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地面简陋的地图,左手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他们“反其道而行”的那个,充满未知却也是唯一生路的方向。
苏琰的判断精准得可怕。
放弃常规隘口,选择那条被标注为“高风险”的废弃兽径,让他们成功绕开了温特小队预设的层层堵截和捕捉计划。虽然路途更为艰险,几次几乎是在悬崖边缘行走,但凭借着凤叔对地形的熟悉和小队成员过硬的本事,他们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拖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抵达了预定的边境接应点。
一个穿着不起眼皮夹克、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身后停着两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正是苏家四大管家之一,掌管经济命脉的冬叔。
他看到被队员背负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苏琰时,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缩,快步上前。
“怎么回事?阿琰怎么会伤成这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立刻指挥手下,“快!把小姐抬上车,用我们带来的特效消炎药和营养剂,先稳住情况!”
队员们迅速而小心地将苏琰安置在车内。冬叔带来的医生立刻上前处理。
凤叔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和污渍,粗声道:“老秋是内鬼,背后打黑枪,还用上了‘基因锁’!阿琰是捡回一条命!冬叔,别磨蹭了,赶紧按计划撤!”
冬叔眉头紧锁,快速检查了一下苏琰右臂那狰狞且恢复缓慢的伤口,眼神凝重。“基因锁……果然是冲着绝户来的。”他点头,“走苏家专用的密道,最快最安全。”
“等等!”凤叔一把拉住他,指向被另一个队员背着的、同样昏迷不醒的李心欣,“把这丫头也带上!她为了护着阿琰,肺被打穿了!再不救,人就没了!”
冬叔的目光扫过心欣那毫无血色的脸和背后渗血的绷带,眉头皱得更紧,脸上露出了属于商人的精明与算计:“老凤,你糊涂了?那条密道是单向紧急通道,空间狭窄,气流不稳,带三个还能自己动弹、不流血的人已经是极限!她现在这个样子,移动就是加速死亡,还是个累赘!”
“她不是累赘!”凤叔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她是为了救阿琰才变成这样的!我谢凤翔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死在这儿!必须带上!”
“胡闹!这是做生意,不是讲江湖义气!”冬叔声音也冷了下来,“多带一个重伤员,风险成倍增加!万一在通道里出事,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为了她一个,赌上小姐和所有人的命?这买卖不划算!”
两人就在昏迷的心欣面前,压低声音却寸步不让地争吵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最终,冬叔看着凤叔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车内昏迷的苏琰,像是权衡了利弊,重重叹了口气,妥协了,但语气依旧冰冷:“……好!带上她!但这是看在她救过小姐的份上,也是看在你老凤的面子上!”
他示意手下接过心欣,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药板,掰下一粒小巧的白色药片,塞进心欣嘴里。“实验室的新药,强效止痛,能让她撑过去。别让她半路痛醒了坏事。”
那药效果然极好,心欣原本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竟真的缓缓舒展开了一些。
密道的入口隐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深处,内部狭窄、潮湿,空气浑浊,仅容一人弯腰前行。凤叔打头,背着苏琰,冬叔断后,另一名队员背负着心欣,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在黑暗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在即将看到出口微光的时候,冬叔示意队伍暂停稍作休整。他走到背着心欣的队员身边,示意对方先将苏琰和凤叔送出出口等候。
通道内只剩下他和昏迷的心欣。
冬叔取出一个小巧的鼻嗅剂,在心欣鼻下轻轻一晃。
剧烈的刺激性气味让心欣猛地从药物造成的深度镇静中惊醒过来,肺部伤口被牵扯,让她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李心欣。”冬叔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冰冷而清晰,不带丝毫感情,“看清楚这条密道。为了带你过来,它已经暴露,从此作废。苏家经营它花了十年,代价不小。”
心欣虚弱地喘息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冬叔俯下身,金丝眼镜反射着通道尽头微弱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苏家救了你一命,用的是废弃一条重要通道的代价。这笔债,你需要还。”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心欣的耳朵:“我要你一个承诺——从今往后,你的命,是苏琰小姐的。誓死效忠,永不背弃。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里的威胁,比通道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心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想起为了她与对方据理力争的凤叔,想起那个为了守护而废了一只手的苏琰,想起还在远方等她的祈星……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愤怒或恐惧,求生的本能和报恩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她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用气音承诺:
“……我答应。”
冬叔似乎满意了这个答案,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精明的平静。“很好。记住你的话。”
他不再看她,示意队员重新背起她,向着出口的光亮走去。
心欣重新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冬叔那冰冷的话语和那个沉重的承诺,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刚刚复苏的意识里。
她的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也不再只属于祈星。
从这一刻起,她的一部分,永远地抵押给了苏家,抵押给了那个她拼死守护的、昏迷不醒的苏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