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环境外的铜镜在白光闪过的瞬间碎裂,铜镜内的画面随之一同消失,这是前所未有的,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站了起来。
上古太虚镜乃上古神器,无论承载多少人多么盛大的环境都绝不会碎。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现在谁几乎可以断定,试炼出现了差错。
这下谁都坐不住了,要知道送去万道试炼可是每一个宗门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弟子,这要是折在里面就可不行。
奕天长老先起身上前,“我派清衡仙尊也在试炼中,各位不必担心。”
结果话音刚落,清衡仙尊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看见这一道白衣若雪的身影众人心又死了,他为什么偏偏出来这么快?
兰烬一脸凝重的向天奕长老禀告,“宗主,试炼似乎出现了问题。昨晚我察觉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力量远超参与试炼的弟子······”
他话还没说完,抬眼注意到台上碎裂的铜镜顿时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问题比他想像的要严重的多。
一片枯叶打着旋飘落,兰烬的余光撇到斜前方那道漆黑身影。
应无赦。
并未看向自己,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碎裂的镜面之上。然而兰烬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浓稠如实质的恶意正悄然攀上他的脊背,像是毒蛇缠绕,冰凉、缓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直觉没有错。
应无赦的确想杀了他,不过准确来说是从他出现在云霁旁边的那一刻开始。
但现在——
望着满地狼藉的太虚镜碎片,那其中扭曲流动的色彩仿佛某种情绪或记忆的折射
他无论如何也要进去。
现在。
一旁的九枝灯早已洞悉他的意图,不着痕迹地向他递了个眼色,语气低沉而警醒,“别小看他。”
应无赦才不管。
“里面是千面相。”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若进去,他就更不可能出来了。”
应无赦顿了顿,眸光晦暗。
千面相会映照出人内心最深处的真实,他的所有想法都会暴露在阳光下,无一可藏,无所遁形。
然而下一瞬,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抽空了光亮,整个人的气息骤然沉寂下去。
背后不知何时贴上了一道符箓,玄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侧,稳稳扶住他,将他引带回宝座。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玄竹竟会突然现身,更没想到他无缘无故的对天师下手。
玄竹却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抱歉,我来晚了。”他语气轻松,像是赴一场闲谈,“试炼进行得如何了?”
“神使大人来得不巧。”有人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忐忑。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闭目不醒的应无赦身上,人人噤若寒蝉,玄竹只好主动解释:“千夜仙尊近日太过操劳,小法术让他安睡片刻而已。”
此言一出,再无人敢多问。
这下也没人再敢问,神使不怕死什么都敢干,别人可怕死了。
一旁九枝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玄竹,他悄无声息从身后出现的瞬间,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如密集的鼓点般狂响。
一种莫名的直觉。
他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他几乎要抓住,可终究滑走。
目光被无形的线牵引,就在某一瞬,玄竹似有所觉,转头望了过来,与他的视线恰好交汇。
只不过那目光太复杂了。
玄竹唇角微扬,礼貌性地笑了笑。
“九兄,久仰。”他拱手一礼,语气淡然,“我是神使,玄竹。”
“久仰。”
恰在此时,奕天长老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
“太虚镜已碎,试炼之境我等不便观看,诸位不必再等,各自散去,静候结果便是。”
“既是天意,不便强求,诸弟子在内是福是祸,是成是败皆系于他们自身之道。”
“既如此,那便罢了。”玄竹淡淡应声,伸手将昏睡中的应无赦扶起。
······
这里的时间仿佛在倒退,他们才刚踏入这座村落不久,这里就完全换了一副景象,原本死气沉沉的荒芜,竟在转眼间焕然一新——草木复苏,屋舍整齐,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他们甚至能看到村民的身影,听到他们的谈笑,感受到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随后时间,也定格在了这里。
他们无论试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像这里不是一个可以打破的幻境,而是误入了另一个真正存在的世界。
村民们很热情,知道了他们的遭遇后便商量着要收留他们几日。唯一奇怪的是一提起离开他们便都一言不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了对话。
九天宗的弟子在向村民们打听情况,云霁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听着。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三千年前的那个村子,后来变成了噩梦一样的地方。
只是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在他到来之前,村子还没有发生那场劫难。
只是不知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试炼中,里面的一切又变得异常奇怪和诡异,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他目光落向了窗外,就像这里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一盏灯,他记得之前没有这样的习俗。
云霁走出去,想离得近些看,剩下三人本来就听问话听的无聊,于是跟了上去。
贺岁:“这是什么灯?”
贺柳:“灯笼。”
遥遥:“……这是引魂灯!刚刚不是说村东老李家死人了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贺岁:“什么是引魂灯?”
遥遥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人间的习俗,你们连这都不懂?”她看向云霁,以为云霁会懂,结果云霁更是一脸迷茫。“是做什么用的?”
“……就是给孤魂野鬼引路。”
剩下三个明白了。
忽然之间,云霁被撞了一下,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云霁将她扶住,女孩傻笑着跟他道谢。
并且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哥哥,你是外村人吗?”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外来的人啦。”
云霁蹲下身,“是,我们误入此地,借住几天。”
遥遥挤过来插嘴道:“那你们没有搬出去的吗?”
女孩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没有,从来没有过人搬出去。”
从来没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个村子更诡异了。
女孩悄悄往云霁手里塞了一颗糖,“哥哥,你长得好漂亮,我能邀请你来参加我弟弟的满月宴吗?”
云霁笑了笑:“好啊,谢谢你。”
小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就在后天,村子的最东边,你一定要来啊。”
女孩交代完后就欢快的跑走了。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遥遥双手抱臂,幽幽的走上前来,“你说他弟的满月不会和葬礼是同一天吧?”
“或许。别怕。”
“谁怕了……”
云霁拍了拍她的肩,并把糖悄悄塞进了她的手心。遥遥愣了一瞬,“干什么。”
“小孩都爱吃糖吧。”
“谁爱吃了。”
“我爱吃。”贺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遥遥脸立刻拉了下来,“你滚一边去。”
云霁的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线上,眼神有些飘远,忽然开口道,“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片向阳的坡地。
云霁想去看看曾经彦之生活过的地方,或许看不到,现在还早,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样子。但他还是想看看。
贺岁他们也没多问,就一直跟在云霁身后,吵吵闹闹的跟过去。
当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云霁却停住了,他能够确定就是这里,曾经他挑了好久选中的冬暖夏凉的位置,建了一座木屋,种了一棵桃树。
但是现在这里正肃立着一座祠堂。
朱门紧闭,沉沉的压在这片土地上。门环上落着薄灰,像是许久无人叩响。
他明明记得之前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同时云霁的心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那是内个什么太子吗?”
云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遥遥拉着躲到一边的草丛下了,贺岁贺柳躲的比他快,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远处祠堂门口站着的两个身影。
远处断潮忽然间从身后抱住了梨云,但是却被梨云挣开了。
“断潮哥哥,我真的不能离开渡岚山。”
“为何?!”
“我……”梨云转过身去,纠结了一会,最终开口,“师尊离不开我。”
“其实师尊每月都在承受戾气反噬之苦,只有我能帮他。”
一口气说完他才去看断潮,只见断潮消化掉这些事,皱起了眉,“竟然是如此?!难怪……难怪外界都传他在所有外门弟子中唯独看中你。所以他是不会放你走了!”
遥遥贺岁贺柳一边听墙角一边恍然大悟的点头。
云霁却皱着眉,心不在焉的样子。
原来师尊每月都在承受戾气反噬之苦吗……
他想到了彦之,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要被当做恶意的容器,所有的戾气、业障都要倾倒给他,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承受这些。
即便最后成长为了很厉害的人,那些阴影也永远摆脱不了,它们会在深夜化作他记忆中那些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诉说着痛苦的记忆,质问他、诅咒他。这种折磨将伴随他永恒的生命,不死不休。
会缠着他一千年一万年。
云霁手无意识的蜷了蜷。
感觉胸口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浑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