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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蛇惹祸旧怨重提

作者:余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应卿念觉得祝无忧这人的生活实在有些懒散又不规律,有时早起,有时他醒了好一阵了,也没见着床上有动静,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


    白天说是采草药和打猎,不过也就是在林子里逛,看到想要的就上手,有时也会一整天都一无所获。


    不知道祝无忧以前一个人在林子里是什么样的,反正他现在总喜欢跟他聊来聊去,也不管他一条“小黑蛇”能不能听懂或给出反应。


    最近书也看完了,所以,闲得无聊的祝无忧开始在每天晚上玩起他来,时不时戳一下尾巴,讲一个故事,摸一摸头。甚至还拿出了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针线活来给他缝一块手帕当被子。


    他刚开始还试图警告,龇着一口牙,双眼怒瞪,以示威胁,极力抵抗,现在已经彻底投降。


    要不是现在灵力还没完全恢复,伤还没有好彻底,他连夜就得跑!


    ……………………………………………


    祝无忧还是过着二十年来大差不差的日子,白天出门上林子里去或呆家种菜,晚上睡觉。


    不过,也还是有些不一样。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条捡到的便宜小蛇。


    有时白天他起晚了,那蛇不知怎的就爬上了他的床,啪啪啪的用尾巴轻轻地抽他的脸,叫他起床。


    祝无忧白天带它熟悉这片林子,帮它为回到野外提前适应环境,也顺便给自己解一下闷。哪怕它说不了话,但每次看着他鲜活灵动的反应,总还是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为什么不把小蛇留在身边呢?祝无忧有时也会自己问自己。


    他想啊,没有谁能一直陪着别人,更无论一条不知道还有多长寿命的蛇了。他不想在短暂的陪伴与快乐之后,迎接不得不分离的痛苦。那还不如从未开始过。


    日子过得很快,最近,祝无忧发觉这条小黑蛇有些与众不同。它外伤好了后,那身上原本驳杂撕裂的鳞片渐渐恢复,乌黑发亮,似乎跟普通蛇鳞不太一样,具体又说不出来,反正格外的硬。头上还有两个突兀的包,祝无忧每次试图戳戳都会被小蛇激烈反抗。


    有一次,趁蛇不备,祝无忧伸出邪恶的小手,狠狠地蹂躏了小蛇全身上下,尤其是脑袋上的包。


    祝无忧:我养的小蛇,摸摸怎么了!


    摸到尾巴和其他地方时,小黑还在强烈反抗,直到摸到头上的包时,祝无忧发现小蛇整条蛇都在激烈的颤抖和发热。然后就变得软趴趴的没劲样,自顾自地盘成一条黑色的蚊香,头深深埋起来自闭。


    看见小黑真的一动都不动,祝无忧想着自己把它欺负狠了,有些愧疚,“我错了,小黑哥!小黑大人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我这一次吧!”


    低声下气地哄了许久,再三保证不再玩他(不是),祝无忧才看见“小蚊香”动了动,似是原谅了他。


    以表愧疚,其实是无聊,祝无忧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了翻,找到了他之前买来尝试解闷然后没一会就放弃了的针线活工具。


    虽然他连半吊子都不算,但绣个帕子还是没问题的,正好给小黑当新被子,毕竟这小黑蛇又不识美丑,就算嫌丑也说不出来。


    饶是一个他认为的最简单的红豆图案,他都给绣成个不三不四的红圆球。算了,反正小黑也不知道他原本绣的是什么。


    应卿念:你每天拿着那个红豆图案望来望去,绣了一会又休息一会儿,时不时吃点小肉干,时不时又玩一下我,还嘟囔几句“小黑啊,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啊!你一定要对得起我,知道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绣出个这丑东西,意料之中。


    在祝无忧身边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他的伤和灵力都已经快恢复了,离变成人形只差一小截;但这段时光又很慢,慢到他觉得比自己之前活过的漫长岁月都要久,让他想一直这么慢下去。不要管着各界形势动荡,不要管着各种明争暗斗,不要去想一出生就不可拒绝地压在他肩上的身份与责任……


    就和眼前这个人搭伙,在这片林子里生活,每天就这么惬意地划算这自己的小日子。或者,他也可以带他去别的地方,看大陆上更广阔的天地,看遍六界风光。


    ……………………………………………


    快要过年了,祝无忧准备下山换些东西。一大清早,拎着他积攒的草药和野味,以及一条迷迷糊糊的小蛇就朝着山下走去。


    冬天,天亮的晚,又冷,最近小蛇一天比一天嗜睡。他裹着厚厚的衣服与面罩,把小黑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就在黑暗里摸索着下山了。


    不这么早还真不行,早市开得早,不早点到就没什么位置了。


    林子里更显冷,还有薄薄的水汽,让祝无忧有些忍不住地发抖,把胸口的应卿念都吵醒了。


    早已习惯这家伙的不拘小节,应卿念并没有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了,只是有些期待山下的样子。明明自己哪里都去过了,但也不免被祝无忧的期待感染。


    应卿念缓缓挪动,试图把头探出去,结果刚刚露头,就被祝无忧的手又挤回了胸口,“外面冷而且黑,没什么好看的,乖乖呆在里面,别动。要是你摔下来丢了,我可不会找你。”


    终于,过了几十分钟,应卿念听见周围逐渐人闹起来了,有吆喝声,有聊天声。不用祝无忧提醒,他知道这是已经到了镇子上了,急匆匆地就要爬出祝无忧衣裳凑热闹。


    这回,祝无忧也没再拦着他,把他一提溜放在了自己肩旁,藏在帽兜里,留个小脑袋从他头的右边探出。


    应卿念就这么看着太阳慢慢地爬上来,天色由黑转亮。街道上人也渐渐多了,吵闹了起来。


    活了千百年,他还从未如此认真又惬意地看过一次日出,也从未想过陪他看的人是一个这么弱小又平凡的凡人。


    早餐摊上到处是热腾腾的蒸汽,弥漫的香味勾引着饥肠辘辘的行人。呲溜的嗦面声与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用着之前剩下的钱,祝无忧给应卿念买了个大肉包子,一人(蛇)一口地吃了起来。虽然祝无忧糙惯了,不拘小节,但应卿念还是有些嫌弃祝无忧的口水。


    伤大概好了后,按理来说,他是不用再进食的。不过怕祝无忧感到奇怪或担心,他每天都或多或少吃点,也养成了嘴里老喜欢嚼点东西的习惯。


    现在,一个香喷喷的大鲜肉包就摆在他的头前,他挣扎片刻,还是凑上去咬了一口。味道出奇的不错。


    应卿念:他只是实在有些好奇凡人的小吃,不然绝不会碰那个凡人吃过的东西!


    有一点应卿念很是疑惑,祝无忧自准备下山以来,就死死地戴着一个帽兜与面罩,就连吃饭也只摘下一小块地方,完全不露脸。


    以他的眼光来看,祝无忧在他所见过的所有面孔里,完全可以称得上俊美,和丑字没挨上一点边。


    为什么不露脸呢?总不能是怕生吧?他明明,就是一个那么肆意活着的人,随性又潇洒。


    完全不知道应卿念复杂的心理活动,祝无忧随便找了个集市里的空地,草草铺上一块破布,把东西一摊,就开始摆摊。完全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样子。


    应卿念:嗯?这小子怎么不吆喝,能卖出去吗?


    完全不用应卿念担心,祝无忧已经有了几个熟客,知道他卖的草药效果上佳,猎物也新鲜且腌制得十分入味。


    每次一看见一个一身黑衣挡着脸的怪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买东西。到了大中午,东西也基本卖光了,应卿念也早就无聊地长草了,双眼懒洋洋地眯着,尾巴舒服地轻轻晃动,晒着冬日少有的暖阳。


    终于,祝无忧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采集起这次下山要买的年货。


    揣着刚刚赚到还热乎的铜板,祝无忧走走瞧瞧,先去书店买了最重要的话本子——《扒一扒龙君和他那灵鸟仙君不可说的二三事》


    应卿念压下内心的好奇:……够了,就不能祸祸其他人吗?


    然后,祝无忧又打量着剩下的钱,买了一条小鱼、一小袋糯米、一小坛酒。他平时不怎么喝,觉得酒实在苦涩,不理解有什么好喝的。但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去后山,撒几杯酒在碑旁,自己喝完剩下的,让自己醉一小会儿。


    除此以外,祝无忧怀里还揣着一包灶糖、一捆香烛纸钱,肩上袋子里搭着一双新布鞋,口袋里放着几个零散的炮仗,手上端着一份小吃——椒麻鸡片,又辣又香。


    祝无忧逗着小蛇吃了一口,看见它辣得直吐舌头,忍不住朗声大笑,气得应卿念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诶呦!错了,我错了,蛇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一人一蛇打闹着,忽然,应卿念身形一顿。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带着丝丝血腥的甜腻,就在走在他两右前方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身形精瘦。身形精瘦,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粗糙。一身粗布衣裳,颜色是灰褐色的,但因长期浆洗和日晒,已严重褪色发白,处处是生活的痕迹。


    应卿念定睛一看,那人手上提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恹恹的青色小鸟,赤首黑目,喙如珊瑚,身上羽毛红一片,青一片,被凝固的血揪在一起打结。


    应卿念不会认错,从这熟悉的气息与外形来看,这绝对就是他的下属神官——青鸟。


    一着急,应卿念动用了些积攒的灵气,趁着靠近,扑到了那个人身上,尾巴一甩,够开了笼子简单的开关,用神识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青鸟呼唤,“走!”


    二话不说,青鸟张开翅膀,趁着两个凡人还没反应过来,竭力扑腾几下,踉跄飞向高处,然后消失远去。


    “你这个该死的小畜生!竟敢把老子好不容易抓到的鸟放跑了!老子今天就要炖了你煲蛇羹!”


    那男人说着就要抓起应卿念下狠手,祝无忧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挡,自己怀里稳稳地护着应卿念,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时没留神,帽子被掀开,面罩也掉了。一张俊美的脸暴露出来,令看到的男人一愣,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破口大骂。


    “原来是你这个扫把星!呵——呸!你竟然还活着,怎么没把自己克死!现在还敢下山又来祸害我们!今天也是倒了霉,碰到了你!大家伙来看啊!那个克死自己一家的祝家扫把星又来了!”


    男人一脸嫌恶,像一道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祝无忧的心里,又毫不犹豫抽出,带出血肉。


    “不是的,不是的……”祝无忧轻轻对自己说,边摇头,边用手慌忙去捡掉在地上,沾着灰土的面罩与帽兜,结果被那男人一脚狠狠踩住,还拼命碾了几下。见捡不回来了,祝无忧就抽回手,想盖住自己的脸,却无济于事。


    众人一听那男人呼叫嚷嚷,立马围过来一大群人,认识的立马就冲祝无忧砸起烂叶子,臭鸡蛋,嘴里不停地喊着“晦气”;不认识的见状,也是横眉冷对,好像自己也是受害者,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让让,大家伙让让!”人群后方传来一声粗壮的呼喊声!


    祝无忧一身烂叶子,衣裳还沾着散发酸臭的蛋液,但他只顾着抱紧自己买的年货与怀里的小黑蛇,无助地抱头蹲在地上,试图从周围挤挤攘攘的人群里钻出去。


    接着,他鼻尖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呼吸一滞,眼前全是令人厌恶的大红色,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一个屠户从人群让开的路中走到祝无忧跟前,拿着一盆早上放好的浓稠黑狗血,利落地朝着他泼了下去。


    这血似乎是是热的,似乎又是冷的。一身的黑衣看不出红色的血迹,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提醒着祝无忧,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他,溢满他的衣裳,滴答滴答往下淌落,在褐色的黄土地上,留下大片印记。


    呼吸越发急促,难以喘气,想要呕吐。压抑,痛苦,爆发。祝无忧趁着让开的路,抱紧怀里的东西,拔腿就跑,踉踉跄跄,一路不停,顶着周遭异样的眼光,直奔山上。


    应卿念早就懵住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交出去赔罪的。毕竟是他做错了事,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他对祝无忧来说,只是一条捡到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蛇。


    他都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在那人的手中逃走了,他的鳞很厚,刚刚那人下手也伤不到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会事情会变成这样,祝无忧会护住他,然后导致了这一切。他本来想出来,但被祝无忧死死地捏在手中,他倒是不疼,祝无忧的手反而被他的鳞片划伤了,渗出血珠。


    他不知道祝无忧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应该知道他戴面具的原因了。他听见那些人的叫骂,感受到青年身上过浓的血腥味,心里仿佛有一把钝刀在胸腔里反复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不应该是这样的!祝无忧根本就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他想把那些人一个一个全都碾碎,全都消失!他头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血液里流淌着龙族的暴虐因子,打碎了他一直维持的彬彬有礼的合格继承人假象。


    但他现在更害怕,害怕祝无忧怎么对他。是他毁了今天的下山;是他害得无忧被撕开血淋淋的伤疤,再被狠狠凌迟。


    他感觉到强烈的震动与粗喘,是无忧在奔跑,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应卿念从未感觉短短的几十分钟有这么难熬,提心吊胆,比等待父亲对于自己表现的评价还要来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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