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坚吃过饭便把阮素赶上了岸,继续闷头干活,阮素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拎着鞋,光脚踩着泥回家。
周梅在堂屋里等着,阮素从缸里舀了瓢水冲脚,便跑回到堂屋,他扒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同周梅仔细说了和安驼延的大生意。
“哦哟,那可不少。”周梅笑说:“我就说家里头还有面粉,你怎么又买了那么多。一会儿下午的时候把面揉出来,先给馓子炸了。对了,你记得让李二多给送些栗子过来,起码得要十五斤。”
阮素吃了口肥的流油的腊肉,回道:“晓得,我一会就跟他说。”
周梅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吃了饭,正巧李树来给送栗子,阮素结账的时候同李树说道:“李二叔,劳烦明天送二十斤栗子来。”
李树惊了惊,调侃道:“哦哟,你生意是做大了。”
阮素笑说:“哎呀,这不是托李叔的福遇到一个客人要的多,这不得给备上。”
“嘿,你这哥儿会说话,”李树摆手道:“晓得了,明儿我送二十斤来。”
市面上栗子是七文一斤,而李树卖给阮素是六文,谢过李树后,阮素回头开始准备做馓子。
往常他每日只做六十个栗子饼,十斤馓子、八斤江米条,一来是人手不够,二来则是怕卖不完,无论是油、盐还是糖都贵得很,若是浪费了,阮素能心痛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下午日头正好,阮素和周梅一块把八仙桌搬到院子里,随后又铺上去一块干净油滑的木板。
阮素把木板擦了一遍,又抹上一层炸过的麻油,随即将木盆里醒好的面团扣了上去。
手上沾着面粉,阮素和周梅各揪下一块面团将其搓成长条,随后切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又将剂子搓成筷子粗细的长条放到一旁继续醒发。
两刻钟后,醒发后的粗长条柔软了些,两人便又将其搓成面条粗细,将细条在左手四指上缠绕个七、八圈,最后取下圈环,筷子从两端穿入,轻轻一扯,圈环便被撑开拉长。
眼见做的差不多了,周梅便道:“我去烧火,热油,你赶紧来炸。”
阮素点了点头,赶紧将剩下那些粗长条做好造型,取下一部分圈环搁在沾了面粉的板子上,匆匆往灶屋走去。
铁锅中盛着小半锅的麻油,一升麻油要十二文,炸十斤馓子需用二升油。
周梅头回知道炸馓子要用许多麻油时,觉得成本可贵,却不知阮素还在庆幸着,幸亏大虞油坊已经有植物油售卖,麻油算是平价,其间还有五十文一升的芝麻油。
一个个圈环落入油锅里,发出滋滋响声,因着里头放了鸡蛋,很快面团便蓬松起来,成了缠绕在一块的金丝。
周梅去堂屋将剩下的圈环拿过来,顺道找了个篮子,篮子里头铺着白布,方便阮素将炸好的馓子放里面。
四十斤馓子,两人从午时末一刻不停方才赶在天黑前做,等到约莫酉时初,阮素继续炸着馓子,周梅则去田地里看着割好的稻子防止有人偷盗。
阮坚弯着腰背着堆尖儿的稻子,担心稻子掉落,背篼前后草绳绑着,来回十几趟让他的前胸后背都沾着湿漉漉的汗。
忙活了一天,三人都累得慌,夜里随意凑合着吃了顿饭,便各自擦洗后回了房。
阮素揉了三十多斤面,又一直站着弯腰炸馓子,一躺下只觉得手臂酸软,腰终于舒坦了些,他闭着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素哥儿真有本事。”
主屋里,周梅同阮坚说了刘媒婆的事儿,她咕哝道:“老阮,你说素哥儿是不是真想招婿。”
跟着阮素忙活了一下午,周梅也十分累,但她却高兴于自己能帮上阮素,自从嫁给阮坚后,因着不能干重活她总觉自己拖累着阮坚。
阮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他自己,要真想招婿,就找个好的,这几年多攒些银钱。”
周梅看着老旧的房梁,眨了眨眼,应和道:“是啊,得给素哥儿找个好的。”
虽是认的孩子,但阮素为人如何两夫妻再知道不过,阮素每日忙碌着做吃食去卖,只要有空就去帮衬着阮坚去田间劳作。
“素哥儿今天给了我一百文,”周梅说:“我算了算,这一年单是素哥儿给的银钱都有三两银子了。”
今年年初后,阮素总时不时分出些银两给周梅 。
家中的花费不算多,知晓周梅舍不得,阮素常在锦官城卖货后便去买些肉,或添置一些物件,周梅花银子的时候并不多。
“嗯。”阮坚闭着眼,囫囵说道:“都给素哥儿攒着。”
周梅应了声,两人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亮,阮素做好早饭,一家人吃毕,阮坚去挑水待填满家中的两口大缸,便又背着背篼,拎着镰刀去割稻。
阮素着手准备江米条。
将麦芽糖与清水混合加热至完全融化,随后把滚烫的糖水倒入糯米粉中搅拌成絮状,阮素试了试面团的温度,待不烫手的时候便将其揉搓成面团。
江米条之所以比馓子贵,便是因着要加糖,且糯米粉产量比面粉少,一斤便要贵上两文。
阮素忙活着,周梅也不得闲,她将昨天的栗子放进水中煮着,待栗子煮好后,用菜刀在栗子壳上划个“十”字,很快便将里头的栗子肉剥了出来。
江米条并不难做,只将醒好的面团切成手指粗细的长条,随后丢进锅中小火炸至金黄,最后在缠上加热后的麦芽糖霜。
阮素这边做着江米条的收尾,那边周梅将刚剥出的栗子肉蒸软,用杵子将蒸软的栗子肉压成泥状。
江米条贵,而栗子饼更贵,只因需在栗子泥中加入蜂蜜,而裹馅儿的面皮需加入蜂蜜和酥油混合,最后将两者包裹在一块,还得在饼胚正反面都刷上鸡蛋液,点缀上芝麻。
“素哥儿,可以放进烤炉里了。”
见阮素的江米条做的差不多,周梅催促道:“我先去起火,一会儿你瞧着时辰,别忘了。”
毕竟少一个栗子饼,那便是极大的损失,而一炉可以烤三十个栗子饼。
“好。”
阮素应声道,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周梅口中的烤炉是阮素耗费了近两个月才做出来的“烤箱”,期间为了把握住烤箱的温度,浪费了不少面粉,现下也只有阮素能熟练把掌握用烤炉的时间。
栗子饼烤上半刻钟便需要翻面,受热均匀才能达到外皮酥而内里绵软细腻。
用竹夹将一个个栗子饼翻面后,又等上半刻,烤炉打开,整个院子都飘着栗子混杂着芝麻的香气,十分霸道。阮素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的吞咽了两下口水。
一百五十枚栗子饼便要烤五趟,待所有栗子饼烤好,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
次日,阮素将栗子饼放进背篼中,江米条和馓子装入布袋里,阮坚手里拎着两个布袋送阮素去村口坐牛车。
碰见罗老汉儿几人去田里,罗勇热情道:“阮叔、素哥儿早啊。”
“罗叔、罗叔哥、罗勇哥早。”阮素笑着打招呼:“这么早就去割稻。”
罗勇回道:“哈哈,是啊。”
双方错开,走到村口,阮坚问他们在哪儿交易,阮素说:“我和安老板约好了在城外见,都不用进城,不会累着。”
阮坚向来沉默寡言,便说了句“小心些”,帮着阮素把东西放上牛车就回去了。
因着东西太多又都易碎,阮素索性买了两个位置,腾出一个位置专门放布袋,毕竟要是因着品相差而被人退货的话就太不值了。
牛车在锦官城外停下,阮素一眼便看见胡商的车队停在外头,晃眼看去,竟然有七八辆马车,马车外头围着三十来名胡商正在打点东西,安驼延正指挥着人把箱子搬进去,恰好看见阮素准备下马车,便赶紧带着两个汉子过来搬东西。
“安老板,您清点清点。”阮素说:“江米条能放上十天半月日,馓子能放上一月,栗子饼最好在七日内吃掉,每次拿的时候记得将布袋口封住,或是放在陶罐木盒中用油布封上,干燥些保存得更久。”
“多谢小老板提醒,你的品行我信得过。”
安驼延让人将布袋里的东西腾出来后,又将布袋和背篼还给阮素,十分爽快的将剩下的尾款给结了。
捏着手里的二两碎银并一百文,阮素眯着眼笑了笑,只觉路旁的芙蓉花更香了些。
“安老板大气,”阮素嘴甜道:“下回来锦官城,我带你下馆子去。”
安驼延点了点头,有人催得急,他便和阮素示意了下,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很快一行人便驾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车内,一名胡商急不可耐的打开布袋掏出一块栗子饼尝了尝,用胡地的语言说道:“味道果真没变,真好吃。”
另一人附和:“不过才一百五十枚,大伙儿分分就没了。”
“这栗子饼阿楚一定喜欢吃,若能让她尝尝就好了。”
安驼延笑了笑,捻起一块馓子在嘴里嚼了嚼,说道:“又不是吃不着了,下回交易的时候继续找小老板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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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东西多,阮素没带钱罐子,他将银子放进钱袋中再谨慎的揣进怀里,本准备回家帮阮坚割去,但又忽而想到家里的蜂蜜和面粉、糯米粉昨天都给霍霍了个干净。
即便明日不出来卖饼,但还是得备着,顺道再买些新鲜的肉,于是他又背着背篼进了锦官城。
阮素很会讲价,加上他常买面粉、糯米粉,于是米铺的老板一斗米会给他便宜个两三文。
至于蜂蜜,铺子里一升要三十五文,有些贵,他便打算先去街边逛逛,瞧瞧有没有便宜些的。
今儿运气果真不错,阮素果真在锦江河畔看见有一老伯正在拎着壶卖蜂蜜,一升只需三十文,他双眼一亮,立时冲过去买了两升的蜂蜜。
将装蜂蜜的竹筒放进背篼,阮素正高兴着捡了便宜,刚走出一丈左右远,眼前一暗,陡然撞到一堵“肉墙”。
脚下踉跄着倒退两步,阮素稳住身子皱着眉,仔细打量撞他的人,是一名年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一双凤目,鼻梁高挺,薄唇剑眉,脸颊轮廓冷硬,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许是身高太过出众,便觉得气势有些惊人。
不过帅是挺帅的,就是眼神好像不太行。
阮素在心头嘟囔了一句,不准备惹事,他绕过男子正准备离开,不料眼前又落下一道阴影。
抬眼看去只见那男子竟又挡在了身前,克制住骂人的冲动,阮素换了个方向,谁料不论他往哪儿走那人都执意挡着不让走。
来回三五遍后,阮素忍不住了,他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位小兄弟,不知为何一直挡道。”
男子漆黑的眼瞳紧盯着阮素,他指了指衣领处极易忽略的草标,面无表情问道:“卖身葬父,买么。”
阮素:……
素哥儿:我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呢!
秦云霄:买么,买么,买了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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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