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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作者:匹萨娘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楼道里还挂着夜里的潮气,墙角的拖鞋歪在门垫旁,蔡岛嘉终于等到了楼下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朵朵——朵朵不见了!”


    自建楼几乎是被徐朝颜慌张的呼喊从睡梦中拽醒,不一会,就像巨大的虫穴忽然之间苏醒,门把一阵接一阵地转动,卧室门板撞到墙面发出闷响,急促的脚步把狭窄的楼道挤了个满满当当。


    蔡岛嘉匆忙套好衣服,故意又磨蹭了几秒,这才揉着眼走出房间,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他和同样刚刚开门的夏禧撞了个照面,两人目光只在对方肩头掠过,像躲开一枚滚烫的钉子,各自把步子放轻,先后来到人群汇聚的二楼。


    “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他问,眼神在众人脸上掠过,又迅速收回。


    夏禧也一脸关心,拄着盲杖慢慢靠近:“我听说朵朵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何阿婆披着一件没系扣的家居外套,头发在脑后团成一团乱茬,眼袋像塞了两小包盐。本就凶恶的面庞此刻更加生人勿进,她瞪着徐朝颜,机关枪扫射般一字不停地说道:


    “你们找了房子其他地方吗?天台?院子?”


    “找了、我找了!没有看到,我喊也没人答应……”徐朝颜慌慌张张地说,“她房间里的床都没乱,看上去昨晚就偷偷跑了。”


    “朵朵这孩子一直很听话,不会让我们担心的。”何阿公穿着昨晚蔡岛嘉才见过的灰蓝色家居服,安慰道,“说不定是起得早,偷溜出去玩了。看看她的小老鼠还在吗?”


    何序走进朵朵的房间,门内传出抽屉被拉开的滑轨声和衣柜门轻轻磕到墙的碰响。过了一会,他走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书包和花枝鼠都不见了。她还带走了几件衣服。”


    “哎呀,这可怎么办?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何阿公的神情也焦急起来。


    “还不是你!”何阿婆猛然转头,尖厉地冲徐朝颜吼道,“天天就晓得玩手机玩电脑!娃娃有样学样,现在跑了,你高兴了哦?!”


    “反正什么都要怪我……”徐朝颜涨红了脸,像要吐出什么恶毒的东西,但却反而被自己噎住了一样,她用力推了推身旁的何序,“老公,孩子跑了,你说句话呀!”


    何序皱着眉:“都别吵了,冷静点,先找人要紧。”他说着,看向众人,“麻烦大家都出去帮我们找找——街上、小区里,这孩子就算走也不会走太远的。”


    “好,我出去问问,兴许有人看见过朵朵呢。”夏禧一副热心肠的样子,第一个响应,“小蔡,你也帮帮忙吧?”


    “……应该的,我这就开车去路上看看。”蔡岛嘉连忙说。


    “爸,你去公园找。妈,你去花鸟市场。我和朝颜在八里村里问问街坊邻居。”何序接着说。


    整个何家顿时乱作一团,各人忙着各就各位。


    蔡岛嘉表面装作担忧,脚下步伐飞快,内心却异常冷静。出了自建楼,蔡岛嘉开上黄色出租车驶出八里村,阳光从前挡风玻璃压下来,方向盘摸上去发烫,空调出风口吹出的仍是带热的风。


    他没有去巡视路边,因为他知道那只是白费功夫,他们在找的人,现在正如痴如醉地玩着电脑游戏呢。


    炽热的太阳悬在空中,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随着时间流逝,院里的槐影越压越重,屋内的影子被吊扇的影叶切成一段一段。众人几次返回自建楼交流情报,但却毫无所获。一开始何阿公还会劝慰众人“说不定这孩子晚上饿了自己就回家了”,但夜色的逼近,让他们的这份希望也逐渐落空。


    当时间来到八点,最后一个回来的何序夫妇也坐到了一楼客厅里。


    大多数人都神色疲惫憔悴,蔡岛嘉也装作灰心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何阿婆给所有人面前都倒了杯水,就连蔡岛嘉面前也有。但没有一个人拿起杯子,凝重的空气中,有什么正在蠕动,试图从沉重中破土而出。


    客厅比往常更加闷热,老旧的吊扇吱吱转着,将一室焦灼不安的气息越搅越乱。


    “还是没有消息。”何序用纸巾擦掉鼻尖和后颈的汗,声音沙哑得像是干旱了一季的树木。


    “我们沿江边找了,都没有。”何阿公叹息着坐在藤椅上,“连河里都找了,唉……”


    “河里”两字让室内的空气更加压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何序抬起眼,神情肃然地看了一遍何阿婆和何阿公,“不能再等了,我们得报警。”


    大厅里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蔡岛嘉下意识地看向何序——这和他预想得不一样。在他的推测中,何序拿走了墙后的钱,应该是最反对报警的那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原本应该最想要报警的孩子母亲——徐朝颜,在听到何序的报警要求后,瞪大眼睛看向他,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何阿婆和何阿公。显然,她认为自己无权做主。


    而孩子的爷爷奶奶呢?


    在恍若一个世纪的沉默中,何阿婆终于开口:“兴许朵朵她就是跟我们赌气,一时躲起来了呢?要我说,现在就报警太着急了。再等等……说不定明天一早,她自己就回来了。”


    何阿公没有说话。但沉默,同时也是一种表态。


    蔡岛嘉看着这一家人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反应,感觉脑子像是被搅拌机搅过的水泥,越来越乱,越来越重。


    “如果她没事,当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有事呢?晚一分报警,她就多一分的危险。”何序冷静地说,“无论什么情况,朵朵的安危都应该是最重要的。”


    “可万一她真的只是贪玩呢?”何阿婆瞪眼,“你报了警,警察到处张扬,娃娃回来知道自己闯祸,说不定又要离家出走!”


    何阿公咳了一声,轻声说:“这样吧,你们先不要慌,再等一晚。要是明早还没回来,我们再报警不迟。”


    “可是……”何序眉头越发紧皱,他环顾众人,似乎想在人群中寻找一个支持者。然而除了他,没人站出来支持他的意见。


    蔡岛嘉回到神来,不管这一家人还藏着什么猫腻,当务之急是阻止何序报警。


    “这个年纪的孩子,生气离家出走确实不是很少见。”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是住在同学家里,想吓吓你们。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是啊!朵朵平时那么乖,大不了就是吓吓我们,明天就回来了。如果现在报警,街坊邻居都知道了,闹到学校,朵朵会被她朋友们笑话的!”何阿婆第一次站出来附和蔡岛嘉的言论。


    蔡岛嘉暗中观察,在心中纠正此前的推论:难道拿走墙后美金的,其实是何阿婆夫妇?


    他给夏禧递了个眼神,后者清了清嗓子,也劝道:“要不这样吧,小何。我看小蔡和何阿婆说的也有些道理。朵朵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要不我们再等一晚吧?”


    何序张了张嘴,没有再继续坚持。


    “……那就再等一晚。”他说。


    这个夜晚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漫长。一二楼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蔡岛嘉和夏禧回到了自己房间,但他们彼此都能从走路的动静中辨认出对方同样没有休息。


    蔡岛嘉不睡,是睡不着。一种在血液里脉动的尖锐的兴奋,支撑着他睁眼等到天明。


    又一个不眠之夜熬了过去。第二天傍晚时分,朵朵仍杳无音讯,何序再也坐不住了。


    “再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暮色中,何序声音干涩,“马上报警吧。”


    这一回,没有人再反驳他,但依旧没有人支持他。蔡岛嘉坐在沙发上,视线几次落到茶几边缘的那份今日晚报上。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何序抓起手机,站起身来。


    “我开车送你。”蔡岛嘉立即站起身来,走过茶几的时候,故意用膝盖撞落了那份报纸。报纸落到地上,飘出一张纸片。


    何志国“咦”了一声,弯腰捡起:“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手里举着的那张纸。纸是最普通的那种A4打印纸,上面剪贴着乱七八糟的印刷字样。


    何阿公还在戴老花眼镜,A4纸已经到了何序手里,他看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一个个念了出来:


    “你们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想要朵朵平安,8月5日中午十二点,拿一百六十万现金到火车站换朵朵。”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更加低沉地读完了上面的内容:


    “……敢报警就撕票。”


    短短两行字,像两道炸雷,炸碎了客厅里粉饰的太平。


    “朵朵不是和我们生气,离家出走吗?怎么会是被绑架了?”徐朝颜六神无主地看向何阿婆等人。


    “绑匪说你们拿走了他的东西,你们心里有数吗?”蔡岛嘉试探地问道。


    “拿走了谁的东西?神经病吧!”何阿婆情绪激动,一拍沙发扶手,怒喝道。


    何序拿着A4纸没说话,徐朝颜依然在看几人脸色。


    “现在怎么办……你们打算报警吗?”夏禧一脸为难。


    “当然要报。”何序断然说。


    蔡岛嘉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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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精会神地看着何阿婆和何阿公,期望他们再次拦下何序。


    “不许报警!听到没?对方说了报警就撕票——谁敢去报?!”


    她双目圆睁地瞪着何序,像一只被激怒的老鹫。


    “你不去我去,我不会拿朵朵的安全开玩笑。”何序不为所动,瘦削的面庞上一片坚持。


    “秀英……”何阿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孩子的性命最重要。”


    何阿婆从椅子上弹起,椅脚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她颧侧的筋一条条绷起,脸上布满愤怒,声音尖得像玻璃边缘擦过:“孩子的性命当然重要!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所以我们不能报警,绝对不能!”


    “可朵朵怎么办……”何阿公说。


    何阿婆咬紧了牙关,咬肌在那层干瘪的皮肤下起伏。她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眼下要紧的是朵朵,钱——不就是一百六十万吗,凑就行了!”


    蔡岛嘉在这一刻确信,一定是这个老妖婆拿走了墙后的美金,才在这里阻止众人报警。


    她可藏得真深——不但卷走了墙后的二十万美金,还到处哭穷,捡垃圾,用馊饭敷衍他们——蔡岛嘉越想心里越气,恨不得将这老虔婆给活埋在她那堆废品里面。


    “一百六十万?”徐朝颜神色不安地看着何阿婆和何阿公,“咱家有这么多钱吗?”


    “没钱就去凑,去借。总之,不能报警,不能让娃娃有丝毫危险。”何阿婆怒声说,“钱可以再挣,人是最重要的。大不了,把名下的所有房子都卖了!”


    何阿公叹息道:“如果交了赎金,人能回来都还好,如果……”


    “没有如果!”何阿婆凶狠地打断他的话,“那张纸上说了,他们要钱,要那个东西!还给他们就好了!”


    蔡岛嘉站在人群稍后,悄然打量着何家众人的神情。恐惧、慌乱、愤怒……但唯独没有人再提报警二字。这让他心中大石彻底落地。


    那张剪贴字条就掉在茶几边地上,上面冰冷的字句如同一只噬人的暗兽,潜伏在每个人心头。


    他故作忧虑地开口:“咱们真的不报警吗?也许警察可以暗中帮忙……”


    “不行!”他话音未落,何阿婆已尖声喝止,眼刀一般剜过来,“你懂什么!人命关天,万一撕票你负得起责吗!”


    “算了,小蔡你就别掺和了。”何阿公无奈地摆手阻止,“事关朵朵的安全,这事不能闹大,也请你们两个租客替我们保密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决定了……”蔡岛嘉装作不得已的样子,答应为此保密。


    何序沉默地盯着地上那封信,神情犹疑而矛盾。


    一时间无人说话。静谧的空气中,众人只听得彼此粗重不稳的呼吸。


    夏禧扶着墙站在门边,露着惴惴不安的神色。她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那只大金毛犬不安地在她脚边打转,低声呜咽。


    “各位,要不我说两句?”片刻后,她轻声开口,“要不大家都先冷静一下,想想办法。我看天也不早了,何阿婆、阿公,还有小何你们两个,都累了一天,不如先休息会儿?”


    她这话看似关切,却恰好给所有惊弓之鸟找了个台阶下。何家人如梦初醒般各自起身,有的去倒水,有的掏出纸巾擦汗。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纷纷脸色凝重地散了开去。


    客厅里霎时间空荡下来,只剩下地上那张勒索字条静静躺着,仿佛一双无形的眼睛,还在冷冷注视着这座风雨飘摇的房子。


    夜深人静。蔡岛嘉上了三楼,四下无人。他脚下步子比往日更轻快。


    回到房间后,他推开窗户,让闷热的空气涌进充斥着空调冷气的房间。夜幕如墨,村道在地平线上汇入城市道路,一直延伸向遥远的江边,他想象着那条被夜色压得很窄的路,仿佛能看到尽头只有几粒微弱的灯光在眨。


    看着何家人所有人乱成一团,他的心头翻涌着一阵难抑的兴奋。胜利近在眼前——只要再过不久,他就能得到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到那时,他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离开这片令他屈辱压抑的泥潭,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地苟活。


    窗外,笼罩八里村的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隐约的猫儿呜咽,又转瞬消逝。


    他知道隔壁的窗台上,那只蠢狗一定正趴在窗前,无声地望向夜空。然而这些声音与生命,对蔡岛嘉而言,都轻如鸿毛,转瞬即逝。


    他缓缓伸出手,将窗户关上。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而坚决的侧脸,重叠在远方幽暗的夜色中,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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