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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 27 章

作者:匹萨娘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月4日早上九点的天空仍是一层未刷匀的灰白。小区口摊贩喊价、推销蟑螂药的喇叭沙沙作响,野狗对着来往的车吠叫不停,空气里夹着徘徊不去的一股湿热与机油气味。


    蔡岛嘉在居民楼下把车停稳,抬脚迈上楼道,敲响了那扇猪肝色的防盗门。


    他习以为常地走进屋,两脚一别脱下运动鞋,塞进蔡娟弯腰给他放在脚前的拖鞋。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家相比,屋子有了细微的差别:墙上的婚纱照不见了,餐桌上的烟灰缸没有了,鞋柜也空空落落了,蔡娟没有提起出走的丈夫,但她憔悴的脸色却无声地提醒着他,那个叛徒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逍遥,这是对他最大的背叛。


    蔡岛嘉走进客厅,电视里放着动漫频道,颜色亮得刺眼。朵朵缩在沙发上,一条腿弯着,拿遥控器往后仰,看到他,整个人像被一把弹簧撑起。


    “他们是不是吓坏了?”她把声量压低,还是憋不住兴奋,“一定后悔逼我写作业了吧?”


    蔡岛嘉把在楼下小卖部随手买的一包便宜零食往茶几上一放,几包辣条从黑色塑料袋里滑了出来。


    “哪有那么快。得消失久一点,他们才会真的害怕。”他走近两步,低声说,“再玩两天,等他们真的慌了,你就赢了。”


    “好!”她晃了晃赤着的脚,把蔡娟给她新买的那双黄色卡通拖鞋踢到了一边。


    厨房里传来瓷碗互相碰触的声音,蔡娟一边忙碌,一边说:“等我包完这盘饺子,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谢谢阿姨!”朵朵站到沙发上响亮地应了一声,又立刻盘腿坐下,“小蔡哥哥,你答应我的东西都带了吗?”


    蔡岛嘉把另一个袋子卸到茶几上,从里面翻出一叠透明亚克力片、细木条和一管热熔胶。


    “当然带了。”他冲朵朵眨了下眼,“小咪很快就有新家了。”


    “玻璃的那种吗?”她眼睛一下亮起来。


    “差不多。”他把亚克力片一张张摊开,又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剪刀等工具。


    朵朵负责拿尺,他负责画线。热熔胶枪升温时冒出一缕白烟,屋子里多了股温热的塑料味,一丝一缕,与厨房里飘出的韭菜香缠在一起。亚克力片贴合的一瞬,边缘像被透明的缝线缝住,缝里细密的气泡在光下冒出来又灭掉。


    朵朵握着花枝鼠,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肥硕的小鼠在她掌心安静地待着,胡须时不时抖动两下,嗅嗅空气。


    “这边做个坡道,这里打几个孔。”蔡岛嘉指着半成的鼠别墅,“它就能跑上跑下,像没有墙一样。”


    “那它就会想逃跑。”朵朵说。


    “但它逃不掉。”他说。


    房子成形用了大半个小时:两层平台,一条弯弯的透明通道,顶上留了个可以开合投喂的小窗。朵朵将小咪轻轻放至亚克力盒子里,花枝鼠轻盈地蹿进新居,沿着通道一路往上,小爪子在透明地板上留下一串粉白的印,到了顶层,它顺着空气里的食物味,把脑袋挤到开口边,左右嗅了嗅,尾巴轻轻一甩,往回跑。朵朵趴在边上看,脸贴得很近,小动物在她的呼吸里转了一个弯,仿佛真的获得了自由。


    蔡娟把饺子端出来,顺手把电视音量调小:“来吃热腾腾的饺子。”


    朵朵把注意力从鼠别墅上拉回来,一脸期待地喊道:“我最喜欢吃饺子了!”


    “那就多吃一点。”蔡娟笑着说,但笑意没到眼里。


    饭后,蔡娟把茶几上的空盘重叠到一起,要收回厨房。朵朵立即穿上拖鞋,说:“我来帮你,阿姨!”


    “不用,你坐着看电视就行。”蔡娟说,“儿子,你帮我把蘸碟拿进来。”


    蔡岛嘉啧了一声,拿起蘸碟,直接放在了蔡娟的空盘子上面,酱油立即洒了出来,和剩下的饺子混在一起。


    “这样不就行了?”


    蔡娟不怎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不行,跟我到厨房来。”


    他这才不耐烦地起身,跟着蔡娟走进厨房。


    蔡娟打开水龙头,用抹布擦了擦桌面,抹布上有一小块无法洗净的油渍,颜色像陈年的茶。擦到一半,她看似平静的声音流出喉咙:“儿子,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


    “朋友的啊,他们旅游去了。”蔡岛嘉用之前的借口搪塞她,“让孩子在这边住几天。”


    蔡娟关上水龙头,厨房里忽然安静,客厅里传来鼠别墅里跑轮转动的声音。她把抹布挂回水龙头旁,水滴沿着抹布角往下走,她没有去拧干,背对着蔡岛嘉,肩微微一动:“那朋友的电话呢?我问问她妈,她应该想孩子了吧。”


    蔡岛嘉皱起眉头,不快的眼神钉在母亲的背脊骨上:“不用。”


    “为什么不用?”她转过身,眼睛里婚姻失败的忧愁和不安退去了,浮上来另一个表情,像是被翻开的旧照片,失去颜色,只剩下苍白的寒意,“你告诉妈实话。”


    空气里仍有热熔胶的气味,时间仿佛也被黏住,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想逃避这个话题,但过了片刻,他再移回来,看见的是蔡娟毫无动容的神色。


    “妈,”他终于开口,含糊道,“她暂时不能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有点事。”


    “什么事?”她问得很慢,像在拉一根已经崩到极致的线。


    “就是有点事。”他的话像一块干燥的砖,扔到桌面,砸出干硬的回声。


    “你——”蔡娟的唇形在“你”字上停住,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你是在……绑架吗?”


    “不是。”他答得飞快,更像是在背一个熟悉的答案,“我没有伤她一根手指头。她吃得好睡得好,玩得比在家还痛快。我只是借她用用。”


    “……借?”


    蔡娟直愣愣地看着他。她终于松开了手里的抹布,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与其说将其放回台面,不如说抹布自己掉了下去。她的嘴唇翕动了好几次,终于挣扎着说完了一整句话。


    “你说你改好了,你说你不会再……你说你会好好过。”她的声音几近蚊吟,眼神中充满乞求的痛苦,“儿子,别再犯同样的错,赶紧把孩子给人送回去——”


    “我说了,我没伤她一根指头。我只是拿她吓吓人——为了要回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蔡岛嘉烦躁地重复,“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这叫坏?”


    “可她只是个孩子,她的父母知道她在这里吗?知道她——在你这里吗?如果他们报警怎么办?你已经二十八岁了,你不能再犯错了呀,儿子!”


    “所以我没碰她。妈。我只需要你帮我看着她两天。然后我就会把她送回去。”


    “不要。”蔡娟几乎是本能地后退半步,恐惧的视线扫过厨房外的客厅,那里传来动漫频道夸张的配音和朵朵欢快的笑声,“把她送回去。现在就送。”


    “我不呢?”蔡岛嘉有恃无恐地盯着她,没有给她丝毫缓冲的时间,“你想报警?让我再进去蹲几年?让所有人知道,你不仅马上要成离了婚的女人,唯一的儿子还被你亲手送进监狱?”


    蔡娟的眼神跳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更痛苦了。


    “妈——”他用最轻柔和依恋的声音说道,“你如果报警,我什么都保不住。你不是最清楚吗?他们会怎么对我?”


    “他们?”她仿佛被他的代称刺到,“那些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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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


    他打断她的话:“你说我变坏,我什么时候坏过?我只是偶尔会做一些错事,但谁不做错事?他们总是大惊小怪,根本不给人改正的机会。你看着我长大,你是我的妈妈,就算全世界都不站在我这边,你都应该支持我。”


    “帮我一次。只要这一次,妈——求你了。”蔡岛嘉恳求道。


    蔡娟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个卸了发条的玩具,但蔡岛嘉知道她唯一的答案。


    “我得先走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转身走出厨房,又回头,这次的目光中带着警告,“别做会让我麻烦的事。”


    客厅里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朵朵,哥哥先走了。想吃什么就跟蔡阿姨说,电视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好,小蔡哥哥拜拜!”


    随着一声防盗门合拢的轻响,蔡娟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像被抽走了。


    “蔡阿姨,你还在厨房里忙吗?要不要我帮忙?”朵朵喊道。


    “……不用,阿姨已经收拾好了。”蔡娟下意识说,她看了眼还没洗的碗盘,已经没有精力待在这个地方。


    她逃回卧室,关上房门,顺着坚硬的木板慢慢滑坐下来。


    床头柜上,三人的家庭合影还没收起来,那时候她的眼角还没有皱纹,丈夫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儿子仍叫姜必成,带着她和丈夫对儿子“必成大器”的祝愿。她远远地看着木头的小相框,心脏像被浸泡在寒冬腊月的井水里。


    门外传来朵朵看动漫时清脆的笑声,那股沉重的无忧无虑像泰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令她无法呼吸。


    她用冰冷的手指掏出手机,在数字按键上慢慢地按下两个1和一个0。


    “不可能是我的儿子!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十五年前,她在公安局歇斯底里,为儿子的清白奋不顾身地大吵大闹。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她的眼前,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动摇。


    可儿子还在拘留所会面时哭着说“不是他”。她怀胎十月,冒死生下的孩子,含着泪水隔着铁窗对她哭喊“救救我,妈妈”,“不是我,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怎么能够不信?


    尽管会有不安,尽管会有怀疑,但作为一个母亲,就算全天下都不相信她的儿子,她都应该相信。哪怕要闭上眼睛,蒙上耳朵,只要能够保护她的孩子,她都在所不惜。


    直到警方将他的认罪书摆在她的眼前。那熟悉的笔迹,用最残忍的方式撕碎了她的自欺欺人。


    她知道死的也是别人捧在心尖的孩子。


    她很痛惜,很羞愧。


    但那终归是别人的孩子。


    只有自己的孩子跌落火海,一个母亲才能感受到不折不扣的疼痛。


    窗外有风把窗纱吹出一个脊背,她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床头柜的家庭合照上:他还那么小,站在双亲的影子里,脸上露着缺了一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手机屏幕的灯光在许久没有动作后,无声地熄灭了。她像扔开一块烫手山芋,猛地将手机抛了出去。手机滑进床底,屏幕亮了一下,又灭了。


    蔡娟抓住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胸腔像被一双利爪撕开,痛苦的嚎叫已经顶到喉咙,她把声音硬生生咬断——牙关咬疼了舌尖,喉咙只剩粗重的气声在颤。


    小小的三人合照上,姜胜微笑的面庞像是对她的无声嘲笑,仿佛在说:“看,我早就说过,他没救了。”


    “……至少我还在这里。”


    她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至少我没有逃跑,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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