没有走到家,但好在走到了烂工地里。
黎细雪都没有拍,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工地中间的黄色沙发上。
“腿特别酸吗?”林重把黎细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帮他按压小腿放松。
“已经走不动路。”黎细揉起一团小雪球:“快凌晨了,今晚别回家了,直接在小屋里睡算了。”
“行。”
黎细揉好两个小雪球,把它们堆放在一起。一个小雪人的身体就的做好。
又翻出自己的书包,把涂卡笔的笔芯带短两小节,给小雪人当眼睛。
“太丑了。”说着黎细就一拳打散了自己刚堆的小雪人。
林重帮黎细揉完腿,就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不说话,陪着黎细一起淋雪。
黎细看着自己面前的雪景:“雪看多了也并没有多好看呀,古人赏雪到底有何乐趣?”
“乐趣在于,陪着赏雪的人。”林重回答:“共赏雪,乐趣在于共赏,有知己相陪,赏诗品茶,就算再无趣的景,应该也会看出别人的风味吧。”
“说的也是。”黎细扭头看看林重。
林重的发型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一直保持着寸头。雪飘落到他的头上,看着有堆积的迹象。
黎细说:“你去把屋里的吉他给拿出来。”
林重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好,就跑去屋里拿吉他了。
等林重拿完吉他回来,黎细抬手接住雪说:“向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黎细笑眯眯地看着林重:“阿重,奏乐!”
林重笑了笑,手指拨动了琴弦。
其实他的脑子里并没有想好弹什么曲子,但当手覆盖在琴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弹出了声音。
黎细跟随着柔声的吉他声也大声地唱了出来:“那年的春雨,姗姗来着迟,一连就把,它迟到的,全部给补给。”
在烂尾楼唱烂尾楼,在冬季的下雪唱春季的春雨。
大雪纷飞,大声歌唱,冬风狂吹。
一个动嘴,一个冻手,简直就是智障行为。
雪落在吉他上,很快就融化成了水。
吉他不能沾水,但是比起放在角落里落灰,不如让它也活一回。
如果生命只能燃烧一次,那就让它燃烧的更旺烈些吧。
林重也张嘴和黎细合唱了起来:“我想要拥抱春风,藏到怀里,这样我心中就拥有了春天到来的痕迹。”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雪在安静的飘落,只有歌唱声和吉他声,彼此的世界里只有对方的眼睛。
夜晚的冬风吹得越来越狂,雪飘到脸上,简直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但两人并没有停止唱歌,反而越唱声音越洪亮:“我身在一片荒凉,但因为春雨,即也开始野蛮生长,黎明时的春雨,使荒凉长出了玉苕,使我有了新的生命!”
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唱,声音并不会有多大。
但这一刻,这道歌声却格外的响亮,震耳欲聋。
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应该趁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去做一些不被人理解的傻事。
雨中奔跑,大雪咏唱,也只有在这个年纪去做才有感觉,才最值得去回忆。
不能说浪费青春,因为每个人的青春是不一样;只能说去珍惜,珍惜我们可以得到的青春,珍惜青春的每一天。
黄金一般的年纪,黄金一般的时刻,身边有一个陪自己能在狂风大雪中做傻事的人,是多么的珍贵。
“你是我的春风,你是我的春雨,你是我黎明时的细雨”
歌声很小,但却又很响。
响的是这一刻震耳欲聋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