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不能把他放回去!”
“保护主子!势必让主子逃出生天!”
……
两种声音充斥着容笙的耳朵,整个人深深地陷入了梦魇之中,大团大团的血迹模糊了他的双目,血似有无数双枯手将他拉进血海,染红了他黄橙橙的衣衫……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没入黑发,浑身上下都被河水浸湿了,身体冷津津的,宛如置身于寒冬腊月的雪地里冰凉刺骨,一双温暖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容笙惊惧地挣扎起来。
可是那双手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的衣服逐渐被剥掉,被包裹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耳边传来温润如水的轻哄声,一点一点安抚了容笙惴惴不安的心绪。
江昭换掉了容笙湿透的衣服,用干布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的湿发,脸色铁黑着,可眼底的担忧和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容笙的嘴唇微张着,嘴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人听不清楚,手紧紧地攥着江昭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恨不得扎进皮肉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事了,没事了,”江昭心疼地把容笙抱在了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笙笙,不怕不怕……”
这时陈小高赶着车终于把陆大夫请了过来,陆大夫不敢有所耽误了,细细地摸着脉搏,片刻之后眉心才松了些许,“落水受凉,突发惊厥,就是被吓到了,没什么大碍,我开些治愈风寒和平心定气的药,吃上两贴就没事了。”
陆大夫在来之前就仔细地询问了陈小高关于容笙的具体情况,根据他的状况配了些常用药带过来,省了再来回折腾耽误治疗时间,还好这些药能还对症。
陈小高也是被吓着了,是他把人叫出去的,又是他让容笙下水摸鱼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完蛋了,江昭那阴沉沉的模样是实在太吓人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江昭和昏睡的容笙两个人,炉子被挪到了卧房来“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药草的苦味儿弥散开来,惹得容笙鼻子难受不已,一个劲儿地往江昭肚子上黏,想要遮盖住难闻的气息。
江昭干脆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将容笙密密实实地搂在了怀里,许是怀抱太温暖了,容笙一沾上他的胸膛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像一只在寻求栖息之地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眼泪无意识地从眼角流出来,没一会儿就浸湿了衣襟,这么一小团的小人儿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伤害和委屈才会在梦里哭成这样。
江昭轻拍着容笙的后背,像夜半哄小儿入睡那般轻缓,在容笙渐渐安稳之后他悄悄地起身拨弄着炉子,又添了一把柴火,三碗水煎成了一碗水才将黑乎乎的药汁倒出来放凉。
等药温到可以入口了,江昭重新把容笙抱回了怀里舀了一勺药轻轻地吹着送到了他的嘴边,“来,先喝药,把药喝了病就好得快了。”
但药的味道不怎么好闻,清醒的容笙都不太爱喝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更加不乐意了,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说什么都不愿意张口。
苦兮兮的药液就顺着嘴缝漏了进去,容笙的整张小脸儿都皱了起来,头往旁边一歪,还未来得及喂进去的药汁从嘴角滑落,滴在了枕巾上。
江昭有着十足十地耐心,用帕子擦拭着溢出来的药,再次追着容笙的嘴巴喂,“乖笙笙,是饴糖,甜丝丝的,好吃得很。”
饴糖的诱惑力迫使容笙乖乖地张开了嘴巴,等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到了喉咙口的药汁本能地咽了下去,又故态复萌地别过脸去。
“再喝一口,是甜水,可好喝了……”一向嘴笨的江昭为了让容笙吃药变着花样地哄骗他,还好天真的容笙每次都会上当,来来回回一盏茶的时间才把药尽数地喂了下去。
汤药里还添加了安神的药材,只是眉头还紧锁着,显得愁苦得很。
江昭重新躺了下来,将容笙额间的碎发捋到耳后,伸出手指抚平了眉心的愁意,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浅言浅语道:“乖笙笙,快点好起来吧。”
容笙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似乎在回应江昭的话,紧缩在他的怀里,卧房内无比地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两人抵足而眠,陷入了沉稳的睡眠。
时间在睡梦中过得很快,渐渐地日落西山,江昭先醒了过来,怀里的容笙睡得正香,小脸儿恢复了血色,都红扑扑的,一双细白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襟不放。
江昭担心容笙醒来会饿,于是想起身去做饭,只好握着容笙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外扯,然而这么一动作就把他吵醒了。
容笙眨巴了两下迷蒙的双目,视线聚焦在江昭的脸上,许是脑海中还残存的可怕梦境让他心里不安,一瞧见江昭就瘪起了嘴巴,大颗大颗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露出了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的表情,“阿昭阿昭,呜呜呜……”
哭得江昭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直都在的”。
容笙哭了一阵子就又累了,吸了吸鼻子不断抽噎,连声音都沙哑了,“阿昭,我做了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有人要杀……杀我,可是还有一批人……人在保护我,他们打了……打了起来,到处都是血,”他揪住了江昭的手,寻求一丝暖意,表情却越来越痛苦,“最后就只有我活了下来……”
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像是深深地埋在记忆深处,被冰冷的河水激发出来,真实到让容笙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实际发生的事情。
江昭以为就只是陆大夫口中所说的落水受惊才造成的一系列不良反应,“就是梦而已,醒了就好了。”
醒了就好了,如果是真的清醒了就好了。
天色已经晚了,也不新做什么菜了,就把今天早上的菜馍馍重新热了一遍,切了些肉丁和咸菜炒了,还煎了一颗鸡蛋,容笙一直跟在江昭的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连吃饭都挨在一起。
还在生病中的容笙脸颊红彤彤的,嘴里没什么滋味,吃什么都淡淡得尝不出什么味道,吃了两口就停止了咀嚼。
“乖乖把鸡蛋吃了,我明天给你炖鸡汤喝。”
容笙勉强吃了一口就不肯吃了,黏糊着嗓音,跟撒娇一样软软的,“我不想吃了,我困了,想睡觉。”
江昭叹了一声气,也不勉强他吃了,把温着的汤药端了出来,“那就把药喝了吧。”
黑漆漆的药液让容笙努着嘴巴,往后躲了躲,“我不想喝。”
这次江昭没有许容笙再次任性,“不喝病就好不了了,笙笙也不想总是头晕难受吧。”
之前的汤药都已经把容笙喝怕了,为了不喝这药都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可是我现在也不是很难受啊,我觉得我睡一觉就会好的,又不一定要喝药啊。”
“你是大夫吗?”
“当然不是了。”
“小孩子才需要人哄着,笙笙是小孩子吗?”
“我才不是呢,”容笙小小地瞥了江昭一眼,发现男人表情严肃,没有一丝一毫地松动,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讨饶,“阿昭……”
“不可以。”江昭直接拒绝。
黑脸的江昭还是挺吓人的,容笙抿了抿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将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嘴巴里全是令人恶心的气息,忽然嘴里被塞了一块梨膏糖,甜丝丝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梨香,是江昭塞到容笙口中的。
“好了,睡觉。”江昭把碗筷都给收拾,催促着容笙快些上床。
着凉的人就是要好好地捂一捂,好好地休息,病才能好得更快一些,江昭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容笙的身侧。
容笙自然而然地窝进了他的怀里砸吧两下嘴巴,“阿昭,我觉得我的嘴巴里还是有苦味,你亲了亲我好不好?”
江昭额间的青筋都跳动了几下,抓着容笙不安分的小手,“好好睡觉,不要乱想。”
讨亲失败的容笙也不气恼,只用脸颊亲昵地蹭着江昭的脖颈,发出满足的喟叹,“阿昭,我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好,平静祥和心里很踏实,我喜欢这样。”
“嗯,我也喜欢。”江昭轻拍着他,“睡吧笙笙。”
容笙还有好多话想和江昭说,可是眼皮太沉重了,阻碍了他的思维,眼睛一闭就直接睡了过去。
江昭缓缓地抚摸着容笙的脸颊,这样的日子是真的十分美好,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的话该是多大的幸运啊。
***
容笙的身体底子不错,第二日就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一两声咳嗽,江昭带着农具去田地里,容笙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乖乖地坐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编麦秆小蝴蝶,时不时抬头都能望见江昭忙碌的身影,阳光暖暖的,通过层层遮盖的树荫漏出的几丝光亮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暖的。
这里是小河的必经之路,端着水盆过来洗衣服的媳妇夫郎们都不禁朝容笙侧目。
顾家大女儿顾朵儿想上去和他学习一下编织小蝴蝶的技巧,却被纪桂香的小女儿张小翠扯着小哥儿的袖子大咧咧道:“别和他说话,他昨天发癔症了,跟疯了一样地揪自己的头发,都要薅秃了,可吓人了。”
小哥儿望着容笙,“啊?还挺茂密的啊。”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他不仅傻还疯,可怕得很呢,他要是再发疯咬人了可怎么办啊?”
“不……不会吧,他瞧着还挺呆呆可爱的,跟小兔子一样呢。”顾朵儿经常和容笙一起学编麦秆,关系还不错。
赶着鸭子过来的陈小高推开了黏在一起的两个人,“你可别瞎说啊,阿笙就是落水吓着了。”
张小翠一脸刻薄,“我才没有胡说,你当时就在场,好多人都在场呢,都瞧得真真切切的。”旁边还有不少人在那附和。
陈小高懒得和这些蠢人白费口舌,只看着,“张小翠,你年纪不大,倒是学会长舌妇那一套了。”
张小翠被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张牙舞爪地就要冲上来删陈小高的嘴巴子,听到动静的容笙当即把陈小高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着,紧紧地抓住了张小翠的手腕。
小哥儿比小姑娘要高一些,在气势上就压倒张小翠一头,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冷冷的,“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你不要乱说话。”
“我们谁不知道你可坏了脑袋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啊,也就是阿昭哥不嫌弃你,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把你打发出去了。”张小翠越说越上头,满嘴都是讥讽,“要我说啊,阿昭哥早晚有一日会受不了你,把你抛弃的。”
容笙听不得“抛弃”两个字,气得脸色通红,手里紧紧地握着裁纸刀,“阿昭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会抛弃我。”
“再好的人也是会变心的,他想踹开你可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到时候你就又会变成没人要……啊!”
一瞬间,裁纸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张小翠的脚边,差点儿就要扎到她的脚背了,顿时吓得她屁滚尿流,抖抖索索地指着容笙骂骂咧咧着,“你你你……你这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