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今晚过来吗】
午后，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刺进屋内。青年浅金色的发丝细软的在雪白的枕头上散开，半遮住精致漂亮的眉眼。
床榻的另一侧早就空了，连一丝体温也没有留下。青年翻了个身，闭着眼去摸床头的手机，半眯着眼睛回消息。
【黎：去】
店里是按天结账，通常来说，一个月只要上十来天的班，就足以支撑黎许的开销。
他在COBRA兼职陪侍，也在北郊的高尔夫会所兼职教练。做陪侍，是因为他想喝酒。做教练，则是因为如果每天都过昼夜颠倒的生活不运动的话，黎许感觉自己应该活不了太久。
虽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多长寿。但也别死得太快，至少别在他还想喝酒的时候死掉。
阿奇秒回了个笑脸过来，看来是对于他的回复很满意。毕竟他的业绩、和店里的分成比例在那儿，老板好几次有意想把他从兼职转为每周六天班的正式员工，加基本工资。但黎许都拒绝了。
只要饿不死就好。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阿奇那条消息下面，是顾禹钦的名字。
消息是空的，停留在那句“我是黎”，和系统自动弹出来的“顾禹钦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
一夜过后，那人无声无息的离开，只桌上留了一张华旗百货的不记名购物卡，上面没写具体金额。
纤细的指尖在塑料质地的卡片上漫无目的的划来划去，良久后，青年才垂下眼帘，直立起身体。赤脚踩在地毯上，他走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后，换上昨晚过来时的衣服。
下楼，退房，黎许叫车回了家。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在浏览器的页面里，输入顾禹钦的名字。
临城最大地产公司禹盛集团董事长的独子，十一岁出国留学，在国外享誉盛名的建筑名校拿下本科学位，又在人们口中国外政商精英子弟聚集的藤校攻读了商科硕士。回国后短短几年时间，不到三十岁，就坐上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主导了近年来禹盛的好几个国家重点项目。
在巷口初见，便知对方身世显赫。只是真的从搜索引擎中查到那人的背景资料，黎许还是忍不住抿紧唇。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COBRA这些年，他没少遇到有钱或是有权的客人。临城的商k里，COBRA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店内设施环境上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最初是二代们愿意来，再后来各行各业想叫上人一起谈事儿的，也都会首选这里。
对此黎许一向看得很清楚。他是陪侍，陪的是客人。客人就是客人，客人不是朋友。他是服务人家的，跟人家本来就没有任何比较的可能。也有过人看上黎许，男人或是女人，提出来要带他走。对方随口一说，他便也随口一听。有眼缘、合得来便一同享乐几天，对方厌了倦了，他就重新回到COBRA。
萍水相逢，开心就好，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顾禹钦和其他那些达官显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就顶多好看了一些。他们都是一样的，今天出入COBRA，明天也会光顾其他类似的地方。今天为他黎许花钱买昂贵年份的红酒，明天也会为别人、为其他东西一掷千金。
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对客人有不一样的心思。骗别人从口袋里掏钱，还妄想得到别人的真感情，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是想要感情，那就不该来COBRA这样的地方。如果只是想要钱，那就坦然接受金钱关系的肤浅与局限。开心的接受每段相遇的开始，不带任何留恋的在结束时转身离开。
可是这一次，对着电脑屏幕，黎许忽然感知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酸涩从心底溢满，萦绕在鼻腔。
青年闭了闭眼睛，仔细分辨，意外的发现这种情绪似乎叫做——
自卑。
他在顾禹钦面前觉得自卑。
他一想到顾禹钦......也会觉得自卑。
黎许点起一根烟。
-
一根烟燃尽，散落成灰烬，堆叠在几何切面的玻璃烟灰缸里。
青年起身去卫生间漱口。
唇齿间沾染的苦涩褪去，心头缠绕的那股古怪的情绪也跟着消散不见。
黎许走到衣柜前，随便挑了套衣服换上，拿起顾禹钦给他的那张卡出了门。
COBRA在市中心，他租住的公寓在市中心，华旗百货刚好也在市中心。
汇集了世界一流的奢侈品，华旗无疑是整个临城最高端的购物场所。走路10分钟就能到达，黎许经常光顾。有时候是和今天一样，拿着别人留下的不记名购物卡。有时候纯粹是刷自己的卡。在COBRA挣到的钱虽然不足以让他买下现在租住的公寓，但偶尔买些奢侈品的行头，还是足够的。
给相熟的SA打了招呼，黎许直接从侧门进店，直奔当季新品。他人长得漂亮好看，随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模特的效果。别人需要衣服衬人，他却是衬得每件衣服都熠熠生辉。
从十来件衣服里拣了两件喜欢的，黎许让SA把其中一件剪了标，直接穿在了身上。不愧是禹盛集团的太子爷，顾禹钦出手果然阔绰。买了两万来块的衣服，购物卡里的余额也还剩下大半。
找了家日料店吃了午饭，黎许又在华旗逛了一会儿，花光了卡里所有的钱，外面的天色刚好重新昏沉了下来。把东西送回家里，他慢悠悠的走去了COBRA。
店里官方的营业时间是晚八点开始，不过通常来说，真正会点人的vip客户，都是十一点左右陆陆续续才开房间。
“来了啊。”经过主管的小办公室，黎许撞上阿奇堆着笑意的脸。
“今儿个有大鱼吗？”青年斜倚在门框上，语调懒散。
阿奇摇头：“不太行，vip就订出去了两间。”
黎许：“有开了的吗？”
阿奇：“有一间，看着像同学聚会，都挺年轻的，没张罗要点人。”
黎许挑眉，道了声“知道了”，转身离开。
-
推着一车五颜六色、各种口味的鸡尾酒，青年走进今晚截至目前唯一开了的一间vip包厢里。
阿奇说得没错，里面一看就是同学聚会。一群男男女女都很年轻，打眼一看应该刚毕业没多久。
看来也就消费点鸡尾酒了。
同学聚会这种情境下，基本不太会点人，也难怪阿奇都没试着送人进去。
不过包间里这群人虽然看着没有想点人陪喝的需求，却应该还需要加不少酒。桌面和地面上，拢共也就两箱啤酒。对于满满一屋子人来说，人均分不到两罐，着实有些少了。
房间里突然走进来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人群中不论男女，一大半的目光都被吸引。黎许正准备开始推销，视线忽然掠过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认识的人，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对方的姓名。
不过对方很显然是记得他的。
“黎许？你怎么在这儿？”是个高高瘦瘦、戴金边眼镜的男生。对方表情错愕，对上他迷茫的神色，意识到黎许并不记得自己，随即自我介绍道，“我，楚浩然，你高中同学啊。”
他这么一说，青年倒是记起来了几分。
中学时期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黎许眼睫低垂，懒懒的笑：“哦，老同学啊，好久不见呢。”
发现这么好看的ktv员工居然是同学的同学，一群人都感兴趣的围了上来，就连本来正在唱歌的那个也停了下来，将话筒放回茶几。
“你在这儿......是做兼职？”男生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算是吧。”黎许仍旧在笑。青年连眸子里都盈满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浅浅的浮在褐色的瞳眸表面，并不见底。
是兼职，但应该不是对方想的那种勤工俭学的兼职。黎许没打算解释。
“浩然同学啊。”“同学生意，当然要照顾。”“同学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折啊？”
屋子里的男生女生七嘴八舌的接话。
“好说好说。”黎许笑眼弯弯，热情的介绍起推车里的各色酒精。
度数低、适合女生的是莫吉托和龙舌兰日出，店里的曼哈顿和玛格丽特调得也不错，长岛冰茶听起来像茶，但度数不低，是COBRA鸡尾酒里的销量top。
推车里的酒精很快空了大半，楚浩然邀请他也一起留下来。
“黎许，留下来喝一杯吧？”
青年欣然应允：“好呀。”
玻璃杯里的冰块叮咚作响，黎许三两口喝完一杯酒，又端起第二杯。楚浩然乱七八糟的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当年他们班的同学如何，现在大家都在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黎许左耳朵进有耳朵出，左右他本就只是来喝酒的，对于对方讲的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他还是无意中听进去了几句。比如楚浩然和现在这一屋子的同学，都在临城最好的大学——临城大学读书。读的也是他们毕业那年分数线很高的专业，刚好和顾禹钦硕士时期相同，都是商科专业。
又空了一杯酒，杯子里剩下堆叠的几颗晶莹剔透的冰块。黎许仰头倒进嘴里一块冰，面无表情的咬碎，把冷意咽进喉咙。
他忽然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放弃高考，现在也是临大的学生，面对顾禹钦，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自卑。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黎许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意掺杂几分苦涩，青年垂下头，鬓角的发丝滑下来，遮住大半张脸。
萍水相逢，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总不会真的一见钟情，爱上那人了吧。
以那人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感情。
更何况——
谁会和他这样的人谈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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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