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见他回转的这么快,心想杜玉也不是绣花枕头,遗憾道:“谁会嫌弃平江王做自己的父亲?”
说完一顿,似有不舍,
“只是家师教导,凡事当从本心,明真相。我本不是这王府的世子,如何效小人行径,欺骗王爷?”
杜玉看着陆离的脸,与舅舅颇为相似,只一双眼睛不像,心里有些怀疑,问道:“你说不是,证据呢?”
“我自幼跟随师父和母亲长大,未曾踏出苍蓝山一步,”
陆离喝了口茶,接着道:“况且家师与王爷乃是旧识,若我果真是王府世子,王爷何以如今才得知?这件事怎么看,都说不通。侯爷以为呢?”
杜玉点点头,
“你说的有理,”
正要将心思放下,突然脸色煞白,
“这么说舅舅真有病?”
话甫落下,只听门口有人哼地一声,杜玉僵住。
周围的气压都变低了,他不用看,也知道舅舅的脸色黑的吓人。
妈呀,可千万别把我送回去啊!
方才杜玉要证据时,陆离就听到了脚步声,猜着是平江王。
他站起身,向平江王见了礼,说自己还有事,趁机走了。
只是这番动作落在平江王眼里,颇不是滋味。
亲儿子把自己看成个外人,对着杜玉这个臭小子都能说那么多话,见了自己总客客气气的。
杜玉看见陆离走,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走了,舅舅还在啊!
杜玉见平江王看过来,涎着笑说:“舅舅,您老人家有什么事?”
平江王进门时听到杜玉那句话,又儿子还不认自己,黑着脸道:“过几天京城来人,把伤养好了,就给我回去!”
说完平江王转身离开,杜玉一脸的生无可恋,不会是他母亲派人来了吧?
杜玉咬着被子,身上的伤又不能动,想到过几日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抽噎出声。
陆离应付着日复一日关爱“儿子”的平江王,日子倒也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七八天。
而陆离也终于等到了第二封信的主人。
午后陆离在花园赏景,平江王和一人并肩而来。
想必是路上赶得急,脸上胡子拉碴,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来人正是豫国公世子,平江王的大舅兄沈玄。
待沈玄走近了,陆离发现其面容与母亲颇为相似,
“舅兄,这便是阿离。”平江王说道。
当初下山时师父与母亲只交待送信之事,未曾多说。
自己不知何意,陆离此时倒猜出了七八分,距离产生的不仅有美,还有些许不放心啊。
陆离对着沈玄行了子侄礼,说道:“陆离见过舅舅。”
平江王惊愕地看着沈玄,怎么他一来就被认了。
沈玄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只是看见多年不见的外甥长身玉立,雅正之极,心中欢喜。
他没多理会平江王的行为,忙扶起陆离,笑道:“小离还记得舅舅,好孩子!”
沈玄上下打量了陆离一圈,满意地拍拍陆离的肩膀。
平江王见自己儿子终于承认了身份,心里虽吃味,却也乐开了花,
“舅兄快先去洗洗这一路尘埃,一会儿我和小离为舅兄接风洗尘,”
见沈玄点头,又看向陆离,
“小离,我们先去前面?”
“是,王爷。”
平江王的笑容僵住,王爷?沈玄也看向陆离,兀自笑道,
“小离,你可知王爷是何人?”
陆离抿嘴道:“舅舅,王爷自是王爷。”
听到这话,平江王急道:“小离?”
沈玄也略带疑惑地看着陆离,陆离心中无奈,说道:“父亲。”
平江王一时哽咽,不知说什么好,话在嗓子里辗转半天才道:“是父亲对不住你。”
沈玄看这父子两人,一个两颊微红面有窘色,微微偏过头去;一个面有惭色眼眶湿润。
他两手一合,笑道:“你们父子自去相认,我却不能顶着这幅邋遢模样作陪了,且带我收拾一番,咱们三个吃着饭慢慢说。”
陆离二人目送沈玄离开,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话说,
“走吧,咱们去前边喝茶。”
“嗯。”
且说上个月皇宫被盗,圣上雷霆大怒,当值的人均受了处置。
一向深得君心的禁卫军首领,以渎职之罪立时就被下了大狱。
圣上下令严查此事,而皇宫被盗走的是何物,知情的人很少。
前几天平江王接到京城来的密信,盗贼似是进了平江府。
皇上令平江王捉拿贼人,追回所盗之物。
沈玄此行,明为巡视河道,实则协助平江王,顺便见一见自家外甥,倒是一举三得。
因为杜玉行动不便,所以用饭的时候只有陆离三人。
陆离自小受教于师父,他向来食不言。
平江王于皇宫长大,平日规矩自不必说。
而沈家祖上是一品侯,随着太祖皇帝打的天下。
如今到沈玄已有百年,实打实的世家大族。
沈玄又是嫡长,规矩一向做的足,是以吃饭并无什么好说。
饭后三人各用了一盏茶后,便同去了王府的书房。
中间陆离有离开之意,被平江王劝住了。
沈玄也道:“来之前你外祖父很高兴,叫我带了见面礼给你,且别忙着走。”
于是陆离也跟着到了书房。
平江王叫小厮在门口把风,低声问沈玄道:“皇兄只说失窃的是钥匙,可知道是哪儿的钥匙?”
沈玄低垂着双目,只用三人能听到的语气,回道:“上方殿。”
平江王没有说话,低思了一会儿,见陆离略带迷惑,于是解释道:“上方殿祖宗祭祀供奉之处,里面除了祖宗牌位,也确实没有什么宝物,殿门也从没有落过锁,只是,”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想起一些往事。
幼年他性子乖张,父皇常常罚他跪在上方殿。
有一次他犯了大错,父皇罚他在那里跪了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让送饭。
那几天正是入秋,天气渐凉。
晚上他一个人跪在殿里,又饿又冷,看着那些供品,拿一两个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颤颤巍巍起身,朝着祖宗牌位嘴里念念叨叨半天。
小心地拿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他当时正在长个子,又拿了几个吃了。
好在供品很多,少几个看不大出来。
后来他有些困,就靠在桌子一旁睡着了。
半夜里外面开始下起雨来,一声惊雷让他本就歪斜的身子猛地摔在地上,脑袋狠狠磕在了地板上。
他瞬间醒了,也让他发现了一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回过神来,见沈玄和陆离皆看着自己,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上方殿里有些祖宗的陈年旧事,除了皇兄和我,几无人知,这贼人想是为了踩我皇家脸面,效仿当年的神盗鸣天。”
平江王嗤笑一声,“小人多作祟。”
沈玄听见涉及皇家秘辛,便不再多问。
又思及陆离久居山上,可能对一些人不了解。
于是转头向陆离问道:“小离可听过神盗鸣天?”
不料却见陆离点点头道:“有些了解。”
沈玄和平江王诧异的互看了一眼,想是伽蓝同他说过,两人也就没有细问。
三人又商量了从何处着手搜查盗贼一事,待说的差不多了,陆离言说去看一看杜玉,就离开了书房。
陆离走后,沈玄打开陆离交给他的书信,细细看完说道:“妹妹把小离牵扯进来干什么,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啊。”
平江王叹了口气,接道:“他长大了,我们护得了他十几年,不能护一辈子,这是他的命。”
陆离径直来到杜玉的院子。
杜玉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无聊的哼着小曲。
他看见陆离走进来,面上一喜,“好你个小子,总算还知道看我!”
陆离对杜玉的言行要求不高,也深知此人空有其表,心性活泼。
故而对他的话只当没听到,他坐到旁边的藤椅上,慵闲地晒起太阳,闭着双眼。
杜玉嘴角一撇,重重的哼一声,拿起旁边的葡萄吃了起来。
他把葡萄籽嚼得咯吱咯吱响又吐出来,半盘都快被杜玉吃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陆离毫无波澜地说:“别吃完了,给我一些。”
杜玉听见就半起身递了过去,只是陆离刚要接盘子,杜玉反应过来急忙拿了回来,说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支使小爷我?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他重重的放下盘子,瞪着陆离。
陆离仍旧闭着眼睛在那倚着,语气很慢的问道:“杜玉,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跟你有什么好交易的?”
“你帮我个简单的忙,我可以想办法不让王爷送你回京。”
杜玉一听不用回京有些心动,狐疑道:“你能说服我舅舅?”
“我自有办法,只是你晚上要帮给我办一件事,”
陆离停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向杜玉,“我可以让你不用回京,也可以让你立刻回去。”
杜玉眯了眯眼睛:“你在威胁我?”
陆离轻轻一笑,“只是一个小忙,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杜玉看着陆离,过了一会儿觉得脖子有些酸,自己又趴下无赖道:“我的伤还没好,出不去。”
陆离早料到他会如此,陆离回头看向后面,惊讶道:“王爷拿着棍子干什么?”
杜玉在家被棍子打怕了,一听这话,窜的起身,看向身后。
除了树上掉的几片银杏叶子,什么也没有。
怒瞪着陆离,陆离理理衣服,笑道:“戌时一刻,我来叫你。”
陆离说完施施然走了。
杜玉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气的抄起葡萄扔向陆离。
可惜陆离此时已经走远了,连滴水也没溅到身上。
陆离听到身后盘子碎在地上,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