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合作愉快！”裴子墨在合同上签完名，率先站起来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林晚也同时站起身，大大方方地伸手与他交握。
然后，她转向顾夜同样伸出手。
顾夜伸手与她相握，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停留的时间也长了半秒。
他随即就松开了手，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逾矩只是她的错觉。
手心里那短暂的的触感久久不散，林晚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片皮肤，仿佛这样她就能擦掉那份扰人心神的温度。
送走星耀的人，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晚与温然。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就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林晚揉了揉眉心。
温然为她倒了杯温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忧：“还好吗？你脸色很差。”
林晚接过水杯，她没有回答，反而抬起眼看向温然：“温然，关于我和陈景行‘准备订婚’的谣言……你之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温然被她问得一怔，脸上的担忧被一种“果然瞒不住你”的表情取代。她没有立刻否认，而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林晚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温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懊恼，“不是我做的，但我……确实比你知道得早一点。大概在谣言起来前一周，我无意中截获到一点数据痕迹，是景行资本关联的营销公司在预热这类话题。”
她看向林晚：“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可那时候你正在准备回国的事情，又因为跟顾夜谈判影响了心情。我想着反正你和陈景行本来就被外界各种揣测，这点风声或许还能……刺激一下顾夜那个混蛋？”她说到后面语气有点气愤，“看他之前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就来气！他凭什么呀？”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甚至乐见其成？”林晚深深地叹了口气，“温然，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明知道我和陈景行不是那种关系，这滩水已经够浑了。”
“陈景行他巴不得水更浑！”温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晚晚，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就是在利用舆论造势，一步步把你圈进他的领地！”
“是，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就是想看看顾夜被刺激到会是什么反应，但我更很生气的是陈景行这种手段！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规划你的人生？”
她不由地有些心疼林晚：“不过说真的，晚晚，景行这么多年一直默默陪在你身边，守着你，帮你，你就……一点也没感动过？”
“感动和心动，是两回事。”她轻声说，像是对温然说，也像是对自己强调。
温然看着她疲惫的样子，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
林晚转身走向办公桌，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温然。
“这是景行资本昨天送来的增资意向书，条件非常优厚。”林晚的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递这个，很难不让我觉得，他是想借舆论之势在情感和商业上同时施压。”
温然迅速翻看了一下条款，挑了挑眉：“啧，还真是‘诚意满满’。你打算怎么办？”
“公事公办。”林晚说道，“让法务和财务部做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在商言商，如果条款真的对我们有利，我没理由拒绝。但私人感情必须剥离出来。”
“也好。”温然将意向书放下，认可了林晚的说法。
林晚转过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楼下的车流汇成一条喧嚣而沉默的钢的河流。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林晚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空气里飘着桂花香的唱片行，少年递来耳机时，指尖也是这样带着微烫的温度，曾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回想。
“晚晚，”妈妈温柔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去交几个能疯能闹的朋友，甚至……去偷偷注意某个让你心动的男孩子。”
她注意了，然后，便万劫不复。
刚刚谈判桌上，顾夜那灼热的眼神，与她此刻手心的余温交织在一起，在她心里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悲哀的事实——年少时遇到的人太过惊艳，以至于往后的漫长岁月，都成了失败的涂鸦。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空荡的谈判桌。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他握住她手时灼人的温度，以及他最后那个几乎要将她看穿的眼神。
“他用《暮色未寄》来质问我……他是不是以为，我早就忘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温然，帮我盯紧舆论。我不希望‘顾夜初恋’或者‘星耀与音核不和’这样的词条，出现在热搜上。”
“明白。”温然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我会处理。你……还好吗？”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将指尖按在冰凉的窗玻璃上，试图压下心底那片被顾夜重新搅起的惊涛骇浪。
——
黑色的轿车内，气氛凝滞。
“顾夜，你这两次都太失态了。”裴子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只要一碰到林晚，你就像变了个人。你是顶流，是顾夜！在谈判桌上那样咄咄逼人地针对一个女孩子，你想让明天的头条怎么写？”，顾夜紧抿着唇，侧脸线条绷紧，望向窗外。
恰好车在红灯前停下，一个年轻的助理小心翼翼地从前座递来一瓶水，试图缓和气氛：“夜哥，喝点水吧。”
顾夜强行压下内心的烦躁。他转过头接过水瓶，对那位紧张得不敢看他的助理极轻地点了下头，“谢谢。”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前座的助理松了口气，也让裴子墨把更重的话咽了回去。顾夜哪怕再失控，也从不将怒火撒向无辜的工作人员。这份刻在骨子里的修养，是他与那些一朝得势便目中无人的明星，最本质的区别。
顾夜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对不起，子墨。是我没忍住。”他声音沙哑，“你知道的，当年是她不告而别……”
“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裴子墨打断他，“可你一上来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和软肋，恨不得把‘我还在乎你’写在脸上！上一次谈判我就想说你，你开口就质问林晚订不订婚，我要是林晚，我转身就走！”
顾夜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他妥协道，“下次我会注意。”
下次。
他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
十年里，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只为登顶而存在的利器，可在她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可笑。她一句轻飘飘的“算法量化”，就否定了他所有的痛苦。
“子墨，”他忽然开口，声音涩得发哑，“你说得对，我是在亮底牌。可我除了这样，还能怎么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心？”
裴子墨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轿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顾夜望着窗外不远处一家正在播放他MV的商店。巨大的屏幕上展示的，是被他精心设计过的表情，而玻璃倒影里，是他此刻疲惫而真实的轮廓。这鲜明的割裂感，让他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路边有一家名叫“回声”音像店掠过他的视线。那熟悉的名字，一瞬间勾起了他的记忆——
眼前冰冷的车窗仿佛变成了试听间那块模糊的玻璃，屏幕上精心设计的表情，也变成了那个穿着白色校服裙在讲台上与他四目相对的少女身影。
那天她刚转学过来，初秋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把她衬得像从光里走来的天使。
他感觉自己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一刻他僵在教室门口，连怎么呼吸都差点忘了。
绿灯亮起，后车的喇叭声尖锐地将他从回忆里拽回。‘回声’的音像店早已消失在视野，可那个穿着校服裙的影子，却在他心里愈发清晰。
“走吧。”他轻声说，不知是对裴子墨，还是对那个留在过去的自己。
——
当晚林晚还在因为白天的交锋心神不宁，温然没有在办公室与她交谈，而是难得地带了一瓶红酒回公寓。
“所以，他就因为你这句莫须有的‘初恋’，差点把合作搞砸？”温然盘腿坐在地毯上，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红酒。
林晚蜷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卸下了白天的所有盔甲，神色疲惫。“他不也一样？一句‘格局有限’，判了我十年死刑。”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间弥漫的苦涩不知是来自酒液，还是来自回忆。“温然，第一次谈判那天，他问我AI能不能量化爱的那一刻，我差点……我差点就以为……”
“以为他还在乎？”温然接过她的话，眉头紧锁，“晚晚，清醒一点！他现在是顶流顾夜，他最擅长的就是操控舆论和粉丝的情绪。别忘了，他所有的‘深情人设’都是建立在那个‘初恋’上的！他现在纠缠你，谁知道是不是一种更高明的公关手段，他不能接受当年是你‘甩’了他，而不是他抛弃你！”
林晚沉默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而且，”温然压低声音，“我找人初步打听了一下，听说顾夜为了把全球巡演的终场定在我们这儿，硬刚了公司高层，甚至自己掏钱补足了部分市场预算的差额。而且他最近这一个月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曝光和综艺，闭关磨一首新歌，状态疯魔得吓人，把整个团队的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
“他坚持把巡演终场定在这里，星耀内部反对声音很大，认为市场回报率不如海外。他这种不计成本的坚持，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商业考量。也许，‘音核’只是他用来和公司博弈的一步棋，或是他转型科技概念的一个跳板。我们必须警惕，不能被他带入个人情绪的陷阱里。”
林晚的目光落在泼洒在地毯上的酒渍，“我知道，”她轻声说，仿佛在说服自己，“我不会再被他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