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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宜

作者:人禾页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十一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兰彧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算是被老爸给拖累的喽。”


    “父债子偿,”兰舒安:“多多担待一下。”


    兰彧又轻轻哼了一下,他看着一颗球绕着桌面滚来滚去,心下心思万千,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还是开口,“依肖黎的动静,如果我不答应娶她,她的名声估计会很难听。”


    兰舒安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兰彧又继续道:“但是她没同意。”


    至于是不同意到什么程度,兰彧没有说,不然多丢脸啊。


    说她直接一蹦三尺高,嚎着叫着不同意?!


    兰舒安问:“为什么?”


    “可能是没看上我吧,”兰彧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你儿子多少都不怎么讨淑女的欢心。”


    “不是,”兰舒安摇摇头,“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执着要跟她结婚?”


    “嗯?”兰彧转向他,“敢作敢当不是你和老妈一直教我的吗?”


    “是,也不是,”兰舒安俯下身,眯着眼睛看了看一记球,排好线,出杆,一球进洞,“只要有人娶了她,不就可以了吗?”


    兰彧定定地看着他,慢慢蹙起眉头。


    “谁说,那个人非得是你?”兰舒安捡起红球,放回头球点,再次击球,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可以为她另外择一位门当户对的丈夫,花点钱也无所谓了。”


    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


    兰彧瞪了他父亲一眼。


    “瞪我做什么?”兰舒安无辜地回望,“我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啊。她呢,不用担心这点事影响她的婚姻生活;而你呢,又可以继续做这海城的黄金单身汉,自由自在。多好啊!海城多少夫妇为了哄对方开心,都这么做过,可以完美嫁接自身的麻烦,让别人来承担。怎么样?考虑一下?”


    兰舒安的话似乎百利而无一害,除了……


    兰彧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另外一个地方。


    麻烦?


    桑晏是麻烦吗?


    兰彧扪心自问,不是。


    既然都不是麻烦,还要多此一举,还要一个外人参入进来,参进他和她之间?


    “怎么样?”兰舒安催促道:“给个准话,我给你找人。”


    兰彧点点脚尖,迟迟没有作声,“不怎么样。”


    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兰舒安颇为诧异地瞥了他好几眼,“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再也忍受不了跟她扯在一起’。”


    兰舒安笑着,很风流的姿态。


    “我可没说过我受不了她。”兰彧一惊,明显紧张地说。


    兰舒安:“……”


    他深深地怀疑面前的大儿子被人夺舍了,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不过,一贯见多识广的兰舒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兰彧,过了好一会儿,他戳了戳他肩膀,“她好看吗?”


    兰彧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冰矿泉水,握在手里没有动,似乎在想些什么,捏着瓶身,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起开瓶盖,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冰的水沿着喉结滚落,滴在手背上,兰彧抬手抹了一把唇,轻轻吐出一个字,“嗯。”


    “她性格怎么样?”兰舒安显然起来了一点好奇心。


    “有点古怪,”兰彧喃喃地说:“她会去参加肖黎牵线的舞会,但从不跟任何一人跳舞,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自他从桑公馆离开后,消息不胫而走,他其实多少也能料到,海城贵族圈子里哪有秘密。


    后面他一会儿待在家里,一会儿来詹家俱乐部,都能听到不少她的传闻。


    说她这几个月来,参加过不少音乐会、舞会、晚宴会,性质都大差不差,但是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共舞过。


    一邀请她,她要么说自己腿磕到桌角,伤到了,不能跳;要么说自己甲沟炎,不敢下场去跳,怕当场被踩到,撕心裂肺。


    哪有淑女会当着男人的面说自己有甲沟炎的?!


    兰彧难以想象。


    “但是这很有用,不是吗?”兰舒安笑眯眯的。


    “什么?”兰彧一怔,回望他。


    听到自己儿子这句不经过任何大脑思考的回问,兰舒安笑了起来,轻声说:“水手们在航行的时候,尤其要小心一种生物,祂们安静地坐在礁石上,看起来像是被遗弃了的可怜儿,可你一旦接近了、上心了,在你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被祂们偷走了心脏,被祂们引诱走向堕落的**深渊。那一刻起,你的心脏就永远属于祂了,祂永远都不会把心还给你的。”


    兰舒安说起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眼里并没有什么厌恶、憎恨的神色,反而还有些许怀念,好像在透过这番话,沉浸在了一些遥远而又愉快的记忆里面。


    兰彧看着有些别扭,“回味够了吗?”


    “嘿,”兰舒安仍笑着,伸手拿过粉盖,涂着球杆顶,“抱歉,一时兴起,有点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心绪。”


    “你继续。”他翘了翘球杆。


    继续还能说什么?


    兰彧比任何人都清楚,桑晏并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他也根本不适合结婚,他现在对桑晏的一些好感完全基于他的新鲜感、好奇心。


    兰彧的性格底色就在这里,他自认不是能日久生情的男人,他的爱不在相处间逐渐加深,越来越深,直至情根深种,情深不寿。


    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那就已经是他爱情最蓬勃的顶端了,自那以后只会越来越少。


    可是尽管如此,要他现在就放手,他……兰彧双手撑在桌边,盯着那块绿色的粗呢桌布,坦率地承认,他也做不到。


    面对兰舒安的再次催问,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回一句,“跟她结婚有好处吗?”


    他在这里茫然,兰舒安却出乎意料地乐观。


    “好处就是让你快速成熟起来。”兰舒安说:“爱情的魔力。”


    “是吗?”兰彧喃喃自语,“理解不了。”


    “爱情是让你享受的,不是让你理解的。”兰舒安捡起一枚台球,抛向空中,下一秒灵活地接住了,“你们都还太年轻,年轻气盛又一叶障目,看到婚姻只有鸡零狗碎的无聊,殊不知这里面多的是惊喜呢。有的人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没发掘完惊喜,太多啦,多到让人不舍。”


    兰彧没有说话。


    兰舒安又说:“反正我倒觉得只要有一点机会,她可能会比明宜……”


    他话还没说完,接到自家大儿子警告的一记眼神,顿时无语。


    “都说不得了?!”兰舒安毫不掩饰对兰彧初恋加白月光的不满。


    明宜是兰彧母亲明簌家族那边的女孩子。


    兰彧七岁的时候跟明簌回明家参加宴会,宴会散后贪玩走失,最后是明宜发现了在地窖里的他,莽足了劲把他给拉了上来。


    兰彧爬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大喘气,明宜蹲在一旁瞧他。


    “你看我做什么?”兰彧有点儿羞恼地抹了抹脸。


    彼时,兰彧正处于“男生只能跟男生一块儿”,“女生只能跟女生一块玩”,“男生跟女生一块玩会被笑”的特殊阶段,突然被一个那么漂亮、可爱的同龄小女孩毫无掩饰地直勾勾地看着,难免耳尖泛红。


    一会儿觉得她可真大胆,一会儿觉得她可真漂亮啊。


    明宜点点他的鼻尖,“长蜘蛛丝的小花猫,变成了长蜘蛛丝的大花猫!”


    “唔!唔!”兰彧猛地抬起手捂住脸,挡着全部,挡得严严实实的。


    “哈哈哈哈哈哈,”明宜大笑:“小胖爪子!”


    “啊!啊!”兰彧大喊,他这一下子放手也不是,挡住也不是。


    他这会儿又觉得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明宜玩够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兰彧喊住了她,见她转身,扭扭捏捏道:“我不,不认识路。”


    “啊,难怪这么笨,”明宜想通了,果断地朝他伸出手,“走吧!”


    炽黄灯光下,兰彧盯着那只干净的手掌心有一道深刻、浮肿的红痕。


    他又看向明宜,她那么小,那么瘦,那么轻,可就是这么瘦瘦又小小的女生拉着一根麻绳,把他从漆黑、满是蜘蛛网、老鼠的地窖里给拉了出来,骤见天光。


    兰彧不敢去握她的手,只是轻轻牵住她的衣角。


    明宜倒不在意这些,只是嫌弃他走得慢,磨磨蹭蹭好几分钟后,被他扯得心烦,一下子转身圈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贴着,快步往家跑。


    真是的,她回家还要看动漫呢,又不能熬夜偷偷看,她还要长个头呢。


    等看到了明家硕大的喷泉,明宜一下子就松开了兰彧的手腕,“这下知道怎么找妈妈了吧?”


    兰彧呆呆愣愣的,只知道点点头。


    “那你去吧,”明宜朝他挥挥手,“我要走了。”


    兰彧:“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明宜:“那又不是我的家,我回去干什么?”


    后来兰彧才知道明宜是明家家主错抱的女儿。


    第二年,兰彧生日,兰家大摆流水席,明家自然来赴宴,兰彧却没有看见明宜,明夫人说明宜去学校了,她又推过来另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儿,笑眯眯对他说:“小彧,这才是你真正的表妹,你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那天,生日许愿,兰彧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前俩个让父亲兰舒安,母亲明簌,让所有人都很满意的愿望。


    “最后一个愿望是最重要的,最能实现的。”他记得有人跟他这样说过。


    当着所有宾客面,一身银色小西装的小男孩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虔诚地祈祷,心里默念,许下了第三个愿望,也是最为重要的愿望,“希望我能和明宜一起上学。”


    下一秒,他又怕不保险,急匆匆地补充,“不是舅父的女儿,是明宜,只是明宜。”


    后面或许真是上天应验,他和明宜真的一起进学校,一起读书,做同桌,自小学伊始到高中,他们俩个人整整做了十二年的同桌。


    兰彧一直以为他们长大后会结婚,明宜跟他父母、妹妹、弟弟的关系都很好。况且他同明宜青梅竹马之交,又可堪称门当户对。


    他喜欢明宜,明宜也喜欢他,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俩是天造地合的一对,他们本应该大学一毕业就顺利结婚。


    只是,意外常常打得人猝不及防。


    身为战地记者的明宜在两国交火战场做实地报道的时候,突然遭到恐怖分子武装偷袭,一位军官为保护明宜,大腿根以下全部被炸碎,右臂被恐怖分子砍碎,明宜被军官全须全尾地护在身、下,全球实时直播,全世界的人民都在看着。


    明家、兰家第一时间相继派出无数私人飞机,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赶赴他国,兰彧也一路相随紧紧跟着。


    那位军官休克昏迷了大大半个月,打了无数药,做了不计其数的手术,右臂成功接回去了,俩双大腿由于神经组织已经全部坏死,无力回天,只能日后身体健康一点了,再尝试仿生大腿。


    但是现在已经做了太多的手术了,承受不起再一起动刀。


    兰彧跟在军医后面,看着明宜坐在军官病床前,专注地盯着床上的男人,一点一滴都不错过,看她时不时给他擦脸、擦手,看点滴,摇床。


    明宜照顾了三个小时,兰彧在病房门口站了三个小时,期间出了点滴嘀嗒声,无人说话,无人在意彼此。


    俩国战役稍缓,明宜主动提出要随那位军官一道回国,兰彧比他们更早一天。


    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拿了五块地,五栋楼想要过户给那位军官,还从兰氏国际银行里取了张五千万的支票,一道寄给了军官所处地方。


    他既感觉自己心思太过卑劣,又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不然他一定会错过什么,一定会追悔莫及,他要避免这种让自己后悔的冲动。


    但是又一周工作日,这些东西都被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随着信一起的还有一位明家的管家,兰彧知道他,是自小照顾明宜长大,是明宜最亲近的家人。


    也是在这时,兰彧才知道明宜一直守在那位军官旁边,从未离开过。


    明管家看着兰彧,说:“这是明家的私事,就不劳兰大少爷费心了。”


    兰彧喉咙一阵堵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堪堪问出口,“是明宜的意思吗?”


    “是的。”明管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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