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
这是时鱼墨意识回归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的脸颊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灰尘和霉变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陈腐的铁锈味。她艰难地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后才逐渐聚焦。
昏暗。无尽的昏暗。
她似乎身处一个废弃的医院走廊。绿色的墙漆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灰黑的墙体,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某种难以辨认的涂鸦。头顶的日光灯管大多碎裂,仅有的几盏也在苟延残喘,发出令人不安的“滋滋”电流声,光线忽明忽灭,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鬼蜮。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混合的怪味。
她动了动手指,全身的骨头像是生了锈一样,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撑着手臂,勉强坐起身,靠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环顾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或坐着其他人,和她一样,都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和警惕。
又是这里。
人狼游戏。
时鱼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不是第一次被卷入这个残酷的游戏了。上一次的经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夜晚都可能化作噩梦将她惊醒。死亡、背叛、猜忌……那些画面依旧鲜活。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成为“幸运儿”。
视线扫过一张张或陌生或有些眼熟的面孔。这次,连同她在内,一共十六人。有学生打扮的少男少女,有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青年,也有神色阴郁、沉默不语的男子。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金属手环,冰凉地贴着皮肤,这是“游戏”的标识,也是无法挣脱的枷锁。
“这……这里是哪里?”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怯生生的女生带着哭腔问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响,更添几分诡异。
“还用问吗?看这阵仗……”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穿着皮夹克,表情桀骜不驯的青年冷哼一声,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人狼游戏。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抱紧双臂瑟瑟发抖,也有人像时鱼墨一样,沉默地观察着,试图从其他人的表情中读出信息。
就在这时,所有人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同时震动了一下,发出“嘀”的轻响。紧接着,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第十届人狼游戏。】
【本次游戏场地:废弃慈急综合病院。】
【游戏规则如下:】
1. 阵营划分:玩家将被随机分配至【好人阵营】或【狼人阵营】。
2. 胜利条件:
· 【好人阵营】:驱逐所有狼人玩家。
· 【狼人阵营】:淘汰所有好人玩家,或使双方存活玩家数量持平。
3. 身份配置:
· 【好人阵营】包括:4名平民,以及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卫、舞者。
· 【狼人阵营】包括:3名普通狼人,以及隐狼。
4. 身份技能说明:
·预言家:每晚可查验一名玩家的所属阵营。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每晚可选择使用其一,或都不使用。解药可解救当晚被狼人袭击的玩家,毒药可毒杀一名玩家。女巫不可在同一晚同时使用两瓶药,且首夜过后无法得知被袭击玩家信息。
·猎人:被放逐出局或被狼人袭击出局时,可开枪带走一名玩家。
·守卫:每晚可守护一名玩家,使其免疫当晚狼人的袭击。不可连续两晚守护同一玩家。
·舞者(新增神职):
·从第二夜开始,每晚必须选择3名玩家(包括自己亦可)进入舞池共舞。
·阵营判定:若舞池中3名玩家属于同一阵营(同为好人或同为狼人),则无事发生。
·淘汰机制:若舞池中玩家属于不同阵营,则人数较少的一方将被立即淘汰。若双方人数相等(如1好人 vs 1狼人 vs 1第三方,但本次游戏无第三方),则无人淘汰。
·免疫狼刀:若舞者选择自己进入舞池,则当晚舞池中的三人将免疫狼人的袭击。
·参与限制:每名玩家在整局游戏中只能参与一次共舞。
·技能限制:当场剩余可进入舞池的玩家不足3人时,舞者无法发动技能。
·免疫毒药:舞者全局免疫女巫的毒药。
·隐狼(新增狼人阵营神职):
·属于狼人阵营,但被预言家等具有预言能力的角色查验时,始终显示为好人。
·夜间可知晓其他狼人玩家身份,但不能参与狼人的袭击讨论与行动。
·当其他所有狼人同伴出局后,隐狼将获得刀人能力,可在夜间独自选择一名玩家袭击。
·隐狼不能自爆。
5. 游戏流程:每日白天进行讨论与放逐投票,得票最高者出局。夜晚,各身份玩家依次行动。
6. 违规与惩罚:任何试图破坏手环、逃离医院、暴力伤害或拒绝参与游戏的行为,将视作违规,手环将立即释放致命电流。
规则宣读完毕,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新的身份!
舞者……隐狼……
时鱼墨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关于“舞者”的一切信息。而她,时鱼墨,正是这一局游戏中的【舞者】。这是一个极其强大,但也充满风险的身份。共舞技能用得好,可以瞬间扭转局势,甚至一次性淘汰多名狼人;但若判断失误,也可能导致好人阵营的精英神职被无辜淘汰。而且,免疫狼刀的效果需要将自己置于舞池之中,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每名玩家只能参与一次的限制,更是要求舞者必须精打细算,每一步都不能浪费。
隐狼的存在,则让好人阵营的推理变得更加困难。一个深水狼,混在好人中间,甚至可能骗取关键神职的信任。预言家的查验在他面前几乎失效。
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时鱼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思考和观察,才能增加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舞者……这身份听起来有点意思。”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寂静。说话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合身的休闲服,身材挺拔,眼神冷静,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他叫高桥亮,时鱼墨记得他,在上一次游戏中,他以其出色的逻辑分析和领导能力,几乎带领好人走向胜利,最后仅以微弱的劣势败北。他的出现,让一些慌乱的人稍微安定了一些。
“有意思?开什么玩笑!”栗色头发的青年,名叫佐藤健,语气暴躁,“这规则更复杂了!舞者要是乱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那个隐狼,妈的,预言家都查不出来,这还怎么玩?”
“所以更需要谨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的女生推了推眼镜,她叫小林佑美,声音不大却清晰,“舞者的技能是关键。必须尽快建立信任,找到舞者,或者至少确保舞者的行动在好人的掌控之中。”
“信任?在这种地方谈信任?”一个身材肥胖,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吉田弘,尖声笑道,“谁知道你们谁是狼?说不定你就是那个隐狼,在这里带节奏呢!”
“你!”小林佑美气结,脸涨得通红。
“好了,争吵没有意义。”高桥亮适时地介入,他环视众人,“当务之急,是互相认识一下,并且明确第一天的讨论方向。我们是十六人,身份复杂,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在他的组织下,剩余的玩家们也陆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化名)。除了已经提及的,还有沉默寡言的大学生中村诚,神色惊恐的家庭主妇山口惠子,看起来天真无邪的高中生少女铃木晴香,以及几个存在感相对较低的上班族等。
时鱼墨默默地记下每个人的特征和最初的反应。佐藤健的暴躁可能是伪装,也可能是真实性格;高桥亮的冷静和组织能力是双刃剑,他可能是好人的核心,也可能成为狼人优先狙杀的目标;小林佑美的分析欲看起来像是好人心态;吉田弘的挑拨离间则非常可疑……
就在这时,手环再次震动。
【现在,请所有玩家查看自己的身份。】
时鱼墨感到手环内侧似乎有微光一闪,她低头,借助昏暗的光线,看到手环内侧原本光滑的表面上,浮现出两个清晰的汉字——舞者。
果然。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腕,用衣袖遮住手环,目光平静地扫过其他人。每个人都在查看自己的身份,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有人松了口气(可能是平民),有人眉头紧锁(可能是神职或狼人),也有人面无表情,深藏不露。
佐藤健的脸色似乎更加阴沉了;高桥亮依旧沉稳,看不出端倪;小林佑美抿着嘴唇,眼神中带着思索;吉田弘则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其他人……
“身份确认完毕。”高桥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是第一天白天,我们没有太多的信息。按照惯例,第一个白天通常不会有玩家被放逐,除非有极其可疑的行为。我建议,我们今天主要以交流为主,尽可能获取信息,为夜晚和明天的投票做准备。”
“我同意。”小林佑美立刻附和,“我们可以分享一下各自的看法,关于这个新规则,或者……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哈哈,我看你就是想套话!”吉田弘立刻跳出来反对,“要我说,谁都别信!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特别积极的,说不定就是狼人在装好人!”
“那你这种一味阻止信息交流的行为,又算什么?”一个之前没怎么说话的短发女生,西村玲奈,冷冷地开口。她的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眼看争论又要起,高桥亮提高了音量:“都冷静!吉田先生的话虽然偏激,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过度暴露自己或者轻信他人都是危险的。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完全封闭交流。这样吧,我们轮流简单说一下,自己对这场游戏,或者对新身份的看法,不涉及具体身份信息。如何?”
这个折中的方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默许。
从高桥亮开始,他说道:“舞者的技能非常强大,但使用需极度谨慎。我认为,舞者前期应该隐藏自己,观察局势,避免被狼人找到。隐狼是我们的心腹大患,需要从行为逻辑上仔细甄别。”
接着是佐藤健,他撇撇嘴:“烦死了!我只希望舞者别是个蠢货,不然大家一起玩完!隐狼?找出来干掉就是了!”
小林佑美:“我同意高桥君的看法。舞者的共舞技能是一把双刃剑。我建议,在舞者身份明确之前,大家尽量不要在发言中暴露过于清晰的阵营立场,以免被舞者误判而引入舞池造成损失。”
轮到吉田弘,他眼珠转了转:“我?我觉得女巫最重要!第一晚一定要开解药救人!不然少一个人就少一分力量!至于舞者,爱咋咋地吧。”
……
发言轮到时鱼墨,她垂下眼睑,用一种略带紧张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我觉得很害怕。舞者的责任太大了,我希望拿到舞者身份的人能足够聪明……隐狼,太可怕了,预言家都查不出来……”她刻意表现出的柔弱和恐惧,与她内心冷静的分析形成鲜明对比。隐藏身份,是舞者生存的第一步。
其他人也陆续发表了看法,大多是一些没有太多营养的套话,或者重复之前的观点。
第一天的白天,就在这种表面交流,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缓缓流逝。没有投票,所有人都一致同意在第一天的信息空白期,暂时不放逐任何人。
黄昏降临,废弃医院显得更加阴森。走廊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电子音的命令下缓缓开启,门后是分配给每个玩家的“病房”,也就是他们夜晚的栖身之所。
“请各位玩家回到各自房间,夜晚即将降临。狼人、预言家、女巫、守卫、舞者……请做好准备。”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时鱼墨走向标有“7”号的房间,脚步沉重。她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当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走入同样破败不堪的病房时,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今晚,是第一个夜晚。狼人会刀谁?预言家会验谁?女巫会用药吗?守卫会守谁?
而她自己,作为舞者,从明晚开始,就必须做出选择。选择谁进入舞池?是否要包括自己?如何判断他们的阵营?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生死。
她坐在冰冷的病床上,抱紧双膝,目光透过房间铁窗的栏杆,看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手环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所处的绝境。
“活下去……”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微弱而坚定,“必须活下去,然后……找出他们。”
夜色,彻底笼罩了慈急病院。死亡的阴影,在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第十场人狼游戏,伴随着新的规则与身份,在这片绝望之地,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帷幕。而时鱼墨,这位手握关键技能的舞者,她的舞蹈,必将踏着猜忌与背叛的节拍,在生与死的边缘,摇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