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喆地产财务部旁边,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档案室,仿佛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两面顶天立地的铁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历年凭证与账册,像两堵沉默的、承载着无数秘密的高墙。
谢祈星——此刻化名“林星”,作为新招录的“优秀毕业生”,被部门里的老油条们理所当然地使唤来影印堆积如山的旧资料。
顶灯洒下雪亮的光,将她略显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复印机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一张接一张地吞吐着纸张。祈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在低头翻阅那些厚重的外账账册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快的、专注的光。
外账固然经过粉饰,但并非无迹可寻。不合常理的票据流向、某些关联方交易的微妙时间点、与公开信息略有出入的摊销方式……她不动声色地在一张便签纸上记录着,不是直接抄录数据,而是一些看似零散、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关键词,夹杂着几串真正的税务发票兑奖码作为伪装。
“咔哒。”
档案室老旧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瑶站在门口,秀美的眉头微蹙,带着一种天生的审视。她目光落在祈星手边摊开的账册和正在书写的便签上,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你在干什么?”苏瑶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意味,像极了某种上位者的姿态。
祈星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张脸……和琰姐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眉眼间的轮廓。但琰姐姐的眼神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蕴藏着力量;而眼前这位,更像是精心烧制的琉璃,美丽,却易碎,那强装出的威严下,是掩不住的色厉内荏。
一股近乎恶劣的玩心,混着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烦躁和“混不吝”的劲头,猛地从心底窜起。
在苏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祈星突然起身,动作快得带风。她一步跨到门边,不是开门请人出去,而是“咔哒”一声轻响,反手将门关上,直接把两人锁在了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空间瞬间被压缩,只剩下顶灯惨白的光,和纸张陈旧的气味。苏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禁锢惊得后退,纤细的脊背“砰”一声轻响,撞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祈星一步上前,手臂抬起,干脆利落地“撑”在了苏瑶耳侧的门板上。动作带着点少年人的痞气,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阴影笼罩下来,将苏瑶完全罩在她的领域里。
“苏经理,”祈星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气音,像羽毛搔刮着寂静的空气,“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她凑近了。
近到能数清苏瑶那两排因为震惊而微颤的长睫毛。近到能看清她白皙肌肤下,因血气上涌而透出的、越来越明显的绯红。近到能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从未有过的慌乱——简直像只无措的小兽。
就是这里。
祈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涌上的,是近乎病态的、汹涌的兴奋。
这张脸……这眉眼,这鼻梁的弧度,这紧抿时显得格外清冷的唇线……无一不在唤醒她灵魂深处最眷恋的模板。那是苏琰的样子,是她的琰姐姐永远波澜不惊、如同覆着冰雪的远山般的容颜。
可此刻,这张相似的脸上,正在上演一场绝无可能出现在苏琰身上的戏剧。
那总是维持着得体微笑的唇角,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泄露出一点急促的、温热的气息。那双惯常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瞪圆了,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以及一种被冒犯、被颠覆的羞愤。那羞愤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从眼底烧出来,将她白玉般的脸颊和精巧的耳垂彻底染成诱人的胭脂色。
太像了……却又完全不一样。
苏琰绝不会这么失措。
苏琰绝不会露出这种近乎“被欺负了”的表情。
苏琰的眼神只会是冷静的研判,或是带着纵容的无奈,绝不会是这种……脆弱的、活色生香的恼怒。
一种混杂着报复快感、替代性满足和纯粹恶作剧的心理,她看着那抹胭脂色从苏瑶的脸颊蔓延到脖颈,没入挺括的衬衫领口之下,心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美味啊……美味。
这简直是……从神坛被拽落凡尘的琉璃美人,在她面前露出了易碎的内里。是独属于她一人的、绝无仅有的风景。
苏瑶本能地感到不适和慌乱,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奇异的吸引。她能模糊地感知到眼前这个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痛苦的情绪迷雾,与她外表的张扬轻佻截然不同。这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想知道更多。
在祈星带着戏谑的目光注视下,苏瑶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推开她,反而抬起了微颤的手,轻轻按在了祈星的心口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清晰的共鸣产生了。
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具体的情感碎片汹涌而来——一种被遗弃的、无处着落的巨大失落感和不甘,如此鲜明,几乎刺痛。
苏瑶的脸色白了一下,呼吸微窒。她自己的心口也仿佛被那情绪感染,泛起细密的、沉闷的酸楚。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祈星那双故作镇定的眼睛,轻声问,像是不自觉的呓语:
“……你这里,很难受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祈星努力维持的伪装。她眼底的玩世不恭瞬间碎裂,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和痛色。她没想到会被这样直白地触碰到底层的真实。
小春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