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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微风帘动

作者:长安小郎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安喜长公主大婚后未有几日,许国公高琰便忽在宫中当班之际病倒了。皇帝亲指太医令前往高府看疗,报说是忧劳伤肺,耗损了元气,颇不算轻症。


    高琰因而连日都卧病在家,除了皇帝遣使,或是儿女探望,余者皆谢避不见。然则此日午后,门仆竟又前来通禀访客,他正欲斥责,却又听他急告道:


    “家翁,这回来的是高驸马!”


    高琰一听,却是立马改了颜色,抚须思忖了片时,到底是披衣起身,将人传到了内室。


    高齐光一身常服穿戴,态度也与从前并无二致。高琰含笑接见,也如前受了他的礼,等他告坐定了,方说道:


    “燕尔新婚,如何不多陪陪公主?承陛下天恩,老夫已无大碍。”


    “老师取笑学生了。”高齐光含愧一笑,垂了垂眼,又道:“学生原该早来,只是一则听闻老师交代谢客,二则——朝中也有些议论,叫学生颇是为难,故而逡巡至今。”


    高琰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凝,问道:“你如今已是长公主的驸马,老夫的病也与你无关,谁还敢胡言不成?”


    高齐光轻叹一声,将身躯前倾,才低声禀道:“那学生便直言了。此事其实在陛下任学生为许王师时便已有端倪,他们都说老师本就为此不平,而‘许王’的封号似乎又是针对老师的“许国公”含沙射影,后来陛下还叫礼部裴尚书为公主主婚——所以老师这场病是郁结在心,怒而攻心。”


    说到此处,只见高琰面色一白,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这是暗指老师怨怼陛下,如何了得?!学生纵有心辩白,也只怕落了他们的口实,更加连累老师。”


    话落半晌,高琰都不曾开口,只将一双目光对准面前这个仪表不凡的后生,端量怀想,回忆起在兖州初见他的情景:


    青衫小吏,只堪末座,身躯面貌却如鹤立鸡群,叫人一眼便望见了。无论是随口闲谈,或是对答公务,皆是侃侃从容,风度出众。若高家还有个女儿,如今又怎会叫他做了皇帝的女婿?


    “老师可是身体不适?”久不见高琰反应,齐光不免关切。


    高琰这才回神,摇头一笑:“你虽叫我一声老师,但究竟裴尚书才是你的座师,陛下命他主婚,想必也是有此用意。况且当年若无他慧眼识才,你不能榜上有名,也就没有如今种种了。”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高琰这是近乎直白的试探,他不由怔住,片刻后忽而离座跪倒:


    “老师所言是实情,学生不能昧心不认,学生到京后也确与裴尚书有过数次照面。然则,学生心迹坦荡,亦凡事分明。于裴尚书,学生是感激,于老师,学生却是敬重。”


    高琰并不料他如此大动作,忙将他搀起,执手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夫若不与你推心置腹,如何还叫你进来?”


    高齐光点点头,松了口气,仍不起身:“学生是想说,陛下登基未久,而国本未立,难免朝中有所猜测。但人言虽可畏,陛下圣明烛照,总不至为此不明之事,勾销了老师两朝辛劳。学生愚见,老师心中或有委屈,也是常情,正才可见老师断无犯上之心。只待老师痊愈,亲自入宫谢恩,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他说得万般动情,眼眶都微微发红,高琰心中再有狐疑,至此也都消无,再次扶他返坐,安慰道:


    “老夫只以为你年轻,又初入朝,许多事不便言明。可不曾想,你竟能看得如此通透,也实在深解老夫用心,倒是我委屈了你啊!”


    齐光只惭愧摇头:“学生也没想到才入朝便如此多事。但公主看中学生,说到底也是老师带给学生的福分,学生绝不会忘本。以这段时日所见,公主虽亲近许王,却只论亲情,并不理会朝事,她年岁也轻,行事还颇像个孩子。”


    高琰从前是常听皇后抱怨安喜公主难以教养的,这回她自求婚事,也闹出了许多讥议,高琰认可齐光这话,道:


    “公主是顽皮了些,但既下嫁于你,一片深情,你也可稍加进言规劝。如此,陛下知晓,也会对你满意的。”


    “是,学生谨记。”


    *


    高齐光服侍了高琰进药,不久便告辞了出来。只是才从门下转身,抬头就看见了立在阶下的高惑。四目交视,从前如何亦兄亦友,现今如何参商断绝,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二公子。”不论如何,齐光还是略作了一礼,只是擦身之际,忽见他蔑笑一声:


    “高驸马今日特来,只怕并不专为探望家父吧?”


    齐光一顿亦一笑:“二公子久候此地,想也听得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高惑不禁结眉,目露薄怒,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公主纯善无拘,你与父亲不论筹谋何事,都不要让公主为难。”


    齐光更作一笑,又回首瞧了眼门下,道:“我近日只在许王府为许王授课,也多时不见二公子了,二公子倒是清减不少。”


    他抛下这似是两不相干的话便阔步离去。高惑半疑半迷,又无从发作,悻悻呆了半晌,却忽闻有人唤他:


    “二郎。”


    他定睛一看,忙躬身施礼:“母亲,儿正要去看父亲。”来者却是高琰的夫人李莹。


    李莹虽不是高惑生母,但向来处事公正,见他面色不佳,不免柔声道:“你父亲已经好了许多,你不必过忧,还该多加自珍啊。”


    高惑自也知晓嫡母贤德,含笑应下,母子一道进了高琰室中。高琰却还坐在榻边凝神,待李氏唤了两声方抬起眼来:


    “哦,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李氏笑笑,从案上端了茶交给高惑,示意他上前侍奉,方缓缓道:“正巧遇上了。”见高琰接茶饮了一口,又亲自去接下,目光转回高惑面上,又道:


    “二郎,此前你父亲因为高驸马责怪你,都是一时之气,你不要再伤心了。安喜长公主既嫁了人,你也不必再有留恋。京中名门闺秀众多,母亲定会为你寻个好的。”


    李氏骤然转提前事,父子皆是一惊。高惑自然不知所言,高琰惊诧之余,虽似想反问,眼睛划过高惑,又生生忍了下去,重重地呼了几口气,拂袖遣了高惑出去。


    然而,李氏又将高惑叫住,柔声叮嘱道:“二郎,别总一心读书,你阿娘的忌日快到了,记得要去祠堂给她上柱香。”


    生母于氏故去时,高惑不过五岁,尚不晓事。渐渐长大才听闻,生母虽是父亲自己挑中的妾室,却也不算受宠。等到死后,更成了家中禁忌一般,再无人记起。


    唯独是李氏,每年都会亲自提醒他生母忌日,当日还会亲去祭拜。然而今日的情形,当着父亲的面提起,却是从未有过的。他实在难以揣测,愣了半晌只尴尬道:


    “是,儿先告退。”


    李莹却一直目送高惑出门,直至听见高琰在身后冷冷发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还是一味平静,缓慢转身,道:“妾就是提醒二郎尽孝,夫君怎么不解?”见高琰因病稍沉的脸上愠色渐浓,一笑又道:


    “于氏亡故也有十几年了,二郎越发长得像她,眉清目秀,身姿颀长。夫君看着二郎的脸,难道竟一丝也想不起于氏来?又或者,想到的不是于氏,而是显元十九年,赠你白玉辟雍砚的那人?”


    高琰忍耐至此,身躯早已压不住震颤,待听见“白玉辟雍砚”几字,一股气终于突破胸腔,恨极骂道:“你知道什么?!”


    此话显然不是问她,李氏也更作从容,目若观赏,听他继续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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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元十九年,你我还不是夫妻,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但你既然将话讲到此地,我也警告你,你若不是疯了,就该仔仔细细守住你这张嘴,否则,我亦可以叫你去陪于氏!”


    “哦?”李莹仍毫未经心,轻一摇头,“高琰,我从嫁给你那日起便知,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夫妻,守着嘴也好,守着人也罢,终不过是为守住你高家的世代荣华。”


    这话只叫高琰冷笑一声:“高家的荣华难道不是你的荣华?你们李家如今还有何人可用?”又道:


    “你生的儿女,我也都叫他们适配了皇家,将来之事更还不止,你究竟又有什么不满意?”


    李莹移步直至他身前,盯着他一双尚且血丝未退的眼睛,又抬手替他掸了掸肩上的浮尘,说道:


    “可肃王终究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慈儿前时回来与我说起,肃王近来浮躁,因为陛下越发看重许王,倘若许王为太子,你们高家的荣华不就到头了?”


    高琰深吸了口气,忽然恣意一笑:“我高家想立的太子,没有人能左右。你连显元十九年的事都听说了,怎么还不知永贞七年之事?”


    李莹终于显露一丝惊愕,但很快便不动声色地掩去了。


    *


    昭行坊的宅院虽小,周遭却十分安静,又有稚柳处处打理,同霞住了半月来,并无一丝不惯。宅内人口也少,镇日更无事端,不过还是那位冯氏,越发成了消遣。


    “妾这些天帮衬高娘子家务才知,原来侍奉冯氏的引绿、舒朱是自小跟随高娘子的,冯氏当年家贫无计,是孤身投靠。这样的出身,竟还一副主人嘴脸。高娘子指教她如何与公主说话,她只是一顿白眼,挺着肚子就走了。又私下说,以为要跟着驸马去公主府享福,公主倒乐意住这样的破房子。”


    从前在宫里,稚柳是第一谨言慎行的人,如今却替她传这些不堪之言,同霞只觉好笑,说道:


    “宫里也多有婢女是家贫无计才入宫当差,若是冯氏这样的人选了进去,只怕没有半日便叫打死了。”


    稚柳自是认同,又道:“所以妾越发想不通,她这样粗鄙,驸马的母亲竟还当做遗命托付,倒不怕坏了自己儿子的名声?高冯两家既是这般至亲,怎的教养却差得如此之远?”


    同霞却不再笑,拢了拢身上薄衫,道:“天下奇事至多,有的是我们没见过的官司。”


    稚柳只解得字面之意,其下内情却不好妄测了。又静静陪了一时,见同霞掩唇打了个哈欠,不免劝道:“公主睡睡吧?左右驸马还不知几时回来。”


    “臣已经回来了。”


    高齐光要去高府探病是昨日就与同霞说明的,忽见他站在门下,时辰却还早,她倒好奇,示意稚柳退下,问道:“没见到人么?”


    齐光摇头一笑,自去更换了汗湿的外衣才近前说道:“见了,高相的病已好多了,所以臣就及早回来了。”


    同霞点点头,见他额上还挂着汗,顺手提了帕子为他擦拭,随口笑道:“他若再不好,陛下恐怕也要相信那些议论了。”


    “公主也知道关于高相的议论?”他忽一抬眉。


    同霞的手正巧擦到他眉尾处,一顿,道:“这昭行坊中恐怕说得还少,你只往城西去听一听,都不必到宫里,打量什么的没有?这是繁京城,拨一拨水都能掀起浪来。”


    他一笑,又问:“公主何时也出门了?”


    同霞撤下手来,转身上榻,缓而方道:“没有,是稚柳陪阿黛姐姐出门听了告诉我的。天热了,我懒得去逛。”


    齐光又在原地站了站,环顾房中,拿过案上一柄团扇才跟过去:“臣为公主打扇。”


    同霞面朝里侧躺下,只觉微风徐来,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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