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4章 赏花宴下

作者:秋白下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揽月轩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舒语身上,看着她在那方紫檀木嵌螺钿的书案后缓缓坐下。宫女早已研好了墨,铺开了上好的洒金宣纸。她执起笔,指尖的微颤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感到喉咙发紧,方才吃下的荔枝甜腻地堵在胸口,几乎让他作呕。他看着林舒语低垂的、竭力维持镇定的侧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和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本想助她,却反而将她推入了更尴尬、更引人揣测的境地。


    燕凛这一手,堪称诛心。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林舒语的诗才变成了取悦瑾王的玩意儿,将她尚书府千金的脸面踩在了脚下,更是将他沈言那点试图“引导”的小心思,**裸地摊开,并狠狠碾碎。


    “系统,”沈言在脑中默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林舒语对燕凛的好感度,变化了吗?”


    “关键人物林舒语对目标人物燕凛的好感度波动中……当前数值:10(基于畏惧与屈辱感,好感度下降)。”


    果然。沈言闭了闭眼。他不仅没推动剧情,反而造成了反效果。燕凛用行动告诉他,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剧情”和“任务”,在他绝对的权力面前,不堪一击。


    林舒语终于落笔了。她写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字迹依旧清秀,却失了那份从容的风骨,带着一丝仓促和隐忍。写罢,她放下笔,起身,将诗笺交给候在一旁的内侍,然后对着燕凛和沈言的方向,深深一福,声音低哑:“王爷,诗已誊录完毕。”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沈言一眼。


    内侍捧着那页薄薄的纸,如同捧着一块烙铁,快步走到沈言席前,躬身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又随之移到了沈言身上。


    沈言看着那页诗笺,感觉它像有千斤重。他不能拒绝,拒绝就是当众打燕凛的脸,后果更不堪设想。他只能伸出手,指尖微凉地接过。


    “谢……谢皇兄。”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将那页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不是诗,而是他的判决书。


    燕凛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抬手,示意赏花宴继续。丝竹声再起,却再也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氛。之后的才艺展示和游戏,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赏识”的就是自己。


    沈言如坐针毡,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燕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探究和逼视,反而变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愉悦的意味。仿佛看着一只被剪断了羽翼、终于安分待在笼中的金丝雀。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面露倦色,示意宴席可散。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退。


    沈言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瑾儿。”燕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言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燕凛已经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半圈在怀里,带着他往外走。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密,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身子弱,走慢些。”燕凛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沈言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任由他揽着,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揽月轩,走出御花园。


    回王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车厢宽敞奢华,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固定着小小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沈言紧靠着车窗坐着,尽量拉开与燕凛的距离,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一言不发。


    燕凛也没有说话。他靠在另一侧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节奏平稳,看不出喜怒。


    但沈言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终于,马车在瑾王府门前停下。燕凛率先下车,依旧伸手,不容拒绝地将沈言扶了下来,然后一路揽着他的肩,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径直往沈言居住的瑾园走去。


    王府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纷纷低头垂目,屏息静气,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踏入瑾园的内室,燕凛才松开手。


    “都退下。”他淡淡吩咐。


    侍立在屋内的丫鬟内侍如蒙大赦,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和檀香,此刻却让人感到窒息。


    沈言站在原地,垂着眼,看着自己鞋尖上精致的绣纹,等待着审判。


    燕凛没有立刻发作。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沈言,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丛翠竹,声音平静无波:“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沈言抿了抿唇,低声道:“……开心。”


    “哦?”燕凛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我看未必。”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瑾儿似乎,对那位林小姐,格外上心?”他在沈言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言心脏猛地一跳,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皇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她的诗好听。”


    “是吗?”燕凛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只是觉得诗好听,便一再地在皇兄面前提及?只是觉得诗好听,便眼巴巴地看着她,为她求一份墨宝?”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里的压迫感却层层递进。


    “我没有……”沈言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在燕凛眼中漏洞百出,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显得可笑。


    “没有什么?”燕凛打断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没有试图,将皇兄推给旁人?”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掠过沈言的下颌,停留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并没有用力,却带着一种随时可以扼断他呼吸的威胁。


    沈言浑身汗毛倒竖,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挣脱了那只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尖锐:“皇兄!我们是兄弟!”


    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最后的壁垒。


    燕凛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沈言眼中清晰的恐惧和抗拒,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里面翻涌的暗流终于冲破了平静的表象。


    “兄弟?”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猛地逼近,一把扣住沈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狠狠拽向自己。


    “啊!”沈言猝不及防,撞进他坚硬的胸膛,疼得闷哼一声。


    “瑾儿,”燕凛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声音却冷得如同寒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谁吗?”


    沈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燕瑾?


    什么时候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燕凛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满意。他另一只手抬起,用力捏住沈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燕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沈言的心上,“既然占了他的身子,成了我燕凛的‘弟弟’,那就乖乖做好你的本分。”


    他的拇指用力摩挲着沈言的下唇,那力道带着惩罚的意味,让沈言感到一阵刺痛。


    “你的眼里,只能看着我。”


    “你的心思,只能放在我身上。”


    “若再让我发现,你试图将我推给任何人……”


    燕凛的眸色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沈言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让你彻底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低头,狠狠攫取了沈言的唇。


    那不是亲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和掠夺,带着惩罚和宣告的意味,不容拒绝,霸道至极。


    “唔……!”沈言瞪大了眼睛,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他拼命挣扎,手腕却被死死扣住,下巴被捏得生疼,所有的反抗在燕凛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徒劳。


    080的警告声尖锐地响起,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电击感窜过四肢百骸,疼得他瞬间脱力,眼前阵阵发黑。


    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言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燕凛终于放开了他。


    沈言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全靠燕凛抓着他手腕的力量支撑着。他剧烈地喘息着,嘴唇红肿,带着细微的破口,渗出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惊惧和茫然。


    燕凛看着他这副被彻底摧毁了防线的脆弱模样,眼底的疯狂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晦暗的满足。他松开捏着沈言下巴的手,指腹轻轻擦过他唇角的血渍,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记住我的话了吗?瑾儿。”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令人胆寒。


    沈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燕凛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任由沈言脱力地后退几步,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好好休息。”燕凛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襟,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野兽只是沈言的幻觉。


    他深深地看了沈言一眼,转身,打开房门,大步离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言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从地面传来,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他抬手,碰了碰刺痛的嘴唇,指尖沾染上一抹鲜红。


    看着那抹血色,沈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任务?剧情?撮合燕凛和林舒语?


    在燕凛绝对的力量和洞察一切的掌控欲面前,这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求生。


    而那个他以为可以凭借智慧和演技周旋的男人,早已张开了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现在,网已收紧。


    他该怎么办?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