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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试镜柳七娘

作者:酌清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苏念的肩,在“开始”两个字落下的那一瞬,轻轻地下沉了一点,下巴却微微抬起。那种常年陪笑、却又努力挺直脊背的拧巴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演技空间中,苏念在柳七娘身上活了“二十多年”,这些身体语言,几乎是本能。


    刘导是懂戏的人,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


    苏念的眼神一开始是空的。


    那是一种刚被人踢下车、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空。


    她望向一个很远、很远的方向——那里,是想象中马车离开的地方。那眼神里还残着一点不甘,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期盼。


    但她很快明白——他真的走了。


    那一点点盼头灭得极快,像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上,“呲”的一声,就什么都没了。


    她的视线从门口,从“那辆想象中的马车背影”,一点一点收回,落在自己手上。她的手指是抖的,像是真的刚摔在地上。


    她抬手想摸头上的簪子,手抬到一半,忽然停住。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头发散了,衣摆湿了,脸上全是雨,全是泥。


    不美了。


    她的手停了。


    这一停,很妙。


    真正懂这场戏的人,都会在这里心里一紧——这女人即使被甩了,即使面前没有人,她也不想丢份。


    苏念没有像前一位那样冲上来高声骂一句“你凭什么”,她只是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笑,像是被雨水打疼了,又像是被人赏了一巴掌之后,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难堪,索性笑一下,把所有的酸涩都压在这个笑里。


    她在衣服上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轻轻抹去脸上的泥,低低地吐出一句,几乎是自语:“我还以为你……”


    她没说完,因为她忽然觉得,不需要说了,说出来反而显得她还在求,很丢脸。


    她不想在被人丢下之后,还留一行鼻涕眼泪地去问“为什么”。她要留一点东西给自己。


    于是她的眼底那点柔被一点一点地、很有节奏地关掉了,像一盏一盏灯熄掉,最后只剩下一层冷光。


    刘导坐直了。


    苏念的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里面的温度已经不一样了。


    “原是如此。”她说。


    短短四个字,像石子砸进水里,一圈一圈往外荡。


    她慢慢站起来,动作不大,每一寸却都在演:刚摔过的膝盖是疼的,雨夜地上是滑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站,而且要站得很漂亮。


    这是柳七娘的一生,是一个被人卖、被人用、被人当成货物的女人。她不会趴在泥里哭喊,她会把身上的泥拍掉,再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下一步该如何。


    于是苏念站直了,像是完成了某种转变,从“还在恋爱里的柳七娘”,变成“我知道你不值得了的柳七娘”。


    她看向导演的方向,目光淡淡,声线也淡淡的:


    “你要前程。”她说。


    不像质问,更像在重复对方说过的话。


    “你要走得快、走得高,不想被我拖着。”她又说了一句,这次嘴角是向下的,“那你说一声就好了啊。”


    这句话一出,连旁边的编剧都不由得坐直了——因为她把角色的委屈说得太对劲了。柳七娘不是不能接受别人要往上爬,可你这样随意丢下她,就像在说:她这个活生生的人,还不抵车上一锱铢。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酸涩吸回去。


    “算了。”她说。


    这一句“算了”,是真正的转折点。


    算了就是不爱了,就是不求了,就是不再想要你给我解释了。一个女人最狠的时候就是这时候——不是砸你,不是骂你,而是决定以后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跟她没关系了。


    她目光下垂,像在看自己被雨打湿的鞋尖,声音低低的,声音压得更平——那种平已经不是平静,是冷下来了:


    “我今后,不让了。”


    不是“我要你偿命”,不是“我要你不得好死”,没有那些烂大街的台词,她就说了这一句平平的“不让了”。


    可就是这句平平的,像一把细而锋利的刀,把整个试戏区的空气都割开了。


    她说完,整个人就静了。


    静得像雨停了一样。


    没有多余动作,没有故意回头,也没有所谓“潇洒转身”。柳七娘这种狠人,一旦立誓,就不再表现,看的是她之后如何活。


    她就站着,安静地、漂亮地,体面地。


    全场死寂。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灯的嗡鸣声。


    真的是那种死寂。


    外面走廊上有人打电话的声音都能听见,但屋里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好”。大家都在回味,她刚刚那几句很平的台词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好演员,从来是用眼睛、用那股子气和神演戏的。


    刘峋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编剧眼镜往下一滑,忘了推。


    资方代表本来是在看手机消息的,结果从她那句“你要前程”开始就没低头。


    苏念自己倒是先收了戏。


    “我演完了。”苏念笑了笑,眼睛弯弯的,“请各位老师指正。”


    这一笑一出来,刚才那个冷得发慌的柳七娘就没了,只剩下一个漂亮乖巧、语气明亮的小姑娘,反差拉得清清楚楚。


    刘峋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想再看后面的人了。


    这是捡到宝了啊!


    他掩住内心的狂喜,直接拍板:“行了,不用再看了,柳七娘就是她。”


    制片刚跟苏苏姐寒暄回来,一下愣住了:“啊?后面还有两位呢。”


    “不要了。”刘峋摆手,“你叫她们回去吧。柳七娘就是她。”


    过于突然,制片嘴巴张了张,看了眼投资方那位。


    投资方代表也没反对,甚至还有点高兴——毕竟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现在的大流量,价位肯定比热度花能谈得下来,但演技又够,这种最香。


    至于自家那位辣眼睛的……害,来投资都是要赚钱的,哪有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投资方看了眼手表,就嘱咐了一句:“合同签得干净一点,免得又炸。”


    最后那句显然是在嘲讽前面那个辞演的。


    这姑娘这么牛?!


    制片咂摸着嘴,也立刻进状态:“行行行,那我们现在就谈,今天敲,明天进组,省得夜长梦多。”


    苏念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苏苏姐就在外面,我去叫她。”


    她转身去开门,一推,就看见她那位漂亮干练的经纪人正抱着电脑、夹着文件站在门外,像是早就听见里面的动静了,眼神还亮着呢:“怎么样,导演觉得可以?”


    制片直接道:“不是觉得,是定了。进来签合同吧。”


    苏苏姐一下就切换成专业模式,跟制片、法务对接合同条款,嘴很甜但手很利落:“我们这边档期没问题,《琉璃传》这段时间她是有空档的。价位您先开,咱们谈,不会卡得剧组难受。角色我也清楚,是女反派但戏份重,她适合这个,毁不了,放心。”


    制片和苏苏姐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当即就说道:“成,那我们现在就走条款啊,这边真的是急。”


    “那当然得急啦,”苏苏姐手里过着文件,嘴上也没停,边笑边打趣,“像我们念念这种天降柳七娘,你们要是拖一天,说不定别家就来挖了。”


    她这话说得明晃晃,偏偏语气太好,谁也生不了气。制片还笑着接:“那可不行,先到先得,先看上的先签。”


    刘峋也难得笑了一下。试镜结束,他带着编剧等一众人等准备离开,走之前冲苏念点了点头:“明天见。”


    “好。”苏念答得干脆,又鞠了一躬,“谢谢刘导,谢谢各位老师。”


    苏念的好心情从眼尾一路蔓延到嘴角。


    她知道,今天这一仗,她打得很漂亮。


    演技空间里看到的东西被自己消化了,又用她自己的节奏演出来,导演叫好,编剧也爱,这一圈人都觉得她对了,那这个角色就稳了。


    苏苏姐一边敲字一边转头冲她使眼色:“看到没?姐给你说的什么来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不是巧上了?”


    苏念笑:“主要还是我演得好。”


    “哟,还挺不谦虚。”苏苏姐乐,“也是,你刚那个戏要是演不下来,我回去都得骂你。你在学校演的那几场大戏,谁看都说你悟性高,结果进了圈子给演我成小学文艺汇演,我是要退钱的。”


    旁边的制片听见,也乐了:“你们经纪人还包退啊?”


    “那不能,她人是真好,我得留着。”苏苏姐一点不给老朋友面子。


    这几句一来一回,气氛一下放松了下来,刚才那种“导演要杀人”的紧张没有了,变成了“终于确定了演员”的那种轻松。


    苏苏姐还抽空给《琉璃传》那边的副导演发了条消息:【我这边带苏念临时进《朱楼》组,正好一个月,档期撞不上,如果《琉璃传》有临时安排,麻烦帮我调一下,下次请你吃饭~】


    那边很快回:【行行行,《朱楼》那边选你的小新人啦?那我就先谢谢刘导替我们磨磨演技了。】


    自家孩子够争气,苏苏姐嘴角压不住地笑。


    候场外面那几个没试上、或者还在等消息的演员看着苏念被留了下来,还看着经纪人直接抱电脑进去谈合同,一个个心里都知道:


    这个角色,没她们什么事了。


    有人小声说:“这谁进去才几分钟啊?”


    “听说小姑娘是艺考第一。”


    自然也有酸的人:“你也不看人家经纪人是谁。”


    这些声音苏念都听见了,但她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她喜欢这种很明确的胜负——


    我演得好,所以我拿到。


    我的后台是强,资源也好,但是我站在你们面前,同样一场戏,我演出来的东西还比你们多。


    这种全方位的碾压,是很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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