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浑噩的意识。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苏瑶看到祈星一大早出去,回来时竟抱着一大堆烟花,不禁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吵死了,我不喜欢烟花的声音。”她抱怨道,那种巨大的爆裂声总会让她心惊。
祈星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坚持。她沉默地将那些昂贵的烟花放到角落,然后翻出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大捆大捆的冷光棒。她就坐在院子里冰冷的地上,像个固执的孩子,一根一根,耐心地将那些冰冷的、会发出莹莹绿光的棍子,弯折,拼接,最终在地面上拼凑出两个巨大的字——
“心心”
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的图案。
当最后一根冷光棒被连接,幽绿色的、沉默的光芒瞬间亮起,映照着祈星没什么表情的脸。没有烟花的绚烂与声响,只有这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盛大”。
她点燃了这片冷光。
然后转身上了二楼阳台,和苏瑶并肩站着,沉默地俯瞰着楼下那片无声燃烧的、只为一个人的“庆典”。
远处,不知哪户人家点燃了真正的烟花。“砰——啪!”绚烂的色彩在夜空中澎湃地绽开,将短暂的华丽洒向人间,随即又迅速熄灭,化作几缕青烟和明日清晨即将被扫入垃圾桶的、冰冷的碎屑。
祈星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又看看楼下那团固执地散发着幽绿光芒、最终也会熄灭冷却的冷光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自己的冷笑。
苏瑶看着她的侧脸,那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悲伤。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心心’……是谁?”
祈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楼下那片逐渐黯淡的绿光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一个我爱了四年,然后分开了三年七个月的女孩子。”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
“……她把我甩了。只有一条短信,没有理由。”
苏瑶怔住了。她还没有真正尝过爱情的滋味,无法完全体会这其中刻骨的疼痛,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下意识地,朝祈星靠近了一点点。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寒冷的阳台站了一会儿,像两只在冬日寒风里,找不到方向,只能暂时挨在一起,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暖意的鸟儿。
楼下的冷光,终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满地冰冷的、废弃的塑料棍,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化学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如同她们之间,那场无疾而终、甚至连告别都显得仓促潦草的爱情。
当晚,理智最终还是向情感缴了械。
祈星还是没忍住,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谢凤翔常喝的那种最普通、最烈的小瓶白酒,又顺手拎了一罐红牛。回到寂静的后院,她将辛辣的白酒混入甜腻的功能饮料里,仰头灌下。
确实比不上琰姐姐酒柜里那些醇厚绵长的洋酒,但这粗糙的混合液体,带着一股直冲头顶的蛮横甜腻,倒也让她暂时麻痹了感官。
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喝得很快,仿佛在进行某种自我惩罚的仪式。直到两个瓶子都空空如也,她才长长地、带着酒气地呼出一口气,将空瓶丢进垃圾桶,然后脚步有些虚浮地快速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睡吧。”她对自己命令道,紧紧闭上了眼睛。
苏瑶听到动静,推开她的房门看了一眼。只见祈星蜷缩在床上,眉头紧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酒精气味。
“这麻烦精……今天这是搞什么?”苏瑶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有些烦躁,“爱情什么的,好难懂啊。”她摇了摇头,轻轻带上门,转身去了厨房,想给自己热杯牛奶。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别墅外围的低矮栅栏,如同归巢的倦鸟,凭着记忆和本能,精准地找到了祈星房间那扇并未锁死的窗户。
是李心欣。
她终究是放心不下。白天看到祈星为她“庆祝”生日的那片冷光,晚上又闻到她一身酒气地回来。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只想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她轻轻推开窗户,动作灵巧地翻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酒气,祈星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但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她瘦了好多。
心欣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走近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贪恋又心痛地凝视着这张她思念了三年七个月的脸。
她忍不住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想要抚平祈星眉间的褶皱。
喝酒真神奇。
祈星在迷迷糊糊中,感觉似乎有人。她极力想睁开眼,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而在那片扭曲的光影里,她好像……真的看到了李心欣。
她就站在床边,穿着熟悉的旧毛衣,脸色苍白,正微微蹙着眉,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到极点的眼神看着她。
这皱眉忍受的样子,好真实。
可是在摇晃的醉意世界里,她的影像边缘仿佛在融化,显得那么不真切。
但是,竟然还有触觉?
祈星仿佛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触碰了她的额头。那触感一瞬即逝。
然后,她听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哽咽,穿透了酒精的迷雾,清晰地响在耳边:
“你不是答应我……”
答应什么?
是答应过不再喝酒吗?还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自己?
为什么话语在此戛然而止?
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那个最关键的后半句,消失无踪。
因为就在那一刻,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极其轻微、但落在心欣耳中却如同惊雷的脚步声!
是负责安保的小春!
心欣瞳孔一缩,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被这逼近的危险扼住。她绝不能在这里被发现!尤其不能是现在这副样子,在这样的情境下!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祈星,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依旧迅捷,却因牵动了伤口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强忍着,从窗口翻出,迅速融入夜色。
几乎在她落地的瞬间,身后破风声已至!
小春如同鬼魅般追了出来,目光锁定前方那个略显踉跄的黑影,紧追不舍。两人在别墅区寂静的绿化带和巷道间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逐。
心欣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到极致,肺部的旧伤却如同被撕裂般剧痛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眼前的景物开始阵阵发黑。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稳定得可怕的脚步声。
突然,她脚下微微一绊,虽然立刻稳住,但动作的迟滞已被小春捕捉。小春眼神一凛,加速逼近,手掌带着劲风,直取对方肩胛!
“唔!”心欣闷哼一声,肩头传来剧痛,但更糟的是,腰间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伤口,因这剧烈的躲闪和牵扯,猛地崩裂开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衣物,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软倒。
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借势向前一滚,狼狈地躲入一片浓密的冬青灌木之后,死死捂住腰间,屏住呼吸。
小春在几步外停下,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她看着那片微微晃动的灌木,没有立刻上前。对方身手不弱,但明显有伤在身,而且这伤……似乎不轻。
她眉头微蹙,迅速权衡。小姐还在别墅里,此人身手诡异,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不敢冒险。
在原地警戒了数秒,确认那灌木丛后再无动静,对方似乎已借着夜色和地形远遁。小春不再犹豫,果断放弃追击,身形一闪,以更快的速度折返,如同忠诚的守卫,第一时间回到需要保护的主人身边。
片刻后,小春回到厨房,对正端着牛奶的苏瑶低声汇报,语气凝重:
“小姐,刚有人潜入,从祈星小姐的窗户离开。我追出去交了下手,对方身手利落,但似乎带着不轻的伤,我闻到了血腥味。担心是调虎离山,不敢深追,立刻回来了。”
苏瑶心中一惊,牛奶杯壁上的温热仿佛瞬间消失。她看向祈星房间的方向,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紧锁起。
带着伤……深夜潜入……目标是谁?祈星?还是……这栋别墅里的其他秘密?
而房间里,祈星在刺眼的灯光和酒精的作用下,只觉得那个“幻影”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就彻底破碎、消失了。
灯光熄灭,幻影消失。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醉酒后一场过于真实、也过于残忍的梦。
她不会知道,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曾真的来过。带着满身的病痛、满腔的思念与无奈,在她的床边,留下了一句没有说完的、饱含心疼的责备。
而现实,往往比任何虚构的戏剧,都更加阴差阳错,更加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