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酒设宴第六日,楼下的人依旧熙熙攘攘,大家不再畏惧舒月明,甚至有胆子大的孩子会笑嘻嘻地将路边捡来的漂亮石头扔到舒月明窗口。
舒月明将石头全部收下,然后从怀里摸出几个金锭,像扔石子一样瞄准几个小孩。
一切如常,只是那位浑身素白头戴帷帽的姑娘没有再出现。
舒月明也不急,她照常设宴,照常装模作样。
舒月明坐在桌前,一边转动茶盏一边看着窗外的青竹,心情颇好。
这两日,北面与南面战事吃紧,朝中战将不少,但能熟悉北边地形的几乎都是老将。
几次下来,没有夺回城池不说,反而折进去不少兵力,一时间人心惶惶。
战事越紧,她舒月明被复用的可能性就更大。
于是这几天,不少官员大臣都悄悄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舒月明看着摆放在面前的名帖,脸上却露出一抹讥笑。
她们想要将宝押在她身上,赌她今后飞黄腾达、仙及鸡犬,却拿不出诚意,不愿承担风险。
不过好在,舒月明也没想过一定要换来什么真心赏识,能借一个势也不错。
还剩下一日,她可要好好斟酌。
“主子,您今日要去拜访这些人吗?”剑英问。
舒月明饮了口热茶,通体舒服:“当然不。”
“为什么?主子那些达官贵人可没有什么耐心,万一反悔了,那可如何是好?”
舒月明道:“现在她们送帖过来,说明是她们有求于我,这时候如果我巴巴赶上去,显得我急不可耐、有求于人,倒是给人送把柄送软肋了。我得等,我得消磨她们的耐心,我得装得云淡风轻。”
剑英咂嘴,低着头依旧一脸疑惑。
舒月明笑了:“人就是贱得要死,不能态度太好。”
话毕,舒月明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早早下楼与众人交谈,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然后上楼,在窗边诵经祈福。
剑英这日却格外兴奋,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觉得身上的衣服不够笔挺,一会又觉得自己的头发梳得不够亮。
“主子,正容姐姐她们就要回来了!”剑英上蹿下跳。
舒月明笑了,她从怀中拨出几两碎银:“剑英,你去接正容和无快,记得雇几辆好车马,知道吗?”
剑英欢呼一声,很快消失在舒月明的视线中。
她的房门在这时被敲响,舒月明惊讶地挑挑眉,以为是剑英忘带了东西半途折返,她拉开门,眼睛睁得溜圆。
门外的不是剑英。
门口站着的是那位白衣姑娘。
她还是戴着帷帽,白色的狐裘搭在肩上,月白暗纹在阳光下细光闪闪。
饶是舒月明,她也暗自吸了一口气。
“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何事?”舒月明站在门口,笑眼弯弯。
那白衣姑娘衣着华贵,一举一动却格外跳脱:“本……我的玉佩找不到了,那可是……反正我一定得找到才行,我肯定是在这里丢的!”
舒月明愣了一下,她道:“姑娘,那您可问错人了,我可不知道什么玉佩,您或许可以去问问小二问问掌柜,问问楼下宾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问了!她们都说不知道,我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白衣姑娘突然开始哭泣,她哭得很小声,一边抽泣一边咳嗽,白色的一团人影在舒月明面前颤抖,舒月明不知所措,于是干脆倚在门框上眯眼旁观。
白衣姑娘终于不哭了,从怀里掏出丝帕,擦完眼泪又上前一步焦急地握住书月明的手:“听闻舒大人慷慨仗义,大人能否帮我找回玉佩,必有重赏。”
“什么重赏?”舒月明抱着手臂问道。
白衣姑娘直接将话理解成舒月明的默许,她喜出望外,抱着舒月明的手臂就往外走:“本……我一贯信守承诺,说有重赏就定不会让你失望。”
舒月明被拖着下楼,她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此人衣着端雅华贵,谈吐举止却流露着一点小儿心性。
难不成那日的玉佩真是不小心落下的,而不是有意让舒月明看到的?
舒月明开口询问:“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
“叫我竹青就好。”
“竹青?”
“是啊竹青,青色的竹子,大人可要记好了。”
舒月明仔细回想,京城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心中认定这名字不过是化名。
“竹青,既如此,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大人,我现在本就没有官职在身,这样吧,叫我月明就行。”舒月明说。
“好哇月明,月明是你的话一定能帮我找回玉佩是不是?”
“月明月明,你的名字可真好听,我喜欢月亮,我喜欢你的名字。”
“月明,你的玉佩也好看!不过……一看到你的玉佩,我就想到我的,你说我怎么会如此莽撞呢?”
舒月明觉得她实在有些烦人,也不认真回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了事,舒月明就这么被拖到了楼下。
舒月明四下环顾,找来掌柜询问。
掌柜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又叫来那日的小二,小二只说那日她玉佩放回原处,其余一问三不知。
舒月明一回头,就看见竹青愣在原地哭泣,一哭就开始咳嗽,起初哭声还很压抑,后来咳嗽声直接盖过了哭声,她咳得厉害,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们这里的动静吸引了闲聊用餐的人,四面八方的目光朝她们射来。
竹青瑟缩两下往舒月明身后躲,紧紧抓着舒月明的衣摆。
竹青不动还好,一动就扯到了舒月明的伤口,舒月明不设防,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
见舒月明皱着眉,她小心翼翼地问:“月明,你生气了?”
舒月明憋了一肚子火也不知道往哪里撒,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松手。”
竹青怯怯松手,小声致歉,然后手忙脚乱轻拍舒月明的后背,洁白的衣袖上蹭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尖叫一声,整个人疲软使不上劲,倒在舒月明的身上。
背上是火烧火燎的痛,前两日手臂上裂开的伤再度撕裂,现在还得扶着一个和她身量相当的人,舒月明又积了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将竹青推给了掌柜,独自一人离开集鲜阁,走到隔壁客栈的房间,倒在床上一言不发。
她本以为那竹青是赏识她的才能,留下的玉佩是抛来的橄榄枝。
结果却是如此荒谬可笑,空欢喜一场。
以为钓上了个贵人,结果拉上来一看是个麻烦精。
果然剑英那次算命算得不准,果真是她骨头被打歪才会算出一个富贵命。
她注定还是大灾大难不断的大凶命。
浑身上下疼痛不断,连带着思绪都不甚清楚,整个人昏昏沉沉。
门又被敲响了,舒月明被吓了一跳。
一打开门,又是竹青。
心中虽不耐烦,舒月明脸上却依旧挂起一个端雅得体的笑:“竹青,你好些了吗?”
竹青突然啊地开始哭,毫无预兆,舒月明措手不及,只好先将竹青拉进来。见竹青整个人依旧在咳嗽,丝帕捂着口鼻,整个人摇摇欲坠。
舒月明叹了口气,拉来椅子,让竹青在椅子上坐下,倒了盏茶,递给竹青。
“月明,你也太好了,你简直比我娘对我还好,比嬷……比旁人对我都好!”竹青抱着舒月明哭,一边哭一边咳嗽。
如是一来,竹青涕泗横流,全然抹在舒月明的衣服上,舒月明身上的血迹又蹭到了竹青的身上。
舒月明狠下心,推开竹青,她厉声问:“你究竟要做甚!”
竹青还在哭,抽泣着说:“我要找回我的玉佩。”
“关我什么事?”
“可是……可是……”
见竹青又要哭,舒月明扶着脑袋打断,声音虚弱:“成,但是现在,安静一点。”
竹青还没出声,舒月明就踉跄两步,哐镗一声摔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是站不起来。
意识模糊之际,耳畔传来的还是竹青的尖叫。
动又动不了,晕又晕不过去,真是一种折磨。
舒月明最终还是昏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感谢昏迷。
竹青见舒月明没了动静,她趴在地上好奇地戳着舒月明,一会戳戳舒月明的脸,一会戳戳舒月明的衣服,最终发现一戳舒月明的手臂,舒月明就会闷哼一声,竹青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绷紧了指尖轻点舒月明的手臂。
最终,竹青的目光落在了舒月明的玉佩上,她轻手轻脚地摘下舒月明腰间的玉佩,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
举起玉佩,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竹青摘下帷帽,眼睛闪闪发光。
她将玉佩收进自己的怀里,来回在客栈内走动,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两个字:“贵人。”
很高兴遇见你[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玉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