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台小砖房的闹钟嗡嗡嗡的响起来。桑鱼翻了个身,拽起身上的被子堵住耳朵,固执的闭着眼接着睡。
闹钟不依不饶的响着,一分钟后,桑鱼入睡失败,烦躁的一把拉下被子坐起来,伸手关了闹钟。
她坐在床上缓了五分钟才醒神,回身去床头柜上拿手机,给刘青云打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她的眼睛险些又想闭起来,好在李青云接了电话,“你咋起这么早,不都跟你说不用管了,我能搞定吗?”
她扯着有些干的嗓子嗯了一声,“你们在外面干活,我也睡不好,不如起来搭把手,早点整完省心。”
李青云一想也是,都在一个空间里,再隔音也会吵到她,“那你想吃什么,我这顺路正好给你们把早餐买了。”
她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在这个时间段吃过正儿八经的早饭了,自从接手了酒吧,每天收拾洗漱完回到房间,差不多要凌晨三点,她入睡又有些困难,有时候甚至要到四五点钟才能睡着。
不过好在她睡眠长,一般能睡到下午一两点钟,有时候太累了也会睡到三四点。
她瞥了眼闹钟,现在才九点十分。
真是破天荒了,她咬了咬牙,决定必须用这顿早饭好好犒劳自己一下,于是她把自己好久没吃到的小笼包、麻团、酱香饼、牛奶全点上了,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完,反正今天她必须得吃!
李青云在电话那端笑得不行,“好好好,都买给你。”
挂了电话,桑鱼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个夹子把头发随手一夹,就去洗漱了。
本来她没想化妆的,但洗完脸,她发现自己眼下一片青黑,眉心一皱,要面子的决定还是去画个淡妆吧。
于是她回到房间,花了十分钟快速画了个淡妆,换了身短袖运动装,在全身镜前照了照,非常满意的打了个响指,“活力少女。”
虽然这个‘活力少女’现在恨不得一个转身趴回床上。
她抬手,狠狠拍了自己的脑门一掌,用物理方式强迫自己重新清醒,推开门出去,迎着清晨明媚的光,下楼去叫岑江起床。
她站定在岑江住的包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而后把耳朵贴上去,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点动静没有。
哦她忘了,二楼的包房门当初特意做了隔音,效果是有目共睹的好。
还是打电话靠谱一点,好在昨晚她特意问了他的电话号存上了。
桑鱼拨通电话,嘟了三声后,传来他还未睡醒的沙哑嗓音,低低的喂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桑鱼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声控,单单听着这样的声音,她整个人就开始发热。
她吸了口气,感觉呼吸进来的空气也是热的。她猛然反应过来,没开空调!
思绪也猛地回笼,她握紧了手机说:“醒醒,一会儿青云哥带着早餐过来,吃完饭就开工。”
耳边有轻轻的呼吸声,她怕他又睡过去了,连忙提高了声调又说了一遍:“醒醒!今天盖房子!”
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她隔着手机都能听到那边的慌乱,几秒后,声音平息,他的呼吸有些急的爬进耳朵,“醒了,我洗漱好就下去。”
这回,他的声音都清澈了不少。
这回一定清醒了。桑鱼有点想笑,但憋住了,说了句好。
挂断电话,她估摸着李青云差不多该到了,便直接下了楼,坐在了窗边的椅子里等他来。
李青云负责关酒吧的门,走时候会直接用链条锁在外面上锁,只有每个月的月末,他会在中午就来酒吧开锁,其余时间,基本是等到酒吧开门前才会来开锁。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保证桑鱼的安全。
桑鱼坐在椅子里没等几分钟,远远就看到拎着早餐往这边走的李青云和林子凯,在他们旁边还跟着两个人,应该就是找的工人。
她等他们走近了才站起来,等候在门口。
李青云走到门口看见她,无奈的笑了起来,开了锁拉开门,桑鱼的手就伸了过来,“我来拿。”
李青云的手往旁边一避,“去坐着。”
桑鱼乖乖坐了回去,林子凯进来摸了把她的头,“困不困?”
桑鱼如实答:“困死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岑江迈着大长腿正在下楼。
她朝他挥了挥手,“这边。”
岑江点了下头,伸手挡住嘴巴,打了个大哈欠。从楼梯下来到走到窗边,不到十步的距离,他都在不断打着哈欠。
桑鱼见他比自己还困,拿了杯牛奶放到他面前,“辛苦了,就今天一天,明天开始你就能睡到自然醒了。”
岑江刚想说话,鼻子一酸,又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的和她说:“你也辛苦了。”
桑鱼觉得他这个模样有点可爱,眼睛里含着泪,鼻头有些红,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这个念头生出的有些突然,她连忙收回视线,撕开蘸料挤在一次性的小料盘里,夹起小笼包就开吃。
-
几人都吃饱喝足,盖房子的工程正式开始。
首先要把砖和用到的水泥,瓦片等运到天台,而后李青云带来的工人,一个负责和水泥,一个负责打地基。
基础打好后,便开始垒砖,到这项工作后,李青云、林子凯、岑江就可以上场了。
桑鱼本来也要帮着垒砖,被李青云以日头热、用不着她干活为由拦下,撵回房间避暑睡觉去了。
但桑鱼哪睡得着,在房间里躺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见他们搞得差不多了,便下楼去酒吧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些冰棍上来,分给他们吃了解解暑。
等他们全部干完收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刘姑知道他们今天要盖房子,特意早早来做晚饭。今天人多,桑鱼给刘姑打下手,做了足足八个菜,还有一份蘑菇排骨汤。
几人在天台吃了晚饭,难得能吃到这么多菜,都吃的格外满足。
饭后,桑鱼把钱结给工人,李青云将人送走。
等他回来,也快到了酒吧开门的时间。
剩下他们三帮着捡了碗,就纷纷去各司其职,桑鱼回房间去化妆换衣服,岑江下去弄音响设备,林子凯回到吧台继续擦吧台擦酒杯。
今天是岑江第一天在酒吧唱歌。
桑鱼想着先让岑江熟悉几天,顺便她也能摸摸客人的喜好程度。
所以她化好妆换完衣服,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去自己的桌子下面,抽了二十张A4纸,拿起笔就开始写。
她要做一个调查,看看这些人都比较喜欢听什么风格的音乐,到时候根据这个调查和岑江的情况,定制一个歌单。
只要消费达到标准,就可以点歌。
当然,这个歌单也不是就此固定的,桑鱼打算每三个月就重新整理一次。
这样想着,她突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写字的速度都跟着快了。
等她写完下去走到二楼时,就听见了岑江的歌声,他唱的是一首彝族歌。
她听不懂歌词,只觉得这次听见的歌声,与昨天下午的非常不同。
昨天,她觉得他的声色就像是小镇里的清泉,徐徐流动,卷着清风滑进耳朵。
而现在,她却觉得他的声色,像是在沙漠里苦苦寻了一天水的人,在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了绿洲。他的声音有些沧桑,却含着希望。
完全不同的感觉,却都能打动人心。
昨天的桑鱼觉得岑江是幸运的,在要喝西北风时遇见她。
今天的桑鱼觉得她才是那个幸运的人,能够在将要绝望之际遇见他。
她抱着这一小摞的纸,垂眸看了一眼,不觉笑了。
这一次,她似乎看到了可以自由的希望。
但只有一瞬,很快,她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抱紧了怀里的一小摞纸,慢慢下楼。
下到一楼,她淡淡扫了一眼,发现今天的人,似乎比昨天多了几个。主要的是,今天才刚开门不久,而且,这些人似乎也不是熟客。
她偏过头,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唱歌的岑江,又看了看今天座位的分布,大多集中在舞台前的卡座上,基本都是女孩子。
她缓缓笑了,看来她这个法子是对的。
她把纸放到吧台,去旁边小卖店买了一盒笔,回来等岑江唱完这首歌后,走过去笑着将纸和笔分发下去,“目前酒吧正在做改良,希望能得到您宝贵的意见。当然,我们也非常愿意倾听大家的想法,如果想法新颖合理,就会落实哦。”
此话一出,在座的女孩子纷纷拔开笔帽开始写。
桑鱼满意的回到吧台里,给岑江倒了杯青梅酒,想了想,又倒了杯水,端着两个杯子送过去,笑意流露出几分温柔:“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
酒吧里的灯是昏暗的,满室里,只有两处的灯光明亮。一处是吧台,一处是他头顶落下来的白炽灯光。而她的笑,在这光里,映衬的如同春日桃花般美丽。
他拨弦的指尖无意识一动,吉他发出一声脆响,他恍然从这笑容里抽出,说了声谢谢。
待桑鱼离开舞台,他低头垂眸看着手里的吉他,却迟迟没有拨动弦。
他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好像跳的有些快,他松了手,搭在吉他上,等着这心跳平息。他今天,似乎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有些陌生,却又让人有些莫名的兴奋。
没等他深想,台下的女孩子们已经填好纸张,相继挥手叫老板娘。
老板娘?
岑江的眉头紧起又松开,虽然认识还不到三天,但酒吧的基本情况桑鱼有和他说。比如,这个酒吧是桑鱼的,她今年21岁,负责调酒的林子凯比她大五岁,负责安保的李青云比她大12岁,负责保洁的刘姑是她父亲的好朋友,他跟着他们一起叫刘姑就行。
而他,也说了下自己的基本情况:今年24岁,虞城人,虞城大学毕业,专业是酒店管理,毕业后曾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工作了半年,离职后去参加了最近两年很火爆的唱歌选拔节目,可惜止步于虞城前三十强,后来他用工作攒的积蓄,背着包和吉他,开始了流浪。遇见她的那天,是他来到云城的第三天。
他还记得当时桑鱼的表情,有点惊讶,似乎觉得他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人,怎么会到了流浪这地步。
他说,因为想做梦,一个音乐梦。
当时的桑鱼听见这句话后,愣了好久,而后缓缓嘟囔了句: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那时他没有听清,等晚上躺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品了下这句话,渐渐地,他觉得桑鱼身上,或者说这个酒吧里每个人的身上,都在背着什么东西,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不寻常,毕竟桑鱼今年才21岁,而门口那块匾看着,恐怕都比她岁数大了。
而今天和大家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发现他们都很疼桑鱼,这种疼,与朋友之类的疼不一样,像是长辈...疼女儿一般。
刘姑和李青云还算正常,毕竟比桑鱼大上不少,但林子凯比桑鱼才大了几岁,这种感觉就有些奇怪了。
这样想着,他环视了下酒吧,发现除了今天他唱完一首歌后陆陆续续进来的几个女孩子,倒还有一些男人,如同昨晚看到的那般,三三两两落座在一楼的卡座里。
他的记性很好,今天这些人,虽然穿着和昨天的那些人很像,但不是那些人。他们面前,也都摆着一杯酒,满满的,还一口没喝。
他虽然出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也没见过这种酒上来后一口不动的。
这个酒吧,真的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