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里一直觉得自己帅得很有层次。
这种层次感，主要体现在他那张老天赏饭吃的脸上，偏偏长了一张靠本事吃饭——不，是靠本事说相声的嘴。
此刻，他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精心打理着自己那头柔软的栗色短发，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参加什么国际首脑峰会。
“啧，看看这眉骨，这鼻梁，这下颌线……完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随即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再加上这抹阳光开朗的笑容，简直是绝杀！顾言那家伙每天对着我这么个帅哥，真是难为他了，得多强的定力才能忍住不爱上我啊。”
他口中的顾言，正是他合租了快一年的室友。
手机在外卖响起特别关注提示音，是他为顾言设置的专属铃声——一段低沉的大提琴曲，用他的话说，这非常符合顾言那“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气质。
他划开手机，果然是顾言言简意赅的消息：【今晚加班，晚饭你自己解决。】
刘里撇撇嘴，手指翻飞：【嗻，顾公公您忙。小的这就去临幸楼下的麻辣烫，保证不给您留门！】
后面还跟了个“猫猫扭屁股”的贱萌表情包。
对面没再回复。刘里早已习惯，他都能脑补出顾言看着手机，面无表情但眼底可能闪过一丝无奈的样子。
看看，这就是冰山帅哥的逼格。不像他，帅得如此平易近人。
哼着不成调的歌，刘里趿拉着拖鞋晃到客厅，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熟练地打开了短视频APP。他的账号“里瞧不起谁呢”已经有了小几十万粉丝，主打的就是一个“帅哥的沙雕日常”。
今天更新的视频是他昨天拍的——“当你在健身房试图搭讪帅哥却惨遭滑铁卢实录”。视频里，他对着一个健身器材龇牙咧嘴，最后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摔了个屁股墩儿，配文是：“本来想展示一下哥的力量，没想到地心引力它不讲武德。”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和“老公帅不过三秒”的欢乐海洋。
刘里满意地看着点赞数飙升，顺手回复了几个热评，玩得不亦乐乎。这就是他的快乐源泉之一。
刷了一会儿手机，他感觉有点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目光扫过顾言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顾言这家伙，什么都好，长得帅，收入高，爱干净，还会做饭，简直是完美室友模板。就是太闷了，跟他合租快一年，说的话加起来可能都没他刘里一天说的多。而且领地意识极强，房间从不让他进，说是里面有重要的工作资料。
“切，谁稀罕。”刘里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水，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难道在里面藏了充气娃娃？不对，以顾言的品位，至少得是个等身仿真机器人吧？”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嘿嘿笑了两声。
放下水杯，他决定找点事做。目光在客厅里逡巡，最后落在了顾言那台平时用来连接电视屏幕办公的笔记本电脑上。
顾言今天走得急，电脑好像没关，只是合上了盖子，处于休眠状态。
“我就看看有没有好玩的游戏，绝对不乱动他文件。”刘里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屁颠屁颠地走过去，掀开了笔记本盖子。
屏幕亮起，果然是锁屏界面。
刘里耸耸肩，正准备合上，视线却被屏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图标吸引住了。
那个文件夹的名字，非常朴实无华，甚至带着点顾言风格的刻板——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珍藏版）》
刘里：“？？？”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顾言……一个毕业好几年的顶尖程序员，电脑里存着《五三》？还是珍藏版？
这违和感，简直就像猛男穿粉色蕾丝裙跳芭蕾！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如同猫爪一样挠着刘里的心。他试着点了一下，果然需要密码。
“密码？”刘里摸着下巴，开始了他惯常的沙雕推理，“以顾言的性格，密码会不会是他的生日？不对，他那么闷骚，可能设成我的？试试看……”
他输入自己的生日，错误。
又输入顾言的生日，错误。
“难道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拼音首字母？”错误。
“或者是‘password’？”错误。
试了几个常见的密码组合都失败后，刘里有点泄气，正准备放弃，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有一次，顾言帮他设置路由器密码时，曾随口说过一句：“密码设置，最好用对自己有特殊意义，但外人又很难联想到的数字字母组合。”
特殊意义……外人难联想……
一个极其荒谬，但又莫名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
刘里手指有些迟疑地，在密码框里输入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日期——那是大一刚开学不久，一次全校公开课，他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天他在课上闹了个大笑话。
数字输入完毕，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闪烁了一下，那个名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珍藏版）》的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习题文档，而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以百计的图片文件，以及几个TXT文档。图片的缩略图，赫然是——
他自己的脸！
有大学时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有在食堂埋头干饭的，有趴在图书馆桌子上睡着的，甚至还有几张明显是最近拍的，他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在阳台晾衣服的侧影……
刘里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鼠标，点开了最近的一张照片，那是他上周在厨房煮泡面时，顶着一头乱毛，对着锅流口水的蠢样。
照片下面，还有一个同名的TXT文档。
他点开，里面只有一行字，记录于五天前：
【2023.11.15，他试图给自己加餐，结果煮糊了。笨得……有点可爱。】
刘里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冻结。
他难以置信地滑动鼠标，随机点开另一个大学时期的文件，照片是他摔倒在雨天的操场，狼狈不堪。
文档记录：【2018.9.10，他把伞给了小猫。自己淋雨跑回去的时候，笑得很亮。】
再点开一个……
【2020.7.3，他第一次下厨，鸡翅焦了。很想替他吃掉，或者，以后都由我来做。】
【2021.4.18，他失恋了，在楼下坐了很久。给他点了奶茶，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2023.11.18，合租第311天。第五年，还是不敢说。】
一条条，一列列，跨越了整整五年的时光，像一场无声却盛大无比的默片电影，主角只有他刘里一个人。而那个他以为冷漠、寡言、对他的一切沙雕行为无动于衷的室友顾言，竟然是这部电影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观众和记录者。
刘里猛地松开鼠标，像是被烫到一样，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快得几乎要跳出来。脸上火烧火燎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嗡嗡的耳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只剩下那个文件夹的名字在疯狂刷屏——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珍藏版）》……
五……年……
“我……操……”
一声带着巨大震惊和茫然无措的粗口，终于从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里，喃喃地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