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离开后,瑾园陷入了死寂。
沈言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般浸染了窗纸,室内的景物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四肢百骸残留着电击的麻痹感和被粗暴对待的钝痛,嘴唇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每一次轻微的牵动都带来清晰的刺痛。
这痛楚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那不是亲吻,是烙印。是燕凛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在他身上打下的标记,宣告着所有权,也碾碎了他所有试图周旋和伪装的幻想。
“系统,”他在脑海中唤道,声音嘶哑干涩,“刚才的接触……”
“警告:宿主与任务对象发生严重违规接触。三级电击惩罚已执行。再次违规将触发更高级别惩罚,直至抹杀。”
冰冷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锤子,将现实的残酷更深刻地凿进他的认知里。系统和燕凛,一个用规则,一个用强权,将他困在了这座无形的囚笼里。
他扶着桌案,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走到窗边的铜盆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看向水中模糊的倒影。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红肿,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这副模样,狼狈又脆弱。
他掬起一捧冷水,猛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同着未干的冷汗,滴落在衣襟上。
不能就这样认输。
燕凛看穿了他的伪装,甚至可能已经察觉他并非真正的燕瑾。这很糟糕,几乎是绝境。但燕凛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用这种“惩罚”的方式留着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燕瑾”,或者说,对他这个占据了燕瑾身体的灵魂,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这种兴趣是危险的,但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机。
他必须重新评估局势,调整策略。
之前的他,太执着于“任务”,试图机械地推动所谓的“剧情”,却忽略了燕凛这个最大的变数和威胁。现在,剧情已经偏离,燕凛对他的占有欲成了主导力量。
那么,他的目标就不能再是简单地撮合燕凛和林舒语。而是要在系统和燕凛的双重夹缝中,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或许……他可以利用燕凛的这份“兴趣”。
既然燕凛不允许他将目光投向别人,不允许他“推拒”,那他是否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的“顺从”?
不是之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扮演柔弱弟弟的顺从,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钩子的顺从。他要让燕凛觉得,他是有趣的,是值得花费心思去“驯服”的,但同时,又是难以彻底掌控的。
他需要让燕凛沉浸在这场“驯服”的游戏里,从而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
“来人。”沈言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沙哑和疲惫。
守在外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点亮了室内的灯烛。跳跃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也映亮了沈言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备水,本王要沐浴。”他吩咐道,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王爷。”侍女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准备。
热水很快备好,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净房里。沈言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包裹着身体,舒缓着肌肉的僵硬和不适。
他闭着眼,靠在桶壁上,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燕凛今日的举动,虽然粗暴,却也透露了许多信息。首先,他极其厌恶自己试图将他“推给旁人”的行为,这触犯了他的逆鳞。其次,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强烈到近乎病态,这种占有欲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兄弟”关系,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偏执。
最后,他拥有绝对的力量和权势,可以轻易地粉碎自己的任何反抗和算计。
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一味地强硬反抗,只会激怒燕凛,招致更严厉的惩罚和禁锢,甚至可能真的被“抹杀”。而彻底地屈服,失去自我,成为燕凛掌中完全顺从的玩物,那与“抹杀”也无异。
他需要在顺从与反抗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要让燕凛感觉到,他在试图顺从,却又因为某种内在的“本性”而无法完全做到。他要保留一丝棱角,一丝不易驯服的野性,让燕凛觉得“驯服”他是一件有挑战性、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
同时,他也不能完全放弃“任务”。系统依旧高悬在头顶,他需要寻找机会,以更隐蔽、更符合燕凛逻辑的方式,去“修正”剧情。比如,让林舒语以另一种方式,进入燕凛的视野,或者,找到其他完成任务的替代方案。
这需要极高的演技和对人心精准的把握。
沈言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的空气耗尽,才猛地抬起头,水花四溅。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迎上去。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只是剧本,要由他来重新撰写了。
沐浴完毕,沈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寝衣。侍女送来晚膳,他勉强用了些,便挥手让人撤下。
夜深了。
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燕凛逼近的脸,冰冷的眼神,霸道的掠夺,还有那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男性气息……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影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侍女的。
那脚步声沉稳、熟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沈言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
是燕凛。
他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难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带进一丝夜晚的凉意和熟悉的龙涎香气。
燕凛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走到了床前。
沈言紧闭着眼,放缓呼吸,假装已经熟睡。他能感觉到燕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缓慢地扫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蜷缩的身体。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沈言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却都提升到了极致。
燕凛在床前站了许久,久到沈言几乎要维持不住平稳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床沿微微下陷。
燕凛坐了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动作竟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
“还在烧吗?”燕凛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心中愕然。他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那只手在他额头停留片刻,似乎确认了温度正常,便缓缓下滑,极轻地拂开他颊边散落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沈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战栗。
燕凛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他红肿的唇瓣上,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个细小的伤口。
“疼吗?”他又低声问,像是在问沈言,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言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沉沉睡去。
燕凛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月光如水,勾勒出燕凛冷硬的侧脸轮廓,此刻却仿佛柔和了几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专注”的气息。
这种沉默的、近乎温柔的注视,比白天的狂暴更让沈言感到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燕凛到底想做什么。这种反复无常,这种在暴戾与诡异温柔之间的切换,让他完全无法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燕凛终于收回了手。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沈言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危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睡。”
“别再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你逃不掉。”
说完,他直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沈言才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燕凛指尖的触感和温度。
逃不掉……
是啊,他早就无处可逃了。
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沈言翻过身,面向墙壁,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燕凛,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