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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碎银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砰——”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最终彻底锁死。时鱼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七号病房。


    与走廊如出一辙的破败景象。墙壁上布满霉斑和水渍,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床上的被褥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灰尘、消毒水和淡淡血腥的怪味。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碎裂的玻璃瓶和废弃的医疗器械,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那盏同样接触不良的吊灯,忽明忽灭,将房间内的寂静切割得支离破碎。


    绝对的寂静。


    并非万籁俱寂,而是那种被无形力场隔绝后的死寂。听不到隔壁的任何动静,听不到走廊的风声,只有自己胸腔内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以及血液冲上耳膜的嗡鸣。


    手环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一道无形的镣铐。


    时鱼墨没有立刻上床,而是就着昏暗闪烁的灯光,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门窗牢固,无法破坏,也没有任何可供逃离的缝隙。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囚笼,或者说,角斗场。


    她最终在铁床边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恐惧如同附骨之疽,从未远离。上一次游戏的惨烈结局如同梦魇,时常在她闭上眼时重现。信任之人的背叛,无辜者的哀嚎,以及最终幸存时那空荡荡的、只剩下疲惫与麻木的胜利。


    “这次……不一样了。”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环上“舞者”二字那微不可查的凸起。


    舞者。一个全新的,充满变数的身份。


    技能强大,但限制也同样苛刻。从第二夜开始,她每晚都必须选择三人共舞。这不仅仅是能力的运用,更是一场心理、逻辑和运气的终极博弈。选对人,可能兵不血刃地消灭狼人;选错人,则可能将好人阵营的关键力量送入地狱。免疫狼刀的效果需要自己入场,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聚光灯下,甚至可能成为狼人优先狙杀的目标。而每人只能参与一次的限制,意味着她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不可逆的,必须用在刀刃上。


    还有那个隐狼。一个深埋在好人阵营中的钉子,预言家的天敌。他/她此刻就在外面的十六人之中,或许正扮演着一个无辜者,甚至是一个积极的好人领袖。


    信息太少了。第一天的发言,除了暴露几个性格鲜明的玩家(如暴躁的佐藤健、挑事的吉田弘)以及确立了高桥亮暂时的领导地位外,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关于身份的有效信息。每个人都在伪装,都在试探。


    时鱼墨闭上眼,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白天每个人的表情、语气、细微的小动作。


    高桥亮:沉稳,逻辑清晰,试图掌控局面。是狼是神?如果是狼,将是极其可怕的对手;如果是好人,则是必须保护的核心。


    佐藤健:暴躁,直接,对规则不满。是真性情的平民,还是伪装粗犷的狼人?


    小林佑美:分析欲强,积极提供建议。像是努力思考的好人,但过于积极也可能是在为自己做身份。


    吉田弘:阴阳怪气,刻意挑起对立。行为非常狼面,但会不会是过于明显的倒钩?或者,只是一个恐惧过度的平民?


    西村玲奈:冷静,言语犀利,直接针对吉田弘。是出于正义感,还是狼人之间的互踩做身份?


    还有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家庭主妇山口惠子,高中生铃木晴香,大学生中村诚……他们隐藏在人群之中,真实面目无从得知。


    “不能急……不能急……”时鱼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舞者,我的存活至关重要。在明确局势之前,必须隐藏好自己。”


    她需要观察,需要更多的信息。第一夜,是其他神职和狼人行动的舞台。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吊灯依旧顽劣地闪烁着,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幽灵在房间内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鱼墨几乎要在这压抑的寂静中麻木时,她手腕上的黑色手环,突兀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股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黑夜降临。】


    【请所有拥有夜间行动能力的玩家,开始行动。】


    【狼人请睁眼,确认你的同伴,并选择你们要袭击的目标。】


    【……】


    时鱼墨屏住了呼吸。游戏,正式开始了。


    几乎是手环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在废弃医院另一端的某个编号为“13”的病房内,情形截然不同。


    佐藤健、吉田弘,以及一个白天里几乎没怎么发言,存在感极低的瘦高个青年——铃木翔,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白天的或暴躁、或闪烁、或麻木,而是统一闪烁着一种冰冷而嗜血的幽光。


    他们彼此对视,没有言语,却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狼人。


    三人组成的狼队。


    “哼,果然是我们三个。”佐藤健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白天的暴躁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杀者的兴奋,“那个隐狼……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吉田弘搓着手,小眼睛里满是精明和算计:“隐狼也好,至少能帮我们在白天搅混水。关键是今晚刀谁?”


    铃木翔声音沙哑,言简意赅:“高桥亮。他威胁太大。”


    这是最常规,也最合理的思路。高桥亮在白天展现出的领导力和逻辑能力,对狼人阵营是巨大的威胁。首夜刀除明面上的好人领袖,是狼人常见的战术。


    “高桥亮……”佐藤健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刀他会不会太明显了?女巫可能会救。”


    “首夜女巫大概率会开药救人,”吉田弘表示同意,“刀高桥亮,很可能浪费一刀。不如刀一个不太起眼,但可能带身份的。”


    “谁?”铃木翔问。


    吉田弘眼珠转了转,白天那个怯生生的,戴着眼镜的女生形象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叫……小林佑美的怎么样?她看起来也挺会分析的,可能是预言家或者其他神职。刀她,女巫不一定舍得用药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小林佑美?”佐藤健皱眉,“她那个样子,像神职吗?我觉得更像是个想表现自己的平民。”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首刀的选择,往往影响着整个游戏的走向。


    “要不……”铃木翔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刀那个家庭主妇,山口惠子。”


    佐藤健和吉田弘都愣了一下。


    “刀她?为什么?”吉田弘不解,“一个看起来最没用的人。”


    “正因为看起来最没用,”铃木翔冷静地分析,“女巫救她的可能性最低。如果她是神职,比如女巫或者守卫,我们就是盲刀中了神牌。如果她是平民,死了也不亏,可以制造混乱,让好人怀疑是仇杀或者随机刀,不会立刻联想到我们针对高玩。”


    典型的赌徒心理。刀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博取小概率事件,同时扰乱好人视线。


    佐藤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刀山口惠子,活下来算她运气,死了……说不定有惊喜。就算没刀中神,也能让好人第一天推人失去焦点。”


    吉田弘虽然觉得有些冒险,但见两个同伴都倾向于这个选择,也只好同意:“好吧,那就山口惠子。希望她是个隐藏的神职。”


    狼人的决议,在手环无形的连接下瞬间达成。


    【狼人请统一意见,确认袭击目标。】冰冷的电子音提示。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佐藤健作为代表,低声但清晰地说道:“山口惠子。”


    【目标确认:山口惠子。】


    【狼人请闭眼。】


    眼中的幽光褪去,三人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从未醒来过。病房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然而,狼人的行动并未结束。


    在确认袭击目标后,手环的震动和电子音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一种更微弱、更私密的方式,再次在佐藤健、吉田弘和铃木翔的脑海中响起:


    【隐狼请睁眼。】


    【以下是你的狼同伴……】


    一瞬间,三人的意识中仿佛展开了一张无形的图谱,清晰地标注出了彼此的位置和身份标识。同时,在图谱的边缘,一个模糊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点也亮了起来。它没有具体的编号和身份,但其存在本身,就宣告了——这是他们的隐狼同伴。


    隐狼无法与他们交流,无法参与他们的行动,但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他像一个深埋的暗桩,静静地潜伏在好人之中。


    【隐狼请闭眼。】


    短暂的连接中断。狼队第一夜的所有行动,至此结束。


    时鱼墨在七号病房内,对黑暗中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只能凭借想象去勾勒狼人磨牙吮血的模样,去推测预言家小心翼翼查验的对象,去猜想女巫面对空白的夜晚,是否会谨慎地洒下解药,或者冒险藏药……


    守卫又在守护着谁?他能否精准地预判狼人的刀口?


    时间依旧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终于,在仿佛永恒般的等待后,手环再次震动。


    【天亮了。】


    【昨晚,是平安夜。】


    “平安夜……”


    时鱼墨喃喃自语,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女巫用药了?还是守卫守中了人?或者……狼人空刀了?可能性很多,但这无疑是一个对好人阵营有利的开局。至少,第一天的讨论,不会因为出现死者而立刻陷入恐慌和指责。


    然而,这短暂的庆幸,在她推开病房铁门,走入走廊的瞬间,便被彻底击碎。


    走廊里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


    所有人都聚集在走廊中央,围着什么。高桥亮脸色凝重,小林佑美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佐藤健抱着胳膊,眉头紧锁,吉田弘则眼神闪烁,偷偷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


    时鱼墨挤进人群,看到地上的景象时,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山口惠子,那个白天里怯懦无助的家庭主妇,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已经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她的脖颈上,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了一小滩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


    她死了。


    不是游戏规则的淘汰,而是……最原始、最血腥的屠杀。


    “怎么……怎么会……”铃木晴香,那个高中生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不是平安夜吗?她……她怎么会死……”


    高桥亮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山口惠子的伤口和周围环境,沉声道:“是被利器割喉。看血液凝固程度和尸僵情况,死亡时间就在昨晚深夜。”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手环宣布的‘平安夜’,指的是没有玩家因游戏规则(指狼刀、放逐、毒药等)出局。但显然,狼人……或者说,这个游戏允许狼人进行物理上的……杀戮。”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直窜头顶。


    原来,“狼人请杀人”并非一个抽象的规则判定,而是字面意义上的、血腥的屠杀!狼人会在夜晚化身真正的杀手,手持利刃,潜入房间,进行真实的谋杀!


    “平安夜”只是规则上的平安,并不意味着没有死亡!山口惠子,成为了这场残酷游戏第一个真正的牺牲品,用她的生命,向所有幸存者揭示了这场游戏最**裸的残忍。


    “他们……他们拿着刀进来了……”山口惠子隔壁房间,一个叫田中胖胖的上班族颤抖着说道,他脸色惨白,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我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和……一些动静……但我以为是听错了……我不敢出声……”


    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走廊。


    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场真实的、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失败者,付出的将是生命的代价。


    “混账!”佐藤健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灰尘簌簌落下,“这帮畜生!”


    他的愤怒不知是真是假。


    小林佑美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分析道:“这说明狼人至少有一人具备开锁或者潜入的能力?或者……游戏本身为狼人提供了这种便利?重点是,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杀死山口女士?是为了震慑我们?”


    “或许……是他们选择了刀山口女士,但被女巫用解药救了。”西村玲奈冷静地开口,她的声音在一片恐慌中显得格外清晰,“而规则规定,被救的人狼人不能再刀,所以狼人为了确保消除目标,采取了……这种物理手段?”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女巫的解药能抵消规则的“狼刀”,但无法阻止狼人现实中的谋杀!如果狼人铁了心要杀死某个目标,即使女巫用药,他们依旧可以进行物理补刀!


    时鱼墨感到一阵恶寒。游戏的残酷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这意味着,即使有女巫的解药和守卫的守护,也并非绝对安全。狼人拥有在现实中夺走性命的能力!


    “都冷静!”高桥亮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山口女士的死,告诉我们这场游戏的底线在哪里。现在,我们更需要团结,找出狼人!”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首先,我们需要理清几个问题。第一,女巫昨晚是否使用了解药?如果使用了,救的是谁?这非常重要。”


    众人面面相觑,等待着女巫的现身。


    沉默。持续的沉默。


    没有人承认。


    女巫选择了隐藏。这或许是明智的,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暴露身份等于成为狼人下一夜物理刺杀和规则刀杀的双重目标。


    “女巫不出现,可以理解。”高桥亮点了点头,“那么第二点,守卫昨晚守护了谁?虽然守卫无法防止这种物理杀戮,但你的守护信息或许能提供一些参考。”


    依旧无人应答。守卫同样选择了隐藏。


    “好吧。”高桥亮并不意外,“那么,我们只能从现有的信息来分析。山口女士的死,告诉我们狼人昨晚规则上的刀人是落在了她身上,并且被女巫的解药救了。但狼人随后用物理手段杀害了她。这说明了几个问题:一,狼人非常想她死,不惜冒险进行现实中的谋杀。二,狼人具备这种行动能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么,关键点就在于——狼人为什么非要杀死看似最不起眼的山口女士?她身上,到底有什么让狼人感到威胁的特质?或者……这根本就是狼人的烟雾弹,故意选择一个看似无关的人,来扰乱我们的视线?”


    讨论的方向被引导到了山口惠子的身份和狼人的动机上。


    时鱼墨默默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


    山口惠子……她白天几乎没有任何突出的发言,表现得非常恐惧和被动。她可能是平民,也可能是……隐藏的神职?预言家?还是……舞者?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时鱼墨的心猛地一沉。不,不可能。自己是舞者。那么山口惠子最有可能的,是预言家?或者女巫?如果她是预言家,她可能查验到了狼人?但如果是,她为什么白天不跳出来提供信息?是因为不确定,还是没来得及?


    又或者,她真的只是一个平民,狼人刀她,纯粹是为了赌她是神职,或者就是为了制造这种混乱?


    信息太少,迷雾重重。


    “我觉得,狼人刀山口女士,很可能是因为她隐藏了身份!”吉田弘突然大声说道,他指着地上山口的尸体,语气肯定,“她白天装得那么害怕,肯定是装的!说不定她就是预言家,查到了狼,所以被灭口了!”


    “查到狼?查到了谁?”佐藤健立刻追问。


    “这我哪知道!”吉田弘摊手,“但狼人肯定知道啊!所以他们才非要杀死她!我建议,我们今天就从昨天和山口女士有过接触,或者发言时针对过她的人开始查起!”


    这话看似有理,实则是在胡乱带节奏,试图将水搅浑。


    “吉田先生,你昨天似乎就很不耐烦,还多次打断别人发言。”西村玲奈冷冷地看着他,“按照你的逻辑,你是不是也很可疑?”


    “你血口喷人!”吉田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一直针对我,是不是做贼心虚?”


    争吵似乎一触即发。


    “够了!”高桥亮厉声喝止,“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逻辑和分析,不是无谓的争吵!”


    他目光扫过争吵的两人,又看了看地上山口的尸体,最后望向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医院更深处的、依旧紧闭的铁门。


    “山口女士不能白死。她的血,为我们敲响了警钟。”高桥亮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今天,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在放逐投票中,投出我们认为是狼人的人选。没有明确的线索,我们就必须从行为、从逻辑、从动机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他的手环震动了一下,电子音适时响起:


    【现在开始第一日放逐投票讨论环节,限时三十分钟。讨论结束后,将进行放逐投票。】


    死亡的阴影并未因为天明而散去,反而因为山口惠子温热的血液,变得更加浓重和真实。十六人(现在是十五人)围在尸体旁,猜忌和恐惧在无声中蔓延。


    时鱼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夜晚的杀戮已经展示了他的残酷,白天的博弈则将决定下一个牺牲者是谁。而她,舞者时鱼墨,必须在今晚,踏出她的第一步。


    共舞的邀请,即将发出。而这场舞蹈的代价,可能是生存,也可能是……永恒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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