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画笔就像他的肢体,流畅灵活得不像话,炭笔摩挲画纸发出‘沙沙’声,随着他的心意,行云流水般勾勒出一副头颅图。
蓝色的墨水是沉静的暗河,纵横交错,红色的墨水喷张,他们丝丝缕缕,蜿蜒在头颅上,代替流淌的脉络,交织填补头颅缺失的生机。
白黎好奇的停下了手上写报告单的动作,透过玻璃的反射,悄然注视着他。
“这是一种通过血脉填充,完善骨骼血肉的画法。”沈翊察觉白黎的视线,轻柔的语气中透露着自信,完成最后一笔放下画笔,等待墨水风干。
“当时的操场案也是这样画出来的吧?”
“是”是他利用九相图复原的,也许是画过一次有了经验,加上尸骨没操场案年限久,感觉上更得心应手。
“很神奇,模拟画像师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沈翊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中准确表达了疑惑。
“他们说分局有一名画像师,摸骨断凶、慧眼如炬,能透过表面看本质,是捕风捉影小能手,绘形猎罪神探一沈翊。”白黎喝了一口水,又埋头苦干起来,她再快一点,案件的线索便多一分。
“我吗?”
沈翊低头无奈的笑笑,也不知谁传到市局的,但也明了白黎的话外之音,他也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为这些孩子沉冤昭雪。
指节触摸头骨的触感在他心中成型,随着脉络的填充,一步步恢复外表的皮肉之像,画笔如同引入亡者与现实的桥梁,让沈翊通过画笔穿越时空与死者面对面。
“我打了餐,放......放在门口玄关算了。”路海洲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叠失踪儿童的照片和三份餐饭,环视了一圈还是决定放玄关。
孔文进赶忙在外面清了点空闲的空间出来,搬了把桌子靠空闲桌面,让餐盒在玄关有地方放。
“这个是第一具尸体的图像画。”沈翊从左侧拿出一张尸骸图,上面是一名幼童的画像。
“第二具还在进程。”
“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先吃。”路海洲接过画,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招呼沈翊吃饭,顺手将筷子掰开递给沈翊。
“我看过你的介绍你是吃素食的,这份是你的,将就着吃。”
“谢谢。”沈翊打开饭盒盖,一份炒得清爽的莴笋木耳伴随着香味出现在他眼前。
“下次给我多打一点肉好吗?”白黎摘了口罩,露出一张秀丽的容貌,她看着眼前清淡的鱼香肉丝,十分嫌弃。“给狗,狗都不吃啊。”
“你在尸检还这么喜欢吃肉啊?你不觉得”路海洲挑眉做出反胃的动作。“啊?”
“不会啊。”白黎反驳了他,大口吃饭。“脑力 体力活那更应该吃肉了,补充力量,是不是文进。”
“嗯。”孔文进斯文的开口。
路海洲对照着画像翻阅失踪儿童的照片,停留在一名儿童的图片时,摇摇头准备略过他,随后想到了什么,又被他拿出来放在一边,继续看下去。
“怎么,照片上没有对应的照片吗?”吃完饭,沈翊注意到他另外放出来的照片,和他画的只能说有六分相似。
“只有这个和画像,有几分相似。”路海洲伸出食指轻点照片“目前排除了青森园区是第一案发现场,这是我们走访附近询问到的失踪儿童,和以往报案人员挂的失踪案照片,之前我不是怀疑灭门吗,很有可能,所以没有在里面也能理解,我跟林队说了让人整理未破的灭门案,看看有没有发现。”
“这么多失踪案和老案件,你说市局更需要我,看来没说错。”沈翊的话给路海洲重新带上了点笑容,也让气氛不这么沉闷。
“是啊!”路海洲深呼了口气,顺着沈翊的话开口。
“所以,要不要来市局。”
“看情况吧。”沈翊似是而非的转头拿起照片端详,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照片上的儿童可能和这件案件有关。
“DNA比对出结果了吗?这个儿童是附近的?”
“还没有。”路海洲把画像拍了张照片上传。“不是,是4年前一对住在老城北,现在是光明路的夫妻报的案,孩子现在都没有找到,夫妻也有亲生子了。”
“哦。”沈翊若有所思“他们面貌有些相似,有没有可能有亲缘关系?”
“嘶,这个孩子叫吕望轩,据他们夫妻说是在爱幼孤儿院领养的,根据院内当时的资料显示,并没有兄弟姐妹。”路海洲手支撑着下巴,眼神偏移回忆道。“这个爱幼孤儿院还牵扯到当年一个虐童案。”
“方便说一下吗?”
“4年前,接到匿名举报,爱幼孤儿院收留孤儿私底下却虐待儿童,并利用孤儿满足一些有钱人的怪癖,经林队和我调查,发现匿名的视频和线索情况属实,孤儿院的院长和相关人员已经伏法。”
“没了?”
“没了,证据确凿,人也抓了。”路海洲见沈翊思量,抿嘴挑起一抹笑,肯定了一番画像的功劳。
“有你这张画像,进展一定会飞快,大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应该的!”一丝转瞬即逝的想法,让沈翊想抓紧时间把剩下的画像绘制出来。
第四具尸骸拼凑,耻骨联合面处于第四期,牙齿磨损程度轻微,颅缝开始出现愈合迹象,长骨骨骺已愈合,肋骨形态符合26岁左右的特征,是一名年龄推断在26-27之间的女性,颈部颈椎下有一道长度5厘米-6厘米的斜向出血位以及锁骨关节有一处2厘米的斜位,其他骨骼无创伤,疑是自杀或被人一刀抹喉,报告一出便被白黎上传至系统。
“这么说,第三具和第四具可能与前两具有创伤的尸体不同,特别是第二具,不但颅骨有重击行为,腿部股骨、髌骨和胫骨有折痕,是什么原因会出现这种情况?”这边沈翊也把剩下的第二具画像画完,走到白黎旁边看到了报告明细。
“这是宣泄。”
“是仇人......吗!”
枕骨凹陷、顶骨、颧骨、眼窝和上颌多处损伤,下手之重真是疯了,白黎十分疑惑。
“但什么人会跟一个小孩过不去?如此深仇大怨。”
“这个拐卖案小孩吕望轩他的数据,数据库有吗?”沈翊的语气和眼神中有沉默的静哀与坚定,将照片递给白黎。
“能否用第一具骨骼DNA与吕望轩的DNA进行比对?”
“可以,但是要等我回去,用专业的仪器才能给你确定的鉴定。”比对线粒体DNA遗传标记对母系亲缘关系,可以鉴定出两人是否有亲缘关系,白黎整理了一下资料,给照片拍张照“我正好过去,出结果,我跟你说。”
“多谢。”
“白黎,第一具的DNA比对出了吗”白黎踏入大楼,正好迎面碰上回来的林队。
“吃完饭我就让文进过来了,应该没那么快?”下午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小时了,样本被送往实验室进行DNA提取和纯化后,通过PCR技术扩增DNA片段,使用测序仪进行基因分析,才能将分析结果与数据库样本进行比对,最后出具鉴定报告。
“尽量在48小时内出结果。”
“那你去看看。”工作时,林队面容严肃,气场更加凌厉。“海洲和我说有一个拐卖案儿童叫吕望轩,他和沈老师画像出来的人像有五分相似,你比对一下两人是不是有亲缘关系。”
“好”白黎坐电梯时耐不住开口。“我刚回来时,沈老师也拜托我比对一下两人,我会尽快出鉴定的。对了,沈老师出了三具画像图,林队,你们有没有找到人?”
“附近找遍了,没有。”听到白黎的话,林国驹眸光一闪,垂下视线。
“沈老师在案件上很犀利啊。”
落日余晖,天地处于蓝调时刻,路边灯光一盏盏先后亮起,沈翊将画出的三具画像以及自己的画具和纸张收拾好,顺便去青森附近转一圈,看看有没有线索,路过保安亭,一个和便衣交谈的大爷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穿着一件衬衫敞开着,年龄看来年龄大概在五十**的样子,一边回答便衣问题,眼神一边往园区里看,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下意识的转头。
“他是?”
“沈老师,他叫齐建军,说住在对面街道,闺女在这里上班,他听说这边发生案件,等他闺女下班。”便衣也是会议室里的一员,他看到沈翊,开口把询问大爷的话告诉了他。
“大爷,你闺女在哪家公司?发生了凶案你担心闺女,我们能理解,你要不进保安室等等?”另一个保安挂起笑容劝解。
“她在B栋13楼上班啊,公司是惠发经济公司啊。”这位齐大爷麻溜的说出自家闺女公司的名字。
太麻利了,就像反复说了上千遍一样,看保安的样子,不太像常来的人,对面街道这么近,为什么要多跑一次?沈翊暗自记下了他的话。
根据心理学发现,罪犯者,出于迫切想知道警方的动态和案件的进展,往往喜欢重返犯罪现场。
“爸,你怎么来了?”一头卷发的女子随着人群走出,注意到他身边带工牌的便衣,脚步一顿,和同事告别后,渡步到齐父旁边。
“我来接你。”正是刚刚那名和便衣小哥交谈的齐大爷。
便衣见此自觉走开,留父女两人交流。
“爸,你太操心了,我没事,今天吃什么好的啊!”
“你妈做了油焖大虾还有你喜欢的茄子烧排骨。”
父女两一边聊天一边走出便衣的视线,上了车。
车内的氛围却没有刚刚那么温馨,一直行驶到公寓,两人都没有说话。
“咔嚓”的开门声引起在厨房忙碌女人的注意力。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做了你最爱的排骨呢。”凝固的氛围让女人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了?老头,你不是说接兰儿回来吗?”
“路上发生事情了?”
“青森的命案是尸骨”齐建军带着咬牙切齿。“是3具,挖到第4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尸骨?”吴美兰的语调一下就提高了,下意识就觉得是当年那事,但是怎么会被翻出来呢。
“4具?!是当初那事?怎么会,不是说处理好了吗?建军?”
“是处理好了,荒地里埋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青森建园都没挖到,现在被人报案了。”
“是余震撼动,施工人员报的警。”齐爱兰面容淡色,洗手入座,眼神中带了点疯意,很快又被她遮盖。
“那怎么办啊?兰儿”吴美兰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想为自己的焦急找一个主心骨。
“要不然,我去自首,好过一家都……”齐建军叹息了几声“都是作孽啊!”
“是爱吴,她,她不瞑目,天要绝我啊!”
“不怎么样,我们就当不知道,已经搬过家了,警察这种排查是没有线索的。”齐爱兰听到了他的话,化得精致的眼妆下眼光幽深,给吴美兰夹了一块虾。
“妈,不要慌张,放心。”
“先吃饭!不要说这种话,不要主动提起,我当时怎么告诉你们的?没有忘吧”
“哎,没有”
“爸,你和便衣没说漏嘴吧?”
“没有”齐建军端起饭,眼中充满了担忧。“都是按之前你交代的。”
三人怀着各异的心神沉默,恍惚的吃完这顿饭,齐爱兰冷静的将碗筷送入洗碗机。
洗刷完的齐爱兰上床刷着手机,吴美兰给她切了点水果送来,眼神复杂,临走欲言又止。
床头边一家四口温馨的合照,冰冷的玻璃框面反射灯光泛着冷芒。
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刷视频的手指退回页面,犹豫的进入隐藏软件,这是一个伪装页面,上面安静的躺着两个应用,一个浏览网和一个聊天软件,自定义的图案让人看不出原本应用的图标。
一段回忆窜进她的脑海,恐惧、懊恼与悔意盘踞在她心中。
半响,指间还是松开了,她并未启动软件,但这简单的动作却昭示着她并没有表面那么冷静,她的手指绕了一簇秀发,眼神逐渐迷离。
一大早沈翊就来到解剖室,看着笔下渐渐成型的画像,脑海中回闪过昨天晚上遇到的父女,他迫不及待的画出那对父女,前往警察局将画像交给了路海洲。
“路队,第四具尸骨女子画像的女人,就在昨天,我见过一名和她十分相似的人!”沈翊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卷毛女子的图像,而这份画像被他上了色彩。
“昨天晚上有一名大爷来青森园区,说是等他闺女下班,他的闺女和画像有**分相似。昨天在青森的便衣小哥也知道。”
“你昨天去青森了?”路海洲诧异的询问,李晗和沈翊的行李箱在他车上,昨天还帮他们两人搬了。
“昨天没听你说起过。”
“青森发生了案子,家属担心很有可能。”沈翊望向路海洲,上目视线带着深邃“长这么像,而且女儿还在青森园区上班,会不会不是巧合,路队,我听说这个案子还没有具体的线索,现在有一条可能的方向,能不能从这条线索开始查?”
“你说从这个齐建军闺女作为源头查?”路海洲把名字挂在嘴边念了一圈。
“齐建军?”
“可以”路过的林国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上前抽出了路海洲拿在手上的画像。
“林队”
“你刚刚说齐建军?”林国驹炯炯有神的看着画像,环手托住了另一只手臂。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林队你觉得耳熟?”路海洲犹豫开口,但他印象里没有这个叫齐建军的人。
“有印象说明办理过,但应该不是凶杀案,不然我们一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