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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墓前醉卧黑蛇心急

作者:余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刻不停地跑回小木屋,祝无忧将所有的年货与应卿念匆匆放在桌上,拿着一壶酒就又跑了出去。他放开小蛇时,应卿念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上滴下一滴冰冰凉凉的液体,尾巴一扫,不是血,而是咸咸的泪水,灼烧着他的龙鳞。


    纵然心急如焚,应卿念也只能这么呆呆地在桌上等着。他一条蛇,就算长了脚也追不上祝无忧;现在的他,想变成人还有些勉强,更别说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无忧解释。


    焦躁地在狭窄的木桌上爬来爬去,应卿念帮着祝无忧简单收拾了一下年货,用尾巴把东西拖来拖去。


    累得瘫成一盘蛇饼,应卿念不经意瞥到了闲置在桌子上的小帕子——好好的青色布料上,绣着一个胖墩墩的“红太阳”——小蛇瘪了瘪嘴,竖瞳泛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应卿念朝着祝无忧给他绣的“新被子”爬去,把自己用帕子裹得紧紧的,嗅着上面属于祝无忧的气味,埋头。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狠狠打在祝无忧身上,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冲刷着身上的血迹。


    晚上的森林,黑暗又寂静,时不时传来一声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祝无忧跑出家后,沿着屋后的小路,凭着记忆,直直地向漆黑的后山奔去,失魂落魄,摔倒,又爬起,再摔倒,接着爬起,一次又一次,像个提着线的木偶。


    他边跑,边用手抹了一把脸,但没用,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因为泪水早已占据视线,混着雨水一起,在他满是狼狈的脸上洗出道道条痕,又滴答滴答坠落在地。


    祝无忧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像与雨后的泥泞融为一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远远地,他终于看见了那一座熟悉的小土包和立在前面无名的小木碑。明明是在荒野,这座小小的衣冠冢却被照料得很好,杂草清理得一干二净。


    再也不想尝试压抑拼命上涌的眼泪,祝无忧的紧握的手一瞬间就松开,一下就瘫坐在地上,喉间颤抖,最终还是化作无声的呜咽。


    那是一座无名的衣冠冢,里面埋着祝无忧的母亲与他父亲的遗物。他不敢写名字,怕被上山的猎户或什么路过的人看见了毁掉。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小心翼翼地离开他们的视野,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但今天的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根本就忘不了!


    他忘不了父亲浑身是血的尸体,忘不了和母亲被镇子上的人打着轰着赶上山,更忘不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给整个镇子带来噩梦的妖怪……


    打开酒坛,他撒了几下在墓前,就开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也没有说什么。眼泪大颗大颗地混进酒坛,顺着衣领一起流下,让本来就脏得不行的衣服再添上新的污渍。


    祝无忧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不习惯,自虐般地用辛辣的酒液火辣辣地刺激着喉咙,像是用刀子重重划刻,却又给他冰凉的身体带来渴求的暖意。


    喝着喝着,祝无忧眼前就出现了幻觉,是抱在一起笑眯眯着朝他招手的父母,神情一如他年少时的温柔;是和他一起玩耍的幼年伙伴,幼稚的童声叫唤着他快点走,一起去探险。


    祝无忧醉了,他向来酒量不好,这让他很庆幸,可以短暂地逃避他害怕的现实。


    …………………………………………………


    应卿念要疯了,已经大半夜,祝无忧还没回来!他真的好怕他喝醉后摔哪了怎么办,被野兽吃了怎么办!这是晚上,森林本来就危险,更别说一个醉鬼。


    越想越是害怕,应卿念实在无法继续傻等,他咬咬牙,强行催动身上灵气聚集,也不管会引发的修为倒退,身上渐渐发烫,然后闪的一下化了形,扭头就吐出一口反噬的血。


    变成人后的应卿念一头墨绿色长发,金色眼眸,鼻梁高挺,五官像是创世神最完美的作品,身形挺拔,一身黑袍皂靴,抬脚便往外冲。


    在偌大寂静又黑暗的森林里找一个人很难,但幸好,应卿念在雨中发现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与血迹。


    他急得没有撑把伞就跑了出来,沿着祝无忧走过的路,快速前行,生怕自己看到的是几片撕碎的布料或断臂残肢。万幸,他找到了一个瘫在地上,靠着墓碑的醉鬼。


    地上的人整张脸红彤彤的,头歪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酒坛被丢在一旁,里面的酒一滴不漏。


    应卿念薄唇紧抿,心隐隐地痛着,纠成一团烂泥,轻柔地将地上的人抱起,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帮着祝无忧挡雨。醉了的祝无忧很乖,只是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没有反抗,没有吵闹。


    回到木屋,应卿念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他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


    但祝无忧全身都在发烫,应卿念很明显感受到,这是生病了吗?


    应卿念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小呆在神族,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更从未接触这般脆弱的凡人。


    应卿念想应该是要用热水沐浴吧?他走到平常祝无忧烧柴的地方,尝试学着祝无忧平常的样子烧柴,结果弄得自己一身的灰,好不狼狈。


    失败一次后,他就放弃了,他倒是有时间,但他怕无忧一直等着,会更难受。


    强行运转灵气,咽下涌上喉头的一股腥味,应卿念用法力将打在浴桶里的水烧开,然后将祝无忧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扒得一干二净。看着匀称的肌肉与分明的线条,应卿念不觉脸上烧红,但他没时间多想。


    他在害怕,他一直都知道,凡人很脆弱,一点小小的疾病就可以夺走他们短暂的生命。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也扒掉,把热水放进祝无忧自制的大木头浴桶,调到合适温度后,就抱着瑟瑟发抖的祝无忧一起踏进浴桶,帮他洗澡。


    应卿念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而且,两个大男人,也不存在什么非礼勿视、授受不亲。


    终于帮祝无忧洗好澡,擦干身体,又换好新衣,应卿念将他轻轻放到床上,用厚厚的棉被紧紧裹住。正转身准备回到他桌上的小窝,结果,应卿念的手却被死死拽住,心里一惊,他犹豫着转头,才发现祝无忧眼睛还是紧闭,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想,无忧应该是在说梦话,嘟囔着什么。于是凑过去一听,“别走,别离开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又酸又涩,应卿念轻叹一口气,轻轻拉开被子上床,把祝无忧牢牢地抱进怀里,温暖他冰凉的身体,一夜无眠。暗夜无光,只剩一双金色双眸闪烁。


    第二天,第一缕晨阳射进窗台,点亮了黑暗小屋,应卿念轻轻拉开横在他胸前的手臂,慢慢爬下床,替床上的人掖好被子。


    很奇怪,明明他一点也不想走,但脑子里总有个飘渺的声音告诉他,甚至控制他——他该走了,既已恢复人形,他必须先回去复命,况且,呆在龙族他会恢复得更快。


    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应卿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青年,像要把他的一切刻进自己脑海。


    走之前,按照祝无忧以往的习惯,应卿念又烧了点热水给他备着洗漱用,还摘了点两人一直吃的果子摆在桌上。鬼使神差的,在离开的前一秒,他拿起了桌上的帕子,好好放进怀里,闪身离去。


    …………………………………………………


    快到中午,祝无忧终于醒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开的痛着,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想把它掰开,清理掉那些发霉的腐烂的记忆。


    祝无忧就这么继续赖在被子里,无神地望着上方的房梁,昨天发生怎么了?他勉强的回忆,他记得昨天自己和小黑下山摆摊买年货了,很开心……接着,小黑不知怎得突然就跳了出去,救下了一只可怜的小鸟,然后……


    祝无忧脸色一白,他全记起来了。后来,他被发现了,被围观,被泼了狗血,被狼狈地赶到山上,在雨中狂跑,在父母的冢前醉饮……


    一个醉鬼不可能自己爬回家又换上新衣服,所以,是谁把他带了回来?


    居然还有人管他的死活吗?祝无忧自嘲地想着,身体却不自觉地快步下床,迟疑着到处寻找张望。空无一人的木屋就这么见证他一次次露出不自觉的失望,一次次眼神变暗,最终彻底死心。


    回到房间,他终于看见了已经变凉的水和桌上新鲜的果子,还有空荡荡的小窝……


    “小黑,小黑,小黑——”祝无忧喊了几声就停了下来,没必要了,不是早就知道它会走吗,还叫什么?好吧,他承认,他已经习惯小黑的存在了,他以为小黑也是……终究是自作多情罢了。


    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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