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云城,空气里弥漫着潮与黏腻的热。
桑鱼穿着一件明艳的吊带红色长裙,双眼有些空洞,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与她擦肩而过,说话的声音、叫卖的声音、甚至还有吵架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在她耳边。
桑鱼只觉得她现在的脑子一团乱,酒吧最近生意惨淡,她迫切的需要一个新法子,让酒吧的生意好起来。
心里的烦浸着这潮热,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知多久,她听见拨弄吉他弦的声音,紧接着,旋律响起,这前调让她十分熟悉,于是她停下来,静静听了一小会儿才想来,这是一首慢调民谣,但他的音色很好,像是...一阵风,徐徐扫过耳朵,感觉轻飘飘的,但入耳后,又觉得带起了一阵酥麻。
这条街位置偏僻,过往的人少得可怜,要不是她走得急,估计也不会走到这来。
她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前方香樟树下,盘膝坐着一个剃着板寸,穿着白色短袖,正抱着吉他弹唱的男人。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容貌,不过露出来的脖颈和小臂非常白,她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臂,眉头一动,好像比她还要白点?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白点好,白点好呀!她家有个小麦色的了,正愁缺个小白脸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烦了半个下午的心,终于松了松。她脚步轻快的走近,夕阳暖黄色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斑驳落在他身上,他的手指修长,缓缓拨动着弦,并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停下。
她提起裙摆,在他面前蹲下来,微微仰起头,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闭着眼,睫毛很长,山根很高,鼻梁也高挺,脸好像更白一点,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应该蛮好捏的。
视线缓缓往下,他的唇线模糊,嘴唇看上去很有肉感,不知道笑起来怎么样。要是笑起来也能很好看的话...
那就太好了!
桑鱼心里不禁期待起来,这首歌已经进入了尾声,她好看的狐狸眼紧紧盯着他闭着的眼,等着他睁开。
一曲终了,他的指尖划过弦,缓缓睁开眼。
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小小的内双细看格外迷人。她眼里有惊喜划过,脑袋往后移了一点,眼眸上下滑动,细细看着他整张脸。
帅的,很帅。
但此刻,面前的帅哥眉头一皱,搭在吉他上的手一动,指了指她身前的地上放着的,空空的不锈钢盆,“打赏放盆里就行。”
桑鱼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点酸。太阳都要下山了,他要靠这个打赏生活的话,还不得喝西北风?
她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人虽然帅,但和她一样,命不怎么好。选在这个没什么人来的老旧街道,能有人驻足听下来一首歌并打赏的,可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好在,今天他运气好,遇到了她。
她笑起来,面容妖艳,眼波流转,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轻快:“我想听一首燥一点的歌,能唱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指尖无意下划过吉他的弦,沉默了两秒,点头。
他唱了一首摇滚乐队的粤语歌,这是在他的曲库里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能称得上燥一点的歌。
这次他没有闭眼,也许是桑鱼的目光太热烈,他低下头避开了她的注视,看着自己的吉他。
一首歌毕,桑鱼听的意犹未尽,这首歌节奏感强烈,他的声音也跟着曲调变换,张扬而热烈。后半段,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高一时参加的那次运动会。
如果当时广播里放的是这首歌,她大概会跑第一吧。
她打断了这荒唐的念头,睁开眼,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伸手从裙子侧兜里摸了摸,摸到名片的同时,意外又摸到了一张卡片。她掏出来一看,是她前两天去取钱的银行卡,忘了拿出来了。
不过现在正好。
名片被她压在银行卡上,一并递给他,“想不想来我的酒吧?我正好缺一个驻唱。”
他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眼前的女人,脸上化着浓厚的妆,好看的同时也让人看不出虚实。
她的声音听上去,清清冷冷,却又莫名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要接,她却笑的妖冶,染红的指甲一晃,手扬起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指尖顿住,视线在那抹红上停住,轻声说:“岑江。”
“岑江。”她复述了一遍,却将江这个字咬的重了些,江里有鱼,这名字倒是和她有点搭呢。
她的笑容不减,将名片和银行卡一并塞进他手里,“酒吧晚上七点开门,我出来的急没有带钱,不论你来不来,这卡里的钱都是我今天给你的打赏,密码6个9。”
她站起来,抬眼看向夕阳,这会儿应该有六点了。
“如果你愿意来,酒吧凌晨两点下班,我等你。”
-
桑鱼走回酒吧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亮起的同时,桑家酒肆的牌子也跟着亮了起来。红色的光,和她今天穿的裙子还有点配。
这个酒吧是一个二层小楼,地理位置在云城的老城区,烟火味很浓厚,是一个老式建筑。
当年因为房主急于给儿子在新城区买婚房,降价出手,被桑父捡了个漏。因为当年云城还没有酒吧,而二层小楼临街,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便改成了酒吧。
一楼主要是大厅卡座等区域,二楼设有KTV包房和一个大包房,用于一些大型聚会等。
二楼上面还有一个天台,盖了三个小砖房,一个是桑鱼的房间,一个是厨房,还有一个卫生间。
她仰起头,望着酒吧已经明显老旧的牌子,前年她接手酒吧后,找人重新粉刷了一下。如今两年过去,这块牌子还是露出了曾经的痕迹。
这块牌子,是当年父亲亲手挂上去的,论起年份,跟她也不相上下。
也许是想起了父亲,她原本已经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她吸了口气,声音里渗出丝温柔:“我们都,再努力坚持坚持吧。”
她缓了缓情绪,才推开门走进酒吧。
“欢迎光——”刚系好鞋带站起来的酒吧保安李青云,看清是桑鱼后,立刻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桑鱼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没有,我自己走了走,别担心。”
桑鱼扫了眼一楼,也许是刚开门的原因,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酒吧的调酒师林子凯,一个人在吧台里擦着酒杯,看着十分无聊。
“刘姑在二楼?”
李青云点头,“刚有人来电话定了九点的包房,刘姑提前上去洗水果了,怕一会儿忙起来没空洗。”
桑鱼大概能想到刘姑说这句话的模样,无奈笑了,“行,随她吧。”
其实她都快忘了这个酒吧忙起来是什么样了,酒吧一共四个人,要说乐观,还得是最年长的刘姑。
她把距离门口最近的椅子拉过来,“这会儿没人,坐着。我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
李青云摆了摆手,“我现在都想冲出去拉客了,哪坐得住。你快去吧,刘姑给你做的晚饭在厨房锅里温着呢。”
这几个比她年长的人,她一个都说不动,只能看着刘青云又把椅子拉了回去。
她快走几步绕过吧台,弯起手指敲了敲台面,“再擦酒杯要漏了。”
说完,不等林子凯反应,小跑上了楼,这位比李青云还能念叨人。
-
九点钟,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酒吧,被刘青云迎了进来,一路送上楼。
桑鱼穿着一件黑色短袖长裙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里,望着外面空荡的街道,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才九点钟,还有五个小时。
陆陆续续有客人进门,却没有一个面孔是她所期待的。而这种期待的感觉,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出现过。
她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青梅酒,倚着吧台,望着外面的无边夜色,忽然觉得这长夜有点难熬。
她轻轻晃着酒杯,冰块撞击酒杯,却因为酒吧里慢调的民谣,听不见这细碎的声音。
她蹙起眉,莫名觉得有点心烦。
林子凯擦着吧台,瞥了眼她,“等谁呢?魂不守舍的。”
伴随着他落下来的尾音,刘青云热情的喊了声:“欢迎光临桑家酒肆!”
桑鱼撩起眼看清来人,唇角一弯,“他来了。”
她放下酒杯的速度很快,在转过身来的瞬间,却变成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等着他一步步走近。
初见时他盘膝而坐,看不出来有多高。但现在,桑鱼从微微仰头到仰起头,不觉眉心一跳,有点高啊。她不着痕迹的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脊背。
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她朝她伸出手,缓缓起唇,“欢迎加入桑家酒肆。”
刚才进来那一嗓子欢迎光临,把他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此时此刻,他紧握的手心里,都是汗。他小幅度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松开了手,却没伸出来握上去。
他的声音淡淡:“我还没说话。”
桑鱼却笑了起来,颇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但你来了。”
也许是屋内的灯光色调有些暗,她的笑容和下午时见到的,有点不一样,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岑江没说话,眼眸流转,才开始打量起这里。
酒吧里的人,三三两两落座,面前基本只摆放着一杯酒,而脸上,既没有忧愁,也没有难过,个个板着一张脸,杯里的酒七分满,显然也只是喝了一两口。
屋里音箱环绕,唱的却是慢调民谣。
但她今天,却点了首燥一点的歌让他唱。
他收回视线回到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实话实说:“你这家酒吧,像是要黄了。”
林子凯擦着吧台的动作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呢!”
桑鱼反手碰了下他,林子凯扔了抹布,面色不渝的看着岑江,小声嘟囔:“这人长得挺帅的,说起话来怎么这么不中听。”
但他们都知道,岑江说的没错,这酒吧如果再这样低沉一个月,也的确得黄了,不仅如此,她未来的日子也会变成未知。
桑鱼看着岑江,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如果你来驻唱,就说不准了。”
岑江轻笑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但现在他的兜里只有她给的打赏,要是不来这里,这点钱只够他活到明天。
如果选择涉及到生和死的问题,那么就会变得非常好选。
他点了下头,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包吃住么?”
桑鱼愣了一下,她只考虑到了薪资问题,还真...没考虑到这,毕竟她这个二层楼的酒吧大是大,但真正能住人的,只有她那一间小砖房。
但她看着岑江这带了几分期待的模样,有些迟疑的问:“如果没有,你就不来了?”
岑江点头,梦想需要金钱的支撑,而他这两天靠街头卖唱收益惨淡,如果这里不包吃住的话,他下一步就打算去找个包吃住的工作,或者是薪资待遇比较好的能稳定住的工作,这样租房也没关系,至少房租上有绝对的保障。他需要多攒点钱,才能支撑他的梦想。
但他这一个点头,倒是把桑鱼难住了。她垂眸,想了下现在天台的情况,倒是还有一半空地,足够再盖上一个小砖房,就是不知道这盖个房子要多久。
她笑着让他先坐下,招呼着林子凯给他倒一杯青梅酒,“这酒是我自己酿的,你尝尝看。”
说完,她小跑着去找李青云,和他说了下大致情况,李青云笑起来,“这个简单,明天我找两个人,加上我们三,一天就能搞好,再通个两天的风,最多三天就能完活。”
得到答案,她松了口气,又小跑回去,站定在岑江面前,“能包吃住!就是这个房子要现盖,最多三天就能住了,这期间委屈你先住在我们二楼的包房,你看行么?”
岑江嘴角一抽,显然没想到房子还要现盖。但她能做到这一步,可谓诚心诚意,他还有什么理由说不行?
他将杯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行,这酒挺好喝的,能再给我倒一杯吗?”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桑鱼开心的笑了,“当然能!”
她接过他的酒杯,亲自绕进吧台里,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你爱喝,以后这个酒管够。”
岑江握着酒杯的手一顿,这话说得,感觉他像个很贪杯的人。
不过这个酒,确实挺好喝的。
这个冬天,我带着桑鱼和岑江回来啦~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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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