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封遥随南胥月来到舒云闲居,将调查到有关沈渺音的身世娓娓道来。
“公子与谢城主前往拥雪城后,我便亲赴明月山庄。在镇上逐一探访,终于找到一位老人记得沈姑娘。根据那老人回忆,十年前,曾有镜花宫的人前来打听沈姑娘的亲人,他告知对方沈姑娘的父母皆已死于暗族那场夜袭,那修士听后未再多问便离去了。他同我说沈姑娘自幼心智不全,眼无神采,不言不笑,是个痴儿。姑娘的父母是从星沉谷迁来的,每年都会有一个灵族来镇上探望。但十年前,那灵族来晚了,他得知沈姑娘已经被带去了镜花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封遥低声讲述道。
“老人曾听那灵族自称来自琼琚岛。我打听了其样貌身形,便前往琼琚岛,借姑娘之名放出消息,那人果然现身。他名唤照熹,但极为警惕,只肯透露沈姑娘母亲怀胎时曾遭暗族袭击,幸得镜花宫少宫主素凝曦相救,方保住性命与胎儿。只是那孩子生下来后不久发现似乎先天不足,仿佛丢了魂一样,无悲无喜。姑娘的父母忧心如焚,本来他们想去明月山庄求见那时已嫁人的素凝曦,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封遥顿了顿,继续道。
“那道士说这女娃魂魄不全,丢了一魄,唯有搬至明月山庄的镇上,待到女娃十岁,那丢失的一魄自会归位。后来因素凝真与高凤栩极度憎恶灵族,那花灵便去了琼琚岛自谋生路。每年只在沈姑娘生辰时,他会来小住几日。但十年前他有事耽搁了,待他赶到镇上时,沈姑娘的父母已死于暗族之手,沈姑娘也被带回了镜花宫。”
“那他可知,我为何会失了一魄?”沈渺音急切问道。
“他说有些事,他只能看到沈姑娘,亲口跟你说。”封遥看着沈渺音急切的样子道,“那灵族住在落乌山里,若要见他需入山。”
“既然如此,封遥,你准备一下,我们去琼琚岛一趟。”南胥月单手合上轻摇的折扇,吩咐道。
“是,公子。”封遥行礼告退。
“琼琚岛上的那座落乌山,常年浓雾缭绕,山中有瘴气,轻则致幻,重则中毒。如今你没有修为,需做万全准备。”南胥月看向沈渺音,耐心解释道。
南胥月在蕴秀山庄的后山上寻得一处,仿照星沉谷的环境造出了一方天地,阵中置有天材地宝,还有专助灵族修行的法阵。小俊见此十分欣喜,但因着他在拥雪城为救沈渺音时受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在南胥月的再三保证,会帮他保护好沈渺音,这憨直的小家伙才终于同意此次不与他们随行。
两日后,三人乘坐浮云空舟从蕴秀山庄出发,向琼琚岛驶去,只是次日三人便换了马车继续赶路。
“我还是第一次见阵法造空间可以造出一间卧室来。”望着南胥月以法阵拓展出的空间,啧啧称奇。上次送他们回蕴秀山庄时,马车里空间只有茶室大小,如今南胥月竟造出了间厢房,这就有些过分了。
“呵,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试试罢了。”南胥月端出一碟栗子糕放在沈渺音面前道,“咸口的桃花酥尚未寻到,但我记得你上次说还喜欢吃栗子糕,便让封遥准备了些,尝尝看。”
“好。”沈渺音拈起块糕点,咬了一口,松软绵密,入口即化。她点了点头,满意的拿起一块递给南胥月。谁知对方先是一愣,随后倾身凑近,直接张口咬住那块栗子糕。温软的唇瓣擦过她的指尖,沈渺音讶然缩手。却看到南胥月面色如常,细细品尝后点了点头。沈渺音在心中暗暗唾弃,她的定力似乎越发的差了。
“对了,为何不继续用浮云空舟了?”沈渺音疑惑问道。
“哦,碧霄宫曾用浮云空舟去琼琚岛探宝,但云舟刚一靠近,便瞬间失去动力跌入海中,幸好那一船人皆是修士,他们反应过来,立刻靠御剑折返回对岸,不然都要淹死在那海中。后来才知道落乌山上有一神秘法阵,可以屏蔽方圆百里的灵力和魔气,所以那岛上不能使用灵力。”
“竟还有这样的奇事?”沈渺音惊讶地看向南胥月道,“设阵之人想必也是个高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琼琚岛地处偏僻,据说六千年前有不少人族聚集,但随着万仙阵的落成,那里的人族便渐渐离去。后来灵族受人族驱赶,有无意间逃到那的灵族发现,那个地方是修士的法禁之地,慢慢的琼琚岛就成了灵族的势力范围。”南胥月说着,又随手取了一块栗子糕。
“唔,六千年前啊……那看来这琼琚岛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想必也出过英雄人物。只可惜年代久远,早已化成了这历史中的一片尘埃。”沈渺音不由感叹道。
“或许吧。琼琚岛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有的,最开始有名字的只是那座落乌山。”南胥月略带遗憾道,“据古籍记载,曾有许多辉煌鼎盛的家族门派,皆在抗击暗族时一夕凋敝。诸多剑法,刀谱,法阵,仙术皆已失传。甚至像那些历史中大名鼎鼎的尊者们,他们曾经修行的道场也早已不复存在,无从觅迹。世人微小如尘埃,终究被遗忘。”
“是啊,不过我觉得那些为人族安定而牺牲的前辈,他们想要的不是史书上留下的功与名,而是守护苍生安定,为后世开太平。如今我们在他们的荫庇下,就更要珍惜和守护他们的付出。”沈渺音目光如炬,“即使如沧海一粟,也要活的如烟花绚烂或如星辰不衰,如此才不辜负来这天地一趟。”说着,沈渺音将泡好的香茗递到南胥月面前,南胥月凝视眼前人,平静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若是有她,这人间还是值得再看一看的。
“怎么?累了?”南胥月看着沈渺音精神不佳的样子,拉过她的手腕。虽然她说自己灵台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修复她受损的灵台以及金丹,但她受损的心脉却恢复的不是很好,哪怕再多灵丹妙药也收效甚微。而且南胥月发觉自从离开拥雪城后,她的身体似乎开始禁不住奔波,时常会神思倦怠。
“没事,就是有些困了,我眯一下就好。”沈渺音看着南胥月面露担忧之色,她拉起他的手笑着安慰道,随后单手支颐,靠在圈椅中睡了过去。
“渺渺,我今日遇到了一个灵族,他伤得很重,可惜我如今的灵力太弱了,根本不足以疗愈他。六千年了,如今的世界早已变了样,人族奴役、驱逐、残杀灵族。他们早已忘记,六千年前,在暗族的虎视眈眈下,是如何艰难求存的。如今的人族对灵族,无异于曾经的暗族对人族。”
“六千年?你是法相尊者吗?”沈渺音听了女子的话,蹙起眉问道,可惜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一阵颠簸,沈渺音从梦中悠悠转醒,却发觉南胥月正将她圈在怀中。
“我睡了多久?”她睡意朦胧,下意识环住南胥月的胳膊,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带着些鼻音问道。
“没多久,一个时辰而已。”南胥月正弯着腰刚将沈渺音放在榻上,此时她半靠在自己怀中,闭着眼睛,像个安静小猫。
南胥月看着她抓着自己,他便顺势坐在榻边,用手托着她的头放在腿上,垂首看着她低声道,“如今是山路,颠簸崎岖,怕你磕到才将你抱到榻上,没想到还是将你吵醒了。”
“嗯……还要多久?”沈渺音闭着眼睛,攥着南胥月的衣袖,枕在他手上,蜷缩成一个虾子,低声问道。
“快了,封遥说,过了这段山路再行上半个时辰就到了。”南胥月温柔地凝视着怀中之人,心神微漾。他一手轻搭她手臂,忐忑低语,“渺音,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嗯……嗯?”沈渺音脑子正混沌着,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等等,他刚刚说什么?道侣?沈渺音一下子瞌睡走了大半,她睁开眼睛单手撑着榻,仰头望向南胥月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渺音,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南胥月迎上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地重复道
“太……突然了,我……”沈渺音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虽然他们两情相悦,可结为道侣……真的可以吗?如今她修为尽失,只是个普通人,可眼前之人却是天生十窍,世间的法阵第一人。虽说他三窍被毁,可仙盟中想与他结为道侣的女修大有人在,且家世显赫。若是与那样的女子结为道侣,将来必会对他,对蕴秀山庄大有助益。可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无妨,不急,你慢慢想。”南胥月见她垂首,心中一紧,明明才同封遥说此事急不来,怎么方才……竟是没忍住。他微微倾身抬手托起沈渺音的脸,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疼道,“渺音,你不要想太多,你只要问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其他的,你所担心的,都不重要。”
“封遥说的对,我将你带回蕴秀山庄,便应给你一个名分。让天下人知晓,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将你留在我身边。”南胥月看向沈渺音认真道,“渺音,我不想你平白受了委屈。”
“胥月,谢谢你。”沈渺音望着他,眼中霎时起了水雾,第一次,她有了被人珍视的感觉。原来被人捧在手心里,是这种感觉。
“公子,沈姑娘,我们到了。”封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渺音连忙坐起身来,生怕被封遥撞见。
“这是什么?”突然,南胥月从她背后将一块玉牌带在她脖子上,她低头看着玉牌,疑惑问道。
“这玉牌上刻着我的防御法阵,若是遇到危险可护你性命。你现在没有修为,那落乌山又危机重重,带上我放心些。”沈渺音听后点了点头,将玉牌放入衣领中,南胥月浅笑着为她拨起青丝,让玉链垂落颈间,而后拉起她的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沈渺音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热闹非凡的码头。从此处开始,便是所谓的法禁之地。她看着远处那些搬运货物的灵族,他们看起来与人族无异,脸上洋溢着笑容,根本不似她以前认识的那些灵族。
“这些灵族看起来似乎过得不错,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样一方天地,一方属于灵族的世外桃源。”沈渺音同身边的南胥月交谈着,随即她疑惑问道,“为何其他灵族没有迁居至此?”
“此地原先有来自各地的灵族,但渐渐地被东海灵族占据,他们风气彪悍,体魄健硕,故而亦不服仙盟约束。此地遵循着弱肉强食,信奉以强为尊。那些势弱的灵族来了这里,未必真的比在仙盟或是外面东躲西藏过的好。”南胥月低声解释道。
“我还以为这是处安乐之地,却不曾想也是一方独大。”沈渺音有些失望的说道。
“琼琚岛再大,也养不起这世间所有的灵族,为了生存,自然就会有争夺。”南胥月用折扇敲着手掌说道。
“嗯,说的也是,四时万物,皆有盛衰,福祸相依,循环往复。”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沉思片刻道。
“正是如此。”南胥月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要不先吃点东西。”南胥月听到沈渺音的肚子传来一阵叫声,含笑问道。
“嗯……好。”
“公子,我先去找人联系那灵族。”封遥想着此地有瘴气,加之沈渺音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宜逗留太久。为了节约时间,还是她先去把那灵族找来。
南胥月点了点头,带着沈渺音进入一家食肆,此地基本都是灵族,吃食上不甚精细。他们要了两个馒头,一碟牛肉,一只烤鸡。
“果然豪放。”沈渺音看着那整只的烤鸡,有些犯难,她拿起馒头一边吃着牛肉,一边考虑要不要在南胥月面前不顾形象,直接上手将那只烤鸡拆骨入腹。
哗啦一声,南胥月倏然展开折扇,挡住她的视线。她抬头疑惑望去,却见他面色不悦盯着对面。沈渺音偷偷歪头,从扇骨缝隙窥见对面几个灵族壮汉,半敞胸膛,魁梧剽悍,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颇有几分“孔雀开屏”的意味。见状,她忙缩回扇后,埋首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食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