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也有自己的珠子(电视剧千朵桃花一世开》 第1章 第1章 赴人间 鸿蒙伊始,颢天创世,并诞化两大神器,混沌珠和天命书,混沌珠掌时空,天命书掌因果,二者均受颢天所控,共同维系世间运转,而后才有了各族万年,世间万物,世间一切皆循颢天法则。 四千年前神族内战,恶神君裕率众反叛,杀了善良的老神皇一派,夺得天界统治权,由于神战冲击致使天幕震动,裂开巨口,三界濒临崩溃,史称苍颢之殇。 颢天命混沌珠补天,最终混沌珠灵力耗尽,坠入人间,天命书感应到混沌珠的惊变,一半神魂追随到人间,仅剩一半神魂的天命之书上显现一则命格预言,神子诞,众神落。 新神皇君裕不懂何为神子,求天命书提供更多信息,天命书沉寂不答。君裕便命欲、战、痴三神搅动人间,寻找神子。而天命书终于在人界找到了混沌珠,将它置于人族皇宫池塘,以人皇气运滋养,等待她再次化形。 然而连颢天都不知道的是,虽混沌珠本体灵力耗尽后坠入人间,但混沌珠的意识在消散于宇宙洪荒后,最终回归于鸿蒙,依赖鸿蒙之中的混沌之力,历经千年,再度重聚。 混沌珠已记不清自己在这宇宙洪荒中沉浮游荡了多久,她的混沌之力聚了又散,她于鸿蒙重回人界,她的意识随混沌之力散落人间。她曾化作山川,亦化作溪流,一草一木,万物有灵,没有本体的她,元神可以栖息在这世间万物中。草木枯荣,风拂山川,溪流湍涌,她的元神不知会被风,被水带到何处。 直到风将她带到一处无水之地,在那里生长一莲。她居然在这株莲中感受到了令她熟悉的力量,而自从她的元神栖息于这株莲上后,她的元神终于融入莲中,不再漂泊,混沌珠有些奇怪,难道自己这是要莲花成精? 自从昭明堕魔后,人族拥有了神窍,他们可先尝试开阴阳二窍修习灵力,待体魄达到顶峰,而后再开神窍方可修道。然世间能开阴阳二窍者十万存一,开神窍更是可遇而不求的机缘。而世间不知何时起竟生出了暗族,随着暗族日渐强大,开始威胁到人族与灵族的生存,不少人族修士开始抱团取暖,抵御暗族。 金乌山栖凤林,一个人族女孩正在山上一边翻找什么,一边将随手采摘的灵花异草放入背后的小竹筐,不远处一朵白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含苞待放。 “书上写着无水之地,悟心草……”女孩抬头被眼前的莲吸引住,眨了眨眼睛,“这就是长生莲吗?”女孩伸出手抓住莲茎。 尚在迷茫之中的混沌珠,突然感觉从莲茎处竟涌入无限生机,元神自补天以来受到的撕扯冲击正在快速修补,虽然鸿蒙世界给予她新的混沌之力,可破破烂烂的元神始终差了点什么,总是涣散着,无法凝聚混沌之力。 女孩握住莲茎的瞬间,多日来无法调动的神力,竟源源不断被莲茎吸取,女孩强忍疼痛看着被她握住的莲光芒更盛,不多时便炸开了花,随后她小心将长生莲摘下,捧着长生莲虚弱的笑道:“这下阿娘有救了。” 两年后,金乌山云隐山庄庄主云逸喜得千金。小姑娘降生时金乌山骤起大雾,一时间云雾渺渺,犹如仙山,小姑娘降生后大雾散去,天上的金乌耀眼刺目。云庄主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抱着二女儿宠溺不已。 “爹爹,给小妹取的名字您想好了吗?”云庄主的大女儿踮着脚看着父亲怀中的妹妹,一边逗着一边问道。 “这,取了许多,都觉得差些……”云庄主听到大女儿云曦的话有些挫败的回道。当年夫人生大女儿时伤了身体,再难有孕。两年前,夫人随他一起保护金乌山的人族与灵族百姓时,为了救自己被暗族重创,生息去了九分,命悬一线。 虽然云曦是元阴玄女之体,但因大量救人,无法继续自行运转神力,短时间内不能救治自己的母亲。云曦不顾危险偷偷进入栖凤林,寻到长生莲。长生莲入药后奇迹般的救活了她的夫人。更令人惊喜的是,两年后他与夫人竟再得一女。 “刚刚金乌山云雾渺渺,像极了女儿那日采摘长生莲的情景,是长生莲救了母亲,咱家今日才能有了小妹,唔……”云曦想了想,抬起亮晶晶的眸子道:“爹爹,云渺,好不好?” “云渺,云渺……”云庄主反复念叨了几遍,“不错,还是阿曦聪慧,就叫云渺吧,想来你阿娘一会儿醒来,也会很喜欢这个名字。” “渺渺,你可喜欢姐姐为你取的名字?”云庄主一脸期待的看着怀中的奶娃娃。而混沌珠还一脸茫然,什么情况,没有莲花成精?居然变成人族了?混沌珠眼睛转了转,以前在云海上看人间时,关于人族的身份关系,唔,这个胡子大叔是……爹?旁边的小姑娘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被对方触碰的一瞬间,混沌珠瞬间发现这就是将她元神修补后唤醒她的那股力量。 混沌珠还想调动自己更多的脑力,然而刚出生的人族婴儿哪里承受的住神器元神那旺盛的精力,尤其还是一颗被修复后元气满满的珠子。渐渐地混沌珠觉得自己开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属于混沌珠万年的记忆正在逐渐模糊,一起随之忘却的,还有那个记忆中相伴万年的故人…… 二十年后…… “渺渺,生辰快乐。” “阿曦,你终于回来了。”云渺掀开被子跑下床,欢欢喜喜的迎接自己的阿姐。 “你伤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半月前临县有暗族来袭,云渺前去支援当地散修,虽云渺半年前外出游历归来后功法大增,但是暗族挟持镇上的幼童为盾。为避免误伤,云渺不敢大开杀戒,在救回一个孩子时被几个暗族偷袭得手,伤势颇重。此时,云曦看着最心爱的妹妹,脸色终于恢复些红润,放下心来,但面上还是故作严肃,将云渺按回床上。 “我都已经好了,是爹娘太紧张罢了。”云渺笑着伸出手,脸上带着狡黠,“阿曦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没大没小,你现在连阿姐都不叫了。”云曦抬手轻轻掐了掐云渺的脸颊,“我寻了把剑,我在这剑中注入了我的生息之力,以后你带着它,若受伤危急时刻,可以自救。” “好漂亮的剑啊,叫什么名字?”云渺接过剑,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剑身颀长,通体莹白,剑柄处有一结印,乃是云曦生息之力特有的记号。 “新铸的剑,还不曾有名字,你自己取一个吧。” “……山月,如何?”云渺看着手中的剑,不知为何想起梦中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她自幼梦中常出现一处神坛,神坛之上立有一人,如山隽秀,如月清冷。虽是背影,但她觉得此人定是生的极美,惊为天人。 “咦?这么风雅的名字,和你的风格很是不符啊。”云曦听到这名字随即一怔,要知道,云渺如今有一把佩刀叫闻战。 据云渺说三年前,她无意间闯入灵雎岛密林中一处秘境,偶得此刀。提着那把刀下山时,发现有暗族正在围杀灵族,她闻声而战。与她一同并肩迎战的还有另一个女子,消灭暗族后对方看着她手中的刀若有所思,问刀名,她便随口取了闻战这个名字。 后来听对方说云渺才知道,此刀乃红莲业火锻造,通体乌黑,唯刀脊处有一抹朱砂色贯穿,乃是天阶神兵。这也多亏云渺自幼天赋异禀,可修习水系与火系这本不相容的两系术法,不然早就被这红莲业火所灼伤。 一番交流云渺得知对方就是年少成名的凤襄尊者,二人相谈甚欢,凤襄对云渺颇为欣赏,还说若她能潜心修道,将来修为必在自己之上。云渺听了凤襄的话也没有过分谦虚,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对方的夸赞,这让凤襄对云渺更生出几分好感。 云渺得知凤襄一直在寻那处秘境,便主动引路,循着自己的记忆带凤襄在林中寻了数月,又入秘境。待到二人出来后,凤襄自创火凤神功,而云渺竟修出了业火之力。 那之后云渺拜别了凤襄,一路走走停停,后来登上了冰原。冰原,极北之地,那是比拥雪山还要更靠北的地方。 万里冰封,茫茫一片,人迹罕至。幸好她有业火之力,在她危难之时,她以业火之力破开万丈冰崖,跌入琉璃池中。之后云渺在此盘桓数月,顿悟云隐山庄的止水心法,引琉璃池中的净水化作沧浪之力,如此得以脱困,离开冰原…… “阿曦,你这话什么意思,好歹我也陪你读了不少诗经,取个名字有何难。”云渺笑着搂住云曦的胳膊,下巴垫在云曦肩上,一副小女儿痴缠的样子,娇声道,“阿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哦。” 云曦一脸宠溺的点了点云渺的鼻尖,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后,她的渺渺似乎一夜长大,后留书离家,外出历练。 那一年渺渺十五岁,自己二十二岁,云渺追杀暗族被缠住,自己则被觊觎云阴玄女生息之力的邪修掳走,险些丧命。若不是有爹爹的护身法阵,她大概撑不到渺渺来救她。 后来云曦只模糊的记得,那时云渺一手持刀一手握剑,云鬓微乱,双眸猩红,气息急促,手起刀落,将那些邪修一一斩杀,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身上,愤怒的眼神在与自己对视的一刻,变的惊慌失措。她朝自己的方向飞奔过来,最后俯下身抱住自己。她的渺渺在她怀中颤抖,她受了伤,说不出话,只能轻抚着渺渺的背安慰她。但渺渺在她耳边的话,她至今清晰记得:“阿曦,我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从那以后渺渺很少再叫自己姐姐,而唤自己阿曦。 “阿曦回来啦,来渺渺,阿娘亲手给你擀的长寿面,快趁热吃。”云夫人进门看着两姐妹正依偎在一起,笑着招呼道。 云渺下床,接过筷子,甜甜一笑道:“谢谢阿娘,您辛苦了。”云夫人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小女儿,欣慰的抚着她的头,到底是长大了。 “渺渺,长寿面不能咬断,要一口气吃完哦。”云曦坐在一旁,看着端起碗的云渺笑着说道。 “夫人,阿曦,你们都在啊!”云逸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掀起衣摆,阔步进门,朝云渺招呼道,“来,渺渺,你最爱的桃花酥,爹爹一早下山给你买来了,快尝尝。” 云渺捏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略有些咸味的馅料在舌尖绽开,不知为何,她自幼便对这桃花酥情有独钟,怎么也吃不腻。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桃花酥以为是甜的,可入口后竟惊讶的发现是咸口,这简直颠覆她的认知。 所以说,不能听别人说糕点是甜的就以为糕点都是甜的,酸甜苦辣个中滋味,要自己尝了才知道。 第2章 第2章 前尘旧事 云隐山庄庄主云逸与其夫人慕雪,孕有两女。大女儿云曦,乃云阴玄女之体身负生息之力,有疗愈,起死回生之能,天赋异禀。然怀璧其罪,难免有宵小觊觎神力。偏生云曦于剑道一途天赋平平,六岁入金丹境,二十五岁入元婴后,迟迟未能突破法相,许是她常以神力救人拖慢了修行,故其父为其钻研护身法阵,以求自保。 二女儿云渺,天资聪颖,无论随父亲修剑道,或随其母练刀术,都是一点即通。普通人四五十年才能到达的境界,她不过几年便可达到。六岁入金丹境,十六岁入元婴境。其业火之力可焚世间罪业涤荡魔气,沧浪之力可引琉璃净水专克心魔,攻守兼备,独此一人。半年前云渺于飞花谷斩杀百余暗族,救下了身负重伤的飞花谷少谷主,及谷中数千人族灵族。自此云渺在人族修士中名声大噪,云隐山庄与飞花谷也达成同盟,互通有无。 “庄主,潜光君与凤襄尊者来了。”云隐山庄的总管神色匆匆走进了云逸的书房。 “听闻这潜光君意欲创建仙盟,将人族修士的力量团结起来,这几年一直在各处游说那些宗门与散修,但加入的人却很少,没想到他竟说动了灵雎岛的凤襄尊者。”云逸此时还并不知道云渺与凤襄的那段渊源,是以将这次登门当成一场普通的拜访。 “云庄主,云夫人,我听凤襄说,贵山庄二小姐天赋异禀,可御火引水,刀剑双绝,去年更是救飞花谷于危难,今日特来拜访。”潜光与云逸寒暄了几句,道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哦?凤襄尊者认识小女?”云逸不禁有些疑惑。 “什么?她没提起过我吗?”凤襄听了云庄主的话,有些微恼,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明明当初对自己盛情相邀,如今不过一别几年竟转眼就忘了自己,亏得自己这一路还很是兴奋想给她个惊喜。 “这……”云逸看着传闻中冷傲无情的凤襄尊者似乎有些恼怒,一时不知如何替女儿遮掩,但他确实不曾听渺渺提起过啊。云逸看看自家夫人,云夫人接过话头道:“云渺时常出门游历,甚少归家,我们也很少见到她的。” “她不在?”凤襄有些失望的追问道。 “现下不在,她前几日随她姐姐去飞花谷救治百姓,追击暗族去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云夫人忙宽慰道,“看来凤襄尊者和渺渺很是投缘啊。” “嗯,当年我们在灵雎岛一起钻研功法,她助我突破了瓶颈。”凤襄有些失落的回道,还真是不凑巧,看来是无缘得见了。 “怎么,尊者又遇到瓶颈了?”云渺听到庄内弟子说凤襄来了,她和阿曦打了个招呼,就先赶了过来,刚巧听到凤襄说起瓶颈,打趣道,“凤襄,你这瓶颈有点多啊?” “云渺!”凤襄闻声回头,便瞧见身着一袭浅云色衣裙,用护袖扎起袖袍清爽干练的云渺。见她风尘仆仆的走到自己跟前,凤襄一拳垂在她胸口上道,“你这家伙,就知道打趣我。” “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云渺先朝父母行了礼,而后看向凤襄道,“怎么没提前通知我,还带了位新朋友啊。”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潜光君。”凤襄连忙给云渺做引荐,“潜光君,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云隐山庄云渺,当年她不惧业火,最后还修得了业火之力,助我突破火凤神功。” “潜光君,久闻大名。”云渺朝潜光颔首抱拳,又向自己的父母介绍道:“阿爹阿娘,这位便是我数年前同你们说起的,在灵雎岛密林中结识的朋友。” “你之前说的朋友就是凤襄尊者啊。”云夫人恍然大悟道,“你呀,当初也没有提及对方的名字,刚刚差点让凤襄尊者误会。” “啊,没说吗?唔,好像当时光顾着去吃阿曦做的栗子糕,后来我就忘同你们说了。”云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父母,又连忙给凤襄赔了不是,顺便向凤襄说起云曦做的栗子糕有多好吃,凤襄听的不禁被勾起了馋虫。而潜光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此刻的凤襄,这与他认识的凤襄简直判若两人! 凤襄与潜光在云隐山庄逗留了几日,潜光向云曦和云渺二人提出了自己对如今局势的看法。他认为如今暗族肆虐,人族修士应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可大多数宗门并不屑于与他们这些散修为伍。潜光的初心本是想联合志同道合之人,共同维护一方太平。可暗族搅得天下处处不得太平,当初仅守护一方太平的想法已是远远不够,如今他想联合各大宗门,成立仙盟。 “你不是说,你于尘世无眷恋,念之所及,唯修道一趣吗?”云渺看向凤襄,疑惑的问道,她从前认识的凤襄可是超脱物外,专注修道,她当年被凤襄吸引,也是她对长生久视追求的那股纯粹之心。 “你也知道,我修道近百年,一直未能突破法相巅峰。”凤襄看向云渺,“当年你助我突破火凤神功后,一别七载,我却未能再更进一层。”凤襄看了看旁边的潜光君,继续说道,“他说我未见众生相,如何破法相,不行眼前事,何以窥长生。我觉得他这话有几分在理,便出来见见众生相,行行眼前事。” “不见众生,何以悟道,不行足下,何以得道。说的好!”云渺对这番话很是认同,如今暗族行事愈发张狂,然人族并非人人皆可修行,需先开启阴阳二窍方可修炼灵力,之后尝试开启神窍。世间能开启九窍者,十万中存一,能开启神窍者,百万中存一。所以人族修士的数量远不如暗族,更何况有的修士如凤襄之前一般,专注修道,并不愿为这红尘之事耽误修行。 “我就说她定是你的知音吧。”凤襄看向潜光道,“你们两个啊,明明都是天赋过人,却愚蠢的很,不将心思花在修道上,非要去纠缠这红尘琐事,白白浪费了这天赋。” “凤襄尊者久未突破,如今也被扯入这红尘事中,与我等同行,这不正说明入世亦是修道之法。”潜光君看向云曦云渺二人道:“云曦修士,云渺修士,我知你二人常年奔走于金乌山与飞花谷之间,护两地人族与灵族安宁。不知二位可愿加入仙盟,与我等共同御敌。” “我听渺渺的,我修为平平,唯有生息之力,可以辅助你们无后顾之忧。”这些年云渺的所作所为云曦看在眼里,她知道以渺渺的能力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一展才华,云曦握住她的手腕道,“渺渺,这些年你四处游历,我深知你的抱负,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阿曦,我们若离开了,金乌山与飞花谷的人灵二族又该如何?”云渺面露忧色,随即看向潜光君道,“潜光君盛情难却,但在下以为,先要护住眼前人,而后护万人。云隐山庄有我的父母亲人,同门手足,若不能保证他们的平安,谈何保护天下人。虽然在世人看来我们天赋异禀,但我们自己却最清楚不过,纵然能力再强,我们终归也是**凡胎。虽寿数长于普通人,但到底不是仙人,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虽开神窍,可挡百人,却挡不住千人,可护一山生灵,却无法同时兼顾两地安危。阿曦虽身负生息之力,可短时间内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仍有力所不逮之时。云渺惭愧,做不到潜光君的大义,为万人舍我如今身后之人。” “云渺修士言重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思虑如此之深。我与你不同,我父母早已不在,无亲无故,行事少了几分束缚。”潜光一手握拳,眉头微蹙点点头道,“此事是我欠考虑,只顾着广纳人才,却忘记你们也有你们的责任。”潜光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沉稳,眼神坚定,不骄不躁,这样的人才,太遗憾了。潜光突然开口道:“不过姑娘年纪尚轻,若潜心修道,终有一日,可挡千人万人,护这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云渺听了潜光的话,轻笑一声,随即神色一凛,正色问道,“敢问潜光君,何为天下苍生?而这天下苍生,与一人,又孰重孰轻?” “天下苍生自是天地之间,世间生灵。而苍生与一人,皆重。”潜光有些好奇,以云渺的心性,难道她还有其他的见解,“姑娘以为呢?” “足下所经,眼中所见,大到山川溪流,小到花草卵石,皆是我眼中的苍生。”云渺看向潜光,眼神坚定道,“我目之所及,便是我要护的苍生,哪怕是我脚下的一草一木,我自当竭尽全力。” “那目之所不及呢?” “那就是你要操心的事啦。”云渺愉快调侃道,随即她神色郑重朝潜光拱手,“潜光君所行之事,道阻且艰。如今虽不能与君同行,但潜光君若有需要,云渺定当鼎力相助。” “呵,姑娘通透。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姑娘今后若有需要,潜光定在所不辞。” “我早说了吧,云渺年纪虽小,却道心坚定,行事颇有主见。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像当初劝我那般,三顾茅庐,继续游说下去,就这么知难而退了?”凤襄与潜光向云逸夫妇辞行后,便重新上路。 “我想救的苍生很大,大到现在的我力所不及。而她想护的苍生,是她力所能及的。”潜光呼了口气道,“劝不动的,她心志坚定,非常人可及。这位云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她是个能脚踏实地先钟于眼前之事的人,先护一人,而后护万人。” “是啊,当年她同我说过,她从小就很崇拜她的姐姐云曦,她看着云曦保护金乌山的生灵,起死回生,无所不能。直到后来,云曦被人族邪修掳走,那些人妄图抽取云曦的神力助自己精进功法。但是因为云庄主在云曦身上设下的护身阵,令他们无法攫取云曦的神力。他们怕被云隐山庄发现,遭到追杀,遂动了杀心。云渺说当时凶险得很,幸好她赶到了,救下了云曦。直到那一天她才意识到,她的姐姐并非无所不能,所以她要好好锻体,精进修为,这样才有能力保护云曦,为她摒除一切危险。”说到这凤襄不禁想起,当年在灵雎岛与云渺一同修习功法,她们常常促膝长谈,抵足而眠,“好可惜,云渺不能和我们一起同行。” “凤襄,我有预感,我们与她,终会有为天下苍生并肩作战的那天。” 一个月后,飞花谷。 “听闻那位潜光君专程上门,诚邀你加入仙盟,可你居然拒绝了,让他吃了闭门羹,可有此事?”飞花谷少谷主季星辰,一手拎着百花杀小酌,一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桃树下。一只珈蓝鸟落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落英缤纷中的那一抹倩影,对方一个收势,宝剑归鞘。 “胡说八道!谁传的谣言,我和潜光君相谈甚欢,几时让他吃了闭门羹。”随着云渺舞完一套自创的流云剑法,季星辰肩头的珈蓝鸟飞上花枝。云渺走到季星辰面前,踢了踢眼前懒散的家伙,用眼神示意他把手边未开封的百花杀递过来,“我这套剑法如何?” “行云流水,再配上山月,很是轻灵飘逸。” “敷衍。”云渺接过百花杀,席地而坐,“喂,季星辰,你就打算这么荒废下去吗?” “我被暗族毁了一窍,还剩八窍,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八窍怎么了,无论你是九窍季星辰,还是八窍季星辰,在我看来,你都是季星辰。”云渺看着从花枝上飞下来的珈蓝鸟,扬起手,小家伙便听话的落在了她的手上。云渺看向眼前略显颓废的好友道,“季星辰,我还等着用我的流云剑法与你的那套星辰剑法对阵,一试高下呢,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云渺当然知道,对于一个人族修士而言,开九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废掉一窍,人生又是怎样的翻天覆地。可她坚信,季星辰还会重新站起来的,哪怕他不再修剑道,但她认识的那个季星辰一定能走出一条全新的路,而现在,他只是小憩片刻。 “这样啊,那我试试看吧。”季星辰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女子,从前她十窍,他九窍,总想着不能并肩,那就努力追赶,近一点,离她再近一点。可如今,她十窍,他八窍,此生他对她,望尘莫及。更何况,她对他,无关风月。罢了,季星辰,这辈子,能与她做挚友,也是好的吧。 第3章 第3章 辞别离 “潜光君,碧霄宫那边的暗族已经解决了,我用沧浪之力加固了那里的封印结界,想来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云渺日夜兼程赶回仙盟,只为了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潜光交流最新的局势变化,好赶在暗族动手前做好防御部署。 “辛苦你了,闻战尊者。”潜光君望着眼前衣衫褶皱发髻微乱的女子,不禁有些感叹。 三年前云渺在两界山经历了一场生死劫,众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大家还在为天才陨落感到惋惜,没曾想她却用闻战为自己从死局中杀出一条生路,还意外突破了法相巅峰。据说当时她从暗域杀出来时气势骇人,她的法相乃是一只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白虎,威慑力十足。 之后不知是谁的提议,闻战尊者的名号渐渐传开。各大宗门在此事后也纷纷向云隐山庄抛出结盟的橄榄枝,甚至还有不少家世显赫的年轻修士,明里暗里打听,想与云渺结为道侣双修。 对此云渺不堪其扰,闭关一年潜心钻研阵法结界,设下阵法水云烟,之后便带着云曦来了仙盟。 “两界山那边死伤惨重,阿曦已经先行前去支援。潜光君,万仙阵之事怕是迫在眉睫了。”云渺接过潜光君递过来的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凤襄呢,灵雎岛那边的形势如何?” “我回来了,灵雎岛远离两界山,且隔着灵虚海,暗族想袭击灵雎岛没那么容易。”凤襄看着云渺道,“你呢,我听说前不久暗族偷袭飞花谷,季谷主惨遭毒手,已经仙逝了。” “是,我和阿曦赶到时,季伯伯已身消道殒,阿曦也是回天乏术。”云渺略有些落寞,算起来她与季星辰少时相识,季伯伯对她如同亲叔伯一般,偏爱有加。季星辰常常向她抱怨,他爹眼中早就没他这个儿子了。 “不过星辰倒是比我想象的坚强,我在飞花谷陪了他几日,同他一起料理了季伯伯的后事,我离开时,他已经可以有条不紊的处理谷中诸多事务了。” “可惜了,他那套星辰剑法配合二十八星宿法阵很是精妙,但以他如今的修为,那剑阵的威力大打折扣。如今季谷主骤然离世,飞花谷可以依仗的也只剩下几位长老。”潜光感慨道,“飞花谷式微,不知能抵挡暗族多久。” “我相信星辰,他可以。”云渺目光坚定的说道,“他当年可以站起来,如今也绝不会倒下。” “云渺,我很好奇,你和季星辰真的只是朋友?”凤襄看着云渺对季星辰充满信任的眼神,有些好奇的问道。 “对啊,我们可是酒友,他酿酒的技术真是没话说。”云渺有些遗憾的看向凤襄,“可惜你不喜饮酒,不然真该尝尝星辰酿的百花杀。坏了!我差点忘了,刚刚回来时遇到霜华,他还叫我陪他试试新铸的剑,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她啊,真是个木头。”看着转身离去的云渺,凤襄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渺心思纯粹,专注于锻体修道,保护苍生。”潜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低笑出声,“她虽开十窍,法相巅峰,可于情之一字,却是一窍不通。” 凤襄听了潜光的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虽是实话,但到底云渺是她的闺中密友,她自然是要维护一下的。 潜光见了连忙敛了笑意,认真说道:“其实不说也好,对于季星辰而言,也许现在才是他与云渺最好的相处方式,与其被拒绝,不如维持现状。退而守之,心中还能存有些许幻想。” “是啊,不说就还能心存幻想。”凤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潜光看着她也低低“嗯”了一声。 半年后…… “阿曦,万仙阵若成,这天下大概就能真正的太平了,今后你有何打算?” “我只盼着渺渺可以平安归来,爹娘身体康健,我们一家四口共享天伦。也希望渺渺可以得遇良缘。”云曦拢了拢云渺鬓边的碎发笑着问道,“渺渺呢?” “唔,季星辰要我帮他重建飞花谷,不过也不能白帮忙,先去把他的好酒喝个遍,大醉一场,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如果可以我想与阿曦带着爹娘,我们一家四口游山玩水,踏遍这大好河山,看看人间烟火,瞧瞧没有暗族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样的?” “好啊,没有暗族的天下,想来一定是生机勃勃的吧。” “我还希望我的好阿曦也能得遇良缘。”云渺一脸好奇的看向云曦,“阿曦,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不过不急,有的是时间。倒是你,还惦记你那个梦中之人?” “惦记啊,皎若云中月,皑如山上雪,只是,他不属于这凡尘俗世。”云曦的话令云渺有些失神,当年她于两界山遇生死劫,生死一线她的混沌之力觉醒,使她突破法相巅峰。 随着混沌之力的觉醒,她终于想起了她的来历,她乃上古神器,混沌珠! 而那个曾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她也终于记起来了。那是与她一同化生,相伴万年的上古神器天命书啊。只是天命他自世间伊始,便对万物漠然,她对他的这份情,想来也是无果吧。 “待万仙阵成,我随渺渺去找,你没找过怎知他不属于这人世间。” “阿曦,我希望待万仙阵成,阿曦可以为自己而活。你自出生以来便背负着元阴玄女之责,一直都在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我希望阿曦今后,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走自己喜欢的路,按自己的心意过一生。”云渺知道她大概没有以后了,因为她是混沌珠,身负拯救之责。 此次万仙阵能成的关键是三个月前,潜光君偶然获得了混沌珠,正是云渺的本体。但云渺发现里面沉睡着一个新的神识,有混沌之力在其中流淌,那是不属于她的混沌之力。想来这就是颢天借补天之由趁机将她抹杀掉,又用她的本体化生出的新意识吧。 人族修士不了解混沌珠,但云渺却知道,那混沌珠明显化生时日尚浅,又遭遇重创,以那珠子里现在蕴含的混沌之力,万仙阵最多只能支撑三千年。 若在不伤那神识的前提下,将她的半数力量注入那颗珠子,或可令万仙阵维持上六千年。倘若后面再有奇才降世加以修护,或可令万仙阵支撑再久些。 只是那珠子里的元神太过虚弱,布阵后极有可能…… “好,我会努力,按自己的心意过一生,渺渺也是,愿你所得皆所愿,所行皆随心。” “好。” 飞花谷,桃树下。 “云渺,你这是做什么?”季星辰忙完谷中之事出来寻云渺,却看到云渺正在布阵。 沧浪之力独有的群青色光芒正缓缓被注入那柄山月之中,随着云渺手指翻飞,沧浪之力化作一道道光芒,地上渐渐浮现出六道群青色法阵。 “沧海为屏,浪涛为障,引琉璃之水,愿结此契,庇护此地。”随着云渺大喝一声,“山月,封!”地上的六道法阵形成六根光柱,每根光柱向四周散发光圈,层叠交错,将飞花谷方圆百里笼罩进来。 现下正直午时,太阳的光辉似乎还能为法阵提供加持。季星辰不禁暗暗感叹,好精妙的阵法。 “你忙完了?”云渺布好阵法,回头看到季星辰正站在一个法阵点处观察,“我自创的这个法阵如何,我给它取名苍烟落照阵,配你这飞花谷,是不是风雅得很。” “呵,不错不错,你这起名字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说着季星辰朝云渺拱了拱手,“不过你设这法阵做什么?你们不是要设万仙阵将暗族全部封入暗域吗?” “你傻啊,我们设万仙阵时,那暗族没准会有漏网之鱼跑出来,我估摸一旦真有跑出来的暗族极有可能实力不凡。飞花谷离两界山最近,我给飞花谷设个法阵,到时方圆百里皆在法阵范围之内,那暗族绝伤不到飞花谷的一人一灵,一花一草。”云渺一脸得意的看向季星辰。 “嗯,不错,闻战尊者思虑周全,佩服。”虽然季星辰看着眼前的法阵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转念一想以云渺的实力哪里需要担心什么,“能得闻战尊者关照,实乃我飞花谷之幸啊,在下替飞花谷的人灵二族,多谢尊者庇护。” “季星辰,你戏过了哦。”云渺朝季星辰飞踢一腿,被季星辰轻松化解。 “对了,这是四照花的种子,你之前去金乌山不是很喜欢这花吗?如今这这阵法聚集了日照之力加持,想来将它种植于法阵最强的附近就能成活了。”沈渺音将手中的荷包交给季星辰道。 “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季星辰接过花种看向云渺道,“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种。” “嗯。”云渺似有若无的垂下眼帘应了一声。 “云渺,等你回来,咱们花间大醉一场,庆祝这新天地。对了,你还差我一场比试,到时候让你试试我的星辰剑阵!然后嘛,再一起去瞧瞧这人间烟火,如何?”季星辰道,“我想在飞花谷附近建一座城,通商往来,到时候人族居于城中,将飞花谷这片栖息之地还予灵族。” 其实飞花谷最早是灵族的聚集之地,此地本无人族,后来人族遭暗族追杀,或遭天灾战火洗礼,他们流离失所,发现此地。被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灵族收留,渐渐的飞花谷的人族越来越多,后来人灵二族团结一致抵御暗族。 “好啊,这一直是季伯伯的心愿,你若能做到,也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其实在季星辰的父亲之前,飞花谷的谷主一直是灵族,前任老谷主十分欣赏季星辰父亲的天赋与能力,便在自己寿终正寝前将飞花谷交到了季星辰父亲的手中。 而季星辰的父亲一直知道,飞花谷人灵二族表面和谐,但因生活习性不同,偶有摩擦。所以他父亲一直希望可以将人族迁居,还此地灵族一片安宁。 “你如今这么会取名字,不如为将来这座城取个名字吧。”季星辰看向云渺笑的像个狐狸。 “你是城主,起名字当然是你自己要操心的事,少在这里诓我为你做嫁衣。”云渺一脸防备的看着季星辰道。 “小气鬼,不白用你,”季星辰被云渺的样子逗得粲然一笑,“我最近啊,正在研制新酒的配方,第一坛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喝。” “好啊,说好了,这第一坛我喝定了。”云渺一脸期待的说道,“唔,你这坛酒可有名字?” “还未酿成,不知味道,如何取名。” “唔,那便以这酒的名字,做这城的名字,如何?”云渺一脸狡黠的看向季星辰道,“你不是要通商嘛,你想啊,某某城的某某酒,这样既让大家记住了你的城,又记住了你的酒,一箭双雕啊。” “呸,我看你就是懒。” 罢了罢了,季星辰看着云渺闭目倚在树下,一手拎着酒壶随意搭在膝上,以手为扇为自己扇着风。 他低头轻笑,拿出腰间的折扇,给她送去丝丝凉意,云渺满足的将头侧向另一边,双手环抱胸前。 季星辰摇着折扇,珈蓝鸟在他们头顶盘旋着,他看着山谷间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空隙洒在女子的眉眼之间,岁月静好…… 金乌山,栖凤林。 天上的金乌发出耀目的光芒,此时云渺正在金乌山山腹之地,此处无树木遮挡,天朗气清,占尽地势之利。 相传上古有十日,射落九日,世间唯剩一轮金乌。而这金乌山就是九日葬落之地,故而此山蕴含九日之力。云渺一手持刀,一手握住闻战的刀刃,手掌沁出的血沿着刀身繁复的花纹蜿蜒而下。“以吾之血,吾之业火,金乌为引,借九日之力,闻战,落!” 随着这一声落,闻战直直的嵌入眼前的一块巨石之上,刀身上那抹朱砂色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风云变幻,金乌失色。 闻战周身被业火之力的朱红色光芒缠绕,以闻战为中心,层层叠叠,朱红色的光芒从地上蔓延开来,九日之力笼罩住整个金乌山方圆百里,而整个栖凤林,云雾缭绕,犹如一方秘境,透着危险的气息。 云渺下山时,特意绕道金乌山的另一边,去了那片无水之地。当她看到长生莲正含苞待放时不禁惊叹,长生莲几百年绽放一次,没想到之前那朵被云曦用生息之力催熟摘下后,新长出来的这朵竟还能延续之前的长势,不愧是长生莲。 世人皆传长生莲可以长生,但其实云隐山庄的云家人对长生莲最清楚不过。服下长生莲需经受住三万八千道罡风利刃,方能去到斩神台,见到神明,祈求神明施展神力,达成心中夙愿。 但若是将长生莲催熟后入药炮制,则是一味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这也就是当年云夫人可以重获生机的原因。然而这炮制之法乃云氏不外传的秘密,其实就算外人知道了也没用,因为缺少一味药引,一味只有云氏才有的药引。 云渺用沧浪之力在此隔出个结界,以免被她刚在山上设下的火焚落乌阵所影响。一时间,以长生莲为中心的百米之内,云雾稀薄,有阳光透过林中树木洒下,光影斑驳,显得此地更像个仙境了…… 第4章 第4章 九死无悔 “渺渺,明日你就要前往两界山了,爹爹祝你旗开得胜。”云逸端起酒杯,眼中藏着几分担忧,但嘴上还是要说些吉利话的。 “阿爹放心,我们十人已演练多遍,待阵成,天下就太平了。”云渺端起酒杯,宽慰道。 “是啊,渺渺已是法相巅峰,定会平安无虞。”云夫人看着小女儿,自从经历了那场生死劫回来后,渺渺便褪去了从前的肆意,开始变得越发干练,不同于以往的沉稳,而是平添了几分堪担大任的气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如今的云渺已经不属于云隐山庄,而是属于天下苍生。 “渺渺,布万仙阵凶险万分,真的不用我随行吗?说不定我的生息之力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云曦对于不让她随行之事颇有微词。 一直以来,云渺是最锋利的剑,而她是对方坚强的盾,即使渺渺受再重的伤,她也能为其治愈,这也造就了云渺那一腔孤勇,不要命似的打法。 “阿曦,此次布阵需由十名尊者各占星位,借助混沌珠之力,顶着法阵反噬将法阵牵连为一体,十个星位中有一个是死门,占据死门者将承受万雷劫火,那是斩神的天劫,潜光君将死门留给了他自己。”云渺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们十人需专心致志,方能有希望布阵成功,若阿曦在旁,我会分心的。毕竟布阵之时,难保不会有暗族趁机逃出。阿曦,你留在家中,金乌山与飞花谷,就交给你了。” “好,我听你的,潜光君大义,如此一来,那他还能回来吗?”云曦听了云渺的话,她知道自己去了意义也不大,他们十个要么性命无碍,要么身消道陨,何况她怎么能让渺渺为她分神呢。 “不知道,但是现在别无他法,唯有孤注一掷。若能成,以后人灵二族与暗族被结界相隔,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为了这,我们十人在所不惜。” 云渺看向她的亲人,曾经她是神器时,总是好奇为何世人有情,便能活的熙熙攘攘,热气腾腾。可天命告诫她,神器问情,便是消亡的过程。 她想着若是那样,冰冷的神坛,只余下冰冷的天命,他该多寂寞啊,所以她不再探寻。 而如今,阴差阳错,她成为人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情。情,是会让人心里暖呼呼的,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为之奋不顾身,牺牲自己也是值得的…… “阿姐,今晚我同你睡可好?”入夜后,云渺抱着枕头,敲开了云曦的房门。 “嗯?当然好啊,快进来,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云曦被云渺的一声阿姐叫的一怔愣,看对方穿着中衣外面只披了件披风,有些嗔怪的将其拉进门来。云渺心中偷笑,穿的单薄些阿姐才不会拒绝啊。 “阿姐,我很开心,可以做你的妹妹。”云渺躺在床上,圈着云曦的手臂,低声诉说道。 “阿姐,我一直叫你阿曦,不是不敬你。是因为小时候你说做姐姐就要给妹妹遮风挡雨。从小到大,我在前面冲,阿姐总是跟在后面为我善后。可是频繁使用这种神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所以我想做阿姐的姐姐,也为阿姐遮风挡雨。” “后来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自己尽量不受伤,也可以保护更多的人了,我想这样阿姐就可以少使用一点神力,少遭受一点反噬了吧。” “渺渺,阿姐知道,阿姐都知道,”云曦拉起云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心疼的看着云渺说,“能做渺渺的姐姐,我也很开心。等你回来,阿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桃花酥,好不好?” “嗯,要多做一点,还有栗子糕,粉蒸蟹,菊花冻,玫瑰饼,山楂糖球,盐渍梅子……”云曦看着迷迷糊糊把自己念睡着了的云渺,笑着点了点女子的鼻子,戳了戳她的脸颊,轻声道:“小馋猫,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夜深时,云渺睁开眼睛,看着枕边睡熟的云曦,她掀开被子,盘膝而坐,施法结印,额间隐隐发出月白色的光芒。敛气凝神,双指捏诀,骤然发力,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从她额间被抽出,她眉头紧蹙,面露一丝痛苦之色,随即她将这道光芒注入到云曦的额间。 做完这一切,云渺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强行抽出法相极耗心神且十分痛苦,她唯有趁云曦熟睡之时才可施展。阿曦,这是我能给予你最后的保护了,希望你永远都用不到它…… “诸位,我们已并肩作战多年,今日怕是最后一次了。一路走来,潜光在此,拜谢诸位。” “潜光君言重了,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无怨无悔。”云渺笑的很是洒脱,抱拳道,“我最后入仙盟,诸位皆年长于我,这三年来承蒙诸位关照,此生能与诸位同行,乃云渺之幸。” “不错,为我心中之道,虽九死而无悔。” “得一知己,此生快哉,更何况还是九位知己。” “我本自天地来,如今归于天地,甚好。” “有尔等相伴,何惧之。” “若此阵成,暗族封印,也算功德圆满。” “大家别这么悲观,好歹我们十人也是这世间至强,大阵落成,咱们就去飞花谷,云渺不是总说季谷主的酒好吗?咱们就去季谷主那,痛饮它三百杯如何?” “素予,就你那酒量,还三百杯,能喝三杯不倒就不错了。” “嘿,霜华,你这家伙,我若三杯不倒,你当如何?” “那我就将我之前铸的那柄昭华剑送与你。” “好,一言为定。” “起阵吧。”凤襄今日有些沉默,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她却一言不发,如今时辰差不多了,她开口提醒众人。大家皆收敛心神,催动神窍,向混沌珠注入灵力。 云渺催动神窍,将身上剩余的业火之力与沧浪之力结合,与众人先将法阵勾连起来。而后在大家一同向混沌珠注入灵力时,她将两种力量悄悄注入到混沌珠之中融为混沌之力…… 最终,万仙阵成,人族看着被万仙阵隔绝起来的暗域,手舞足蹈。 然而人族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仙盟宗主潜光君占据死门但侥幸留下一命,昏迷数日,醒来后不知所踪;凤襄尊者身负重伤,回灵雎岛闭关,从此绝迹。而其余星位尊者,半数丧命。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丧命的四位尊者中,竟然有那位闻战尊者,以她的修为又有法相加身,怎么可能会身消道陨。 飞花谷…… “霜华,你输了,我这可是第四壶了。”素予尊者此时坐在飞花谷的桃树下,喝着季星辰酿成的新酒,看着一旁插在地上的昭华剑,同季星辰絮叨着,“以前常听云渺说起,季谷主酿了一手好酒,我们还约定待阵成,来你这里不醉不归。可怎么,阵成了,她和霜华都不在了。” “以她的修为,会不会是她独自离开去疗伤了,你们不知道。”季星辰此刻双目中尽是血丝,他不相信,殒命的竟然是云渺。 怎么可能,她还答应自己,要一起看人间烟火,一起花下畅饮。如今新酒已成,故人却不在了,那第一坛酒,他还给她留着呢。 “大阵成后,我亲眼看着她与霜华身形消散,我甚至都来不及唤一声他们的名字。”素予也希望季星辰说的是真的,但当时是自己亲眼所见,他是怎么都骗不了自己的。 “素予尊者,当日到底是什么情形,能同我们说说吗?”云曦有些憔悴,看着一脸颓色的素予尊者,她心知对方此刻也不好受。但惊闻噩耗,父亲一夜白了头,母亲也终日坐在云渺的院子里,一言不发,黯然流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日一别,云渺竟再无归期。 “云渺啊,不知为何,法阵反噬之时,云渺的法相并未显现护她,我当时只以为云渺灵力充沛,无需召出法相护体。且她神色专注,一直向混沌珠中源源不断注入灵力。”素予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略一蹙眉道,“对了,那日我见云渺两手空空,刀剑都不曾加身。” “渺渺临行前曾以业火之力,在金乌山布下火焚落乌阵,以闻战镇之。”云曦片刻失神,而后解释道。 “一个月前,云渺将一半沧浪之力注入山月之中,在飞花谷设下苍烟落照阵。”季星辰惊讶的看向云曦说道。 “什么!万仙阵的反噬何等厉害,修为越强反噬越大,她竟将半数灵力用来布阵!”素予听了他们的话,酒意消散了大半,瞬间清明过来,“云渺她,为何要如此?” “云渺说万仙阵布阵之时,难免会有暗族逃出来,布下阵法,可保飞花谷百里无虞。”季星辰心如死灰,应声回道。 云曦听后心中悲恸不已,金乌山的阵法,渺渺是瞒着所有人设下的,若不是有暗族误入结界触动法阵,他们还不知道金乌山上竟然有云渺留下的法阵。 “凤襄尊者和潜光君还没有消息吗?”云曦看向季星辰问道。 “派人打听了,万仙阵后他们回了各自宗门,再离开后便音讯全无。”季星辰知道云曦的意思,他二人见多识广,说不定他们知道有什么能救云渺的办法。 呵,可身消道陨,连身负元阴玄女之力的云曦都无力改变,又还能有什么新的希望呢?可他们就是不甘心呐…… 九九八十一日后,混沌珠被安放在仙盟之中,可惜神力殆尽,宝珠无光。但没有人知道,此刻混沌珠里除了一直沉睡的阿珠,还有一部分不属于阿珠的元神碎片和一魄。 那是在云渺肉身消弭后,元神四散时,被本体认出吸收回去的一部分。而其他的元神碎片则再次被风带向山川大地,湖泊溪流,从此,世间的每一处都有她的痕迹。 飞花谷中一场晚风起,开满了一树的桃花被抖落满地,片片花瓣飞舞盘旋,而后落在树下三位故人的鬓发间,衣摆上,酒杯中。 而曾经时常与云渺嬉戏的那只珈蓝鸟似有所感,追逐着那片片花瓣,不断盘旋哀鸣…… 两百年后,镜花城城主季星辰,将城主之位传于弟子后,独自一人去了飞花谷。 飞花谷内,他正俯身拿着花锄翻土,他散下花种,而后细细掩埋好。他拍了拍那新翻过的土地道:“好好长吧,若你真能成活,你就替我看看这以后的飞花谷。” “云渺,我给我的城取名镜花城,我给那壶酒取名水月遥。”季星辰此刻抱着两壶泥封完好的酒壶,坐在飞花谷的桃树下。而那只陪伴自己两百年多年的珈蓝鸟落在他的肩上,仿佛回到从前,陪他一起看着落英缤纷的远处,似有粉色衣裙翻飞,挽起的剑花似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如今镜花城熙熙攘攘,常有商贾来此买卖交易。飞花谷的灵族也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人灵通婚后他们可以选择居于镜花城,也可回到飞花谷,总之,如今的飞花谷大约是父亲曾经想象的样子了。” “云渺,你曾说期待用你的流云剑法与我的星辰剑法对阵,一试高下。后来我重拾剑法,结合二十八星宿,创出了星辰剑阵。可惜你却加入仙盟,终日奔波,再没有机会与我对招。”季星辰拿起身旁的剑,抚摸着剑身,想起自暗族被封印于暗域后,再无干戈,他已经很久没有拔剑了。 “以星为引,遥请四灵,昭如日月,灿若星辰,云汉渺渺,星辰熠熠。今以吾身,祭吾元神,设此剑阵,护吾之城,佑吾之民,惟愿千秋万岁,再见故人,封!” 云曦看着飞花谷的方向,正有颗颗飞星划过天际,想着前不久季星辰将城主之位传于弟子,想来这飞星与他有关。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没多久镜花城便传出前任城主于飞花谷仙逝的消息,镜花城与飞花谷的人灵二族颇为感念这位季城主。为了纪念他,大家将他星陨之地的飞花谷改名为星沉谷。而自季星辰仙逝后,星沉谷的百花再不曾盛放…… “爹,你慢着点,小心路滑。”云曦一边搀扶着慕雪,一边叮嘱着前面的云逸。云曦在帮助季星辰将镜花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后,便回到了云隐山庄。 渺渺走后,他们一家三口曾做过一个梦,他们梦到了渺渺。梦醒后,他们决定按着当年云渺说过的话,开始四处游山玩水,踏遍这大好河山。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有些是云渺以前游历归来后同他们讲起的地方。他们走着云渺曾经走过的路,看着早已与那时不同的人间烟火。 渺渺,没有暗族的天下我们替你看过了,炊烟袅袅,孩童嬉笑,老妪含饴,老翁垂钓。 云隐山庄乃隐世之处,暗族被封印后,很多人族纷纷离开,有去镜花城,也有去拥雪城或是碧霄城的。但有了很多灵族来到此处避世。 对了,金乌山自你……身消后,改名叫落乌山了。如你所料,你们布万仙阵时,真的有暗族流窜,误触了火焚落乌阵,被阵法诛杀,自那以后大家就叫它落乌山了…… 很抱歉,之前发完看一直没有点击,感觉大概自己是写了个冷门,有点灰心,今天惊讶发现还是有小伙伴愿意看的,那我会继续更下去的,同样也很期待,可以收到大家的评论和反馈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九死无悔 第5章 第5章 千年之后 六千年前,初代仙盟竭尽全力,才在两界山设下万仙阵结界,阻挡了暗族入侵人族的脚步,从此暗族难以入人界。 而六千年间,万仙阵由于暗族的不断侵蚀,时而会出现裂隙。仙盟盟主则会主动承担起修补之责。 现任仙盟盟主乃是拥雪城城主谢道承,然此次万仙阵出现裂隙正值谢盟主闭关之期。其子谢雪臣乃天道之子,此子天生十窍,是人族如今最强剑修,故由他担任此次修补结界之责。 然而不知何故,谢雪臣去两界山修补结界,却久去未归。 镜花城,是如今的五大宗门之一镜花宫的坐落地。乃是五大宗派中离两界山最近的一个,按说暗族逃出,此地首当其冲。但此地仰仗初代仙盟中闻战尊者留下的苍烟落照阵,六千年来,平安无虞。 据说那阵法中蕴含闻战尊者的沧浪之力,此力量乃琉璃净水所化,可净化心魔。而暗族以人灵二族心魔为食,以助长力量,故而此阵专克暗族。平时只需加强守备巡逻,也算是个安乐之地。 “秋旻,谢雪臣自去修补结界后,一直杳无音信。我们镜花宫离两界山最近,不好坐视不理。你带几个弟子去两界山的方向,找找他。”镜花宫现任宫主素凝真,乃是高秋旻母亲的同胞妹妹,当年她姐姐嫁给明月山庄的高盟主后因难产而死。 十年前,明月山庄遭暗域之主桑岐夜袭,一夜屠庄,整个明月山庄只余下高秋旻一个幸存者。素凝真便将她姐姐这唯一的血脉,带回镜花宫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是,师父。”高秋旻虽有些不情愿,但师命不可违,还是应下了。随即出门点了几个弟子一同随行。 “秋旻,你这是要去哪?”来者沈渺音,是当年素凝真从明月山庄将高秋旻带回时,在镇上遇到的孩子。 当时这孩子是个痴儿,因暗族屠庄屠镇,街上尸横遍野,素凝真看到她时,女孩双目无神在街上游荡。 素凝真看着怀中的高秋旻,对沈渺音顿生恻隐之心,遂将她一同带回了镜花宫。这孩子来到镜花宫后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不仅恢复神志,还自行开启了阴阳二窍。这对一个从未修过道的普通人而言算得上是件稀罕事了,这令素凝真很是惊喜。 “师姐你回来了。”许是因为两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高秋旻自小就很依赖沈渺音,而沈渺音又比自己大一岁,高秋旻便将她视作亲姐,沈渺音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师父让我带几个人去两界山附近接应谢雪臣。” “两界山吗?那边有暗族流窜,你小心些,别大意了。”沈渺音听到高秋旻要去两界山,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吧师姐,我带了几位师弟,再带上婉婉,不会有事的。”高秋旻一脸轻松的看向沈渺音,她好歹也是天生九窍,早已入金丹境,那些逃出来的暗族实力一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谢少城主久去未归,不知是否生出什么变故,还是小心为好。”沈渺音看着高秋旻不以为意的样子,无奈道,“你小心行事,待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我便去城外寻你,遇到危险莫要轻举妄动,记住了吗?” “好,那我等师姐来。”高秋旻朝沈渺音挥了挥手,便去寝舍寻师妹崔婉婉了。 沈渺音看着高秋旻轻快的步伐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唇角,转身朝议事厅走去。 “师父,城外的暗族已经歼灭了。”沈渺音看着眼前的素凝真,恭敬的向她复命道。 “嗯,你这次辛苦了。”素凝真看着眼前的女孩,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秋旻这些年长的是越来越像姐姐了,但性子却软的很,总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连姐姐当年半分都不及。反倒是眼前的沈渺音,随着女孩的长大,她总觉得能在对方身上看到凝曦的影子,尤其是当年那件事…… “师父,这个灵族并未犯错,为何要将他杀了?”十二岁的沈渺音刚入金丹境,在城外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灵族,她好心将他带回镜花宫疗伤,在他快要痊愈时被素凝真发现了。 素凝真二话不说就将眼前的灵族击毙,沈渺音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和解释。沈渺音一直都知道,人族奴役、鞭笞灵族,虽然她总觉得这不太对,可她人微言轻,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她没想到素凝真会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灵族,不过是低贱的东西,杀了又如何。”素凝真神色狠厉,像是与灵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她转身抓住渺音的肩膀,眼中充满了仇恨道,“渺音,你记住,你身为镜花宫的人,必须与灵族势不两立!” “师父放心,若是遇到作恶的灵族,徒儿定不会手下留情。可若是一心向善的灵族,岂能将他们无辜屠戮?”年少的沈渺音将素凝真当做传道受业解惑的师长,对她信任无比。可素凝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师父,对方偏激,狭隘,甚至有些可怖。 “你年纪还小,根本不了解灵族的丑恶,他们最擅魅惑人心。这些灵族没一个好东西,千百年来灵族势弱,还不是靠着人族的庇护才能逃过暗族的屠戮。可他们自私,虚伪,不但不感恩人族,还妄图勾引人族改变他们的处境。”素凝真有些癫狂的看着沈渺音道,“渺音,你记住,灵族诡计多端,你不可被其蛊惑!” “徒儿……知道了。”沈渺音虽然满腹疑惑,可此时的素凝真听不进去半分的辩驳,她唯有避其锋芒。 后来沈渺音留意起来,发现素凝真对灵族当真是恨之入骨,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位暗域之主桑岐。 陈年往事,她无从探查,但她仍然无法认同素凝真的话,只是往后再碰到有关灵族的事,她都会谨慎处置。遇到未去鉴灵司登记的灵族,若是行恶,她会根据大小惩处,若未作恶,她则会偷偷放走。 她不知道素凝真知不知道这些,但这些年,素凝真也从未提过,她也就一以贯之了…… “师父,我刚刚遇到秋旻去寻谢少城主,师父若是没有旁的吩咐,我便去寻秋旻,我有些不放心她。”沈渺音的话,将素凝真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自从那件事之后,沈渺音收起了曾经的天真稚气,开始变得愈发沉默,而灵族的事自己也是尽量避免交到她手中,以免她动了恻隐之心。 素凝真看着眼前沉稳可靠的沈渺音,想着她若为剑,能时刻保护秋旻也是好的,想到这,素凝真拍了拍沈渺音的肩膀道:“也好,有你在秋旻身边,师父也放心。” “是,徒儿告退。”沈渺音恭敬的朝素凝真行了礼,又朝在溪长老拜别后,转身走出了议事厅。 “在溪,你说渺音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如今沉稳的让我有些瞧不明白她。”素凝真看着沈渺音离去的背影,坚定从容,让她仿佛看到了凝曦,真是奇怪的感觉。 “渺音性子沉稳,办事也牢靠,宫主对她有什么不放心吗?”其实这些年沈渺音的小动作,在溪还是知道一些的。沈渺音暗中照拂灵族,自己并未告知宫主,是因为她很欣赏这孩子,有自己的主见,对于大是大非善恶忠奸,心如明镜。宫主因为对桑岐的仇恨,对灵族确实过于偏激。 “是啊,宫中弟子,她和子路论能力,论心性,我最是放心。”素凝真口中的子路乃是她的二弟子裴子路,比沈渺音大四岁,也是个办事稳妥的,且比沈渺音要更忠心些。故而有关灵族的事她大多交给子路处理,暗族的事则交给沈渺音去办。 “沈师妹,此次可还顺利?”裴子路看着从议事厅走出来的沈渺音,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裴师兄回来了,幸不辱命,发现的暗族已经都被击杀了。”沈渺音看着快步走来的裴子路,微笑着朝他打招呼道。 “师妹可有受伤?”裴子路关心的问道。 “师兄这话未免有些看不起师妹吧。”沈渺音开口调侃道。 “是我失言了。”裴子路一听,连忙话音一转,笑着朝沈渺音作了一揖。 “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沈渺音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三师姐,决定尽快撤离。裴子路的善意沈渺音能隐隐察觉到,但是三师姐对裴子路的喜欢,那可是宗门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不要自找麻烦,沈渺音自觉的远远躲开。 她去马厩牵了匹马,虽然以她的修为早已可以御剑而行,不必像入门小徒一般靠马匹代步。 但她还是喜欢策马在山林间时,风拂过脸庞的感觉。更何况城外的暗族刚被歼灭,秋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以她对秋旻的了解,想来也不会走的太快,所以她可以缓缓而行。 “你是珈蓝鸟?”沈渺音看着眼前的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 “我,我不是坏妖,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去鉴灵司。”沈渺音看着眼前化形不久的小家伙,笑着俯下身,戳了戳他像糯米团子一样的脸颊。 “好啊,我可以不把你送到鉴灵司,那你拿什么作为报酬呢?”沈渺音笑的一脸无害,可小家伙却十分警惕:“你,你要杀鸟取丹吗?” “杀鸟取丹?哪里学来的词。”沈渺音被小家伙的话逗得粲然一笑。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小家伙看着沈渺音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放松了警惕,这个姐姐看起来不像娘亲说的人族那么坏。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沈渺音观察到小家伙的胳膊似乎之前被什么东西缠住,受了伤,应该飞不起来了。 “真的吗?可是我最宝贵的就是我的灵丹和我的血。”小家伙看向沈渺音,一脸认真的道,“可以用我的血作为报酬吗?不要取我的灵丹。” “小笨鸟,告诉我,你家在哪?”沈渺音被小家伙认真的神情逗笑了,还真是一根筋。 “就在林子里的星沉谷。”小家伙指了指远处的丛林说道。 “走吧。”沈渺音将变回原形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牵着马,朝远处的山林走去。 不知为何,沈渺音之前送别的灵族去星沉谷时,她总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好像她很久很久以前曾来过这里。可到了星沉谷后,她又觉得这里有些陌生,总觉得这里应该是个繁花似锦的地方。 “到了。”沈渺音将怀中的珈蓝鸟安放在鸟巢中,一根手指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眯着眼睛道:“姐姐,你真好,谢谢你。”说着小家伙用喙啄了下自己的腹部,一滴蓝色的液体滴落在沈渺音的手腕内侧,“姐姐,我们珈蓝鸟的血可以抵御邪祟,这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你叫什么名字?” “小俊。” “好,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小俊。”沈渺音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站起身,再次打量起星沉谷。 不知为何,每次来到此处,她都会感到莫名的放松与安心,仿佛这里有种神秘的力量,可以抚平她所有的情绪。 听说,以前星沉谷聚集了很多灵族,后来由于人族对灵族的肆意虐杀与奴役,这里的灵族越来越少,能逃的都逃了。而离不开的,就比如珈蓝鸟,由于对栖息地十分挑剔,故而他们就在星沉谷附近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清晨,沈渺音按着高秋旻留下的记号,一路来到了闲云客栈。 “沈师姐。”沈渺音刚进客栈便听到有人叫她,循声望去,是几个镜花宫的外门弟子。 “宋师弟,秋旻呢?”沈渺音走过去,却没有看到高秋旻,疑惑问道。 “回师姐,昨夜我们遇到魔修,高师姐和崔师妹追了过去,和我们走散了,我们便想着先回此地等她们。” “魔修?”沈渺音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连忙追问道,“朝哪个方向去的?” “林子北面。” 沈渺音一路策马飞驰,惊起了林中鸟兽。她心下有些着急,也不知这魔修是何来历,秋旻是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不远处,一辆马车正迎面驶来…… 赶快把我的库存奉上,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千年之后 第6章 第6章 阴差阳错 “公子,到了。”马车外的侍从勒停了马车,侧头朝车内的人问道,“不过公子为何来此?” “旧年卜卦,知今日会在此地重逢一位故人,只是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马车内,男子声音如山涧清泉,清朗和煦,他手握折扇,开口说道。 一匹快马从车外飞驰而过,顺势卷起了车窗处散着的纱幔,露出了男子的半张容颜。男子下颌线骨骼分明,唇角噙着笑意,应是个剑眉朗目,温润如玉之人。 “像是镜花宫的人。”封遥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疑惑问道,“骑得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镜花宫出了什么事?” “与我们无关。”马车中坐着的正是蕴秀山庄庄主南胥月,今日到此,他只为一件事。南胥月感觉到外面有人过来,他遂从车窗探出一只手,朝来人招了招…… “玲珑枷,只困不杀,乃慈悲之阵。”南胥月看着眼前的阵法,不禁轻笑,看来故人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让雪臣设下此阵,不过既然只用了玲珑枷,想来故人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公子能破此阵?”此时被困在玲珑枷之中的正是将谢雪臣从暗域救出来的暗域圣女,暮悬铃。 昨日在闲云客栈,她遇到高秋旻捉了嗅宝鼠,不忍那小鼠胆裂而死,故而出手相救。本来她与谢雪臣假扮夫妻逃过了高秋旻的搜查,没曾想,入夜后还是被高秋旻察觉带人追了上来。 那谢雪臣也是个白眼狼,自己一路上救了他多少次,他竟不领情,还为了放走高秋旻和自己大大出手,甚至以血布阵,将她困于这玲珑枷之中。还是那只名为阿宝的嗅宝鼠靠谱些,竟真的为她寻来了位高人。 “河洛阴阳成四象,玲珑八方困鬼神。这玲珑枷变幻莫测,接下来,姑娘需步步听我所言。” “第一步……” “第二步……” …… “最后一步,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为中,玲珑枷,破!”南胥月淡定从容的指导着暮悬铃在阵中走位,随着折扇的开合,一声破字出口,不多时,阵中的女子便显现了身形。 “你究竟是何人,竟能如此轻易破了这玲珑枷?”暮悬铃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公子,心中警惕的问道,能破玲珑枷之人,绝不简单。 “在下蕴秀山庄,南胥月。”男子微微颔首,向对面之人自我介绍,随即看向眼前的故人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暮悬铃。”竟是那位当世法阵第一人,与谢雪臣同为天生十窍,怪不得能轻松破解这玲珑枷。 “是,水木湛清华?”南胥月略带迟疑的询问道。 “朝暮最相思。”暮悬铃看向眼前之人,展眉一笑答道。男子听后了然的点了点头,遂将暮悬铃与那只引路的嗅宝鼠一同请到了马车上。 “以阵法造空间,南庄主不愧是当世法阵第一人。都说当世天生十窍有二,一是谢雪臣,二就是南庄主了。听闻南庄主天资之强,能卜算过去未来。”暮悬铃此刻正坐在南胥月的马车中,这马车外面看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我娘亲也说过,说南公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还说世上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你。”阿宝在一旁蹦蹦跳跳的附和道,小姑娘的活泼把南胥月逗得一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失去卜算之能,所以这世间,我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多。”南胥月听了阿宝的话,神色平静的为暮悬铃和阿宝各添了杯茶。 暮悬铃同南胥月一番交谈才知道,对方居然是谢雪臣的朋友,没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还能有朋友。 南胥月邀请她与阿宝一同随他回蕴秀山庄等谢雪臣,暮悬铃闻言欣然接受,不过想着此地距蕴秀山庄尚有些距离,南胥月实在不像是恰巧路过的样子遂发问道:“南庄主怎么会出现在此?” “我曾于旧年卜过一卦,知今日会在此地重逢一位故人,等了许久,以为差点见不到了。”南胥月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笑着说道。 “那你见到了吗?”暮悬铃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见到了,只是……她已经把我给忘了。”南胥月忆起曾经那段往事,看着眼前对他十分陌生的暮悬铃,神情落寞的回道,随即他朝外面的封遥吩咐道,“封遥,回庄。” 此时,之前与南胥月擦肩而过的沈渺音,在树林中找到了高秋旻的佩剑,却始终寻不到高秋旻的人影,无奈之下,只得先回闲云客栈。可早上遇到的那几个镜花宫弟子也已离去,向客栈老板打听之后才知道,高秋旻和崔婉婉已平安折返。高秋旻听说她来过便留下一封书信,让客栈老板转交于她。 “师姐,我和婉婉遇到了魔修,对方实力不凡,我的万芒摧花阵也被她轻易破解了。我先回师门,向师父禀报此事,见信速回。”沈渺音看着高秋旻的信先是舒了口气,后看到她说对方破了她的万芒摧花阵,看来不是普通的暗族小兵,对方应是有些实力的。想来万仙阵的裂隙溜出了不少暗族,在她之前的追捕之下还有漏网之鱼。 沈渺音想了想,此时还是先回师门,见到秋旻再从长计议…… 蕴秀山庄内。 “六千年前,初代仙盟竭尽全力,才在两界山设下万仙阵结界阻挡了暗族入侵人族的脚步,从此暗族难以入人界,但人族也未再踏足暗域,无人知道暗域内是何情况,不了解对手如何取胜。”此时姗姗来迟的谢雪臣正和南胥月站在院子里,聊起修补结界后这几日的经历。 “所以你在修补结界前,便已经打算好了,若能顺利修补结界,便功成身退,若是遇险就顺势让他们将你抓入暗域,探清其中情况,是吗?”南胥月听了谢雪臣的话询问道。 “不错。” “你放出那种只可活一日但能传送画面的冰萤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小冰萤倒是厉害,竟能探到桑岐的状况。” “正是因为它探到了桑岐,才说明有问题。”谢雪臣皱了皱眉。 “为何?” “桑岐实力不容小觑,就算受伤,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冰萤的窥视,除非桑岐在做戏,他想让人觉得他是真的身受重伤。” “目的呢?” “就是因为查不清目的,我才在灵力恢复时,直接杀去诸神宫。” “你可知你这一趟是赌命,万一你死在暗域了呢?”南胥月听了谢雪臣这完全不顾自身性命的行为很是不满,带着些愠色向他质问道。 “那也就是一条命。”谢雪臣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浑不在意的说道。 “剑修之道,不可长久,我算是明白了。”南胥月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道。 “胥月,你可听说过化影丹?” “化影丹?六千年前,凤山崩毁,炼制化影丹必须的凤隐草一夕灭绝了,怎可能还有人炼出化影丹?” “胥月,我隐隐觉得万仙阵出现裂缝,只是一个开始,在这背后像是有人在布一场大局……” 突然有弟子来报,说镜花宫少宫主在回程时遇袭,前来求助。 谢雪臣与南胥月连忙赶往正厅,却发现高秋旻似乎被暗族附身了。谢雪臣与南胥月交换了个眼神,南胥月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偷偷布下阵法。 待暮悬铃赶来时,发现此次前来的是战影,她与谢雪臣合力制住了他。随着谢雪臣开口唤出南胥月的名字,只见隐于山石后男子从容不迫挥开折扇,收拢法阵,只见那战影瞬间被收入扇中。 “符文为底,灵墨为图,扇子自成一世界,想必是最好的戏台。”男子慢慢合拢折扇,一副惋惜的模样轻叹道,“可惜啊,我却不能入戏一观。” “这扇子能困他多久?”暮悬铃好奇的看着折扇中跑来跑去的战影,好奇问道。 “困不了多久。” “那,那他还能出来?”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融在这画里,成为画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成为这画中的死物。”南胥月尔雅一笑,向暮悬铃耐心解释道。 “你果然厉害啊!”闻言暮悬铃感叹道。 谢雪臣看着昏倒一旁的高秋旻,径直走了上去,将她抱至蕴秀山庄的客房。顿时惹得暮悬铃醋意横生,作为好兄弟的南胥月不得不为他收拾起烂摊子,他将谢雪臣与高秋旻的过往向故人娓娓道来…… 没多久,高秋旻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竟然从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看着站在门口熟悉的身影,高秋旻不确定的喊道:“谢雪臣?” “你醒了。”谢雪臣走了过来。 “这是哪?”高秋旻一脸迷惑的打量着房中的陈设,不像是镜花宫啊。 “这里是蕴秀山庄,你被暗族附身了。” “什么?暗族附身?那,那我有做些什么吗?”高秋旻听了谢雪臣的话心下骇然。 “没有,已经解决了。”谢雪臣看着高秋旻一脸紧张,生怕自己犯下什么大错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对了,我师妹崔婉婉!”高秋旻仔细搜刮着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突然想起她当时和婉婉还有几名弟子在一起。 “南庄主已经派人去找了,放心吧。”谢雪臣耐心说道,高秋旻听后放心的点点头,遂又想起暗族附体之事。 “这些暗族真是可恶,只会趁人不备暗中偷袭,以后我一定见一个杀一个。”高秋旻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说道,随后又有些心有余悸道,“原来被暗族附身是这种感觉,对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事都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对了,我没有做什么出差错的事情吧。”高秋旻看向谢雪臣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道。 “没什么。” “嗯,谢雪臣,我师父看你去修补万仙阵结界一直没有音信,派我出来找你,我不好推辞,既然你现在没事,那我也好回去交差了。”高秋旻看向谢雪臣传达了下自己的来意,告诉他自己只是奉了师命才来。 “我知道,多谢。”谢雪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高秋旻此刻还是觉得头脑混沌,不甚清晰,她起身走到窗边,吹着晚风,看着漆黑的夜空,脑子似乎清醒了些。突然天空绽放了一朵烟花,看起来像是信号弹,高秋旻连忙赶到了蕴秀山庄的主厅,向南胥月询问情况。 “师姐?你怎么也来蕴秀山庄了?”高秋旻看到先一步进门的女子惊讶的跑上前,亲热的拉着对方手臂道,“我在客栈给你留了书信,你没看到吗?” “高修士,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师姐。”暮悬铃看着一脸亲近,挽着自己手臂的高秋旻,冷漠的将胳膊抽了出来,退后一步,冷冷的看着她道。 “怎,怎么可能?”高秋旻惊讶的看着眼前与沈渺音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对方看她的眼神带着寒意,师姐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高秋旻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得不相信对方的确不是沈渺音,遂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胥月,发生什么事了?”谢雪臣看向南胥月问道。 “是封遥发出的信号,地点在镜花城。”南胥月看了眼高秋旻道。 “难道是镜花宫出事了?”高秋旻想起自己前不久遇到的魔修,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焰火的颜色不同,代表的意思也不同,紫红色,示敌袭。”南胥月神色淡然的看向谢雪臣道。 “难道是暗族?”高秋旻脱口而出。 “这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其他的可能。”谢雪臣眉头微蹙道。 “仙盟内奸。”南胥月看向谢雪臣说出了对方心中的猜测。 “内奸?”高秋旻惊讶的问道。 “与其猜来猜去,还不如亲自去看看。”此时暮悬铃站在一旁看向众人道。 “抱歉,姑娘,我刚刚有些唐突,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高秋旻朝暮悬铃抱拳致歉道,“请问姑娘是?” 高秋旻看着眼前与沈渺音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禁有些好奇,按说师姐是从明月山庄的镇上被师父捡回来的,难道她还有亲人尚存于世? 高秋旻看着对面的女子,又看了看谢雪臣,大家面面相觑,十分默契的缄默不答。气氛凝滞,谢雪臣看向南胥月轻咳一声,南胥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是我表妹,铃儿,远房的。” “哦。”高秋旻点了点头,探究的看看眼前的三个人,总觉得他们没说实话。 镜花宫内。 “宫主。”在溪走进议事厅向素凝真禀报当前的情况。 “抓到了吗?”素凝真沉声问道。 “并未抓到,渺音已经去查了。按说宫中戒备森严,那个灵族是怎么潜入宫中盗取掌门玉令,还能逃之夭夭的?”在溪有些疑惑的说道。 “我早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早该杀尽那些灵族。”素凝真恼怒的说道。 “城中已经戒严,那个灵族又受了伤,插翅难飞。宫主稍安勿躁,夺回掌门玉令,不过是早晚之事。”在溪看着素凝真动怒连忙说道。 “师父,我回来了。”在溪话音刚落,高秋旻便走了进来,路过在溪时,高秋旻向她施了一礼。 “秋旻,昨夜蕴秀山庄的修士送你师妹回来,说你途中遇袭,还受了伤?”素凝真看到高秋旻回来连忙关切的问道。 “师父,你就别担心了,我已无大碍了。我是收到那个焰火传讯,说有敌袭,我们就立刻赶了回来。”高秋旻对素凝真向来不设防,有什么便说什么。 “我们?”素凝真精准的捕捉到了高秋旻口中的们字,按昨日蕴秀山庄的修士所言,秋旻是一个人去蕴秀山庄求救的。 “嗯,我,谢雪臣,南胥月,还有那个南胥月的表妹,我们一起回的镜花城。”素凝真问了,高秋旻便坦然相告。 “那他们人呢?” “我们进城的时候,那守卫可太森严了,只让我们进,不让我们出。我一番盘问之下才知道,掌门玉令被盗了,说久久未抓到那个盗贼,我们就另起了一个计划。”高秋旻得意的看向素凝真道。 “那便让他们去查吧,不过他们查到什么,你都需及时告诉我,知道吗?”素凝真听了高秋旻说完他们的计划叮嘱道。 “知道了,师父。对了,谢雪臣之所以失踪多日,是被桑岐设伏抓入了溶渊,桑岐是冲着混沌珠来的。”一路上谢雪臣跟高秋旻大致说了下失踪这些时日的经历,高秋旻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素凝真。 “桑岐!只恨当年未能将他赶尽杀绝。”桑岐,对素凝真来说,仿佛是无法触及的逆鳞,只要有人提起桑岐,素凝真好似失去理智一般,怒不可遏,“这个卑劣的灵族,当年为了夺珠。屠尽了明月山庄,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今又想要卷土重来。秋旻,你要恨他,终有一日你要杀了他,杀了他!”素凝真神情癫狂的抓着高秋旻的胳膊,青筋暴起,神情狠厉的说道。 高秋旻被素凝真抓到了伤口,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在溪连忙上前拉住素凝真,素凝真揉了揉额角,挥手让在溪带高秋旻下去处理伤口。 大街上,沈渺音正带着镜花宫弟子大肆搜查。进城后的谢雪臣一行人,寻了处视野开阔的茶楼登了上去,街上的场景尽收眼底…… 日更哦,期待你们的留言[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阴差阳错 第7章 第7章 寻玉令 “多谢兄长的灵墨符文,助我躲过鉴灵司的搜查。”暮悬铃看着手臂上的符文笑着向南胥月道谢。 南胥月听后浅笑颔首,随即将目光投向街上的车水马龙。 “你灵力恢复了多少?”暮悬铃看向一旁的谢雪臣问道。 “不足两成。”谢雪臣观察着街上的动态随口道。 “不足两成?那你还提议不靠镜花宫的人手,我们自己追查?”暮悬铃看着对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惊讶问道。 “镜花宫在明面上,行事张扬,不容易发现什么,我们在暗处低调探查,或许能查出些什么。”谢雪臣看着有镜花宫的弟子正在下面搜查盘问,自信的说道,“况且,查潜藏者,未必需要多少武力。” 南胥月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侧面的街角,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这是?! 南胥月惊讶的回头看向旁边的暮悬铃,随即又转头看向街角处。却发现刚刚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是他看错了吗?南胥月蹙着眉不自觉将下巴垫在扇骨上。 “胥月?”谢雪臣看南胥月一言不发的样子,唤了一声好友。 “五枚玉令开珠塔,如今镜花宫玉令失窃。”南胥月回过神来,一手执折扇,一只手摩挲着扇骨道,“呵,看来这只是个开始。” “在溪长老。”刚巡视回来的沈渺音看着在溪正扶着高秋旻,快步上前问道,“秋旻,这是怎么了?” “她受了伤刚回来,渺音,你带她回房间处理下吧。”在溪有些不放心素凝真,连忙将高秋旻交给了她。 “索性伤口不深,过几日便可痊愈了。”沈渺音陪高秋旻回到房间,仔细帮她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嗯,谢谢师姐。”高秋旻看着眼前的沈渺音,突然想起了暮悬铃,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师姐,你可有双胞胎姐妹?” “嗯?”沈渺音有些奇怪的看向高秋旻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昨日在蕴秀山庄见到一位姑娘,她和师姐你长的一模一样。”高秋旻连忙将昨日见到暮悬铃的事讲给沈渺音听,“我只知她是南庄主的远房表妹,叫铃儿。除了气质与师姐你大不相同,长相、身高、胖瘦真的是一模一样。” “哦?”沈渺音听了高秋旻的话,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段往事,她一直把那段记忆当成是一场梦,难道那些都是真的?难道是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也不无可能。当年我拜入镜花宫前,师父早已确认过,我的父母亲人都已不在。” “唔,说的也是。”高秋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对了师姐,我听在溪长老送我回来时说,你去城中查探了。可有什么线索?”高秋旻突然想起如今沈渺音正负责调查此事,想向她多了解些情况。 “暂时还没查到,那灵族昨日被师父的术法所伤,已知会了城中所有药铺,如果有去买火系药物的,一律上报。”沈渺音将药箱收拾好,站起身道,“你昨日受了惊,想来也没有休息好,我还要去和在溪长老禀报下调查的进展,你好好休息。” “好,师姐慢走。”高秋旻拿起茶杯朝沈渺音挥了挥手。 “沈师姐。”崔婉婉正巧来探望高秋旻,只见从芳华阁迎面走出来的沈渺音,她连忙上前打招呼道。 “婉婉,你的伤还好吗?”沈渺音看看崔婉婉用夹板固定吊起来的手臂询问道。 “已经没事了,就是有点骨裂,休息一个月就能痊愈了。”崔婉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朝沈渺音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是来看秋旻的吧,快进去吧,正好陪她解解闷。”沈渺音瞧着崔婉婉人畜无害的笑容,浅笑道。 “好,师姐慢走。”崔婉婉侧身给沈渺音让出一条路来。 “在溪长老。”沈渺音来到在溪的住处,叩了叩门。 “渺音,进来吧。”在溪看向渺音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沈渺音看向在溪回复道,“不过我有个新的想法。” “哦?” “如今我们大肆搜捕,想来那灵族再笨也不会去药铺买药,自投罗网。”沈渺音认真分析道,“既用不了药,那总要想个法子缓解一二。” “你可是有了目标?”在溪看向沈渺音问道。 “嗯,大致有个方向,我准备一个人去瞧瞧,以免打草惊蛇。”沈渺音看向在溪胸有成竹道。 “好,这灵族能在宫主手下逃脱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你自己注意安全。”在溪看向沈渺音叮嘱道。 “是。”沈渺音朝在溪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沈渺音认真分析过,这灵族身手虽然不错,但若是对镜花宫的地形不了解,也不可能如此顺利脱身。想来应是有内应,但如今都是自己的猜测,没有实证,不好说出来,以免掀起不必要的风波。 地暖阁,此地是镜花宫最大的温泉汤池,若用此处的温泉水或能对水系术法造成的伤害缓解一二。昨日素凝真伤了那灵族的左肩,如今在此处验伤倒是方便的很。 沈渺音换下那身属于镜花宫修士的服饰,换上了夜行衣,在地暖阁的屋顶寻了个位置,开始……揭屋瓦。 她承认,男浴的屋瓦让她一个姑娘揭确实有些难为情,但实在是不知昨日的灵族是男是女。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女浴试起。浴室里水汽氤氲,灯火通明,漏下去的天光并不易被人察觉。 直到沈渺音在女浴揭起倒数第二间隔间的瓦片时,她终于看到隔间中的人,左肩上有被术法所伤的痕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她决定先静观其变。 “姑娘需不需要……” “不用。” “姑娘真的不想试一试吗?我手艺很不错的。”在看到进来女子的瞬间,沈渺音怔住了。果真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啊,零儿,是你吗? “我说,不用!” “伺候的不好,东家可是会扣我工钱的。反正又不多收姑娘的钱,何不试试呢?”看着室内做小婢打扮的女子,朝那受伤的灵族一步步走去,笑的一脸狡黠,沈渺音勾了勾唇角。 “你想做什么?” “瞧姑娘说的,我一个小婢能做什么,只不过既然遇上了,也算有缘。那我便替人问问,你的东家是谁?”那小婢突然神色一凛,看向对面的灵族言语犀利的问道,“盗来的货,又在哪里?” 沈渺音看二人从隔间一路打了出去,她站起身,立于屋顶之上。下面发生的动静她也毫不在意,只是默默的等着那灵族逃出来,为她引路。 “你一定要找机会,把玉令带出去。”沈渺音一路飞檐走壁跟着那灵族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里。那灵族左顾右盼,终于在巷子深处瞧见了来碰面的人。来人一身黑衣,外罩一席黑色斗篷,分不清男女。 沈渺音只见那灵族将玉令交到对方手中,对方将一瓶药递了过去。沈渺音看着那瓶药有些眼熟,她突然想起今日给秋旻上药时,她在药箱见过这瓶药,是火系丹药。看来她想找的人,找到了。 “我的伤怕是好不了了,”那灵族将对方递上来的药推了回去,看向来人道,“你一定要帮阁主完成大业,这不仅仅是阁主的心愿,更是我们整个灵族的希望。” 沈渺音听着对方的谈话,蹙了蹙眉,阁主?看来这盗玉令一事并不简单。 “你先撤。”那灵族察觉到有人跟踪,连忙对黑衣人说道。沈渺音看着那个从地暖阁一路尾随而来的修士终于现了身,想来这灵族是逃不掉了,那么自己就去瞧瞧那内应的庐山真面目吧…… “是我无能,蛇灵死了,她的同伴也跑了。只带回来了那蛇灵的灵丹。”一直尾随蛇灵的封遥没能将蛇灵带回,那蛇灵选择自毁,封遥只能将她的灵丹带回来。 “不会啊,至少你替我们证实了,她是有同伴的。”南胥月看向封遥,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他们碰面时说了什么?”谢雪臣看了眼南胥月从封遥手中接过的灵丹,向封遥寻问道。 “蛇灵让她的同伙将玉令带出去,还提到了什么阁主。”说到这,封遥回头看了眼暮悬铃继续说道,“说是为了整个灵族。” “看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暮悬铃看向众人一脸坦荡的回道。 “阁主……”南胥月踱着步子,走到桌前坐下,思索一番道,“你们可有听闻过朽仙阁?这是人间近些年兴起的一个新建组织,他们行事诡秘,阁内人员身份莫测,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他们的踪迹。听闻若是想加入朽仙阁,需烙上特殊印记,宣誓永远效忠。人族会印在体内灵台,而灵族,就印在这灵丹之上。” “朽仙阁,这名字听着倒是像与仙盟有仇的,所以朽仙阁蛰伏多年,为的就是与暗族联手夺珠。”暮悬铃看向谢雪臣道,“你说这朽仙阁会不会与出卖你的仙盟内奸是同一伙人,按那蛇灵所说,他们之所以会做这些事情,也是因为人族与灵族的矛盾,这事情若是解决不好,只怕日后也不会太平。” “眼下先等高修士的消息吧,先寻回玉令,再计划下一步。无论如何,混沌珠不能出事。”谢雪臣神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灵丹说道。 “对了,我刚刚追那蛇灵时,发现还有别的人从地暖阁一路跟踪那蛇灵。”封遥突然想起夜色中那抹矫健的身姿,开口道。 “哦?”南胥月听了封遥的话,嘴角噙笑,看来这镜花宫里不全是没脑子的,有趣。 “婉婉,睡了吗?”夜深,沈渺音换下夜行衣,来到崔婉婉的房间外,叩了叩紧闭的房门。 “沈师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沈渺音等了半天,崔婉婉打开房门,打着哈欠看向沈渺音问道。 “刚回来,就睡下了?”沈渺音似笑非笑看向崔婉婉道。 “师姐说什么呢,我今日入夜就就寝了。”崔婉婉穿着中衣,朝沈渺音大方的说道。 “婉婉,你穿的单薄,我们进去说吧,免得你受寒。”沈渺音虽带着笑意,但眼中带着不容抗拒的神色,令崔婉婉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沈渺音依旧笑的温和,抬腿走了进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师姐,天色已晚,若不着急,明日再说吧。”崔婉婉看向沈渺音故作淡定的说道。 “婉婉,你打不过我,交出来吧。”沈渺音朝崔婉婉伸出手来。 “师姐说什么,我听不懂。”崔婉婉看着沈渺音总觉得自己已被她看穿,可还是不死心的说道。 “婉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应该知道我不是秋旻。”沈渺音看着崔婉婉,眼神逐渐变得威压,崔婉婉不敢再与她对视下去,随即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婉婉,你也不认可如今人族对灵族的态度吧。你也想改变这一切是吗?”沈渺音看向崔婉婉,态度突然变得缓和。 “师姐,你?”崔婉婉看向沈渺音,疑惑的问道。 “阁主。”沈渺音看向崔婉婉一副了然于怀的样子说道。 “你知道多少?”崔婉婉看向沈渺音戒备的问道,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沈师姐也是阁中人。 “知道的比你多一点。”沈渺音不再看向崔婉婉,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道,“婉婉,你知道吗?她死了。”沈渺音的声音有些怅然,崔婉婉自然知道沈渺音口中的她,便是刚刚与自己接头的蛇灵颜似。 “师姐,你自幼被镜花宫收养,你不懂。”崔婉婉似乎被沈渺音的情绪所带动,有些低落的说道。 “那不如同师姐讲讲,婉婉的心中,灵族是什么样的?”沈渺音看着桌子上噼里啪啦的烛火,饮了口茶静静等着崔婉婉开口。 “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灵族……他们很单纯,很善良,他们从未想过要与人族为敌。可人族驱赶他们,欺凌他们,虐杀他们。”崔婉婉仿佛多年来压抑的情绪有了出口,一发不可收拾,她低声向沈渺音诉说起那段往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为了赌,将我卖给了做采生折割勾当的人贩子,就为了换那几个铜板,明明他们欠了那么多债却还是贪心不死,想着一朝翻盘,大富大贵。” “不过好在路过的两个猴灵将我救下,带回他们的群居之所,将我养大。在我看来他们才是我的亲人。”崔婉婉笑的很是甜蜜,可眼中却蓄满了泪,“有一天,有几个受伤的人族修士路过此地,猴灵纯善,收留他们还为他们寻找灵药疗伤,可就在那晚,他们布下诛灵阵,将所有的猴灵全部杀光。师姐,你猜这是为什么?”崔婉婉看向神情专注的沈渺音抬头问道,沈渺音眉头微蹙看向她。 “他们做这些居然只是为了获取他们的灵丹,好回去领赏,可笑吗?”崔婉婉看着沈渺音,眼睛里既无助又愤恨。 “那蛇灵叫什么?”沈渺音看向崔婉婉问道。 “颜似。”崔婉婉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沈渺音问的是颜似,低声答道。 “好美的名字。”沈渺音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看向崔婉婉道,“婉婉,你觉得怎样才算救灵族?” 第8章 第8章 双生魂 “当然是让灵族不再受欺压,不再被践踏。”崔婉婉看向沈渺音坚定的说道,“师姐,我见过人性险恶,这世间真正的恶魔不在暗域,而在人间。既然,这个世间不给灵族活路,那么我便为他们寻一条新的路。” “婉婉,你说的对,有的时候,这世间不见得比暗域有多光明。”沈渺音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沉思片刻道,“可婉婉,朽仙阁真的能给灵族寻出一条新的路吗?” “当然,阁主一心为了灵族。”崔婉婉坚定不移的看向沈渺音道。 “唔,婉婉,你觉得盗玉令,开珠塔,与暗族合作,灵族真的能摆脱被鱼肉的命运吗?”沈渺音看向崔婉婉道,“我只知,人族与灵族最团结的时候,是在六千年前,还没有万仙阵的时候。那时暗族强大,人族和灵族在暗族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如今异地处之,若暗族真的被放出来了,杀了人族,灵族就能幸免么?你怎知,朽仙阁就不是第二个人族?” “师姐,你”崔婉婉看向沈渺音,突然有些茫然。沈渺音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崔婉婉一时脑子有些混乱。 “婉婉,其实要想改变灵族的现状,第一件事,便是应先砸了那鉴灵司。”沈渺音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月光下那高高耸立着的尖塔,负手而立道,“婉婉,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信我,便将玉令交予我。你若不信,三日后,我会亲自将你绑到议事厅,希望你能自己想想清楚。” “师姐,你也是心向灵族吗?”崔婉婉看着自行离去的沈渺音,开口问道。 “不,我只观其心,观其行,与人灵无关。”沈渺音顿住脚步,轻声答道。 次日,沈渺音起的略晚些,鼻子有些囔囔的,大概是昨晚受了凉。她来到前院,惊讶的发现院子里站满了人。拦住一个弟子询问了一番才知道,高秋旻正在逐个排查,玉令失窃那日众人的行踪。沈渺音听后不由轻笑,倒是长大了,居然能想到出了奸细。 于是沈渺音也老实排起队来,难得秋旻愿意担起事情,自己总要支持下的。 “我那日于城外寻你,后来回到闲云客栈看到你留下的书信,傍晚便赶回了城中。得知你并未回来,虽然疑惑,但想着你或许是贪玩,脚程没我快,我也就并未出城再去寻你。晚上用过膳后我便回了房间休息,后来听到动静赶到时,那灵族已经逃走了。”沈渺音将自己的行踪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高秋旻。 崔婉婉暗中打量了沈渺音两眼,发现她面色从容,毫无异色,仿佛昨夜她不曾来见过自己。崔婉婉突然觉得,沈渺音很是不简单,想到她昨夜的话,观心观行,不论人灵吗?自己该相信她吗? 高秋旻自然不会怀疑沈渺音,哪怕她说自己入夜后独自一人在房间,她也深信不疑。若说整个镜花宫,她最信任的便是沈渺音和崔婉婉,她与她们无话不谈。 沈渺音如今知道了玉令在崔婉婉手中,心下轻松不少,她已放出冰萤,左右那东西崔婉婉是递不出去的。但面子上她还是要做给素凝真和在溪众人看的,她依旧日日上街巡视,四处查找线索,装作并不知道蛇灵已死之事。 不过有个人她倒是该去瞧瞧。 入夜后,沈渺音换了夜行衣,潜入了谢雪臣等人下榻的客栈,从窗子钻进一间客房。 “你来了。”房间里的人显然已经在等着自己。 “零儿?”沈渺音点点头看向坐在桌边的女孩轻声问道。 “阿初,好久不见。”暮悬铃看向沈渺音给她倒了杯茶。 “我听秋旻说起遇到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当时就想她说的会不会是你。”沈渺音坐到暮悬铃对面,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脸道,“零儿,应该说初次见面才对。” “秋旻?你倒是叫的蛮亲热的。”暮悬铃看着眼前的人,神情不豫道。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那个时候欺负我们,是因为她父亲不喜灵族。若是她对哪个灵族过分亲近,她父亲便会杀了那灵族。”沈渺音看向暮悬铃解释道。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暮悬铃看着眼前的人,想到那日在地暖阁无意瞥见屋顶的那双眼睛,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白日她在客栈二楼看到街上走过的沈渺音,看到她的容貌后,她终于想起了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人。 暮悬铃将手中的茶杯扔下去,楼下的沈渺音抬手接住茶杯,抬头与她对视。只一眼,她们就确定了彼此。 十九年前,刚刚出生的暮悬铃发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她们不认得对方,却觉得彼此很熟悉,她们仿佛相伴了几千年的时光。 因为对方是先苏醒过来的,小悬铃就唤对方阿初。后来明月山庄的管家捡到了她们,给她们起名叫零零,于是暮悬铃便是零儿。 “那么零儿,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沈渺音笑着看向对面的女子问道。 “暮悬铃。”暮悬铃看向对方,笑的很是甜美。 “嗯?是水木湛清华?”沈渺音疑惑的问道。 “是朝暮最相思。”暮悬铃笑着说道,“你呢?” “沈渺音。”沈渺音了然的点点头答道。 “你可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暮悬铃看向沈渺音问道,“桑岐夜袭明月山庄,我随他去了暗域,之后我便发现,你似乎不在这副身体里了。” “我当时可是为了准备秋旻的生辰宴搬了整整一晚的水,没力气早就沉睡了。”沈渺音思索了一番道,“我只记得当时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将我推了出去,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在镜花宫,而我变成了沈渺音。” “那阿初,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暮悬铃看向沈渺音问道,那个时候她们两魂共用一身,轮番去上工。但阿初就像个姐姐一样,经常会为了保护自己免于责打,而忍辱负重。明明从小被高秋旻欺负最多的是她,可她却这么轻易的原谅了高秋旻。 “做镜花宫的弟子可比做明月山庄的灵奴好太多了。”沈渺音看向暮悬铃笑的轻松,“刚刚你说,你跟桑岐回了暗域,在那样弱肉强食的环境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沈渺音心疼的看向暮悬铃问道。 “师父待我很好,我可是暗域圣女,谁敢欺负我。”暮悬铃很是骄傲的看向沈渺音说道。 “是,零儿从小就聪明,无论在什么样的地方,都能恣意而活。”沈渺音看向暮悬铃笑着夸赞道。 二人看着对方,虽然她们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轻描淡写,可她们彼此又怎会不知,对方这十年来定是不易。 “玉令的事镜花宫查的怎么样了?”暮悬铃看向沈渺音突然问道。 “嗯,怎么了?”沈渺音看向暮悬铃问道。 “那日你看到我与那蛇灵缠斗并未出手,那么后来你定是去追那蛇灵了,可有发现?”暮悬铃看向沈渺音寻问道。 “我想给她个机会。”沈渺音透过茶水氤氲的水汽看向窗外。 “你查到了?”暮悬铃看向沈渺音,转念一想,“可这镜花城还是一如往昔,你想包庇那个盗玉令的人?你不怕被素凝真发现吗?” “发现便发现了。”沈渺音将茶杯放下,低声道,“铃儿,我入镜花宫这十年,我时常在想,这个世道当真便只能如此了吗?我做过灵奴,后来又成为人族。我体验过被人族奴役欺辱的滋味,亦站在人族的视角看过人族肆意虐杀灵族的场面。她的本心不坏,只是心中有对灵族的执念,才被利用。” “所以你心软了?”暮悬铃太了解沈渺音的本性了,从小便是如此,她会善待身边的每一个生灵,甚至是一草一木。 “嗯,我想或许可以帮她一把。”沈渺音看向暮悬铃笑了笑,“明日便是我与她约定的三日之期,全看她如何选择吧。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暮悬铃瞧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沈渺音的心性,素凝真一旦发现她所做的事真的会轻易放过她吗? 次日。 “镜花宫的每一个,我都问询过了,也都核实过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而且我都仔细搜了身,查了房,也没有发现玉令,谢雪臣,你是不是猜错了啊?镜花宫根本没有内奸。”高秋旻看向谢雪臣等人将自己这两日的成果告知众人,自然,结果是没结果。 “你确定每一个你都查了?”谢雪臣看向高秋旻再次确认道。 “我确定我每一个人都认认真真地查过了,我连在溪长老和我师姐都查了。除了我师父,我师父总不可能吧。”高秋旻看向众人道。 “还有一个人你可查了?”谢雪臣看向高秋旻追问道。 “谁?” “崔婉婉。” “那夜我送崔婉婉回镜花宫时,曾拜会过素宫主,离去时在殿外看到一片绿色钩叶,我对草木并不了解,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钩叶长得颇为奇特。周围当时也并没有钩叶树,我是好奇它从何而来,可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当时并未在意。”封遥开口将自己想起来的线索告知众人。 “那又如何?“高秋旻听了封遥的话不以为意。 “高修士是在镜花城长大,熟悉灵花草木,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镜花城中不生钩叶,所以它只能是来自城外,钩叶之上多生倒钩,极易粘在人的衣物上,钩叶未摘下时是绿色,一旦摘下两个时辰内变为褐色。方才封遥所说,所见钩叶是绿色,这只能说明当夜有人从城外匆匆入城。”南胥月在一旁认真分析道。 “就算有这片叶子说不定是蛇灵落下的。”高秋旻听了南胥月的话,觉得他说的在理,可她还是没办法怀疑崔婉婉。 “我们查过,蛇灵是在五日前入城的。玉令所藏之处防护重重,仅凭那蛇灵不可能破开阵法,所以崔婉婉必须回来相助。”谢雪臣看向高秋旻道,“高修士,你在城外遇袭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你被暗族附身去了蕴秀山庄。而崔婉婉则趁机潜回城中盗玉令,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摆脱嫌疑。”谢雪臣的话,仿佛是要堵死高秋旻情感上最后的退路。 “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证据呢?那片叶子呢?”高秋旻知道自己不该感情用事,她用理智提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的理由。 “都说了封遥当时没有在意,没有将叶子带回来。再说了就算把叶子带回来,那叶子肯定也已经变色了,证明不了时间。”暮悬铃看着眼前的高秋旻实在蠢不可及。明明三日前渺音都已经查出来盗玉令之人,可高秋旻花了两天的时间将镜花宫翻了个底朝天,却漏掉了最有嫌疑的人。 “你们都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婉婉都入镜花宫十年了,这十年一切都是好好的,不可能是她的。”高秋旻也在动摇,可她不愿相信,婉婉,那是她在镜花宫除了师姐最信任的人。 “你已经亲自问询搜查,排除了所有可能,那么剩下的即便再难接受,也是真相。”谢雪臣冷静的同高秋旻讲道理。 “不会是她!” “你如此相信的理由是什么?”谢雪臣严肃看向高秋旻问道。 “我想相信她。”高秋旻看着谢雪臣的眼神一下子没了底气。 “呵,想相信她,如今丢了玉令的是镜花宫,少宫主不想着赶紧寻回玉令,弥补镜花宫之过,反而打算用整个仙盟和人族的安危来赌一份义气,还真是慷他人之慨啊。我们几个在这里忙来忙去,是陪您玩啊。”暮悬铃看着高秋旻那副意气用事的样子,很是气愤,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家伙,渺音早晚有一天要被她连累。 “看来暮姑娘对高修士颇有敌意啊。”南胥月看着负气离开的高秋旻,又看看一脸气愤的暮悬铃问道。 “是,我不喜欢她,一直都不喜欢。”暮悬铃板着脸,用前所未有的语气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小时候她欺负自己和渺音,现在这个猪脑子又要渺音为她操心善后,她是真的很讨厌她! 第9章 第9章 与君初相识 高秋旻回到镜花宫后,终究决定去搜查崔婉婉的房间,以此证明对方的清白。而本欲出门寻找沈渺音的崔婉婉,在门口撞见高秋旻时,虽面露惊讶,却仍热情地将她迎入房内。 崔婉婉笑着拈起高秋旻带来的糕点,入口便觉滋味有异。她心下明了,高秋旻已对她起了疑心。幸好玉令藏得隐秘,倒也不惧她搜查。 高秋旻看着昏睡过去的崔婉婉,眼中满是愧疚,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至床上安顿好。随后她开始在房间内翻找,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她走上前,探手在崔婉婉身上摸索片刻,终于轻舒一口气。 待高秋旻离开后,崔婉婉悄然睁眼,从手臂的夹板中取出了玉令。她神色怔忪,反复思量着一个艰难的决定。颜似,你说,我该相信阁主,还是该相信沈师姐呢? “秋旻?”沈渺音看着正要出门的高秋旻,开口唤住了她。 “师姐?你今天没出去?”高秋旻闻声转身,看到身后的沈渺音,问道,“师姐那边可有眉目了?” “快了。秋旻呢,可查到什么可疑之处?”沈渺音含笑看向高秋旻。 “没……”高秋旻情绪低落,忽又想起沈渺音方才说“快了”,难道师姐查到了什么?她正要追问,便有弟子匆匆来报: “少宫主,谢少城主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高秋旻看着突然造访的谢雪臣和南胥月,惊讶问道。 “这位是?”谢雪臣目光落在高秋旻身后那位与暮悬铃容貌如出一辙的女子身上,难掩惊讶。 南胥月一进门,目光便被那道身影所吸引。天下竟真有如此相像之人,难怪高秋旻那日会认错。想来茶楼上那惊鸿一瞥,也是她了。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明眸善睐,娴静温婉的女子。这感觉似曾相识,蓦然间,竟与他那位梦中人的背影悄然重叠。 沈渺音在看到南胥月的一瞬间,同样怔住了。竟然是他!明月山庄那一面之缘的记忆瞬间清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比起当年青涩的少年郎,如今的南胥月更添了几分成熟儒雅的书卷气。不变的,是那初见时便令人惊鸿一瞥、见之难忘的风采。 “这是我师姐,沈渺音。”高秋旻连忙向谢雪臣二人介绍,又看向南胥月问道,“南庄主,你看你表妹铃儿姑娘,是不是同我师姐长的一模一样?” “确实,宛如双生。”南胥月笑着朝沈渺音拱手作揖,“在下蕴秀山庄南胥月,见过沈修士。” “南庄主。”沈渺音敛了心神,向南胥月还礼。想来对方早已不记得那桩陈年旧事了吧,于他而言,那时的自己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灵奴罢了。 “你们不会是来找那片叶子的吧,没有。还有婉婉的房间我也仔细搜查过了,没有玉令,你们别再怀疑她了。”高秋旻语气坚决。 “我们此次前来是来拜见素宫主的。”谢雪臣不知沈渺音是敌是友,故而谨慎说道。 “不是,你们都没有证据,别在我师父面前乱说!我师父她……她多疑,你们别害了婉婉。”高秋旻唯恐他们将矛头指向崔婉婉,到时候婉婉就百口莫辩了。 “高修士多虑了,我们此次抓捕蛇灵,已然暴露了行踪,想在暗中查探,已是不行。既如此,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和胥月入城也已有段时日了,作为晚辈,也该来拜见素宫主才是。”谢雪臣谦和有礼的看向高秋旻与沈渺音二人说道。 “那你那个牙尖嘴利的表妹,还有那个女护卫呢?”高秋旻看向南胥月,语气仍带着一丝气恼。 “哦,他们在客栈护阵。”南胥月答道。沈渺音闻言,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护阵?护什么阵?”高秋旻疑惑问道。 “呵,”南胥月状似随意道,“蛇灵虽已自尽,但封遥留下了她的灵丹。在下冥思苦想,忽忆起古籍中记载一种阵法,名为‘溯往’。两个时辰便可起阵,届时将灵丹置于阵中,便能窥见蛇灵生前的记忆。我们很快便能查出镜花宫的内奸是谁,其背后之人,以及他们的计划,都将一清二楚。” 听着南胥月言之凿凿,沈渺音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眼前之人是当世法阵第一宗师,他说有便有,他说可行便可行,但……当真如此吗? “高修士似乎不太高兴?”谢雪臣敏锐地捕捉到高秋旻脸上的忧色,“是担心阵法无效,还是怕真的查到谁?” “查到是谁就是谁,绝不姑息!”高秋旻看向谢雪臣一脸坚定的说道。沈渺音目光微移,注意到门后一闪而逝的裙角,心中暗叹:看来眼下的局面,已让她做出了抉择。 谢雪臣与南胥月一同去拜访了素凝真,并提及了溯往阵。素凝真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后,双方寒暄了几句,谢雪臣和南胥月便起身告辞。 沈渺音与高秋旻一同将他们送至镜花宫门口。沈渺音刚要转身,却听南胥月的声音响起: “那么,高修士不如与我们同去一观?沈修士可要同往?”南胥月看向始终过于沉静的沈渺音,心中虽有疑窦,面上却不显,笑容温煦地问道,“沈修士日日在街上奔走查探,追查多日,不好奇结果么?” “我心中已有答案,没什么可好奇的。”沈渺音莞尔,却还是随众人步出了宫门,“我给了她时间,也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如今看来,她已顺应心意,做出了选择。” “师姐,你说什么?”高秋旻看向沈渺音一脸惊讶的问道。 “三日前,我就已经知道盗取玉令的是何人了。”沈渺音看向高秋旻道,“是婉婉。”沈渺音知道高秋旻对崔婉婉有多信任,是以自己一直不想将实情告知高秋旻,更何况她想给崔婉婉做选择的机会,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当那抢夺灵丹失败、跌入圈套的黑衣人被高秋旻扯下面巾,露出崔婉婉的脸时,高秋旻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明明今日午后,崔婉婉还信誓旦旦地说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崔婉婉偏过头去,不敢看高秋旻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高秋旻此刻已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问道。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其实那些都是假的。”沈渺音听着崔婉婉再次提起了她儿时与灵族结缘的那段过往,有些惋惜。朽仙阁的出现对于崔婉婉来说是一根浮木,而自己……终究是迟了一步。 “师姐,你从小养尊处优,所有人都捧着你让着你,你见过真正的人性吗?你知道人性有多卑劣多经不起考验吗?真正的恶魔不在暗域,在人间。”听到崔婉婉的话,沈渺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暮悬铃下意识地点头认同,南胥月则若有所思。 崔婉婉看向高秋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这个世间没有给灵族活路,那我就为他们寻一条新的路出来。” “你说的寻一条新的路就是跟暗域合作,让暗族毁了人族吗?”高秋旻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崔婉婉。 “有何不可?”崔婉婉这是第一次在人前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你也是人啊!”高秋旻无法理解。 “如果可以我不愿为人!”崔婉婉大声喊出了心底最深的渴望。她虽为人,可人族抛弃她。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是灵族,因为灵族给过自己前所未有的温暖。 “你早就知道我们已经怀疑你了,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高秋旻痛心疾首道,既然崔婉婉可以隐藏的这么深,怎么如今又傻傻的跳出来。 “你应该很明白啊。”崔婉婉看着高秋旻,唇边绽开一抹凄然的笑意,“就像你明明相信我,但是你又不敢以镜花宫和人族做赌注。我也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颜似可以死,我也可以死,但我们的计划不能暴露,我们的大业必须进行下去。”她声音转轻,带着一丝庆幸,“所幸,这只是个陷阱。” “那位朽仙阁阁主究竟是何人,能让你们如此死心塌地的?”谢雪臣看向崔婉婉问道,虽然崔婉婉的遭遇让他同情,但事关重大,若是朽仙阁与暗族联手,无论人族和灵族都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看样子她是不打算招供了。”南胥月看着崔婉婉那决绝的神情,知道她绝不会透露半分。 “婉婉,虽然你骗了我,但有一样是真的,这些年镜花宫这么多师姐师妹,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也不想你死,只要你把玉令交出来,告诉我们幕后之人,我现在就去求师父留你一命,好不好?”高秋旻看着连死都不怕的崔婉婉,恐惧袭上心头,她失去过,所以害怕再失去。 “事到如今……你还愿意相信我?”崔婉婉看着高秋旻突然软下脾气,她心思一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向高秋旻道。 沈渺音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崔婉婉,不禁蹙了蹙眉,以自己对崔婉婉的观察,她可不是个会为了活命而放弃心中所想之人。 南胥月则留意到自始至终异常沉默的沈渺音,目光中探究之意更浓。她说给过崔婉婉机会,此刻却冷眼旁观,既不劝解也不置评,任由高秋旻独自对峙,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我当然愿意!你回头吧!你想救灵族你可以跟我说,跟师姐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不对?”高秋旻看着眼前又变回如往日单纯的小师妹,心中燃起了希望。师姐之前不是说给婉婉机会吗,那么现在如果婉婉愿意,那么师姐一定有办法的。 “好,好,我把玉令给你。”崔婉婉眼中含泪,看向高秋旻感动的说道。高秋旻不疑有它,立刻为崔婉婉解开法阵束缚,沈渺音看着高秋旻手快的解开法阵甚至来不及喊上一声且慢。 “秋旻!”沈渺音惊呼,眼睁睁看着崔婉婉夺剑挟持了高秋旻。“婉婉,看来我那日与你所言,是白费唇舌了。”她冷冷说道。 “沈师姐,我不知道朽仙阁所行之事结果究竟如何,但至少他给了灵族希望,不是吗?”崔婉婉将剑刃紧贴高秋旻颈项,“师姐,你还是太天真了。”话音未落,她已挟持着高秋旻向外冲去。沈渺音连忙追上,生怕崔婉婉真伤了秋旻,那就再无转圜余地——尽管她清楚,崔婉婉已决意不回。 “高秋旻,你真是个傻子!这些年来你以为大家对你的恭敬是因为喜欢你?敬重你吗?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我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也很讨厌你,还有那个素凝真,她处处控制你,你都不知道反抗。像你这样的人,还想着帮我?你不止天真,还很愚蠢。” “崔婉婉,够了!”沈渺音追上来,看着崔婉婉大声呵斥道。 “沈师姐,镜花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不适合你。”崔婉婉看向追来的沈渺音,语气认真。 “与你无关。”沈渺音目光锐利。 “好吧,那我们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崔婉婉猛地将高秋旻推向沈渺音,转身便欲遁入昏暗的街巷。 恰在此时,素凝真带着大弟子花棠和三弟子花芙现身。只见素凝真袖袍一拂,一道凌厉掌风隔空击出,崔婉婉应声倒地。 “婉婉!”高秋旻挣脱沈渺音的手,大声喊道。她看着崔婉婉倒下去的身影,仿佛她还在自己耳边说,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成为最厉害的人族女修,站上人族之巅。 素凝真一把将失魂落魄的高秋旻拉到身前,一手看似安抚地轻抚她的头,一边在她耳边冷冷低语:“她该死。” “搜。”素凝真朝身后弟子递了个眼色。随即,她目光扫向一旁的沈渺音,语带苛责:“你不觉得自己无能吗?” “师父说的是。”沈渺音平静垂首,“是弟子失察,累及秋旻涉险。” “回去自行领罚。”素凝真瞥了她一眼,随口道。 “是。”沈渺音恭顺应下。 此时追上来的暮悬铃听了素凝真的话,捏了捏拳头。南胥月目睹这一切,对沈渺音的探究更深。之前封遥追蛇灵时遇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按说她早就知道是崔婉婉盗的玉令,却选择包庇。这事素凝真应该没有发现,但此时迁怒于她,她也不争辩,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这女子……让他有些看不透。 “谢雪臣,怎么了?”暮悬铃看向谢雪臣微蹙的眉头疑惑问道。 “这一切……太顺利了。”谢雪臣看到镜花宫弟子在崔婉婉身上搜到了玉令,若有所思。 “谢少城主。”素凝真目光在暮悬铃脸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转向谢雪臣,“此次多谢众位出手相助,此情镜花宫铭记。 “素宫主客气。”谢雪臣拱手回礼。 “也诚邀几位今夜做客镜花宫,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谢少城主莫要推辞。” “既是宫主邀请,自当赴宴。” “如此甚好,我这便回宫安排。”素凝真临走前又打量了一眼暮悬铃。 “你确定你们是仙盟?这素凝真怎么瞧着比桑岐还要阴冷啊。”暮悬铃望着素凝真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 “别乱说话。”谢雪臣回头看了眼南胥月,后者点了点头,带着封遥一同跟上。 “南庄主,你刚刚为何总是盯着那位沈修士?”暮悬铃放缓脚步,凑近南胥月问道。 “啊,没什么。”南胥月眉头微展,低声道出心中疑惑,“只是觉得这位沈修士,锋芒内敛,深藏不露,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有吗?”暮悬铃想了想道,“我倒觉得整个镜花宫,数她最顺眼。” 第10章 第10章 傀儡之乱 “师妹,你可别怪师姐,这罚可是师父吩咐的。”花芙,素凝真的三弟子,与大师姐花棠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镜花宫内门弟子的后人。她看着此刻被绑在囚室中的沈渺音,语带同情,眼底却藏着一丝快意。 “听闻师父今夜设宴,要宴请谢少城主和南庄主。师姐不如快些,莫要误了时辰。”沈渺音看向花芙平静的说道。 “哼,有秋旻在,谢少城主面前哪里轮得到我们,至于那南庄主……”花芙想了想今日见到的南胥月,倒是生了副好皮相,只可惜了,“一个废人,修不了道,难以在仙盟立足。我还是更喜欢在这里陪陪师妹。” 她最讨厌沈渺音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静模样,偏生这却是裴子路最欣赏她的地方。 “师妹,听闻镜花宫的法阵刑罚有十重,这最厉害的要属噬魂阵,你素日勤勉,修为也是小有所成。寻常法阵不痛不痒,怕是难达师父惩戒之意。不若,就试试这噬魂阵如何?”花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噬魂阵,乃是专诛灭人族元神的阵法。轻者灵台受创修为折损,重者金丹碎裂修为尽废,最甚者元神溃灭,身死道消。 “啊。”沈渺音被绑在架子上,噬魂阵的法力鞭笞着她的灵台,重重的十记下来,灵台剧痛难当,沈渺音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花芙,你在做什么!”宴会开始,在溪发现去领罚的沈渺音却迟迟未归。按说区区十鞭皮外伤,于她的修为本应无碍,早该回来复命。问了花棠才知,竟是花芙监刑,她不满的扫了花棠一眼,二人赶往囚室,却发现花芙同另外两名弟子竟将沈渺音关入了阵法之中,而花芙开启的,赫然是噬魂阵! “在溪长老!”花芙闻声回头,发现来的竟是在溪,慌忙关闭法阵。 “花芙!宫主只命你等小惩大诫,谁准你们将她关入阵法牢笼,动用噬魂阵?此阵乃惩处大奸大恶之徒,你们怎么敢!”在溪看着阵法中眉头紧蹙,嘴角沁出血迹的沈渺音,厉声对另外两个弟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你们沈师姐送回寝阁!” “既然你将她伤成这样,那便由你代渺音去前殿,给贵客奉酒。”在溪目光冷冽地吩咐花芙,随即拂袖而去。 “芙儿,你太过了。”花棠看向骄纵的妹妹,不悦的摇了摇头。 “姐姐,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沈渺音!再说了,我有分寸的。”花芙拉着花棠的手,一脸讨好的摇了摇她的手。 “贵客当前,一会儿莫要出差错。”花棠终是拿亲妹妹没办法,不放心的叮嘱她两句便离开了。 沈渺音被扶回寝阁后,便遣走了送她的弟子。她强忍痛楚取出药箱,寻了瓶镇痛药丸服下。只是噬魂阵对灵台的伤害,又岂是普通伤药可以缓解的?幸好在溪赶来的及时,不然怕是修为会折损不少。 她慢慢挪到窗前,支起窗棂,凝望天上那轮明月,白日所遇那人的身影又浮现脑海。如今她不过是灵台受损就是这般疼痛难耐,那么当年他被毁三窍又经受了何等折磨? 花芙的那句“废人”,她是绝不认同的。万年来,世间就出过两个天生十窍之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纵然三窍被毁,又岂会就此沦为凡俗?这般天之骄子,必然生而不凡,哪怕是花枝从高台跌落,也依旧是下山的神祇,无人能嘲。 沈渺音回到床上盘膝而坐,敛气凝神开始运功。自她开启阴阳二窍后她便发现,在她体内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温柔,绵长,生机勃勃。每次她受伤时,这股力量都可以为她拂去疼痛。她不知道那股力量来自何处,但它一直温柔的坚定的包裹着自己的元神。 故而,那噬魂阵再强,也伤不了她的元神,更不可能让她身消道陨。 闭目调息的沈渺音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骚动,莫非是朽仙阁的人?她睁开眼睛,拿起佩剑冲了出去。却发现所有的弟子都朝前厅聚去,莫非前厅出事了? “秋旻,发生什么事了?”沈渺音见南胥月正施展法阵封锁前厅大门,谢雪臣则背向另一方,以灵力压制中蛊的镜花宫弟子。 “师姐!大家都中了暗域邪蛊,摄魂蛊了。”高秋旻看到并未中蛊的沈渺音心中大喜。 “不能杀,还怎么打?他们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累,三个时辰,会耗死我们的。”暮悬铃看着谢雪臣勉力维持,急声道。 “暮姑娘,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沈渺音毫不犹豫,灵力运转,加入谢雪臣一方。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素凝真竟冲破南胥月的封印阵法,破门而出! 沈渺音闻听封遥惊呼南胥月之名,心神微乱。阵外压力骤增,沈渺音只好敛住心神,先帮谢雪臣加持灵力屏障。灵台受损的她尚未完全恢复,她告诫自己此时不能分心,否则行差踏错,最易走火入魔,那就是帮了倒忙。 “你想干什么?”谢雪臣看着魔气不断从脚下四散,他回头看向暮悬铃问道。 “你又不让我杀人,只好这样了。”沈渺音这才注意到,暮悬铃割破手掌,正在以自身魔气抵挡邪蛊。她看着被魔气控制住的素凝真道,“对付邪蛊,唯有用魔功,以毒攻毒。” “够了!停下!”沈渺音听到谢雪臣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他手腕上不知是什么法器正在发光。 “你还知道关心我。”暮悬铃语气轻快,魔气更盛,被摄魂蛊控制的人纷纷被击晕过去。 沈渺音此刻才有机会转过身来,只见暮悬铃力竭倒下。两双手同时伸出,最终,暮悬铃落入了谢雪臣怀中。沈渺音瞥见南胥月悬在半空的手,与他面上那一闪而逝的怅然,她瞬间明白了,原来那轮月亮,已心有所属。 “先把暮姑娘带到我的住处吧。”沈渺音为谢雪臣引路,南胥月和封遥紧随其后,而高秋旻则留下安置同样晕过去的素凝真。 “暮姑娘之前可受过伤?”南胥月为暮悬铃诊脉,神色凝重地看向谢雪臣。 “什么意思?”谢雪臣不解道。 “照脉象来看,她是旧伤未愈。方才又以血为阵,才导致的魔气逸散,属实是伤上加伤。”南胥月神色微变,随之凝重起来。 “怎么了?”沈渺音在一旁关切问道。 “她灵窍破损?”南胥月说出心中疑惑。 “是,她跟我说过。”谢雪臣在一旁回答道。 “灵窍破损,也就说明她无法像寻常灵族一样修炼灵力,也无法结出灵丹。只能引魔气入体,修习魔功。”南胥月了然的看向暮悬铃,随即忧虑更深,“可无论是魔气逸散,还是魔气入体,对于一个灵族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极刑。” “南庄主,您精通医术,可有什么办法能助她恢复?”沈渺音听闻暮悬铃竟承受如斯痛苦,连忙问道。 “胥月?”谢雪臣看着南胥月出神,低声唤道。 “我对魔功也不大了解,只能先去镜花宫药库,看看有没有她可用的药。”南胥月站起身,看向沈渺音道,“还劳烦沈修士带个路。” “南庄主请随我来。”沈渺音立即为他引路。 “沈修士似乎格外关心暮姑娘?”去药库的路上,南胥月突然开口问道。 “暮姑娘是为救镜花宫才陷入昏迷,于镜花宫有大恩,渺音心中自是将她敬为上宾。”沈渺音看向南胥月正色回道,她与铃儿那光怪陆离的过往,怕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她相信铃儿也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嗯。”南胥月微笑颔首,“沈修士心思清明,看事通透,想来也猜到了暮姑娘的身份?” “暮姑娘于我眼中,乃侠义之士,是救镜花宫于危难之人,在下不是恩将仇报之人。”沈渺音笑意温和。南胥月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一事:“那位崔修士……可有向沈修士透露过什么?” “她只说朽仙阁一心为了灵族。”提起崔婉婉,沈渺音心中掠过一丝怅惘。 “依沈修士之见,朽仙阁如何?”南胥月目光带着探寻。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沈渺音斟酌回道,但她实在架不住南胥月那探寻的目光,想了想又说道,“若朽仙阁当真为了灵族,那么就该积蓄力量和人族谈判,为灵族争取自由和权利。可如今却选择与暗域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实非上策。” “嗯,沈修士果然通透。”南胥月听了沈渺音的话,眼中流露赞许。 “到了。”沈渺音带着南胥月进了药库。南胥月见沈渺音倒是大方,镜花宫的灵丹妙药她了如指掌,直奔几样上品丹药拿给他看。南胥月觉得她对暮悬铃的关切,似乎远超救命之恩。 二人返回寝阁,却见谢雪臣正站在外面与高秋旻交谈着。 “我才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你放心,我会替她保密的。”待沈渺音与南胥月走近,便只听到高秋旻说这一句。沈渺音笑了笑,想来秋旻说的是铃儿。 “师姐,你们回来了。”高秋旻看到回来的二人,迎上去道,“南庄主,我想问一下,摄魂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大家都会染上?” “哦,是古籍中记载的一种邪法,施蛊者需取暗域邪蛊以自身鲜血喂养,待养成之后将其磨碎,涂在器物之上,接触过此器物的人在施蛊者死后便会成为其傀儡,会忘记一切,只会记得完成施蛊者的遗志,且一传十,十传百。”南胥月坐下后耐心为众人解惑道。 “什么器物这么隐蔽?连我师父都发现不了?”高秋旻听后疑惑的问道。 “没发现未必是藏的隐蔽,也有可能是露的很明显,明显到让人不会去怀疑。”谢雪臣一脸笃定,想来他已是仔细复盘过今夜之事。 “什么意思?”高秋旻不解的问道。 “是崔婉婉,她知道溯往阵可能是个局,她便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前去破坏,且留了后手。”南胥月不徐不缓,神情淡然的说道。 “玉令?”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略一思索便想到,崔婉婉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那块玉令了。 “不错,她在玉令上下了摄魂蛊,若她赌赢了便可破坏阵法毁去灵丹,守住她身后的秘密。若她赌输了,她会死,但也会启动摄魂蛊,这样自然会有人替她来杀谢雪臣。”南胥月赞许的看向沈渺音道。 “可她想要的是毁了人族,保护灵族,为何要杀谢雪臣呢?”高秋旻有些不明白,怎么又扯到要杀谢雪臣了。 “因为谢少城主身负玉阙神功,乃人族至强,也是仙盟未来的依仗,想毁人族当然要先毁了人族的希望。”沈渺音看向高秋旻耐心解释道。一旁的南胥月闻言,唇角微扬,这正是刚刚他想同高秋旻说的。 “不过先接触玉令的那位弟子,后来好像与沈修士接触过,为何沈修士没有被传染?”谢雪臣看向沈渺音,面露疑色。高高秋旻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但沈渺音是事发后才赶来的,她与镜花宫数名弟子皆有接触。 “大概是因为这个。”沈渺音拉起衣袖,众人看到她手腕上的蓝色墨点。 “这是……珈蓝鸟的腹血?”南胥月目光微动。 “正是,前几日我救了个灵族,正是珈蓝鸟。他为了报答我,送了我一滴他的血,说是可以抵御邪祟,没想到,竟被那小家伙救了一命。”南胥月看着沈渺音望着自己手臂上那抹蓝色的血痕,神色温柔,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该是怎样的际遇,竟能得到珈蓝鸟以血相赠? “她为了完成任务,连自己的死都可以利用,这得有多恨啊。”高秋旻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从未想过,那个成日跟在身边的师妹,竟会有这般算计。 “谢少城主,这是镜花宫的疗伤圣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暮姑娘。”沈渺音将取来的药交给谢雪臣。 “多谢沈修士。”谢雪臣道了谢却不回去,沈渺音有些疑惑的看向谢雪臣,谢雪臣连忙答道,“她刚刚醒了,如今刚睡下,就先别去打扰她了。” “哦,也好,那二位也忙活了一晚,早些休息,我先送秋旻回寝殿。”沈渺音看着高秋旻神色倦怠,便带她离开。 “师姐,婉婉她……” “秋旻,我们都长大了,每个人因为不同的际遇会选择走不同的路,我们与婉婉同门多年,你待她的心她一定感受到了,而她待你有几分真,我想你的心也给出了你答案。”沈渺音知道,高秋旻虽然看着骄纵,但她心思单纯,对崔婉婉一直坦诚以待,这次的变故对她而言也是成长的代价。 “可师姐,为什么婉婉明明背叛了镜花宫,我却不觉得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高秋旻有些迷茫,“为何她伤了镜花宫这么多人,我却对她恨不起来呢。” “人无善恶,善恶存乎而心。”沈渺音揽着高秋旻的肩膀拍了拍,柔声道。 而恰巧路过的南胥月闻得此言,脚步微顿,若有所思。 第11章 第11章 梦中人? “封遥,你知道怕是种什么感觉吗?”南胥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眉头微蹙,开口问道。 “怕?”封遥有些惊讶,但看着南胥月认真点头的表情问道,“公子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方才看着暮姑娘倒下,好像就怕……她就那样死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怕,我只知道我不想她死。”南胥月神色迷茫的诉说着刚刚看到暮悬铃倒下的瞬间,他似乎第一次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你与她相处时间并不多,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位故人?”封遥难得能从她家这位公子身上看到这种神情,有些好奇的问道。 “说不真切,就是一种感觉。”南胥月神色怅然,侧头看向封遥又问道,“封遥,你觉得那位沈修士如何?” “沈修士与其他镜花宫的人不太一样。”封遥想了想,同南胥月说道。 “哦?”南胥月听了封遥的话,好奇的应了一声。 “沈修士心思通达,且行事颇有自己的主见。是个有手腕,懂隐忍,但不会随波逐流之人。她明明早就查到了玉令的所在,却还是不动声色,瞒得滴水不漏。”封遥对沈渺音的能力颇为认可。 “嗯。”南胥月赞同的点了头。 “公子似乎对这位沈修士很关注?”封遥疑惑的问道。 “嗯,初见她时,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我要找的那位梦中人。”不知为何,南胥月与沈渺音虽只接触了两三次,可对方恬静沉稳的气质,总会让他想起那个梦中人。那人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可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那梦中之地,那种感觉很相似。沈渺音会是她吗? “既然不确定,那就再多花些时间去看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封遥看着南胥月紧蹙的眉头道。她家公子曾说他已勘破命数,从未想过逃,因为逃也在命数之中,故而他总是一副超脱物外的样子,如今难得他也会有困惑的时候。 “嗯,封遥,回去后你便让人好好查一查这位沈修士,我总觉得她与暮姑娘之间不简单。”南胥月蹙着眉低声吩咐道。 “是。” 次日,素凝真苏醒后,高秋旻向素凝真讲述了昨夜的事。素凝真听后勃然大怒,没想到崔婉婉竟然还敢下蛊,昨日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就该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谢雪臣受了伤灵力尚未恢复,而高秋旻和沈渺音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仅凭南胥月的一人之力怎么可能能控制的住局面。 “秋旻,昨日傀儡之乱闹得这么凶,谢雪臣灵力又尚未恢复,仅凭你们几人就能平息整场乱局?”素凝真看向高秋旻问道。 “谢雪臣虽然灵力尚未恢复,但他观察细致入微,找到了傀儡的破绽,再加上南胥月的法阵是天下一绝,他二人配合自然是能破除邪蛊的。”高秋旻早已想好了应对的理由,此刻对答如流,素凝真一脸探究的看了她片刻,直到高秋旻怯懦的低下头,素凝真才作罢。 “只是此次承了拥雪城和蕴秀山庄的情,不知日后要如何相还。这种不定之事,真是令人难安。” “仙盟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定是不会刻意讨这些人情的。” “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你当真如此以为?”素凝真看向高秋旻的眼神晦暗不明,令高秋旻心生不安,她想起之前谢雪臣说的仙盟内奸,难道如今的仙盟之间当真已经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了吗。 另一边。 “你醒了?感觉如何?”沈渺音走进房间看着坐在床上的暮悬铃笑着递了杯茶给她。 “我没事了,倒是你,我昨日见你面色苍白,但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问你,昨日素凝真让你回来领罚,宴席期间也没见到你,是罚的很重吗?伤在哪?”暮悬铃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沈渺音出现时,她神色不豫,似有不适。 “无妨,我已经没事了。”沈渺音笑的轻松,却让暮悬铃更为担心。 “你别骗我,素凝真那毒妇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到底伤哪了?”暮悬铃拉着沈渺音,看她始终不肯说,便轻声叫道,“阿初,曾经我们可是无话不说的。” “没伤在身上,只是灵台受损,修为跌了些罢了。”沈渺音一脸平静的说道。 “什么,灵台受损?到底是什么样的刑罚,会伤及灵台?”暮悬铃没想到素凝真竟然会这么狠。 “噬魂阵罢了,不是素凝真的意思,她最多只会让我受些皮肉之苦,小惩大诫一番。”沈渺音神色平淡的拉着暮悬铃道,“铃儿,修炼魔功如此辛苦,你还准备回暗域吗?” “不回去了,阿初,我不曾同你讲过,高秋旻生辰那日,你沉睡后,我拉着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大哥哥,他教训了那管家一番,然后带我去人间吃了好吃的点心,送了我好看的衣服,陪我看烟火,最后还为了救我丧命。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最近我才发现他还活着,谢雪臣就是我的大哥哥,所以我想跟着他,去哪里都好。”这是暮悬铃当年没来得及同沈渺音分享的最后一件事。之前她们二人共用一副身体时,每日都会将自己所遇到的事告知对方,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怪不得昨日你这么拼命,但铃儿,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不然如何能跟着他。”沈渺音看向暮悬铃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道。 “我知道,你也是,崔婉婉有一句话说的对,镜花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不适合你。”暮悬铃看向沈渺音认真的说道。 “镜花宫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背信弃义。”沈渺音蹙了蹙眉道,其实这些年她的内心也有所挣扎,但素凝真当年救了她,她不能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你啊。就是被人族这道德的枷锁给束缚了。”暮悬铃有些无奈的说道,从前在明月山庄时,暮悬铃就觉得沈渺音不像个灵族,更像个人族。 沈渺音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笑了笑,二人闲絮几句,暮悬铃向沈渺音问了谢雪臣的住处,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镜花宫正厅内。 “素宫主,镜花宫事已平息,拥雪城另有要事,在下特来向宫主辞行。”谢雪臣看向神采恢复如常的素凝真道。 “既有要事我便不多留几位了,只是少城主的灵力尚未恢复,不如我派镜花宫的弟子相随护送谢少城主回拥雪城。”素凝真看向谢雪臣客套的试探道。 “蕴秀山庄会相助谢少城主的,宫主可以放心。“谢雪臣听了素凝真的话,缄默不答,南胥月端起庄主姿态,语气不容置疑。 “况且镜花宫刚经历一战,更需要休养生息才是,不劳烦宫主了。”谢雪臣见南胥月一副要为他保驾护航的样子,压住上扬的嘴角,补充道。 “那渺音,你便护送少城主和南庄主他们几位一程吧。”素凝真看向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渺音道。 “宫主,渺音她还有伤。”在溪听了连忙说道,噬魂阵造成的伤害可不一般,昨日渺音至少也是灵台受损,不知金丹是否有恙。 “是,弟子领命。在溪长老放心,我的伤已无大碍,不会误事。”沈渺音朝在溪点了点头,看向谢雪臣等人道,“各位,请。” “告辞。” 宫门外。 “暮悬铃,我告诉你,我是看在谢雪臣的面子上才没有将你的事情告诉我师父的,你以后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高秋旻将众人送到门口看向暮悬铃有些别扭的说着。 “人!”暮悬铃抢过话头,语气不善道,“做人啊,这可有点难度。” “你不要再给我耍嘴皮子了,我要是再看到你作恶,我就把你抓到鉴灵司去。”高秋旻听了暮悬铃的话瞬间脾气也被点起来了,毫不犹豫的还口道。 “多谢少宫主宽容,那作为回报呢,我也不会把你错抓嗅宝鼠,强抢小孩子宝物,还打不过我的事情告诉别人。”暮悬铃一脸狡黠的看向高秋旻,将她的糗事一股脑的抖落了出来。 “这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小声点!”高秋旻听了暮悬铃的话,顿时被气的不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身后的南胥月,谢雪臣,还有对面的封遥,羞赧的看向暮悬铃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这样!” “怎样!”暮悬铃看着高秋旻老实的样子,一脸得意,故意凶着嗓子喊道。谢雪臣眼看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劝架之事他实在不在行,看着站在旁边正看戏的南胥月,遂推了推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哦。”南胥月被谢雪臣推这一下有些发懵,急中生智道,“我看二位既然有意谈和。” “没有这个意思!”高秋旻和暮悬铃意外的默契,异口同声的向南胥月吼道。 “怎么了?”沈渺音刚刚从正厅出来时说要取些东西,让高秋旻先帮忙将众人送到门口。如今刚折返到大门口便听到互不对盘的二人如此默契,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被吼的还是那位温润如玉的南庄主。 “师姐,暮悬铃她……”高秋旻如见救星,拉住沈渺音胳膊就要告状。 “我怎么了,你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告状。”暮悬铃不想和沈渺音起冲突,尤其是不想因为高秋旻。 “唔,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们打一架吧。”沈渺音看看气鼓鼓的高秋旻,又看看凶巴巴的暮悬铃,莞尔一笑,“怎么,不打的话,可就启程了?” “哼!谁要和她打!师姐路上小心,早点回来。”高秋旻瞪了暮悬铃一眼,扭头跑回门内。 “切,谁要和她打。”暮悬铃看向沈渺音道,“你的伤真的不严重?” “放心吧。给你带了好东西。”沈渺音笑着揽住她肩膀,一手拎着酒坛,两人亲昵地走向马车。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谢雪臣一脸疑惑的看向南胥月问道。后者摇了摇头,带着封遥也向马车走去。 众人上了马车后,沈渺音不禁惊叹南胥月的阵法造诣,随后她打开泥封,为三人斟满。 “那日宴席,在溪长老给你们准备了我们镜花宫独有的水月遥。不过因为摄魂蛊,你们没喝成。我刚刚取了一坛来,给你们尝尝,也算是答谢诸位解镜花宫傀儡之乱。尤其是暮姑娘,劳苦功高。”她笑着将斟好的酒递到三人面前。 “为什么叫水月遥?”暮悬铃浅尝一口,这酒清香润口,入喉时如月上柳梢头,让人觉得风清月明,岁月静好。 “不知道,说是镜花城初代城主所酿。”沈渺音执起酒杯浅酌一口道。 “那这位初代城主,怕是个苦情之人。”暮悬铃又斟了一杯道。 “为何?”沈渺音看向暮悬铃一脸不解的问道。 “城叫镜花,酒叫水月,这不就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嘛。”暮悬铃看向沈渺音一副明摆着的表情道。 “有趣,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法。”沈渺音笑着说道,“镜花城里的人,大多认为这酒代表的是遥远的思念,是求不得,是勿相忘。” “我曾在仙盟志中看到过一段记载,镜花城的初代城主姓名不详,他心仪的乃是闻战尊者。他与闻战尊者感情甚笃,只可惜后来闻战尊者和潜光君他们一起去设万仙阵,最后身消道陨。而这位初代城主最后终身未娶,郁郁而终。”南胥月端着酒杯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初代仙盟志,里面对当年仙盟的风云人物均有记载。 而这镜花城的初代城主并未入仙盟,故而对他没有什么记载。而这段记录还是放在关于闻战尊者那一页,一笔带过。他那时还在想这位镜花城初代城主倒是个深情之人,可惜了。 “听闻四千年前,镜花城失火,很多关于镜花城历史的记载付之一炬,听老人们说,只隐约记得最早的那位城主仿佛姓季,再多的也就无从得知了。”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接道,可惜六千年前的事过于久远,就是镜花城建城的时间都是根据仙盟志中那段记载才确定下来的。 “六千年啊,就算是当时多么风云一时的人物,最后留下的也只有镜花水月四个字而已。”暮悬铃有些唏嘘,而后又饮了一杯道,“不过这酒真好喝,想来这位城主酿这酒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沈渺音听了暮悬铃的话点了点头,遂又饮了一杯水月遥,不知为何,她每次喝这水月遥时,总觉得这酒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与哀伤,不能多饮,可偏偏一旦喝了又让人欲罢不能,就仿佛这酒里承载着数不尽的遗憾与思念…… 第12章 第12章 出发!拥雪城 “姐,姐姐……”沈渺音将谢雪臣一行人送到城外百里处后,遇到蕴秀山庄的修士前来接应,她便与众人辞别了。回来的路上,沈渺音路过星沉谷附近,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小俊?”沈渺音循声拨开草丛,发现了重伤濒死、现出原形的珈蓝鸟小俊。 “救,哥哥。”小家伙气息奄奄地被沈渺音捧起,她立刻注入灵力护住他心脉。 “小俊,发生什么事了?”沈渺音看着怀里的睁开眼睛的小家伙问道。 “有人族修士……来抓我们……爹爹死了。”小俊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爪子抓着沈渺音的衣缘道,“哥哥为了保护我……被抓走了……姐姐,你能救救哥哥吗?小俊愿意认你做主人。” “哪个方向?”沈渺音看着怀里小小一只的灵兽,心中燃起怒火。珈蓝鸟,生性恬静直率,远离纷争,只因他们的灵丹可以练成天阶法器,故而遭人族觊觎,怀璧其罪,何其无辜! 小俊转动小脑袋,望向一个方向。沈渺音立刻运转灵力,抱着他疾追而去。 “万芒摧花阵!”沈渺音看着前面几个谈笑风生的人族修士,在得到小俊的确认后,沈渺音毫不犹豫地开阵。 数道凌厉剑光划破空气,法阵瞬间在那几个人族修士脚下蔓延展开,将其牢牢困住。她一手护住怀中小俊,一手持剑控阵,阵中之人动弹不得。 “被抓的珈蓝鸟呢?”沈渺音面如寒霜,冷声质问。 “死……死了。”阵中修士看着沈渺音凌人的气势不禁有些发抖,此人竟是镜花宫的修士,还能布下如此厉害的万芒摧花阵,看来是个高阶修士,“道……道友,你也是为珈蓝鸟灵丹?我们给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放?”沈渺音接过灵丹,剑锋一转,林中骤起狂风,脚下困阵顷刻化作杀阵。“难道不该以命相抵吗?”她转身离去,抱着小俊走向星沉谷。 星沉谷内,遍地散乱的蓝色羽毛刺痛了沈渺音的心。她帮小俊安葬了亲人,将夺回的灵丹交到他爪中。 “姐姐,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救哥哥,我就认你为主。”小俊拉住欲离去的沈渺音衣角,化作人形,眼神执拗,“主人,你不要小俊吗?” “小俊,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哥哥我也没能救下,你找个地方躲好,养好伤,好好活下去,好吗?”沈渺音蹲下身,轻抚他的头。 “不,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救哥哥,我就愿意认你做主人。”小俊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渺音说道,“姐姐,我们珈蓝鸟是很讲诚信的,虽然哥哥死了,但是你杀了那些修士为哥哥和爹爹报了仇,你就是小俊的主人。” “小俊,我可是镜花宫的修士,你知道吗?鉴灵司就在镜花宫里!”沈渺音被小家伙缠的没办法故意看向小俊吓唬他道。 “可姐姐是好人!小俊不怕!小俊知道被送去鉴灵司就要带上锁灵环,小俊愿意!”小家伙一脸懵懂的看着沈渺音,但是却执拗的很。 “若是被镜花宫宫主发现,她会杀了你的,”沈渺音耐下性子跟小家伙讲道,“小俊,你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小俊不怕,姐姐,我们珈蓝鸟一生只择一个主人,一旦认主就会拼命守护自己的主人,既然镜花宫这么危险,小俊就更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小家伙眼神坚定的看向沈渺音,沈渺音心下有些无奈,她终于懂了,为何古籍中对珈蓝鸟的记载是坚定不移的守护者,一旦认主终生追随,主人死去他们也会随主人一起死去。 然而想要被珈蓝鸟认主很难,因为需珈蓝鸟的全然信任。故而人族对珈蓝鸟最感兴趣的,反倒是他们的灵丹。 “好吧,”沈渺音无奈妥协,“但你随我回镜花宫,只能待在芥子袋里,不能出来,能做到吗?” “好,主人!”小俊开心的拉住她的衣角。 “别叫我主人。”沈渺音将一根手指竖在小俊的嘴巴上道,“还是叫我姐姐吧。” “嗯!姐姐!”小俊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举起哥哥的灵丹,“姐姐,给。” “小俊,”沈渺音将灵丹塞回他掌心,“你哥哥拼死护你,如今他的灵丹也会继续守护你。人族世界危机四伏,让它代你哥哥护你周全。”她拿出芥子袋,“走吧。” 蕴秀山庄内…… 谢雪臣、南胥月、暮悬铃几人回到山庄内得知阵法所需材料均已准备妥当,再有半日便可起阵,将谢雪臣传送回拥雪城。 连廊下,暮悬铃看着谢雪臣,一脸诚恳的向谢雪臣表明心迹,希望可以弃暗投明,跟随谢雪臣回拥雪城。二人一番拉扯,最终谢雪臣决定给暮悬铃一次机会,带她回拥雪城。 “公子,暮姑娘若离开,你真的不打算挽留故人吗?”封遥跟在南胥月身后,连廊里的一幕二人尽收眼里。 “那年午后匆匆一面,于她而言,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过客罢了,从前带不走,如今留不下。不在恰当的时机一切便都是错的。”南胥月低眉摩挲着扇子,语气中透着些失落。 “那公子打算止步于此?”封遥看向南胥月追问道。 “止步?”南胥月轻声呢喃,而后抬起头看向连廊处远去的身影道,“当年未能将她带走,如今她要随雪臣犯险,我不愿袖手旁观。她不留下,我便陪她一起走。” 传送阵启动,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阵法材料竟被人动了手脚。无奈之下,谢雪臣想立刻赶快拥雪城的计划又被搁置了。不知为何,回去的阻力越大,谢雪臣心中越是不安。按说给拥雪城传信的纸燕早已放出去了数日,可却迟迟未收到回音。 “胥月,若要再凑齐材料,还要多久?” “恐需十天半月吧。” “可还有其他办法能尽快回到拥雪城?” “倒是还有一物。”说着南胥月拿出一方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只小舟,不过小孩子巴掌大点。 “浮云空舟?”谢雪臣看着南胥月拿出的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错。这是旧日碧霄宫少宫主傅澜生打赌输给我的。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南胥月看着手中的小舟不由得想起傅澜生那小子,唇角噙着一抹笑容,他将浮云空舟放在石桌上道,“传送阵呢,十息便可抵达,它就要耗时多一些,所以一开始并未考虑,只是眼下这情况,用它代步,总比御剑和骑马强吧。” “就这么艘小舟怎么载人啊。”暮悬铃好奇地戳了戳那玩具般的舟身。 “舟要遇水而行。”南胥月笑着拎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浇注在浮云空舟上,桌上小舟消失,一艘云舟悠然浮现天际。 “胥月,此次危机比我料想的严重的多,你并非仙盟中人,不必继续犯险,拥雪城,你别去了。”谢雪臣语气凝重。 “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晚了。”南胥月目光转冷,“桑岐与朽仙阁联手对我蕴秀山庄出手,毁我天材地宝,这笔账我定是要讨回来的。不然蕴秀山庄今后如何立足?” “胥月!”谢雪臣有些不悦,如今看来仙盟这趟浑水比自己想象的深,胥月已不是仙盟之人,自己不能再将他拉入这场旋涡中。 “我心中有数。”南胥月自有他的傲骨,身为蕴秀山庄的庄主,若忍气吞声,他又有何颜面统领一方? 两人僵持不下,终是南胥月先递出台阶。他迎着谢雪臣忧虑的目光,温言道:“雪臣,既然同行至此,那便一起走下去吧。暮姑娘,介意吗?”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南庄主若能同行,欢迎之至。”暮悬铃笑着看向南胥月道。 “封遥,守好山庄,遇事纸燕联系。”南胥月侧头朝封遥吩咐后,便与谢雪臣二人一同登上浮云空舟前往拥雪城。 云舟之上,星河璀璨。此时南胥月正同暮悬铃坐在船头交谈,他总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位故人,多了解她一些。 “所以南庄主也觉得谢雪臣无趣吧?”暮悬铃看向南胥月好奇的问道。 “暮姑娘别这么说,其实雪臣他并不想这样。”南胥月仰头看着满天星河,语声悠远,“天生十窍者背负的东西很多,被期待的很多,被束缚的也很多。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这世人所敬爱的是这个人,还是仅仅是这个人身上可以守护世间的力量。” “南庄主是在说谢雪臣,还是你自己?”暮悬铃看向此时的南胥月,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仿佛意有所指,“毕竟南庄主曾经也是天生十窍之人。” “暮姑娘果然聪慧,不过方才你也说了,那只是曾经。”南胥月看向暮悬铃,神情淡然的说道,“如今我三窍尽毁,最多也就算是个会画符的普通人罢了。”南胥月自嘲道,眼中带着些遗憾,若是三窍未毁,自己还能为此时的雪臣、为旧时的故人做的更多吧。 “堂堂蕴秀山庄庄主,当世法阵第一人,又绝顶聪明,你若只是个普通人,那让那些真正的普通人该如何自处呢?”暮悬铃不以为然。 幼时阿初曾说过,强者恒强,强的不只是力量,还有心境。他们的心智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被命运裹挟只会自怨自艾。 但真正的强者不会,只要心志不灭,便能于绝境中开辟新途,因为他们注定,生而不凡。所以这样的人只需寻常待之,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当时自己不懂,直到后来去了暗域,慢慢的她开始理解,认同这番话。 “好吧好吧,算我失言了。”南胥月微微一怔,恍如当年。三窍被毁,双腿被废,世人皆视他为废人,唯她不会。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还请南庄主见谅,我只是觉得一个能从绝境中杀出一条新路,重新立于顶峰之人并不需要那种廉价的安慰与同情。我不想,更不愿意展示什么自以为是的善良,那种怜悯是对你的看轻,我想你不会认同,更不会高兴。”暮悬铃看着眼前的南胥月,眼神格外认真。 “暮姑娘虽是灵族,可看人却十分透彻。”南胥月看着暮悬铃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又想起了那段偶遇。当年她视自己如常人,既不会仰着头说些阿谀奉承之言,也不会低着头说些无关痛痒之语,这份寻常格外珍贵。 “彼此彼此吧。”暮悬铃笑着说道,南胥月看向她会心一笑。 谢雪臣步出船舱,正见二人相视而笑,气氛微妙。一股莫名烦躁涌上心头,谢少城主的道心再次经受考验。 “你也来看风景?”暮悬铃眼尖,叫住了欲转身的他。 “透气而已。” “真是没有情趣,这方面啊你就该向南庄主多学学。” “到了拥雪城,你若是再这般说话,恐怕没几日就要被逐出师门。” “这不还没到嘛,况且这种话,我也只会对你说。”暮悬铃看着谢雪臣一张冷脸有些生气道,“行行行,那你当我没说。” “你答应过我什么?” “克制嘛。这心情一糟,连带这月色都没那么好看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聊吧。”暮悬铃负气而去。 “雪臣,你为何答应暮姑娘,带她回拥雪城?”南胥月望向暮悬铃背影,问道。 “六千年前,初代仙盟的前辈倾尽人族之力布下万仙阵结界,从此人灵免遭暗族打扰。可后来人灵二族却纷争再起,人灵之战旷日持久。我自小便见无数生灵涂炭,如今战事早已结束,但伤痕却从未弥合。时至如今,人族奴役灵族,人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仇恨就像燃烧的热油一样,需要用无数的鲜血才能浇息,是时候主动接纳灵族了,就从容许灵族入门开始吧,而暮悬铃便是这第一个。” “这样啊,那便愿人灵和解,天下相亲。”南胥月偏头看向谢雪臣笑着说道,“也祝你可以得偿所愿。“ 两日后,一行三人乘着浮云空舟终于抵达了拥雪城。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谢盟主于闭关时被害,已然仙逝了,甚至连那只纸燕都未曾来得及打开看过。 谢雪臣强压着丧父之痛,撑起了少城主该担起的责任。暮悬铃很是担心谢雪臣的情况,但是她对拥雪城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寻谢雪臣。幸好南胥月出现了,把她带去了问雪崖,果然在那里,暮悬铃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谢雪臣。 南胥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暮悬铃开导谢雪臣,听到她同谢雪臣说有些话憋在心里会生出毛病的,那么有些事他是不是也该问清楚呢? “暮姑娘有多喜欢雪臣?”南胥月带着暮悬铃从问雪崖下来,护送她回寝庐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暮悬铃此刻心情大好,故而语气轻松的回道。 “只是在想,你为何那么喜欢他?或许你在更早以前就认识他?”南胥月悠悠的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他看着暮悬铃震惊的表情笑着说道,“你的反应告诉我答案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看他的眼神里会有怀念和悲伤,而不仅仅是喜欢和仰慕,暮姑娘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事情,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庄主太聪明了,我无所遁形。” “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了。你为何不告诉他?” “原来是想告诉的,但渐渐又觉得他心里的苦够多了。我与他的相识,于他而言,着实算不上愉快,他不需要记得,我欠他的我记得就好啦。” “是吗?那我呢?” 第13章 第13章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南胥月顿住脚步,看向暮悬铃认真问道。 “你的反应也告诉了我答案。”南胥月看着暮悬铃一脸茫然,心中升起一阵失落,继续说道,“虽然你的模样变了,可我还是能从你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我那时不知道你的名字,却记得你的脚上有一个锁灵环,而脸上有金色的纹印。那时候我刚失三窍,父亲带我去明月山庄借混沌珠,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了同情,可唯独你看透了我,你知道我不需要被怜悯,你视我如常人。” 他的声音愈发温柔,带着追忆的留恋:“你向我承诺,我给你糖果,而你……会给我一点点喜欢。” “你?”暮悬铃看着眼前的南胥月,这段毫无印象的相遇,她拼命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糖球?!她突然想起阿初曾同她讲过类似的故事。 那时阿初有一天带回一大盘糖果,说是一位神仙哥哥送的。阿初只吃了一颗,而后叫醒她,把剩下的糖果全部留给了她,那糖果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后来阿初告诉她,那位公子冰天雪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起来很是孤独,她就同他做了朋友,对方便送了自己糖果。 “你……是那个公子?”暮悬铃此刻有些头大,南胥月分明是认错人了!当年他遇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阿初,也就是现在的渺音! 不对,当时自己和渺音共用一个身体,不能算他认错,只是当时的她而非现在的她,“说来惭愧,其实当时那不是……” “所以你是打算食言了?”南胥月上前一步,目光紧锁着她,带着一丝受伤的质问,“你不愿兑现我那‘一点点喜欢’?” “我……”暮悬铃看着南胥月眼中的悲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选择。 她到底该不该把自己和渺音的那段经历告诉眼前之人,可那样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真的会有人相信吗?更何况事情过了这么久,现在渺音又不在,也不知道渺音是否愿意将那段过往告知他人。若是被人知晓,以渺音现在的身份,她又该如何自处。 “呵,方才只是玩笑之语。”南胥月看出了暮悬铃眼中的纠结与挣扎,也许自己不该逼问她,不然他们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南公子如今阴霾尽扫,万众瞩目,已经有许多人喜欢了,想必我这点喜欢也没那么重要吧?”暮悬铃看向南胥月眨了眨眼睛,若是他真的很在意,那她不如等见到渺音问一问,若是渺音愿意,她就同南胥月说出实情。 “暮姑娘赖账的借口说的倒是挺漂亮的。”南胥月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落,暮悬铃见了,更是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那拆散良缘的恶人,心头莫名发虚。 “那算我欠你的好了,来日找机会一定还上。”暮悬铃看着南胥月那受伤的表情,她低着头一脸心虚的回道。说完抬头看了眼对方,南胥月的嘴角是压不住的苦笑,暮悬铃有些好奇的看向他问道,“你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与我相认呢?”渺音不在,这误会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方才是你说的啊,有些事一直压在心里是会生毛病的。”南胥月看向暮悬铃扯了扯嘴角道。 “暮姑娘。”南胥月收拾好心情,将自己心中的那份怅然收好,看向暮悬铃问出了心中另一个疑惑,“我还是有些好奇,你本在明月山庄为何去了暗域?还有你和雪臣之间……” “有些秘密能说,有些秘密却分享不得。南庄主通透,应该很能理解吧。”暮悬铃听了南胥月的话笑了笑,婉拒道。 “无妨。”南胥月心下了然,不再追问,抬手示意,“走吧,故人。” 听到那句故人,暮悬铃又露出些挣扎之色,想否认话到嘴边,又担心自己太过伤人,终是咽了回去。 次日,拥雪城为谢道承办了丧仪,谢雪臣看着父亲身消道陨,他自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而此时远在各地的仙盟其余四派也看到了天有异象。素凝真与几位长老还有高阶弟子从议事厅走了出来,看着那道来自拥雪城方向的光芒,众人有些诧异,此异象乃是有修者身消道陨之兆。素凝真联想到前几日谢雪臣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难道是拥雪城有高阶修士出事了? 没过多久,各派便收到了拥雪城发出的召集令。 “师姐,你说拥雪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阶修士?难道是拥雪城的长老?”高秋旻看着整理行装的沈渺音,忧心忡忡。 “你忘了,之前谢少城主说仙盟有内奸,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拥雪城出事,想来与那内奸脱不了干系。”沈渺音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同高秋旻分析道。 “那可太可恶了,别让我知道这个内奸是谁,要是被我知道了我一定……”高秋旻很是愤慨的说道。 “你怎样?将那内奸碎尸万段吗?”沈渺音停下动作,严肃看她,“秋旻,此事不简单,如今拥雪城情况不明,想来这个内奸不一般,待到了拥雪城,你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自身难保。” “知道了,师姐。”高秋旻压下怒火,点了点头。她深知自己斤两,只是想到仙盟出了这等叛徒,实在让人气愤。 “姐姐,我也要去!”待高秋旻离开,小俊从芥子袋中探出脑袋,眼巴巴望着沈渺音。 “此行吉凶难料。你伤势未愈,留在这里等我。”沈渺音蹲下,柔声劝道。 “吉凶难料?”小俊瞬间竖起羽毛,“那我更要跟着你!保护主人!”他语气斩钉截铁,“姐姐,你知道的,珈蓝鸟与主共生,你若出事,我绝不独活!” “放心,拥雪城高手如云,我不会有恙。只是人多眼杂,我怕你暴露,反遭不测。”沈渺音轻点他的小鼻子,“既认我为主,就该听话,是不是?乖乖留下看家,嗯?” “可是……姐姐你走了,留我独自在这里……我怕!万一被发现,我一定会被杀鸟取丹的!”小俊瞬间眼泪汪汪,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姐姐,带上我吧!我一定乖乖的,躲好不出来!” 看着他声泪俱下的小模样,沈渺音心软了。真把他独自留下,万一被其他弟子发现,她也是鞭长莫及,算了,还是带在身上吧。 “好好好,不哭了。带你便是。” 数日后…… 拥雪城山门口。 “我听苍长老说,暮姑娘身体抱恙,没想到你在这?”南胥月于山门口附近一偏僻角落看到了暮悬铃,含笑上前。 “我心里不舒服,怎么不算抱恙?” “那姑娘还在这?” “知己知彼嘛。” “还是这么戒备?”南胥月失笑道。 “倒是南庄主,怎么没和谢雪臣一起在正气厅等着?” “我并非仙盟之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来了。”暮悬铃努了努嘴,南胥月回身看去,仙盟四派如期而至。 仙盟如今实力强大的共有五大派,拥雪城精修剑道;悬天门崇尚苦修心志坚定,修习的心诀言咒能驱除心魔,专克暗族;镜花宫的灵花灵草乃是天下一绝;而碧霄宫精研法器,富甲天下;灵雎岛崇尚自然之力,其岛主何羡我最爱收养灵兽。 “听闻悬天门的法鉴尊者道法高深,你说他们会发现我的魔气吗?”暮悬铃看着山门外出现的悬天门开口问道。 “暮姑娘身上有我的灵墨符文,一般情况不会被发现。”南胥月对自己的阵法符咒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那就要看姑娘的命大不大了。”南胥月侧首看她,一脸无辜。 “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走在一起,瞧着真碍眼。”暮悬铃忽然轻哼。 “看来暮姑娘同高修士在明月山庄发生过很多不愉快啊。” “不过是一些贱婢和恶主的腌臜之事,南庄主光风霁月,纤尘不染,还是不要听了,免得污了你的耳。” 南胥月看着跟在素凝真身后的高秋旻,自然也看到了走在高秋旻后面的沈渺音,他好奇问道,“暮姑娘对沈修士似乎很不一样?” “她与镜花宫其他人,不一样。”暮悬铃直言不讳,“我很喜欢她。”南胥月闻言,若有所思地又看了沈渺音几眼。 此时暮悬铃心中盘算,得寻个机会,避开旁人,好好问问渺音那桩旧事,该如何向南胥月澄清。 “听闻这何岛主喜欢灵兽,那他与素凝真见了,不得吵起来?”暮悬铃看着灵雎岛那位气质洒脱的岛主,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确切来说,已是水火不容。”南胥月在一旁耐心的给暮悬铃解释着仙盟各派之间的关系。 “那感情好,素凝真那人,看着就让人生厌,是得有个人治治她。”南胥月瞧着暮悬铃那率性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啧,碧霄宫的浮云空舟,真是一艘赛一艘的富丽堂皇。”暮悬铃望着那流光溢彩的巨舟,啧啧称奇,“你说这碧霄宫的宫主傅渊停和他夫人段霄蓉,是哪来的这些挣钱的门道,你看后面那小子,从头到脚都是天阶法器,一身的天材地宝,就不怕出门被人抢吗?” “那是碧霄宫少宫主,傅澜生。”南胥月眼中含笑,“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人称‘天下第一’……” “南胥月!”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正是傅澜生。 “傅少宫主。”南胥月从容见礼。 “我听闻你也来了拥雪城,就跟着一起来了。”傅澜生笑容灿烂,目光转向暮悬铃时,陡然愣住,满脸惊诧,“沈修士?你怎会在此?”他几年前遇险,曾得沈渺音援手,此刻见“沈渺音”与南胥月同行,大为意外。 “这位是拥雪城新入门的弟子,暮悬铃。”南胥月连忙向傅澜生介绍道。 “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暮姑娘好。”傅澜生听后向暮悬铃行了一礼,“真没想到,竟有人与‘仙盟第二美人’生得一般无二!” “第二?”暮悬铃挑眉。 “正是镜花宫沈修士。” “那第一呢?” “自然是传闻中的镜花宫少宫主,高秋旻高修士啊!沈修士那般绝色,竟也只能屈居第二,实在难以想象高修士是何等风姿……”傅澜生一脸神往。 “咳咳!”南胥月一阵低咳,瞥见暮悬铃瞬间冷下的脸色,忙打圆场,“都美,风格不同。” “哦,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法器,都是适合女子用的。”傅澜生热情洋溢,从芥子袋中哗啦啦倒出几件宝光四射的法器。 “这些可都是天阶法器啊!”暮悬铃看着这些金灿灿的法器惊讶的看向傅澜生,就这么送她了? “这有什么了,我家有的是,收下吧。”傅澜生袖子一挥,几件法器就进了暮悬铃的芥子袋中。 “爹?”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袋中传出。 “什么声音?”傅澜生好奇侧耳。 “爹!”声音清晰了些。 “呃……是我的灵兽。”暮悬铃有些尴尬。 “什么灵兽的叫声竟然是爹?你快把它放出来让我瞧瞧。”傅澜生顿时来了兴致,紧紧盯着芥子袋。 阿宝钻出,小鼻子翕动,嗅到傅澜生身上浓郁的宝气,眼睛一亮,一头扎进他怀里:“爹!你是我爹吗?” “我觉得……我是个人这件事挺明显的。”傅澜生哭笑不得,蹲下身与阿宝平视。 “我娘说,我爹是这天下最有钱的修士!”阿宝理直气壮。 “我的钱也是爹娘给的。这么说,我爹才是天下最有钱的修士。”傅澜生认真反驳。 阿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甜甜一笑:“哥哥!” “我听过很多人叫我哥哥,就属你这声最好听。来,这几件宝物都是适合灵族用的,送给你!”傅澜生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又从袋中倒出一堆适合灵族的奇珍异宝。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灵族用的宝物?”暮悬铃好奇的问道。 “我家可有三千灵族呢。” “三千灵奴?”暮悬铃惊讶的问道。 “不是灵奴,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傅澜生认真解释道,而后又看向阿宝问道,“小家伙,你爹叫什么名字?” “傅沧漓!” “听着倒确实像我碧霄宫的人,等我回去帮你找找。”傅澜生站起身看向南胥月和暮悬铃道,“那二位,哦不,三位,我就先告辞了。” “我知道了,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他是天下第一冤大头?”暮悬铃看着傅澜生走远的背影,看向南胥月问道。 “呵。”南胥月听了暮悬铃的话,举起扇子压在嘴边,轻笑出声。 正气厅前…… “师姐,你说师父还要多久出来啊?”在傅澜生第五次将目光有意无意投过来时,高秋旻低声向沈渺音问道。 “噤声。”沈渺音目光沉静,低声提醒。高秋旻连忙噤声,规规矩矩站好,眼角余光扫过厅前其他各派弟子凝重的身影。 第14章 第14章 两个姐姐? 随着各派的掌门人走出正气厅,拥雪城向众人宣告了拥雪城蒙难之事。众人这才惊悉,谢盟主竟已遇害仙逝! 沈渺音心头巨震,未料拥雪城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盟主遇害,想来那内奸定不简单,看来拥雪城内部也不干净。她想起今日抵达拥雪城山门时,只有苍长老一人带弟子迎客,却并未见到于长老,莫非这内奸…… 拥雪城弟子将镜花宫一行人领到了一处名为圣集院的院落。 “秋旻。”素凝真瞥见走在后面,魂不守舍的高秋旻,唤了一声,“你发什么愣呢?”高秋旻闻声猛地回神,慌忙紧赶两步跟上。 “我,我只是没想到谢盟主竟被奸人所害,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高秋旻声音低落。 “你身为镜花宫的少宫主怎能如此怕事?”素凝真闻言,不满地看向她,“秋旻,你需要修炼的不只是功法,还有心智。” “是,弟子明白,师父。”高秋旻情绪低落,垂首应道。 “待我当上盟主,你也要有能力继承镜花宫才是。”素凝真语气笃定,志在必得。 沈渺音默默地低下了头。如今谢盟主尸骨未寒,仙盟又危机四伏。看师父的样子不难猜想,刚刚正气厅内各派掌门又是怎样的各怀心思,暗潮汹涌。 “渺音。”素凝真目光转向下首的沈渺音,肃然道,“这些时日,你跟在秋旻身边,护她周全。” “是,弟子遵命。” 正气厅内,人去厅空,唯余谢雪臣。 “不知道的,还以为仙盟要解散了。”自从来到拥雪城后,南胥月那废过的双腿便时不时开始隐隐作痛,现下他走起路来也会疼痛难耐。平日里他在拥雪城内都是极力撑着,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今日陪暮悬铃在这天寒地冻的室外站了一晌午,此时在空无一人的正气厅里,他步履略有些蹒跚。不对,谢雪臣还坐在里面,算不得空无一人。 “从前父亲在时,我基本不问仙盟中事,如今一见才知纵是仙盟竟也会如此荒唐。你不加入仙盟也是这个原因吧。”谢雪臣此刻有些心寒,想着刚刚何羡我和素凝真大打出手,若不是法鉴尊者出手制止,还不知如何收场。 “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对于厌烦之事,我可以做到袖手旁观,而你却总想着再救救。所以我可以在蕴秀山庄恣意逍遥,而你却在凄风苦雪中重重枷锁,孑然一身。”南胥月见他神色不豫,话锋一转,“谢盟主乃法相之境,能杀他的人应该就在刚刚那些人之中。你想假装灵力尚未恢复引蛇出洞,可那内奸未必会信,这几日内,应该会有刺杀试探。” “我等着。”谢雪臣镇定自若道。 “你何时才能……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命?”看着好友这以身作饵的行为,南胥月颇为气结,有些赌气道,“你若死了,我可能真的会难过一下。”说罢,他冷着脸,审视谢雪臣的反应。 “我尽量不死。”谢雪臣看向好友,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嗯!”南胥月抿唇,侧头瞥他一眼,终是重重应了一声,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果不其然,当晚便有黑衣人夜闯谢雪臣的吹雪楼,对他行刺试探。幸而暮悬铃察觉了异样及时赶到,用妖藤救下了他。 眼看着黑衣人跳窗跑走,谢雪臣拉住欲追上去的暮悬铃道:“放他回去吧,总要有人通风报信才好继续唱下去。” “这是你和南胥月一早商量好的?”暮悬铃看向谢雪臣不满问道,“若是我不出现,你又打算如何收场?” “按计划我会受伤,然后我发出求救,苍长老会带着弟子前来支援,让他趁乱逃走。”谢雪臣冷静地同暮悬铃道出原计划。 “又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暮悬铃恼怒的看向谢雪臣道,“你什么时候能为了自己的命多考虑考虑。”是了,他是天道之子,心系天下苍生,又怎么可能事事以自身为先。 “不过,大晚上的你跑我这来做什么?”谢雪臣疑惑的看向暮悬铃道。 “身为拥雪城的弟子,保护城主义不容辞啊。”暮悬铃美目流转,想到之前答应谢雪臣来拥雪城要守规矩,于是选了个最规矩的答案。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鬼?”谢雪臣上前两步,探身凑近暮悬铃的眼睛说道。 “对,对啊!我想做的坏事可多了!”暮悬铃看着谢雪臣突然凑过来的一张俊脸,心口忍不住蹦蹦直跳,突然她唇边绽开一抹笑容道,“不过今夜嘛……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谢雪臣,一日不见,我想你了。” “谢城主,我好看吗?”暮悬铃突然反客为主,双手按上他肩头,反将他逼至角落,眨着眼问道。 “色相皆虚妄,百年一枯骨。”谢雪臣紧张地扣住身后灯柱上的雕饰,将头偏向一侧道。 “想必在你眼里,人与人之间只有善恶和强弱的区别,你知道在我眼里,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暮悬铃越凑越近,扳过他的脸,四目相对。谢雪臣紧张地抿着唇,谁知暮悬铃将唇瓣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除了谢雪臣,都是其他人。” “咳咳咳!大胆暮悬铃!大晚上你不在自己的寝庐待着,偷偷溜出来,还”苍长老迟迟等不到谢雪臣的暗号,唯恐担心生变,特地赶来谢雪臣的住处,却不想在门口正好撞到夜色下极为暧昧的一双人,他厉声呵斥,“你打扰城主,如此胡闹,还影响到城主与其他同门休息,还带坏风气,你可知罪!” “知知知,弟子这就回去思过。”暮悬铃嬉皮笑脸的转身离去,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调皮的看向谢雪臣道,“城主,你的床太容易坏了,下次还是换一张结实的吧!” “你放肆!暮悬铃!”苍长老听了暮悬铃的话,大惊失色看向谢雪臣道,“城主,雪臣!” “力道稍大些就扛不住,确实该换一张结实的。”谢雪臣看着一脸紧张的苍长老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玩心,故意含糊说道,看着苍长老脸上略有些扭曲的表情,他一脸轻松的朝自己的住处走回去,徒留苍长老一人,风中凌乱。 次日,拥雪城内,南胥月看着封遥刚传来的纸燕,神色凝重。 “南公子这是在和谁纸燕传书,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暮悬铃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胥月转身看向她笑道:“封遥若是知道有人称她为小娘子了,怕是会不悦啊。” “我让封遥去查了朽仙阁的情况,镜花宫之乱后他们便彻底销声匿迹了。”南胥月收起玩笑,正色道。 “不奇怪,不过他们曾在人界走动收拢了不少人族和灵族,应该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暮悬铃听了南胥月的话,看向他分析道。 “不错,封遥在碧霄宫的城镇寻到了一个灵族,他自称见过朽仙阁的人,说为首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风度仪态甚佳,另一个则黑巾蒙面不过听声音也能听出是一个青年男子,他称呼为首的人为阁主。” “黑巾蒙面?就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为什么朽仙阁主反而以真面目视人呢?” “或许是有恃无恐吧,朽仙阁经营了那么多年,想要彻底铲除怕不是易事啊。”南胥月神色有些凝重。 “朽仙阁还未除,算算时间桑岐也快出关了。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呢?”暮悬铃想着自上次战影出现在蕴秀山庄后,暗域就再没有动作了,三颗化影丹,现在还差痴影没有出现。 “糟了,我的芥子袋不见了,阿宝!”暮悬铃忽觉腰间一空,芥子袋的系绳不知何时断了!如今五派齐聚,对灵族态度各不相同,若阿宝被镜花宫的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阿宝从掉落的芥子袋中钻出,不见暮悬铃踪影,顿时慌了神。她抱起地上的芥子袋,小心翼翼四处寻找。忽地,她嗅到一阵熟悉的气息,欣喜地朝前方身影跑去。 “姐姐!”小女孩扑过来抱住自己,沈渺音一怔。她并不认得这孩子。嗯?是只胆大的嗅宝鼠? “你是谁?你认识我?”渺音蹲下身,笑着看向面前的小家伙。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认识阿宝了?”阿宝疑惑地歪头,又用力嗅了嗅。是暮姐姐的气息啊!莫非姐姐生病,脑子坏了? “阿宝!”身后传来呼唤。阿宝回头,看清来人,一脸惊奇的回头又看了看眼前之人,使劲嗅了嗅。呜呜呜,鼠鼠是生病了吗?怎么会分不清眼前的人和姐姐的气息了。 “沈姑娘,抱歉,这是我的灵兽,不小心走丢了。”暮悬铃连忙走上去笑道。 “无妨,只是此处离镜花宫居住的圣集院很近,暮姑娘莫要再带她来这附近了。”沈渺音含笑提醒。 “沈姑娘来了这拥雪城可有好好转转?”暮悬铃刚刚是来找过沈渺音的,但是看她跟高秋旻形影不离,找不到机会,只好作罢。如今南胥月又在旁边,暮悬铃也不好直接邀请沈渺音一叙,以免引起南胥月的怀疑。 “来者是客,不好随意走动。”沈渺音看出暮悬铃是有事要和自己说,顺势道,“看暮姑娘如今的打扮,应是拜入了拥雪城门下了?那不知暮姑娘可愿一尽地主之谊?” “自然。”暮悬铃欣然应允。 “我师姐来了,你先带这灵兽快走。”突然沈渺音神色一凛,低声道。 说完她疾行几步,走到前面的拐角处,挡住了来人。 “沈渺音,你在这里做什么?”花芙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渺音,一脸疑惑的问道。 “无事,谢盟主被害,如今拥雪城危机四伏,我出来巡视一二。”沈渺音语气平静。 “呵,巡视?”花芙轻蔑一笑,“沈渺音,别以为高秋旻亲近你,师父高看你一眼,你便真了不起了。你不过是师父从街头捡回来的普通人,侥幸开了阴阳二窍,能修点灵力罢了。听着,我们与你不同!我们父母皆是修士,生来资质便远胜于你!别痴心妄想师父继任盟主后,镜花宫能由你说了算。高秋旻那蠢货对你言听计从,我们可不会!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身份!”她语带讥讽,“噬魂阵的滋味,师妹可还想再尝尝?” “师姐说笑了,我奉的是师父之命,若是师姐不满,大可以找师父去分说。”沈渺音直视花芙,淡然点头,“至于噬魂阵……师姐就不怕师父知晓你公报私仇?况且,那滋味,不过尔尔。” “沈渺音!” “欺人太甚!”暮悬铃听得火冒三丈,若非南胥月及时拉住,险些按捺不住冲出去,枉费了沈渺音一番苦心。但南胥月心中亦是一沉,未料沈渺音在镜花宫表面风光,暗地里竟如此艰难,饱受同门排挤奚落。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他胸口莫名发闷,似有巨石压着。噬魂阵……岂会是“不过尔尔”?这女子,当真倔强。 “太丢人了,阿宝居然认错人了。”回到住处,阿宝将脑袋埋进被子。 “没关系,我和沈修士长的一模一样,认错了也没什么。”暮悬铃本来还在气头上,但是看到阿宝那没脸见人的样子,轻笑安慰道。 “暮姑娘,就算人有相似,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气息,哪怕是双生子也不尽相同。嗅宝鼠天生敏锐,不可能分辨不出。”南胥月在一旁解释道,换言之,今日之事,对一只嗅宝鼠而言,打击巨大。 不过这也勾起了南胥月的兴趣,就算人有相似,但连嗅宝鼠都分不清,想来她二人一定有着极大的渊源。之前从镜花宫回来就有让封遥去查一查这位沈修士,也不知结果如何。 此时,被桑岐派来的痴影,已悄然附身于一名拥雪城弟子体内,伺机夺取混沌珠。 “姐姐,有可怕的东西在附近,就像上次在南庄主家一样!”阿宝突然从床上窜下,一头钻进暮悬铃腰间的芥子袋里。 “暗族?”南胥月神色一凛。 “在哪个方向?”暮悬铃托住芥子袋急问。 “东……东南。”阿宝声音发颤。 “南公子,你先帮我照看下阿宝。”暮悬铃摘下芥子袋塞入南胥月手中,转身疾掠而出。 第15章 第15章 一点点喜欢 此时,法鉴尊者也察觉到了暗族气息,迅速通知门人布阵搜寻,自己则动身寻找谢雪臣。 另一边,暮悬铃循着阿宝指引的方向,很快找到了被附身之人,竟是拥雪城的一名弟子! “多日不见,圣女的杀心还是这么重。”对方被暮悬铃的妖藤困住,无法脱身,转身说道。 “我倒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原来是你啊,痴影。”暮悬铃看着对方,嘴角噙笑,“这么些年争来斗去的,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我杀了,习惯就好。”说着,手中妖藤转动,杀意毕现。 “尊上命我给圣女带句话,好人演久了,就真忘了自己是谁了吗?圣女带着尊上的任务而来,却迟迟没有行动,尊上不得不怀疑,你别有用心啊。” “师父既然将一切都告诉了你,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自有我的计划,我做事,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师父不行,你,更没有资格!”话音未落,暮悬铃魔气凝聚,妖藤一甩,将附身弟子的痴影狠狠摔了出去。 “住手,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滥杀无辜!”突然高秋旻从天而降,挡在了那躺在地上的拥雪城弟子前,看向暮悬铃持剑戒备道。 “修士,求您救救我,我发现了她的魔功,她要杀我灭口!”痴影看着这个搅局之人,只觉得是老天助他,他连忙装出一副可怜样,向高秋旻求救道。 “高秋旻,你是不是傻,他被暗族附身了。”暮悬铃看着此刻被蒙在鼓里的高秋旻,焦急喊道,痴影诡计多端,若趁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拥雪城有防护结界,暗族怎么可能进得来?”高秋旻不疑有他,只觉暮悬铃此刻凶相毕露,又联想她之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定是如这个拥雪城弟子所言,她是要杀人灭口。 “滚开!”暮悬铃大喝一声,将妖藤朝高秋旻挥了过去。 “我当初就不该替你隐瞒,灵族魔修,果然没有好东西!”高秋旻眼看暮悬铃恼羞成怒攻来,立时拔出春生剑,同暮悬铃打了起来。 一旁的痴影伺机而动,趁暮悬铃正在专心和高秋旻对招时,凝聚魔气全力偷袭一掌,随即闪身遁逃。 “住手!”此时赶到的沈渺音眼见魔气袭向暮悬铃,飞身扑至她身前,堪堪挡下这一击,唇角沁出血丝。 “渺音!” “师姐!” “铃儿你没事吧?”沈渺音不顾自身伤势,急急转身查看暮悬铃状况。高秋旻方才动了杀心,全力一击,她担心的看向暮悬铃。 “我没事,倒是你,刚刚为我挡下了痴影的魔气,你怎么样?”暮悬铃自然看到了痴影的偷袭,可她也是没想到高秋旻攻势凌厉,而对方手中那把剑也不简单,竟一时真把她缠住,分身乏术。 “无碍。”沈渺音摇头示意她放心,只可惜被那暗族给跑了。 “高秋旻,仙盟蠢货众多,你属其中翘楚!”确认沈渺音无大碍,暮悬铃怒视高秋旻骂道。 “你!”高秋旻看着第一时间护住暮悬铃的沈渺音,心中五味杂陈。师姐何时对暮悬铃如此在意?她从未想过,自己与暮悬铃,师姐竟会站在暮悬铃那边。 “秋旻,暮姑娘的人品你我早已知晓。”沈渺音拉住暮悬铃的手,看向高秋旻严肃说道,“我信暮姑娘不是我们的敌人,我刚刚确实看到你身后那名拥雪城弟子暗中用魔气偷袭暮姑娘,想来他是被暗族附身了。” 突然,金光乍现,一道法阵在暮悬铃头顶降下,将她困于其中。暮悬铃发出痛苦呻吟,竟是悬天门言咒! “言咒?难道刚才真有暗族入侵?”高秋旻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言咒,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她怔怔道,“难道我真的错怪她了?” “铃儿!”沈渺音看着刚刚被护在身后的暮悬铃,此刻蜷缩在阵法中,她的脸上手上爆出血丝,痛苦不堪。 “悬天门言咒……看来只要修习了魔功,就逃不过去悬天门言咒。”暮悬铃喃喃道,悬天门释放此言咒意在诛杀暗族,故而与普通的驱魔言咒不同,想起之前她问南胥月不一般的情况,那时南胥月说要看自己命大不大,此时竟是应验了。 “铃儿,撑住。”沈渺音以血肉之躯踏入阵中,紧紧抱住痛苦的暮悬铃。言咒感应到暮悬铃身上魔气,力量穿透沈渺音直击目标,一道道咒印重重落在她背上。暮悬铃被护在怀中,意识模糊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曾有这样一股力量温柔地将她包裹,抵御外界侵扰。 暮悬铃不知道的是,这种模糊的感觉实则来自六千年前,初代仙盟设万仙阵结界时,曾为初代混沌珠的云渺,在众人借助混沌珠力量设下万仙阵时,曾以混沌之力小心护住了沉睡在混沌珠中阿珠的元神。 “暮悬铃!”当谢雪臣与南胥月赶到时,只见两个容貌相同的女子相拥昏迷。南胥月上前,鬼使神差地扶起沈渺音。看着女子为保护暮悬铃背上血迹斑斑,他的心仿佛被无形之手揪紧,一阵抽痛。 谢雪臣抱起暮悬铃唤了几声她的名字,暮悬铃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谢雪臣,我疼……”谢雪臣闻言,二话不说,抱起她便走。 南胥月看着怀中沈渺音,想到她在镜花宫的境遇。若是带着这样一身伤回到圣集院,被素凝真知晓真相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噬魂阵…… 况且,谢雪臣刚破言咒,悬天门的人很快会到。不如先带她回明雪阁疗伤。思及此,南胥月不再犹豫,抱起重伤昏迷的沈渺音。路过怔忡的高秋旻时,他道,“高修士,沈修士如今为救暮姑娘重伤,若此时回圣集院定会被素宫主怀疑,我先带她回去疗伤,等她醒了我会让她自行回去,还请高修士为她遮掩一二。” 明雪阁内…… 因着南胥月畏寒,又无修为护体,谢雪臣特意吩咐将他住处烧得格外暖和。 地龙烧得正旺,室内暖意融融。沈渺音迷迷糊糊,只觉被褥柔软异常。南胥月催动法器灵力,为她医治了言咒造成的内伤,但看着她的外伤,却犯了难…… “阿宝,能帮我个忙吗?”南胥月无意间瞥见腰间的芥子袋,这是暮悬铃交给他的,刚刚情况复杂,他也就没有归还。 “南公子,怎么了?”阿宝闻声,从芥子袋中钻出。 “姐姐!”阿宝瞧见床上浑身是伤的女子,慌忙扑了上去。 “阿宝?你还是分辨不出吗?”南胥月看着阿宝的神情,她竟然又将沈渺音错认成了暮悬铃。 “唔。”阿宝这才注意到女子穿的是粉色花草卷枝缠纹的衣裙,是那个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阿宝还是分辨不出。”阿宝反应过来失落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阿宝,这位姐姐为了救暮姑娘受了伤,能不能请你为她上药?”南胥月温和地笑着请求。 “啊,姐姐也受伤了吗?!”阿宝听到暮悬铃受伤连忙紧张的看向南胥月问道,“姐姐呢?” “你放心,暮姑娘没事,她被雪臣带走了。”南胥月耐心解答着阿宝的问题,随即看了看手里的药,又看了看阿宝。 “南公子放心,这个姐姐就交给我吧!”宝松了口气,接过伤药。南胥月轻拍她头顶,转身出门,带上房门——他准备再去为沈渺音煎一碗药…… “沈姐姐,南公子的药虽然很好,但是这是傅哥哥送给我可以疗伤的法器,阿宝送给你。”阿宝从身上掏出一样宝器,放到沈渺音手中。 煎好药回来的南胥月,刚走近门口便听到屋内话语,心下稍安。正欲敲门,沈渺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瞳孔骤缩,悬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谢谢阿宝,不过姐姐的芥子袋放在住处了,现在没什么能回赠阿宝的……”沈渺音眉眼弯弯,“这样吧,我听人说喜欢很宝贵。阿宝送我珍贵的法器,我把我的一点点喜欢给阿宝,等我回去再给阿宝准备更好的礼物,好不好?” “沈姐姐,你也太小气了吧!”阿宝嘟起嘴,“阿宝很喜欢暮姐姐,现在也很喜欢沈姐姐你呢。而且阿宝对你的喜欢可不只是一点点哦,是很多很多。可姐姐现在竟然只愿意给阿宝一点点的喜欢。哼,小气鬼!” “对不起,是姐姐不好,姐姐也很喜欢阿宝的。”沈渺音听了阿宝的话,不禁失笑,看着眼前的嗅宝鼠一脸真诚道,“没想到阿宝这么喜欢我呀,能收到阿宝这么宝贵的喜欢,我很开心,比收到阿宝的宝器还要开心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 “我是说姐姐你刚刚说很喜欢阿宝,不是只有一点点喜欢?” “是,不是只有一点点,是很多点。”沈渺音笑着戳了戳眼前小家伙的脸颊道。 站在门外的南胥月听到沈渺音的话,踌躇片刻,终究转身悄然离去。他回到院中坐下,将药碗置于一旁,望着庭中积雪,思绪仿佛又飘回了十年前那个午后…… “那就是蕴秀山庄的南胥月吗?我听说他天生十窍,却遭人暗算,三窍尽毁,如今成了废人啊。”南胥月枯坐在明月山庄的院中,百无聊赖的等着去见高盟主的父亲。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这些话他这几个月已经听了太多遍。 “是啊,真可怜。”另一个声音附和。 “我见他日日枯坐院中,如此天才,一朝沦落,怎么受得了啊。他父亲还到处求医呢,如今求到咱们庄主这里,也不知道咱们庄主能不能借出混沌珠救他。” 南胥月正盯着远处地板的花纹发呆。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抬头,是个约摸**岁的小姑娘。 “你为什么一动不动,在这坐着?”小姑娘眉眼弯弯,好奇问道。 “我再不能修道了,腿也断了,心情不好。”南胥月一脸木然,不假思索地将这个回答了不下十几遍的答案抛给对方,以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可是……我看你好像并没有很伤心,只是一个人……”小姑娘看着他,顿了顿,“唔,很无聊。” 南胥月微怔,这才认真打量对方,目光最终落在她脚踝的锁灵环上。原来是个小灵奴啊,倒是心思澄澈,与众不同。 “我来做你的朋友,好不好?”一双小鹿般干净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看到南胥月略带惊讶的眼神,她嘴角噙着融融的笑意道,“我听人说喜欢很宝贵,你把你的糖分一点点给我,我把我的一点点喜欢分给你,好不好?” 南胥月唇边绽开数月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拿起桌上的一碟山楂球递过去。小姑娘双手捧过碟子,挑了个最大的递到南胥月面前笑着道:“给你一个,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的。” 南胥月看着手中的糖球,这是数月来他收到的第一份善意的关心,没有探究,没有怜悯,更没有惋惜与同情。小姑娘甜甜的道了声谢谢,愉快跑开。半途,她又回头看向他,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一抹天光,穿透厚厚的乌云,洒在他的身上。 “那么一大盘糖果,却只换了这么一点点的喜欢。”南胥月收回目光,看着掌心的糖球,唇边带笑,又望向她离去的方向,柔声道,“还真是个吝啬的小姑娘呢。” …… “当年明明是个小灵奴,怎么会又变成了人族?”南胥月心绪大乱,立刻折出纸燕,询问封遥之前调查沈渺音的结果。 难道……他真的认错人了?暮悬铃并不是他的故人,沈渺音才是他要找的人?想到暮悬铃前几日那欲言又止,一脸纠结的样子,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可那日他明明是按着卦象去的那片树林,他对自己的卜算之能还是很有信心的。既然卦象无误,那问题出在哪里?南胥月仔细回忆,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细节被他忽略了…… 第16章 第16章 试探 “沈姑娘醒了?”南胥月将药重新热过端来。 “南庄主,多谢。”此刻,沈渺音面色仍显苍白。刚醒来时,沈渺音看到阿宝,还以为是暮悬铃将她带回。结果听小家伙的解释才知道,是南胥月救了她,把她带回了他的住处明雪阁。 喝药吧。”南胥月将散发着热气的汤药递到沈渺音面前。对方微蹙秀眉,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看着她蹙眉的样子,南胥月才想起忘了备蜜饯。 其实因着灵台内那股神秘的力量,沈渺音如今的伤势已经调息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皮外伤。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南胥月的怀疑,她只得强忍苦涩灌下这碗药。 “沈姑娘如此奋不顾身,为暮姑娘抵挡下言咒的伤害,真是令人没想到啊。”南胥月探究地看向她。 “我知暮姑娘并非恶人,更不是仙盟的敌人。秋旻对她有误会,害她暴露被言咒所伤。”沈渺音看向南胥月,平静答道,“终是我镜花宫闯下的祸事,我身为秋旻的师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只是这样?”南胥月凝视她的眼睛,见她神情自若,轻笑着低头问道。 “不然呢,南庄主觉得我还能有什么目的?”沈渺音深知南胥月心思缜密,在他面前说谎并非易事。 “沈姑娘此举,算得上是对暮姑娘以命相护了。”南胥月抬眸看向沈渺音,突然凑近盯着她的眼睛道,“这会让在下忍不住觉得,沈姑娘与暮姑娘定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南庄主,请自重。”沈渺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跳险些漏了一拍,素手不由抵上他胸口。 “呵。”南胥月低头看着撑在胸前的素手,仿佛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南庄主一向光风霁月,不觉得此刻很无礼吗!”沈渺音见他没有退开之意,脸上浮起薄怒,厉声道。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南胥月见她生气不似作假,耳垂微红,这才惊觉此时的姿势确实太过唐突。他直起身子,面上恢复那一贯的温文尔雅,拱手道,“唐突之处,还请沈姑娘勿怪。”他想着,还是等封遥的调查结果,再去向暮悬铃求证猜测。 “无……无妨。”沈渺音看向此刻恢复常态的南胥月,心下松了口气,收回刚刚举起的手,低下头慢慢平复着心绪。 “那么,”南胥月换了问法,“沈姑娘为何愿为暮姑娘如此不顾性命?按说沈姑娘是人族,暮姑娘是灵族,你们……” “人族如何?灵族又如何?人族就一定比灵族高贵?灵族的命便不是命了吗?”沈渺音不悦地打断他道。 “啊,是在下失言。”南胥月微怔。从前他只是觉得沈渺音对灵族有几分善意,不似镜花宫其他修士那般偏激。可如今看来,那并非对弱者的怜悯,而是将灵族视作与人族平等的生命。这让他对她又添几分欣赏。 “南庄主乃当世法阵第一人,一庄之主。不知在您眼中,何为天下苍生?”沈渺音目光犀利地看向他。 “天下苍生?”南胥月见她神情严肃,敛眉垂目,扇骨轻抵下颌,认真思索道,“所谓天下苍生,应是这世间的一切生灵,一草一木,皆是苍生。” 沈渺音瞧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有些出神。这人真是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遇到,却还是时不时让人觉得他清冷孤独,不染红尘。 “沈姑娘?不知我的回答可还让姑娘满意?”南胥月见她发呆,歪头用扇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既然如此,公子觉得灵族可在这苍生之内?”沈渺音回过神来,看向南胥月问道。 “自然。”南胥月认可的点点头道。 “那人族呢?” “呵,自然也在。”南胥月听了沈渺音的话,不禁失笑道。 “既然灵族与人族皆是苍生,那么为何世人口中的众生平等,这众生却不包括灵族呢?”沈渺音看向南胥月继续问道,“人有善恶之分,灵族亦有。为何世人可辨人之善恶区别以待,可对灵族却不论善恶一视同仁?” “姑娘心中有大爱,更是真正将苍生装在了心里。”南胥月含笑看她,“但人性本劣,弱肉强食,欺软怕硬,非人人皆能如姑娘这般通透。” “多谢公子解惑。在镜花宫这十年,我见多了人族欺压灵族之事,也接触过许多灵族。时常困惑,总觉得世间不该如此,可我身边的人却道千百年来便是如此,也该如此。”沈渺音笑了笑,“如今能得公子认同,我心中似乎没那么挣扎了。” “哦?在下的认同也只是个人之见,沈姑娘怎知我说的便是对的?”南胥月轻笑着问。 “因为公子能卜会算,乃是世间最聪明的人啊。想来公子渊博,所见所识,所思所想,非这世间凡夫俗子可比。”沈渺音看着他此刻眼角眉梢俱是温润,不由得调侃道。 “沈姑娘心思剔透,也非世间寻常女子可比。”南胥月看出沈渺音藏在嘴角的那抹狡黠,笑着回道。 “承蒙南庄主出手相救,天色已晚,我先回圣集院了。”沈渺音望了眼窗外月色,连忙告辞。 “我要去吹雪楼探望暮姑娘,沈姑娘可要同行?”南胥月可没忘记他最初的试探,沈渺音和暮悬铃之间的联系,他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这”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有些犹豫的看向他。 “是怕回去太晚不好和素宫主交代吗?”南胥月似看出了她的担忧,善解人意道,“稍后我可送沈姑娘回圣集院,替你向素宫主解释,如何?”说完,他微微歪头,唇角牵起弧度。 “如此,便有劳南庄主啦。”沈渺音笑着朝南胥月拱手道。 二人进入吹雪楼,直奔谢雪臣寝室。见暮悬铃安静沉睡,脸上手上骇人的伤口已然不见,沈渺音稍安。她正欲询问谢雪臣暮悬铃状况,却见他手上伤口红肿翻卷,触目惊心。 “将言咒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呵,谢雪臣,我给你这手环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南胥月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气极反笑。 “我有玉阙功护体,恢复的快,但她受不了。”谢雪臣满眼心疼地看向床上熟睡之人道。 南胥月闻言一怔,随即哧哧低笑:“呵呵呵……你也有舍不得一个人疼的时候?你待她,究竟怎么想?”他一脸认真地问。 “是我带她来拥雪城,让她成为拥雪城的弟子,便该负责到底。”谢雪臣看向暮悬铃,目光坚定的说道。 “是‘该’负责,还是‘想’负责?”南胥月想着暮悬铃对谢雪臣那份不求回报的付出,决意逼好友一次,看清内心。 “沈修士,白天多谢你拼命护住她。烦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谢雪臣站起身,朝沈渺音拱手道。 “谢少城主,我想铃儿更希望你留在这。”沈渺音听出南胥月的用意,联想到之前在镜花城,暮悬铃与自己说起十年前同谢雪臣的那场相识,她看向谢雪臣认真说道。 “但我,不能只为她留下。”谢雪臣沉默片刻,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爱上这样的一个人,不累吗?”南胥月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感叹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沈渺音望着暮悬铃安静的睡颜笑着说道,“不爱才会觉得累,若是爱一个人,沉溺其中,便不会觉得累。” “哦?”南胥月看向她笑了笑,“天色不早,言咒伤不容小觑,我送你回圣集院休息。” “可是铃儿这边……”沈渺音不放心。 “交给我。你如今也是病人。”南胥月眸色温柔,语气不容拒绝。 “那……便有劳南庄主了。”沈渺音只得顺从点头,随他离开。 “素宫主,今日多亏沈修士协助我们搜查暗族踪迹。雪臣嘱我务必亲自送沈修士回来,并向您致谢,感谢镜花宫对拥雪城援手。”沈渺音静立一旁,听南胥月面不改色地向素凝真解释。看着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将实情掩饰了过去,还拉出谢少城主给她作证,果然心思缜密。 南胥月告辞后,素凝真果然没有多说什么,问了些她关于暗族入侵的情况,沈渺音含糊应对后,便被放回休息。 “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俊在房间里看沈渺音迟迟未归,心里很是不安,月上中天,终于等到了沈渺音归来。 沈渺音将白日发生的事情,同小俊大致讲了一下,小俊听到她遇险生气道:“姐姐,你以后不许把我丢在房间里!你要是再把我丢下,我就偷偷跑出去跟着你,你休想再把我甩下独自犯险!” “好好好,我保证,带着你,以后形影不离,好吧?”沈渺音听着小家伙居然想偷偷溜出去跟着她,连忙向他保证道,不会再把它丢在房间里。毕竟以这小家伙死心眼的性格,他说的出一定做得到,算了,还是带着身上安全些。 翌日清晨。 晨曦洒在暮悬铃身上,她睁开眼,陌生的床幔映入眼帘。坐起身环顾四周,竟是谢雪臣的房间。昨日昏迷前恍惚见到他,原来不是梦。 “当当当。”叩门声响起。暮悬铃连忙缩回床上,胡乱裹好被子。 “暮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半晌,有脚步声停下,暮悬铃紧张的闭着眼睛,却听到南胥月的声音响起。 “南庄主啊。”暮悬铃掀开被子起身,看着站在床前的南胥月连忙问道,“谢雪臣呢?他去哪了?” “身为拥雪城城主,自然要料理公事,是他让我来照顾你的。”说着南胥月将药递给了暮悬铃又道,“我还以为你看不到他,会不高兴呢。” “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再说了我也没觉得他应该守着我呀。”暮悬铃接过药碗喝的很是干脆,这让南胥月不禁想起昨日那张被苦的皱起眉毛的小脸,如今再看眼前人,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不知为何,他此刻却觉得二人完全不同。似乎沈渺音比暮悬铃的眉眼更温柔些,而暮悬铃生的更俏皮些。 “阿宝呢?”暮悬铃接过南胥月递上来的蜜饯放进嘴里问道。 “我把她送回寝庐了,给她用了乐息咒,她吓得不轻。”南胥月一边观察她与沈渺音的差异,一边答道。 “早跟她说过,此路凶险不要跟着我,非不听,多谢你啦。”暮悬铃觉得今日南胥月的眼神怪怪的,她很想问问渺音的情况,可是生怕引起南胥月的追问。她只记得昨日渺音抱住了她,替她承受了不少言咒的伤害。那自己被谢雪臣带走后,她呢?对了,高秋旻就在旁边,想必是高秋旻带走了渺音。 “这悬天门的言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身上这么快就不疼了。”暮悬铃看着愈合的伤口,盘算着等下溜去圣集院看看渺音。 “你不疼,是因为有人替你疼了。”南胥月轻声道,“昨日沈姑娘护你,替你承受了不少言咒的伤害,而雪臣带你回来后,又将你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那渺音她如何了?她替我受伤可有被素凝真发现?”暮悬铃听到南胥月的话,知道昨天的事他已知晓,便不再掩饰担心,连忙问道。 “我昨日将她带回明雪阁,阿宝替她上了药,晚上我将她送了回去,素宫主没有发现。虽然性命无碍,只是言咒造成的伤非同小可,她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才行。” “她可真傻。”暮悬铃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随即想到南胥月说谢雪臣将她的伤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有些着急的说道,“我的伤,我自己扛就是,谁要他谢雪臣替了,我找他去。” “伤口虽然愈合,可言咒伤及你的内里还需好好修养。况且你现在去找他,也改变不了任何。”南胥月看着暮悬铃张牙舞爪的样子,连忙劝阻道。 “欠他的还没还清,又添了一笔新账,他怕不是故意的吧?” 南胥月闻言唇边荡开笑意,或许雪臣就是希望暮姑娘可以一直欠着他吧。 暮悬铃不知想到什么,笑的很是开心道:“罢了,慢慢还就是了,有来有往,没准就是一辈子。” “情之一字,果然如此之重,能使你悖逆趋利避害之天性。”南胥月脑中忽地闪过此念,难道为了情,连命都可以不顾吗? “嗯?”暮悬铃听了南胥月的话,疑惑的看向他。 “飞蛾扑火?值得吗?”南胥月看向她,眼中带着困惑。 温馨提示:本文1-4章,对云渺的乳名进行了修改,改为“渺渺”,以免影响大家后面阅读,特此说明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6章 试探 第17章 第17章 不……敢忘 “于我而言活着本就没有什么意思,死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反正本就无人在意。”暮悬铃斟了杯茶,向南胥月娓娓道来十年前与谢雪臣的相遇,“但他用一天的时间教会了我怎样去快乐,去痛苦,是他让我明白了生死的意义。虽只一日光阴,却足够支撑我在暗域度过十年不见天日痛不欲生的日子。” “若你为的是那一日,”南胥月听完,眼中带着探究,“可如今十年已过,他也不再记得,你当真分得清你在意的是那一日的他,还是眼前的他?是恩情还是爱意?” “为什么要分清呢,反正都是谢雪臣,这便够了。”暮悬铃看向南胥月眼神清澈,“就如你视我为故人,为的不也是曾经那一日吗?” “可为何,”南胥月眉头微蹙,“那一日的你给我的感觉,和你刚刚所说的,遇到雪臣那一日的你,不似同一人呢?” “南公子,其实……”暮悬铃闻言一怔,她看着南胥月眨了眨眼,咬了下手指,眼神闪烁游移,含糊道,“其实,那个时候……情况有些复杂,你遇到的是我,也不完全是我……你能懂吗?”此时暮悬铃还并不知道南胥月已经在怀疑她和沈渺音的关系,只觉得两魂一身过于匪夷所思,不敢贸然吐露。 南胥月听了暮悬铃的话,抿了抿嘴唇,眉头微蹙,将下巴搭在折扇上,沉思片刻看向暮悬铃眨了眨眼睛。 “我暂时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暮悬铃一脸纠结地恳求。南公子,待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同渺音商量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拜托拜托,别再问了。 南胥月轻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二人又闲谈几句,他便告辞离去。 “为一人生,为一人死……还真是令人羡慕啊。”南胥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吹雪楼,想到暮悬铃刚刚讲的关于她与雪臣十年前的相识,又想起雪臣为了她转移言咒的伤害到自己身上,他不禁的摇摇头感叹道…… 夜深后,沈渺音拎着两坛酒,偷偷潜入了暮悬铃的寝庐。刚至门外,便听到阿宝激动的说道:“爹要找!但姐姐不能死,不能死啊!” 莫非铃儿被今日的事吓到了?不,这不是她的性格。正疑惑间,只听暮悬铃柔声安抚:“灵族寿数漫长但终究会有死的一天,我们的小阿宝也要学会分离啊。” “谁?”暮悬铃警觉的声音传来。 “铃儿,是我。”沈渺音敲了敲门回道。 “渺音!”暮悬铃连忙打开门将她迎了进来。 “渺音姐姐!”阿宝看到进门的沈渺音欢喜的扑进她怀中。 “阿宝!来,让姐姐瞧瞧,”沈渺音拉着她转了个圈道,“看起来精神已经恢复啦。”说着从芥子袋中取出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放入阿宝掌心,“这宝石蕴含浓郁宝气,阿宝是嗅宝鼠,想来对你的修炼大有裨益。” “哇,这颗宝石好漂亮!”阿宝看着手里的宝石甜甜的向沈渺音道,“谢谢渺音姐姐!” “渺音,你伤势如何了?”暮悬铃看着沈渺音正揉着阿宝的头,不放心的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铃儿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沈渺音看向暮悬铃一脸严肃道。 “什么?” “昨日那个暗族的情况你了解多少?我听闻昨日那暗族跑了,悬天门的言咒也没能找到他,想来是躲到了修为高深的修士身上了。但修为高深的修士应该没这么容易被附身才对,如今各门各派也没有异常,难道暗族附身当真无知无觉?”沈渺音疑惑的看向暮悬铃问道。 “暗族靠心魔附身,意志越薄弱越容易被控制,被附身的人无知无觉。但若是想附身在道法高深的修士身上并非易事,因为他们大多道心坚定。昨天被派出的是痴影,以他的修为,极有可能是附身到了各派修为高深的弟子身上。不过比他修为高的,短时间内他根本控制不了对方的心魔。”言此,暮悬铃不禁蹙眉,“可……若是弟子,言咒应该不至于发现不了啊。” “那要是想附身到修为更高的长老或是掌门身上该怎么办?” “除非对方主动接纳,否则无法强控!”暮悬铃一语道破关键。 “谢盟主遇害,能杀他的人一定不简单。既然朽仙阁与暗族合作,那么仙盟内奸,应该就是这个暗族最好的藏身之处。”沈渺音思索片刻,眸光锐利,“铃儿可有法子揪出他?” “若主动接纳,痴影便藏于其心魔深处,平日与常人无异,极难分辨。”暮悬铃蹙眉思索。 “渺音姐姐,这是什么,好香呀!”阿宝抱着酒坛偷尝起来,不多时小脸酡红,咕咚一声醉倒床上。 “阿宝!”沈渺音看着阿宝将她带来的水月遥喝了半坛子下去,不禁失笑,如今小家伙怕是要醉上几日。 “你上次说喜欢,我特意带来的,还剩下些,喝点吧。”沈渺音看着剩下的酒,笑着朝暮悬铃晃了晃。 “铃儿,谢城主对你用心良苦,你的喜欢,他不会辜负的。”二人推杯换盏,不多时两坛酒见了底。不知是酒醉人,还是心自醉,两人皆有些恍惚。 “渺音,你知道吗,当初桑岐把他抓回暗域后,我惊喜的发现原来我的大哥哥还活着,我真的很开心。”暮悬铃眼神迷离,“后来我与桑岐虚与委蛇讨到了半日芳华,设计将谢雪臣救出了暗域。我本以为我离开了暗域就可以脱离桑岐的控制,可以逍遥自在……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 “哦?那你当初是怎么骗桑岐的?” “嘿嘿,”暮悬铃得意一笑,“我同桑岐讲啊,我先救下谢雪臣,然后跟着他,亲近他,哄他放下戒备,趁机夺取混沌珠,毁掉仙盟。我是不是很聪明?” “就属你鬼点子多。”沈渺音点了点她的鼻尖,眼神迷蒙,“但桑岐乃暗域之主,在暗域那种地方,恐怕最缺乏的就是信任吧,他岂会信你?” “是啊,还是他更老谋深算一点……”暮悬铃努了努嘴,趴回桌上,“他说我修炼的魔功需要每月在暗域用魔气淬体强身一次,中途一旦停止,就会遭到魔功的反噬……渺音,你说我对谢雪臣,是不是在强求啊?”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推了推沈渺音,“渺音,你还记得小时候给你糖球的公子吗?那个公子居然是南庄主!你说咱们两这是什么狗屎运啊,人族万年来就出了这么两个天生十窍。十年前,一个被你遇到,一个被我遇到……渺音,南庄主他最近来找我了,问我还记不记得他……若是据实相告,他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他?渺音,你还记得他吗?” “不……”沈渺音低声呢喃,暮悬铃凑近只听到这一字,便沉沉睡去。那未尽之言,是“敢忘”。 这一夜,二人因着高秋旻送来的法器,各做了一个美梦。 暮悬铃在梦中,见到谢雪臣与她在盛开的悬铃树下舞剑。在混沌珠与她之间,他坚定的选择她,在仙盟与她之间,他依旧选她。他毫不犹豫的将喜欢宣之于口,说他的剑永不向她。 而沈渺音则梦到,她与南胥月坐在一棵桃树下,落英缤纷。南胥月在树下执着书卷时不时低头看向她,她则拎着壶酒靠在他怀中一盏接着一盏,好不惬意。忽而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他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轻声道,酒多伤身,不可贪杯。 暮悬铃知道,真正的谢雪臣才不会为了她舍下他心中的苍生,而沈渺音深知,南胥月心中所属,是铃儿。 太执着的人,难以自拔;太清醒的人,难陷其中。她们二人都知道,美梦虽好,可终究是虚空一场。 “铃儿,我会想办法,让你摆脱暗域。”酒醒后,沈渺音将暮悬铃扶上床,替她和阿宝掖好被角,轻揉她的发顶,柔声道,“你定会得偿所愿。” 沈渺音转身推门离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各派齐聚正气厅。谢雪臣以暗族入侵,仙盟不可群龙无首为由,召集众掌门、长老及心腹弟子,提前推举新任盟主。沈渺音安静的站在高秋旻身后,暗中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前日有暗族入侵,至今尚未揪出,如今风雨欲来,选盟主之事不宜再拖延下去了。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希望大家提前推举出新任盟主,不知诸位心中可有人选。”谢雪臣看向众人问道。南胥月并非仙盟之人,故而今日并未来正气厅。 沈渺音发现谢雪臣刚刚顿了顿,似乎扫了眼悬天门的方向,看来谢雪臣是有什么计划,那么今日这场举荐会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的想法依旧未变,我认为,镜花宫最适合担当盟主之责。”素凝真当仁不让。 “将混沌珠送去镜花宫,那倒不如省点事直接送到暗域得了。”段霄蓉嗤笑讥讽道。 “难不成碧霄宫也对盟主之位有意?不过碧霄宫除了财宝还有什么,难不成是想花钱买通桑岐?”素凝真反唇相讥。 “哼。”傅渊停不屑地的冷哼一声,他本欲开口,却被段霄蓉一个眼神制止。段霄蓉不愿与素凝真浪费口舌,看向谢雪臣问道:“不知谢城主属意何人哪?” 沈渺音冷眼旁观,见素凝真与段霄蓉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暗自摇头。如今的仙盟早已不是初代仙盟志中所记载的仙盟了,不知那些建立仙盟的尊者们,若是见到这样的仙盟会作何感想呢。 “我认为,法鉴尊者德高望重,是最佳人选。”谢雪臣看向为首的悬天门掌门,法鉴尊者拱手道。 嗯?难道是她多心了,沈渺音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谢雪臣方才那一眼,莫非只因他属意法鉴尊者? “多谢城主举荐,可我并非良选,还请另择他人吧。”法鉴尊者起身,躬身推辞。 “师兄就不要推辞了,仙盟之中无人比你更合适。”没想到法鉴尊者的师弟,一念尊者突然上前,走到法鉴尊者身旁劝道。这引起了沈渺音的注意,都说悬天门尚苦修,破执念,最是清静无为。法鉴尊者确似淡泊名利,但这一念尊者却……心中有执。有执便易生心魔,这位倒是需要重点关注下。 “我也认为法鉴尊者德高望重,是我们仙盟盟主的最佳人选,灵雎岛请法鉴尊者继任仙盟盟主。”一直作壁上观的灵雎岛岛主突然起身附和。 “倘若是德高望重的法鉴尊者继任,我碧霄宫定然心悦诚服,还请尊者继任盟主。”这段霄蓉对审时度势倒是颇有心得。 “镜花宫,无异议。”素凝真见大局已定,虽心有不甘,但她自是没有资格与有五百年修为的法鉴尊者一争高下,这句无异议说的倒也不算违心。 “既然大家都如此看重,我就不再推辞了,悬天门定会尽力护好混沌珠。”法鉴尊者见正气厅各派皆已表态,他走到谢雪臣旁边朝众人躬身行礼,坦然接下了此重任。 “恭贺盟主。”正气厅众人高声呼道,新任盟主人选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既已选出新任盟主,那明日午时请各派掌门携带玉令,前往珠塔。”谢雪臣侧身看向身边的法鉴尊者道,“届时拥雪城会将混沌珠移交悬天门保管。” 众人散去后,谢雪臣留下了悬天门大弟子玄信。此人虽年纪轻轻,却悟性极高,且道心稳固,是年轻一辈中最有望突破法相境者,深得悬天门两位尊者器重。 “师弟的意思是,仙盟各派的掌门长老及心腹弟子都有心魔,根本无法判别何人被暗族附身?”谢雪臣看向玄信问道,他没想到仙盟众人竟然皆有心魔。 “包括掌门,师父。”玄信不偏不倚,如实将观心后的结果告知谢雪臣,“也包括谢城主你。” “对于这个结果我也无法判断真假。”玄信一双无垢之眸看向谢雪臣道。 “从昨日到今日,师弟可有遇到什么异常?”谢雪臣想了想追问道。 “异常?”玄信思索一番,看向谢雪臣道,“有!” “是何异常?”谢雪臣目光一凝。 “玄信不想妄下定论,还是要先去问清楚缘由。”玄信看向谢雪臣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开前去解惑…… 第18章 第18章 求一个结果 “你觉得他问的出什么吗?”待众人散去,南胥月才缓步走入,对正欲离开的玄信施了一礼。目送其远去后,他转向谢雪臣问道。 “问不出。”谢雪臣一脸笃定的回答道,“不过也无妨。”他与南胥月相视一笑,继续道,“反正今日观心本就是为了让暗处的人觉得我们已无计可施。” “我倒是有些好奇,”南胥月唇角微扬,眼中带着探究,“我们谢城主是否真有心魔?” “你方才不在正气厅中,我也有些好奇,”谢雪臣闻言,同样饶有兴致地看向好友,“南庄主有没有心魔?” “呵呵呵……”南胥月举起扇子轻压唇畔,低头嗤笑出声,却对谢雪臣的问题避而不答,他抬眸看向谢雪臣,话锋一转,“明日就要移交混沌珠了,可准备好了?” “世上没有万全之策,”谢雪臣目光锐利如剑,周身气势凛然,“无非尽力一搏。” “还是那句话,”南胥月神色认真,一字一顿道,“别死。” 明雪阁院内,南胥月刚踏进院门,便被候在门口的傅澜生一把拽了进去。见他满面郁色,南胥月便取炉温酒,为他驱散烦闷。 “原来高修士无意于谢城主,二人也无婚约。”傅澜生斟满两杯温酒,将其中一杯推至南胥月面前,懊恼地讲述方才的窘事,“我还劝她呢,不要因为谢城主和暮姑娘之间的亲近而难过,想来在她心里我怕不是个大傻子吧。” “呵。”南胥月忍俊不禁,收到傅澜生递来的哀怨眼神,才敛了笑意,正色问道:“你这么在意,难不成想和高修士做朋友?” “朋友嘛,越多越好。”傅澜生喝了口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呵呵。”南胥月轻笑着,,举杯浅酌,眼中带着促狭,“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好,难怪傅宫主说你处处留情啊。” “他还说我呢,早年仗着自己容貌俊美四处留情的人是他吧。”傅澜生听到南胥月说起父亲对自己的评价,立刻反驳道。 “倒是你,”他歪头看向南胥月,脸上浮起八卦的笑意,“这么多年了还在寻那梦中人?” “说不定……”南胥月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忽然忆起马车中与沈渺音共饮水月遥的情景,唇边泛起温柔弧度,低声轻喃,“已经寻到了呢?” “已经寻到了!哪家姑娘啊?”傅澜生瞬间激动起来,凑近追问。 “也只是感觉而已,还没有最后确认。”南胥月愉悦地扬起唇角。他想起与沈渺音的初见,当时她安静伫立,凝眸望来的模样,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般立于高台之上,眉眼含笑,如星落九霄,静静地将他凝望…… “你确认好了可要立刻告诉我!”傅澜生稀罕的看着此刻的南胥月,认识他这么多年,看惯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刚刚是他眼花了吗?他竟然在南胥月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罕见的期待!他按捺不住,急切地摇晃着南胥月的手臂催促。 “嗯?你……”南胥月回过神来,看着比自己还兴奋的傅澜生,有些不解问道,“怎么比我还急啊?” “我好奇嘛!”傅澜生一脸八卦的看着南胥月,恨不得撬开这温吞家伙的嘴,省得这般抓心挠肝的折磨他,傅澜生遂又催促道,“快快快,别让我等太久啊!” “呵,”南胥月眸子里仿佛缀满了星星,一想到沈渺音同阿宝说的话,他只恨不得一个传送阵回到蕴秀山庄去,问问封遥调查的结果到底如何,“我也不想等太久啊……” 也许是这些年,难得有件事令他如此牵肠挂肚。本来封遥是想等他回来后再细细告知,可南胥月却突然纸燕传信给她,询问关于沈渺音的调查结果。封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她看得出南胥月字里行间很是急迫,她不敢耽搁,连夜整理好调查到的信息,挑了些重要的先传信给南胥月。 当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时,南胥月终于等到了那只纸燕。指尖触及微凉的纸页,他竟有些紧张。沈渺音,你会是我要寻的人吗? 南胥月慢慢将纸燕展开,纸上的字映入眼帘: “沈渺音父母乃星沉谷人氏,其母怀胎时遭暗族袭击,幸得镜花宫素凝曦搭救。沈渺音幼时是个痴儿,曾有道士断言其魂魄不全,失了一魄,待十岁自会补全。后举家迁至明月山庄附近镇落。桑岐夜袭明月山庄,镇子遭屠戮。沈渺音被素凝真带回镜花宫后,高烧一场,醒来神智清明,甚至自行开启了阴阳二窍。” 南胥月看完手中的信笺,没想到沈渺音竟还有这般曲折的身世。素凝真最恨灵族,怕是根本不会深挖到灵族聚集的星沉谷。 “丢了一魄?还能自行补回来……”他若有所思,“有趣,若真如此,这道士倒是有几分道行。”南胥月将纸燕小心揣进怀中,用手按了按衣襟,决定去向暮悬铃询问清楚…… “姐姐,你在画什么?”小俊从芥子袋钻出来看着沈渺音蹙着眉在研究什么。 “我记得……之前好像在镜花宫的古籍中见到过的。”沈渺音想着今日在正气厅的事,她总觉得明日开珠塔,那个仙盟内奸和潜藏的暗族一定会出手。她想起小时候被花芙捉弄,锁进了镜花城内一处废弃书楼里,那里有很多残破的古卷。她记得里面曾记载过镜花城初代城主所创的一个剑阵,只是那本书被虫蛀,被火烧,里面的阵法图和文字描述已经辨认不全了,她当时只隐约辨出了星辰二字。 “这是阵法?”小俊凑近细看,觉得有些不对,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忽然停下,“姐姐,你这图……画反啦!” “嗯?反了?”沈渺音闻言,看着小俊将图纸旋转九十度,眼睛蓦地一亮,“你认得?” “嗯,星沉谷内的腹地就有这么一个法阵。和姐姐画的这个很像的。”小俊看向沈渺音道,“我听我爹爹说,那个法阵叫星辰剑阵。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镜花城的一位城主在星沉谷设下的。” “六千年前,镜花城的初代城主,是不是?”沈渺音看着眼前的小家伙,想到灵族寿命千年,连忙问道,“小俊,你爹爹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这个剑阵的事吗?” “唔……爹爹也是听他爷爷说起的,说那个阵是用天上的星星布下的。什么四灵,日月,星辰……还有什么云渺渺,星熠熠之类的。”小俊掰着手指认真的回忆着,这都是小时候爹爹用来哄他睡觉讲的,是他们珈蓝鸟的先祖传下来的故事。 “小俊,你还记得阵法全貌吗?能帮我补全吗?”沈渺音看着小俊念念有词,想着应该是起阵的阵诀。 “当然啦,那个法阵藏在谷内,我经常会去看的。”说着小俊接过笔,不多时便将沈渺音所绘的残阵补全。 “小俊,谢谢你!这下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沈渺音拿着画好的阵法图,决定立刻去明雪阁寻南胥月请教。若是此阵能成,明日会不会胜算更大一些。 “当当当。”沈渺音立于明雪阁院门前叩响门扉,“南庄主,在吗?” 沈渺音等了半天,看无人回应,想着南胥月说不定去了谢雪臣那,他二人一向形影不离。沈渺音不敢耽误,转身便朝吹雪楼疾步而去…… “暮姑娘。”南胥月在暮悬铃的寝庐外等候良久,双腿渐渐被冻得有些发麻,可他还是执拗的站在雪地里等着暮悬铃回来。 “南庄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刚从吹雪楼回来的暮悬铃,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南胥月惊讶的跑上前道,“你等了多久了?天这么冷,快进屋吧。” “不了,腿有些麻,走不动。”南胥月垂眸看了看僵冷的腿,复又抬起,目光灼灼地锁住暮悬铃,“我来这只想问暮姑娘一个问题。” “南庄主请讲。”暮悬铃看着南胥月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关于痴影的信息连忙认真应道。 “暮姑娘,”南胥月眉峰微蹙,“当年在明月山庄,我遇到的人并不是你,对吗?”他顿了顿,字字清晰,“或者说我当时看到的虽然是你,但与我说话的并不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吗?” “南庄主,你……?” “沈渺音。”南胥月凝视暮悬铃双眸,斩钉截铁,“当年,那个许诺要给我一点点喜欢的人,是沈渺音,对吗?” “你……知道了多少?”暮悬铃心头一紧,不知他是如何推断至此。其实她和渺音也并不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十岁前曾缺了一魄,是个痴儿,明月山庄那场变故之后,她灵魄归位才恢复清明。”南胥月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姑娘那日说,我遇到的是你,也不完全是你。其中玄机,姑娘如今可否明示?” “此事太过离奇,连我自己也常觉那段时光……恍然如梦。南庄主当真信这世间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所以,”南胥月眼中燃着希冀,唇线紧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要找的那位故人,真的是她,对吗?” “……不错。”暮悬铃垂下眼眸,虽然那日醉酒后渺音说不记得了,但暮悬铃觉得这到底是渺音和南胥月两个人的事,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说清楚。更何况她一直不和南胥月解释也是吃不准渺音的意思,如今既然南胥月自己猜到了,那就没什么可遮掩了。 她抬眸看向南胥月,绽开一抹释然笑意:“只是当年之事她记得几分,我也不知。南庄主与其在此与我消磨辰光,何不亲去问她?” “多谢。”得到暮悬铃肯定的答案,心中悬着的那颗巨石终于落地了。南胥月双手紧握折扇,垂首间,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自唇角漾开。他抬起头,脸上是十年前初遇沈渺音时,那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暮悬铃望着他此刻的笑容,竟突然懂了,沈渺音当年跟她描述的那句话:“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她不觉轻声念出。 “嗯?”南胥月闻声挑眉,投来询问的目光。 “呵。”暮悬铃笑着歪了下头,侧首看他,“那个时候我与阿初,每日都会将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讲给对方听,方才见南公子一笑,忽想起当年阿初便是这般向我描述你的。她还说……”暮悬铃眼中带着怀念的笑意,“公子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的人。” “呵。”南胥月抿唇轻笑,“阿初?”他轻念这陌生的名字,目露询问。 “是啊,我们初醒懵懂,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是最先醒来的,我就唤她‘阿初’,明月山庄的管家给我们取名叫零零,她便唤我‘零儿’。”暮悬铃看向南胥月笑着解释道。 “春草初生雪霰零?”南胥月略一沉吟,问道。 “正是。”暮悬铃含笑点头。南胥月了然,唇角弧度更深,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暖意。 吹雪楼院内,谢雪臣独立庭中,望着暮悬铃方才坐过的枝头出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刚暮悬铃怪怪的,罢了,明天之后再说吧,如果她愿意告诉自己的话。 “谢城主。”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沈修士?”谢雪臣转身,见沈渺音步入院中,略带疑惑,“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请问南庄主在吗?”沈渺音朝谢雪臣行礼道,“我有一古阵法图,想向他请教。” “胥月?他未曾来过。”谢雪臣见她神色匆匆,“他不在明雪阁?” 不在。那我再回去寻寻。”沈渺音摇头。谢雪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对了,谢城主。”沈渺音本欲离去,但想起昨日暮悬铃的话,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谢雪臣,“有件事,关乎铃儿。我想您有必要知晓,以免日后被有心人利用,徒生误会。” 第19章 第19章 等明天 “何事?”谢雪臣听闻事关暮悬铃,目光立刻转向沈渺音。 “铃儿可有向你提过,她是如何避开桑岐带你离开暗域的?”沈渺音问道。 “当时她给我服下半日芳华,助我功力恢复,趁桑岐闭关,我才得以逃出暗域。”谢雪臣向沈渺音叙述道。 “昨日夜里我找铃儿吃酒,她醉酒后同我提起,她当时跟桑岐说,救下你,跟着你,亲近你,哄你放下戒备,趁机夺取混沌珠,毁掉仙盟。”沈渺音直视谢雪臣,“谢城主与铃儿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是真情还是假意,想必谢城主心中自有定论。” “沈修士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谢雪臣听到沈渺音的话,突然明白为何当初在暗域,冰萤可以轻易探到桑岐的状况,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配合暮悬铃顺理成章救出他。 “如今内奸与痴影皆在暗处,暗族最会蛊惑人心,我只是想给谢城主提个醒,免得他们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乱你心神。”沈渺音解释道,“另外,我趁铃儿酒醉套了她的话,她说她的魔功每月都需在暗域用魔气淬体一次,否则就会受魔功反噬。算起来,你和铃儿从暗域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多谢沈修士相告。”谢雪臣拱手致谢,“如今天色已晚,沈修士现在再去明雪阁恐怕胥月已经休息了。我对阵法也略通一二,不知沈修士可信得过我?” “也好,谢城主天生十窍,之前听铃儿说起,你曾用当世第一困阵玲珑枷将她困住过,想来于阵法也造诣非凡,如此,便有劳了。”沈渺音闻言,连忙递上手中图纸。 “这是?”谢雪臣看着手中多次修改过的阵法看向沈渺音询问道,“沈修士从何处得来的?看着像是失传已久的古阵法。” “是我幼时在镜花城一处废弃的书楼中偶得,只是记载阵法的古籍已残缺不全,这图还是靠居住在星沉谷的灵族帮我补齐的。” “星沉谷灵族?据说六千年前,闻战尊者在修补万仙阵结界前,曾于星沉谷设下苍烟落照阵,那阵法乃是借助她的沧浪之力所设,那是只有她才能设下的阵法。”谢雪臣带着沈渺音来到书房,仔细观看手中的阵法图道,“此图虽非彼阵,却是依二十八星宿所设,暗藏剑意,设阵之人堪称天纵之才。” “我听那灵族说,这个阵法在星沉谷也有将近六千年的历史了。而那本残卷中提到过,此阵乃镜花城初代城主所创,阵法图旁依稀可辨星辰二字,想来这个阵法应该叫星辰阵法。” “是星辰剑阵!”谢雪臣眼中闪过亮光,“我少时曾听胥月提起过,说此剑阵甚是精妙,只可惜阵法图失传已久,他也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关于这个阵法的只言片语。当时他还遗憾,说六千年前的仙盟当真人杰辈出,如此精妙的剑阵,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没想到竟是镜花城的初代城主所创!”他眉宇飞扬,难掩激动,随即想起什么,得意一笑,“胥月若知你我今夜参研此阵,明日定要懊悔不已。” “可惜眼下只有阵图,不知起阵口诀,怕是难以复刻出这个剑阵。”谢雪臣仔细研究了下阵法图,思索一番道,“胥月曾同我提及,之所以六千年前的很多阵法失传,是因为那个时候布阵不仅有阵形,还有起阵的口诀。许多阵法是修士斗法时心念所至,瞬间领悟,如昙花一现。就算事后有人依据地上的痕迹可以复原出阵形,可起阵的口诀,有时候连那些修士自己都回忆不起来。” “口诀吗?那灵族倒提过,他听父辈口口相传,记得些只言片语。”沈渺音道。谢雪臣闻言大喜,只听她继续道,“他只记得,有提到四灵,日月,星辰,还有‘云渺渺’、‘星熠熠’之类。” “太好了。胥月也说过,口诀不必拘泥原词,重点还是要领悟其内涵,知道其借助何力起阵,便可随心所欲,令法阵变幻莫测。”谢雪臣仔细回忆着南胥月的话。 “那就是说,这些只言片语也够了?”沈渺音将小俊提到的内容写下来,看向谢雪臣问道,“既然你刚刚说这是依二十八星宿所设,天之四灵,以正四方,这四灵应该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吧?” “日月星辰蕴含寰宇,只是云渺渺,星熠熠代表的又是什么?”谢雪臣与沈渺音二人对着两张纸冥思苦想。 此时二人不禁有些后悔,为何会自信地认为,不靠那位法阵第一人,单凭他们便能勘破连南胥月都未能参透的古阵?他们又是凭何笃定,多出这点线索就能解开此阵奥秘? 而他们不知的是,南胥月在暮悬铃的寝庐休息片刻,待身上恢复些暖意后,便直奔圣集院而去,到了圣集院却被高秋旻告知,沈渺音已去明雪阁寻他。待南胥月折返明雪阁,却不见沈渺音踪影。见天色已晚,想来对方等不到他已经回去了。南胥月强压下心中的兴奋,决意等明日混沌珠移交后,再去与沈渺音相认。 而南胥月离开后,暮悬铃拿出她的本子在上面记录着什么,随后轻声道:“人间,希望……谢雪臣,你想守的东西,我便替你守上一回。”桑岐不肯告诉她痴影和朽仙阁所在,一定是对她有所提防,那就只能看明日了。明日痴影一定会有所行动,一旦锁定,她就先把他拿下! 翌日,吹雪楼内。 “罢了,是我想起得太迟。若早些拿来参详,或许还能派上用场。”沈渺音挫败地看着窗外天光,起身拱手道,“叨扰谢城主一夜,实在抱歉。” “无妨。待混沌珠移交完毕,叫上胥月,让他一同参详。”谢雪臣毫无倦意,想了想又道,“沈修士,今日移交恐生变故。我知你对暮悬铃十分关心,如今她不好施展魔功,还请你今日多留意照拂她,免得我对她无暇顾及。” “谢城主放心,我把铃儿当妹妹,自会护她周全。”沈渺音含笑应道。 拥雪城珠塔前,新任盟主继任大典正式开始。一念尊者将悬天门的玉令奉上,其余三派掌门也上前,将各自执掌的玉令交到拥雪城长老手中。谢雪臣接过四枚玉令,将拥雪城的玉令也放了上去,之后恭敬的将五枚玉令交到新任盟主,法鉴尊者的手中。 “那就由晚辈为您开启珠塔封印,请随我来。”在众人注视下,谢雪臣运转灵力开启珠塔,与法鉴尊者步入其中。沈渺音凝神观察四周,见南胥月正含笑望来。想起今早与谢雪臣的懊悔,她心虚地点点头,移开视线。 南胥月察觉她目光闪躲,未及多想,收回心神警惕环顾。暮悬铃亦未放松,立于拥雪城弟子间,垂首抬眼,扫向周围。 突然,珠塔内一道强光迸射!众人惊愕,方知拥雪城珠塔本身便是巨**器。不多时,谢雪臣托着一个锦盒,与法鉴尊者走出珠塔。 “混沌珠已出珠塔,敌手在暗中窥伺,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这便护送混沌珠回悬天门,入万年石窟保管,定不会有失。”法鉴尊者接过锦盒,灵力微动,将混沌珠纳入袖中乾坤。 “盟主莫急。”谢雪臣突然开口,随即高喝一声,“南胥月!” 众人这才回身注意到站在角落里,谢雪臣口中的那位天下法阵第一人。沈渺音只见对方手中折扇轻挥,施法动作隐于扇影之中,快得无迹可寻。法阵顷刻成型,笼罩珠塔所在山峰!随着他干脆利落地合扇,金色法阵轰然落定。南胥月朝谢雪臣颔首示意。 “诸位莫要惊慌,此乃九天垂云阵,是南庄主专为今日研制的阵法,无论是暗族还是仙盟内奸,都逃不出去。”谢雪臣负手而立,朗声道。 “谢城主,这是何意?”一念尊者质疑道。 “当日我入万仙阵修补结界,却遭遇暗族提前设伏,家父法相之境于拥雪城闭关,却无声无息被杀身亡,证明仙盟法相境的高层之中有与暗族勾结的叛徒。现如今暗族入侵,却怎么也找不到其所在,必定是有人助其藏匿,对方要的是混沌珠,就算之前按兵不动,今日也必会在场。”谢雪臣目光如炬,扫过法鉴尊者,“还请盟主和悬天门诸位念诵言咒,先诛暗族!” 暮悬铃心念电转,暗道:言咒?那我的魔气……不,谢雪臣是故意的,又玩阳谋,引蛇出洞,若放在暗域也是个心脏的。她抬眼看向谢雪臣,眸中掠过一丝欣赏。 “谢城主言之有理,不过前几日悬天门弟子已用言咒大索,并未找到那暗族,如今再试,恐怕结果还是一样。” 不对劲!沈渺音觉得法鉴尊者今日有古怪,按说今日众人齐聚,暗族必在其中,此时诵念言咒,那暗族势必无处遁形,功亏一篑。正常来讲那个暗族此时该跳出才是,法鉴尊者此举,分明是拖延!她握紧佩剑,警惕地锁定法鉴尊者。 “这就是我请诸位聚集于此的原因,这珠塔之中有家父设下的专治暗族的禁制,南庄主以珠塔为阵眼,开启九天垂云阵,可以将言咒的力量增强数倍,还请盟主念诵言咒。” “好。”法鉴尊者无奈应声。骤然间,其运转的灵力中竟有黑气逸散,分明是被附身的征兆!他猛地扼住一念尊者咽喉,后者错愕地喊了声“师兄”,便被狠狠掷入珠塔!变故发生的一瞬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念尊者已被轰飞。身形交错之际,谢雪臣瞥见被控制的法鉴尊者,竟将手中混沌珠一同抛入塔中,一念尊者稳稳将其收入囊中! 沈渺音虽早有怀疑,奈何距离稍远,只从一念尊者眼中捕捉到一抹诡谲笑意。莫非一念尊者也有问题? 此刻,被痴影附身的法鉴尊者将一念推入珠塔后,便施展起被魔气浸染的灵力,攻向四周,妄图冲破九天垂云阵!谢雪臣钧天剑出鞘,迎身而上。 素凝真、何羡我、傅渊停、段霄蓉四人亦飞身加入,欲联手制住法鉴尊者。然而法鉴尊者五百年修为,岂是几个后辈能轻易压制的? “我们几人之中,法鉴尊者的道心最为稳固,可万万没想到竟会遭到你这暗族入侵。”素凝真没想到如法鉴尊者修为高深之人竟也会被暗族附身。 “道心稳固?仙盟修道,总以为修为高便道心稳,错!都错了,法鉴心中有除魔执念,可他年事已高,便更加担心死前难偿夙愿,他越急于求成道心就越乱,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挡不住魔了。哈哈哈!”痴影看向众人得意的说道,这些自以为是的修道者,和六千年前初代仙盟的人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若不是靠着那万仙阵结界,暗族早就把他们踏平了。 此时,一念尊者自珠塔走出,站到谢雪臣身侧,看着痴影的猖狂,眉头紧锁。原来修为高,并不足以勘破执念心魔。 “你以为控制住了法鉴尊者,便可以夺取混沌珠?”谢雪臣镇定自若。 “法鉴可有五百年的修为,在座的除了你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昔日的第一剑修如今灵力不足四成,等我除掉你们这帮蠢货,再取走混沌珠不迟!”痴影催动法鉴灵力,狂暴气劲将谢雪臣与一念尊者一同震飞! “谢雪臣!”暮悬铃心头一紧,欲上前相助,心口却骤然传来剧痛! “暮姑娘!”靠后的南胥月察觉异样,立刻上前扶住她,灵力探入,惊觉她体内魔气异动。 “一念,你没事吧?”突然,众人愣住,他们竟清晰地听到珠塔内谢雪臣的声音。 “谢城主,师兄入魔我无力阻拦,几位掌门应该可以对付师兄。谢城主,你灵力尚未恢复还是先在珠塔内躲一躲吧。今日生死难料,但混沌珠绝对不能落入暗族之手,我先带混沌珠回悬天门,悬天门的万年石窟能阻隔邪祟,定能护混沌珠周全。” “尊者是觉得此战仙盟必败才会说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话吗?” “谢城主这是何意?” “当日是法鉴尊者发现暗族,让玄信率弟子以言咒满城搜索,证明他那时并未入魔。以法鉴尊者的修为,痴影想要成功附身,绝非一时半刻可以成功。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当日有修为高深之人自愿让痴影藏身,且在之后协助痴影,如今看来,就只有一念尊者你了。” “噗。” “什么,难道一念尊者才是仙盟内奸!”里面突然传来打斗声,外面各派弟子不禁哗然,纷纷讨论起来。 其他三派的掌门正与法鉴缠斗,闻听塔内对话,又见弟子议论纷纷,面色愈发难看。仙盟今日,恐凶多吉少。 顿时,悬天门成为众矢之的。沈渺音注意到为首弟子玄信,脊背依旧挺直,不为所动,显是心性端方坚韧。 “谢城主灵力尚未恢复,被你猜到,倒也无妨。你早就怀疑我了?” “并非如此,是今日痴影的暴露才让我联系前后,有所推断。” “你猜的不错,前夜我与师兄论道,他发现了我的异常,但我早有准备,以法阵束缚住了他,让痴影偷袭,一点一点控制师兄的心魔,整整一夜方才成功附身。” “所以当日也是你开启双向法阵,放痴影入拥雪城的?” “是。” “是你杀了我父亲?为何要杀他?你该知道,他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交出拥雪城玉令的。” “但他死了,盟主之位才会空出来。” “盟主之位,仅仅是因为盟主之位?” “是!我想让师兄当盟主!” “法鉴尊者不愿意当,你就让痴影附身于他,代他答应。” “师兄若清醒,他绝不会答应做这个盟主,我只有用这个办法。谢城主当是明白人,今日仙盟已败,混沌珠亦在我手,不如打开结界还能换得一命。” “尊者是觉得我惧死?” “不惧死,又何必与我说这么多?” “自然是为了让你多说一些,今日我既设下此局,又岂会用真的混沌珠。方才取混沌珠时我提前准备了一道奇光。” “你以强光做掩护,偷天换日,以假乱真!” “尊者或许不知,蕴秀山庄有一种灵珠,叫扬声珠。” “你……你该不会,让所有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吧?” 此时悬天门弟子也开始低声交流起来,玄信捏紧手中的念珠,没想到,师父他竟…… “如今谢雪臣灵力不足四成,就凭你们几个休想拦得住我,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吧!”痴影狂吼一声,催动法鉴浩瀚灵力,将围攻他的几位掌门轰然震飞!几人倒地呕血。各派心腹弟子焦急欲动,却被掌门抬手阻住。 “山——无——障!”痴影升至半空,使出了法鉴尊者的绝学山无障! 第20章 第20章 镜花宫沈渺音,护阵! “这是法鉴的绝学山无障!”段霄蓉望着半空中魔气翻涌的法鉴,惊呼道。 “山无障一出无人能敌啊!”傅渊停只觉得今日的仙盟怕是真的要败了。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珠塔入口处人影一闪!一念尊者被谢雪臣制住要害,狠狠踹飞出来。紧接着,一道剑光如惊虹贯日,撕裂长空!谢雪臣手持钧天剑,以气破山河之势直冲云霄! “谢城主的灵力……恢复了!”何羡我望着半空中那道身影,谢雪臣竟仅凭玉阙功清圣光华,硬生生抵住了山无障的灭顶之威!他心头巨石稍落,仙盟颜面或可保全。 沈渺音屏息仰望,只见谢雪臣尚未动用法相,仅以内功心法催动钧天剑。剑光分化万千,如九天星河倾泻,裹挟千钧之势,悍然轰向法鉴尊者!这就是天生十窍,人族第一剑修的实力吗? 凌厉无匹的剑气风暴下,法鉴尊者节节败退!一个破绽露出,钧天剑气重重砸落,将他如陨石般轰入地面! “玄信师弟,念诵言咒,驱除痴影!”谢雪臣嘴角沁出血线,他不敢片刻松懈,灵力如潮水般持续压制法鉴,向悬天门方向大喊道。 玄信闻声,立刻带领同门结阵诵咒!谢雪臣在言咒的加持下,眼看痴影就要被强行剥离法鉴躯体,不曾想暮悬铃那边出了岔子。 “不值得……回暗域……回暗域……”南胥月怀中的暮悬铃突然剧烈挣扎,只见她额间亮起一道印记,倏然睁开双眼,手中化出妖藤,狠狠抽向南胥月! 暮悬铃的体内爆发出强大的魔气,将众派弟子震倒在地。她身影如鬼魅,冲上前一把抓住高秋旻的脖颈,魔气狂涌,将欲救援的沈渺音轰飞!紧接着,诵咒的玄信等人亦被魔浪扫中,言咒戛然而止! 谢雪臣心神剧震!痴影趁机魔气反卷,重新缩回法鉴体内! “铃儿,你清醒一点!”沈渺音嘴角溢血,嘶声呼唤。暮悬铃冷冷瞥来,琥珀色的瞳孔里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刺骨的杀机。沈渺音知道,是桑岐!是他控制了她的身体! “谁敢再念一声言咒,她就没命了。”暮悬铃五指收紧,高秋旻脸色瞬间青紫。 “妖女,你放开秋旻!”素凝真重伤在地,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仙盟内奸吗?”痴影的声音自法鉴口中传出,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之中还有一人与暗族私通,就是你们最信任的谢城主啊。” “你休要胡言,你不过是想离间仙盟内部。”何羡我厉声驳斥。 “我可没有胡说,你们眼前的这位就是我们暗域的圣女,尊上桑岐的亲传弟子。正是谢雪臣把她带回拥雪城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他呀!”痴影的目光扫过倒地的几个掌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是。”众目睽睽之下,谢雪臣神色凝重,吐出一个字。 “我没骗你们吧,正是你们的人族之光与我们的暗域圣女私通!”痴影在谢雪臣承认后,得意地添油加醋道。 “暮悬铃,放开她。”谢雪臣看向暮悬铃,沉声说道。 “交出混沌珠,打开结界,否则他们都会死。” “铃儿!”沈渺音捕捉到她眼中一丝挣扎,“铃儿,你不要被桑岐控制了。” “咳。”暮悬铃眸光一厉,一道魔气如重锤砸向沈渺音!她再次呕血倒地。 “暮悬铃不会杀他们的。”谢雪臣紧盯着那双冰冷眼眸。 “暮悬铃不会杀他们的,但谢城主,你不会吗?”桑岐终于不再伪装暮悬铃的声线,手中多出一块墨绿色的奇异石头。 “留影石?”傅渊停惊讶地看着暮悬铃手中的东西。 “不愧是精通天下法器的碧霄宫宫主,见识非凡。留影石乃万年前天梯崩塌之时落下的碎石,能记录真实的影像,修为再高也篡改不了。也就是说,留影石回放的,必是真的。”暮悬铃将留影石抛向空中。 “你这个妖女到底想干什么?”素凝真不知为何,面露恐惧之色,仿佛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急,趁今日人都在,我想请大家看一段被隐藏了十年的秘密。”暮悬铃语带嘲讽。 光影流转,留影石投射出的画面,赫然是十年前的明月山庄。高凤栩被一柄利剑当胸贯穿,而那柄剑,正是谢雪臣曾经的佩剑,万仞!持剑之人,正是少年谢雪臣! “谢雪臣,为什么,你为什么杀了我爹!”高秋旻看到留影石投出的画面,如遭雷击,猛地看向谢雪臣,眼中燃起滔天怒火! “谢城主说不出口,那不如我替你说吧。”暮悬铃声音冰冷,“十年前,有一位少年修士下山历练之时,碰巧路过明月山庄附近,一时兴起便留下游玩。当夜恰巧遇见桑岐袭庄,少年修士前去除魔,谁知除魔不成反而道心不稳,被暗族附身,亲手用万仞剑杀了当时的仙盟盟主高凤栩。当夜少年修士的父亲赶来支援,却见自己儿子杀了盟主,公义终究抵不过私心。那位修士趁无人发现,偷偷抹去了盟主伤口上的万仞剑气,瞒下了儿子被附身杀人之事。却因良心难安,罚少年修士上问雪崖思过,一呆就是七年。如何,这个故事,精彩吗?” “那天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谢雪臣沉默良久,声音沙哑。这件事仿佛一块巨石,在他心上压了十年,如今一朝被掀开,他竟有些如释重负。 “这不正是被暗族附身的症状吗?”傅渊停低语,段霄蓉急急摇头示意噤声。幸好没有人听到,段霄蓉知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但今日乱局唯有仰仗谢雪臣,此时切不可乱了人心。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最信赖的谢城主,也不过是一个道心不稳,手染无辜同盟鲜血的庸人。你们这么追随他,不怕被他带入死路吗?”桑岐看着仙盟众人犹陷入震惊中,尚未缓过神,他趁机攻心为上。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人在遭逢巨变一样会有短暂失忆的可能!区区一块留影石,前无因,后无果,如何断定,当时被暗族附身的是谢雪臣,还是高盟主!”沈渺音拄剑站起,唇染鲜血,目光如炬! “沈修士所言甚是!诸位不要听她胡说,她是暗域妖女,她的一面之词就不可信!”苍长老如梦初醒,厉声疾呼。 “世间之事亲眼所见都未必为真,更何况只是一枚区区石头的留影。”谢雪臣师弟晏桐亦挺身反驳。 “但留影石的确做不了假。”人群中响起犹疑之声。 “看到了吧,整个仙盟无人愿意为你父亲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杀他的是谢雪臣。”暮悬铃看了眼众人,撇向高秋旻。 “桑岐,你不要在这里巧言令色,混淆视听!给!我!从!她!身!体!里!滚!出!去!”沈渺音不顾重伤,倾尽全身灵力,一掌挟带雷霆之势,直拍暮悬铃面门! 身在暗域的桑岐,听到这声怒吼,玩味地勾起嘴角。有趣,仙盟竟有如此人物? “不自量力。”桑岐操控暮悬铃,掌风裹挟着悍然魔气迎上,“找死?” “九死,无悔!”沈渺音眼神决绝!这是她唯一能阻止桑岐利用暮悬铃作恶的办法!以命相搏! 这一掌对上去,若是以平日暮悬铃的功力,大概二人会两败俱伤。但此时桑岐通过灵犀操控暮悬铃,暮悬铃击出这一掌足以令沈渺音丧命。 “不。”千钧一发之际,暮悬铃的意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挣扎!桑岐心神微震——此女对暮悬铃的影响竟如此之深!魔气骤然一滞! “渺音!杀了我!”暮悬铃夺回一瞬清明,嘶声喊道! 沈渺音瞳孔骤缩,看着恢复神智的暮悬铃,强行收回灌于掌中的灵力,反噬之力令她血气阻滞。 而桑岐已重夺控制,重新聚起魔气灌于掌风中,但却不足以要了沈渺音的性命。 噗! 沈渺音生受下这一掌,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长剑拄地,鲜血狂喷! 沈渺音!南胥月本来震惊于这段十年前的真相,原来谢雪臣在问雪崖闭关七年竟是因为这个!此刻又见沈渺音重伤,身形一晃就想冲去,却被维系九天垂云阵的重任死死钉在原地! “痴影,趁今日人齐,就将他们都杀了吧。”桑岐震惊于暮悬铃的顽强反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操控暮悬铃厉喝,“法鉴五百年修为,体内金丹威力巨大,引爆此丹,半个拥雪城都会给你陪葬。” “哈哈,还有这种玩法,那就玩局大的吧。”痴影癫狂大笑,法鉴尊者体内五百年修为如沸水般鼓荡,金丹光芒暴涨,毁灭的气息疯狂凝聚! “南胥月,加固结界!”一切发生的太快,南胥月心神尚系于沈渺音,谢雪臣的怒吼已至,“南胥月!今日就算我死在这九天垂云阵内你也不能打开结界。”谢雪臣一边与正在试图引爆法鉴尊者金丹的痴影抗衡,一边呼唤着南胥月。 该认的他迟早要认,该担的罪责他迟早会担,但绝不能是此时! 南胥月猛一咬舌,剧痛让他瞬间清醒!折扇疾挥,金光大盛,九天垂云阵壁障骤然加厚! “区区法器,妄图阻我。”谢雪臣催动手上的手环,妄图阻止桑岐利用暮悬铃的身体作恶。桑岐发现后凝聚魔气,顷刻震碎了暮悬铃的手环。 “拥雪城弟子,护阵!”谢雪臣看着朝南胥月飞奔过去的暮悬铃大喝一声道。 “镜花宫,沈渺音,护阵!”沈渺音距南胥月甚远,但在听到谢雪臣让南胥月加持法阵后,她不假思索,压下伤势,飞身朝南胥月的方向掠去。抢在暮悬铃之前,如一道染血的屏障,挡在了南胥月身前! “拥雪城弟子崔淼淼护阵!” “拥雪城弟子王政护阵!” “拥雪城弟子景生护阵!” “拥雪城弟子春风护阵!” …… 苍长老率拥雪城弟子如潮水般涌至南胥月身后,灵力如百川归海,注入九天垂云阵!阵壁光芒流转,坚不可摧! 南胥月望着身前那道染血挺立的背影,心头剧震。 “不错,反应够快。”桑岐操控暮悬铃停下,玩味地念出她的名字,“渺音?”他突然想到什么,阴森着道,“叫这个字!那就更该死!” 二十多年前,他与素凝曦欲偷偷避世隐居,当时没有人支持他们在一起。但素凝曦却说,渺渺,会支持他们的。而现在他恨素凝曦,恨和她有关的所有人! 更恐怖的魔气自暮悬铃体内爆发!紫黑色的魔焰几乎要将沈渺音吞没!她咬紧牙关,灵力护罩在魔焰冲击下不堪重负,隐有崩裂。 “拥雪城弟子,暮悬铃护阵!”谢雪臣的声音穿透魔障!紧接着,无数拥雪城弟子的呼喊声排山倒海般响起: “拥雪城弟子,暮悬铃护阵!” “拥雪城弟子,暮悬铃护阵!” …… 沈渺音听到身后南胥月压抑的闷咳,急问:“南公子?” “放心!撑得住!”南胥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渺音眉头紧锁。这样硬撑绝非长久之计!古籍残卷中那些以魂祭阵的记载闪过脑海……拼了! 她反手挥剑,锋刃划过掌心!鲜血飞溅,染红剑锋!一道带着血光的凛冽剑气从暮悬铃眼前划过,逼得对方后撤半步! “以血为引!奉我之魂!恭请四灵!护我身后之人,性命无虞!日月盈仄,此志不变!星辰——落!”沈渺音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护住南胥月就是护住九天垂云阵! 她闭上眼睛,剑花翻飞,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自觉的从她脑海中溢出,支配着她的身体。心之所念,念之所及,随着那声“落”字斩钉截铁喊出,二十八道璀璨剑气自四面八方冲天而起,瞬间将暮悬铃困于其中!剑光流转,竟隐隐构成星宿之图! “星辰剑阵?!”南胥月看着半跪于他身前的女子,鲜血顺着她的手指蜿蜒而下,另一手翻转手腕,剑柄随着刚刚那个落字,被她砸在地上。 剑阵之中,暮悬铃因那一声声“暮悬铃护阵”的呼唤,识海内灵犀符咒与自身意志激烈冲撞!熟悉的声音如利剑穿透魔障,眼前景象逐渐清晰……终于,她猛地一挣!灵犀束缚终被冲破! 与此同时,半跪于地的沈渺音周身灵力突然剧烈沸腾,溢出体外。重伤倒地的各派掌门一直关注着谢雪臣和南胥月,他们自然看到了沈渺音刚刚持剑割破手掌后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竟布下如此强大的阵法困住了被操控的暮悬铃。 此刻见她身上的异常,光芒大盛!众人没想到,她竟然在此时破境了!从金丹境升至了元婴境! 沈渺音蓦然睁眼!眸光如电!看着阵中因挣脱灵犀,向后倒去的暮悬铃,身影一闪,将其稳稳捞起,轻柔放下。随即,她化作一道流光,直奔远处与痴影鏖战的谢雪臣! “玄信师弟,言咒!”谢雪臣见沈渺音破境归来,精神大振! 玄信立刻盘膝结印,咒文再起! 谢雪臣本来欲与痴影抢夺金丹,但见沈渺音布下星辰剑阵后,意外突破了元婴境,他遂改变了主意。他以玉阙功沛然灵力,强行将法鉴金丹压回其体内,浩瀚灵力如磨盘般碾向痴影欲将其驱逐! “山——无——障——!”痴影见爆丹无望,彻底疯狂!他将法鉴五百年修为尽数榨取,凝聚成毁天灭地的一击!魔气如山岳崩塌,欲毁灭一切! 这一击若成,威力不亚于金丹自爆!南胥月脸色煞白,全力收拢九天垂云阵! “燃吾神魂!恭请四灵!日月盈仄,星辰万古!借天地之势,仰乾坤之道!星辰——破!”沈渺音剑指苍穹! 刚刚困住暮悬铃的二十八道剑气瞬间收拢,化作一道璀璨星链,将已被谢雪臣逼离法鉴躯体的痴影死死捆缚!随着那一声石破天惊的“破”字出口,痴影瞬间化作齑粉! “噗!”随着痴影被剥离,法鉴尊者神智瞬间恢复!他强行逆转部分山无障的毁灭灵力,一口心头精血狂喷而出!而残余的恐怖冲击,狠狠撞在谢雪臣与沈渺音身上!两人如飞絮般倒飞,血染长空! “姐姐!”千钧一发!小俊清鸣响彻云霄!它现出比平时庞大数倍的珈蓝鸟真身,双翼如垂天之云,悍然挡在沈渺音身前,硬抗山无障余波! “小俊——!”沈渺音重重摔落,不顾浑身剧痛,挣扎扑向空中坠落的那抹蓝色流光,颤抖着接住已缩回小小原形、气息奄奄的小家伙。 “姐姐……小俊……说过……能保护你……”小家伙气若游丝,昏死过去。 “谢雪臣!”暮悬铃看着被击飞的谢雪臣踉跄着跑上去,却被收拢的九天垂云阵挡了回去。她早已力竭,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所幸九天垂云阵坚如磐石,将山无障的毁灭余波牢牢锁住,护住了阵外众人。 玄信等人迅速将昏迷的法鉴尊者抬回救治。各派掌门在心腹搀扶下,面色凝重地走向正气厅。苍长老指挥弟子将昏迷的谢雪臣送回吹雪楼,而暮悬铃则被缚灵锁链捆住,押往正气厅。 “沈姑娘,你……”南胥月终于得隙上前,看着沈渺音苍白如纸的脸和染血的衣衫,满眼心疼。 “南庄主……”沈渺音强忍星辰剑阵反噬的剧痛和脏腑翻腾,声音虚弱却异常清醒,“他们……是不是不会放过铃儿了?” 若不是刚刚谢雪臣和小俊帮她抵挡住了山无障汹涌灵力,恐怕现在昏迷过去的人还要再加上一个。 “星辰剑阵反噬非同小可,你……”南胥月看着她摇摇欲坠却强撑的模样,无奈叹息,“暮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南庄主……”沈渺音解下腰间芥子袋,将尚有微弱气息的小俊小心放入,递到南胥月手中,“这只珈蓝鸟……拜托你了……多谢。”她深深看了南胥月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步履虽蹒跚却无比坚定,追随着镜花宫众人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那决定暮悬铃命运的正气厅。方才若非谢雪臣护持,她早已身死道消。现在,是该履行对谢雪臣的承诺,今日她定会护铃儿周全…… 第21章 第21章 十年前带不走,十年后谁敢阻我 正气厅内,肃杀之气弥漫。 暮悬铃被缚灵锁链禁锢于厅中,各派掌门及长老等心腹弟子齐聚其中,唯独缺了昏迷的谢雪臣与法鉴尊者。 “她是桑岐的弟子,暗域妖女,决不能留,当按仙盟律立即处死。”素凝真霍然起身,拂世之剑直指暮悬铃咽喉,剑芒吞吐,杀意凛然。 “师父,她只是一时被魔气控制,所作所为皆非她的本意!”此刻,沈渺音一步不退,挡在暮悬铃身前,直面那森寒剑锋,毫无惧色。 “渺音,此妖女入魔是事实,能被控制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桑岐弟子绝不可能从善,除恶务尽!”素凝真看到刚刚突破元婴境的沈渺音神色复杂,按说她该高兴,沈渺音以普通人族的身份修道,如今不过十年已入元婴,假以时日,必能担起镜花宫的重任。 可她更害怕的是,以对方的天赋,将来必是秋旻继承镜花宫最大的阻碍。更何况沈渺音的道心,与她终是不同。就比如现在,竟然站到了她的对面,为一个灵族魔修说话。 “师父!刚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是桑岐控制了她,若不是她最后突破心魔阻止了桑岐继续为祸,今日还不知如何收场,这恰恰证明,暮悬铃不愿助纣为虐!”沈渺音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沈渺音!”素凝真厉喝,拂世剑上灵力暴涨,映得她脸色更加冰冷,“你当真要护着这个妖女,与师门为敌,与仙盟为敌吗!长大了,突破了元婴,翅膀也硬了?” “师父,弟子从未想过与您为敌,更不敢与仙盟为敌!不过是坚守我的本心!暮悬铃并未作恶,她不该死!”沈渺音看着眼前剑气大盛的拂世之剑,她举剑横于胸前,剑身嗡鸣,“身为弟子,断无与师父拔剑相向的道理,若师父今日执意要处死暮悬铃……弟子唯有以命相护!” “以命相挟?只为护这个妖女?”素凝真眼中最后一丝惋惜彻底化为冰冷的厌恶,“好!沈渺音,为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否则,为师今日便当清理门户!” “以我手中之剑,卫我心中之道!不死,不退!”沈渺音脊背挺直如松,目光灼灼,字字铿锵。 “师姐!” “渺音,你……”暮悬铃望着那决绝的背影,眼眶通红,泪水倔强地打着转不肯落下。明月山庄相依相伴的九年,渺音总是这样护着她,包容她,坚定的给予她爱与力量,告诉她这世道不该如此,总有一天她们会站着活。所以十年后,她看到渺音成为人族修士,她由衷地欢喜。可此刻,这份守护却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继续兑现…… “好!那今日我便废了你三窍,将你逐出镜花宫!”素凝真看着她的气势,竟有一瞬间被骇住了。沈渺音开启星辰剑阵一往无前的画面蓦然闯入她脑海,这样的人,留不得! “素宫主!”一个清冷隐含怒意的声音自厅外响起。南胥月步履坚定的踏入,自从仙盟正气厅议事以来,他自认为并非仙盟中人,无权插手仙盟之事,故从未进踏入过正气厅,但今日,他必须站出来! “沈修士两次开启星辰剑阵,承受着反噬之痛,护了在下,又协助了谢城主一起诛杀痴影救下了法鉴尊者的性命!如今危局才刚平息,素宫主却要毁她三窍,令她此生再不能修道,未免,恩将仇报了吧!” 方才,珠塔前,南胥月见沈渺音一腔孤勇,跟随众人去了正气厅,他便知道,她一定会誓死保护暮悬铃。 他急忙跟上谢雪臣,以身上的法器灵药为其医治,助其尽快苏醒。他知道,唯有谢雪臣无恙,仙盟众人才会忌惮,才能保住暮悬铃,如此沈渺音也就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法鉴尊者修为深厚,你以元神之力与他的五百年修为相抗,当真是不要命了。”南胥月看着转醒过来的谢雪臣道。 “有钧天分担一半,我死不了。”谢雪臣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是被那两相抗衡的力量震晕了过去。 “若是没有钧天,你怕是会当场寂灭。”南胥月看着谢雪臣一脸平静的样子,气的略带颤音。 “胥月,胥月!我的伤情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谢雪臣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故而软下脾气叮嘱道。 “怕桑岐突袭?”南胥月背对着他,冷哼道。 “今日一战,已经将珠塔撞出了裂缝,混沌珠不能有失,只有我无恙,桑岐才会忌惮。”谢雪臣只好说明实情,“对了,暮悬铃怎么样?” “被押往正气厅了,看着是要趁你昏迷快刀斩乱麻。”南胥月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沈姑娘在,应该可以拖延一二。” “走!”谢雪臣听了南胥月的话,连忙拉着对方赶去正气厅…… 当谢雪臣和南胥月赶到正气厅外,就看到站在外面的各派弟子正在窃窃私语。二人走近后听到沈渺音的豪言壮语,又惊闻素凝真欲废去沈渺音的三窍,二人皆是震怒。 南胥月没想到,素凝真对自己的弟子竟如此狠毒,会提出这般无耻要求,简直欺人太甚! 仙盟之人,阴阳神三窍,能开启几窍何时开启,端看自己的造化与悟性,与门派无关,唯有那一身修为是实打实承于师门的。但仙盟修者若想改投门派也不是不行,外门弟子只需自行请离归还门派信物即可。内门弟子讲究多些,但也不至于到要毁去三窍断了对方修道的可能。毕竟人族可修道者十万存一,更何况沈渺音修道十年已至中元婴之境,何等悟性,正是应该受仙盟看重多加栽培之时,日后好成为对抗暗族的坚实力量! 众人皆惊,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南庄主如此动怒。 “南庄主,你并非仙盟之人,不该插手仙盟之事!”素凝真脸色难看,突然想起,此人也曾是天生十窍,却被邪修毁了三窍从此不能修道,她的话无疑戳中了对方的旧伤。 “素宫主,若沈修士道心与镜花宫宫规相悖,你将她逐出师门,收回信物佩剑,勒令其不得再以镜花宫之名行事便是。何至于要断她修行之途!”谢雪臣紧随其后迈入正气厅,他脸色仍显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势不减。 他听到沈渺音那句,“以手中之剑卫心中之道,不死不退”,甚是震动,没想到她竟有此心性。不过也难怪,若是没有这股信念怕是也无法两次开启星辰剑阵,甚至顷刻间将困阵转为杀阵,如此惊艳良玉,岂能被轻易毁去! 南胥月目光如冰锥刺向素凝真:“我非仙盟中人,但方才若无沈修士以命相护,我早已葬身魔掌,九天垂云阵必破!今日我站出来为她讨个公道,有何不可?免得有些人,忘了方才只能坐以待毙的狼狈!” 素凝真被这目光刺得呼吸一窒。厅内气氛凝重,众人皆感南胥月身上那股凛冽迫人的气势。 谢雪臣则敏锐察觉到,南胥月对沈渺音的在意。思及刚刚,这家伙火急火燎的救他,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来帮沈渺音解围吧。 “南庄主所言极是!刚刚一役,足以见沈修士天赋卓绝,若毁其三窍,无异于令仙盟痛失人才!”傅渊停率先表态,沈渺音这姑娘他确实很欣赏,敢作敢为,有担当有气魄。如今镜花宫不容,碧霄宫倒是可以将其招揽,日后她若能成为碧霄宫的少夫人,那碧霄宫一定会被发扬光大啊。 “是啊,素宫主。这高阶弟子若想脱离门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自立门户也是有的。好聚好散日后也好守望相助,断不至于要毁了她修道的根基啊。”段霄蓉也很欣赏沈渺音的果敢,看谢雪臣与南胥月今日势必要维护此人,她到乐得顺水推舟。 “我愿自废修为,退出镜花宫!”沈渺音的声音响起。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面向素凝真,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师父,十年前是您将我从尸横遍野的镇上带回了镜花宫,对我有教导养育之恩。如今弟子想从心而行,寻我自己的道。弟子愧对师父多年来的教诲,如今愿将师父所赐一身本领归还师门,还请师父准许!” “好!”素凝真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冷峭弧度,“既如此,你受我三掌!从此,你与镜花宫两不相欠!” “弟子遵命!”沈渺音双膝跪地,朝素凝真深深叩首。随即直起身,闭上双眼,神情平静得近乎悲壮。 素凝真最恨她这副无惧无畏的模样!像极了当年为了桑岐义无反顾的素凝曦! 灵力瞬间凝聚于掌!第一掌,裹挟风雷之势,狠狠印向沈渺音心口! “噗!”沈渺音身体剧震,喉头腥甜上涌,闷哼一声,单手撑地才未倒下。她强提一口气,再次挺直脊背。 第二掌,阴狠刁钻,直击丹田气海!沈渺音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血线,却依旧咬牙挺住。 南胥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看得分明,素凝真还真是狠心,居然暗中用法阵控制住了沈渺音,哪怕灵力冲击,她也被定在原地,移动不了分毫。如此,这三掌沈渺音就要生生全部受下!更让他心惊的是,素凝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这绝不仅仅是清理门户这么简单! 第三掌!素凝真眼中迸发一抹厉色,掌风呼啸,目标竟是沈渺音额间灵台!若灵台被毁,此后修道将再难精进,素凝真这分明就是要毁了她! “噗!”沈渺音终是倒下,匍匐在地。 “够了!”南胥月怒喝上前,“素宫主!这与杀人何异!” “南庄主,这是我镜花宫的家务事,你也要插手吗?”素凝真冷声回应,目光却死死锁住沈渺音,“你既已受我三掌,便依你所言,自废修为吧!” “素凝真!她已受你三掌,你竟还要她自废修为?她当真是你的弟子吗!”一直沉默的何羡我猛地站起,他的目光一直在沈渺音与暮悬铃相似的面容间逡巡,此刻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 “这等悖逆之人,怎么?灵雎岛要维护她吗?她今日可不只是在护这个妖女,而是公然挑衅仙盟,我为仙盟铲除异己,有何不可?!”素凝真睥睨全场,气势咄咄逼人。其余掌门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是!”沈渺音声音微弱却坚定。她双手撑地,脑中轰鸣,五脏六腑如被撕裂,已分不清是法阵反噬还是素凝真那三掌造成的。但既然要脱离镜花宫,那索性如素凝真所愿,今日断个干净,从此她也不必再生出愧疚之心! 她强撑一口气,拄着佩剑摇摇晃晃站起来,抹去唇边血迹,侧首看向谢雪臣:“谢城主…我若散去修为…便再护不住铃儿…你…可会护她到底?” “沈修士,”谢雪臣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的释然,心知如今处境乃是眼前人所求之果,故而未发一言。他想起刚刚她说过的那句话,沉声问道,“敢问,你心中所卫之道,究竟是何?” “善恶,无关种族!人灵,皆是苍生!”沈渺音目光灼灼,字字珠玑。 “有我在,她未作恶,便不会死!”谢雪臣郑重颔首。 沈渺音释然一笑,闭上眼,运转丹田内那颗刚刚凝聚不久的元婴金丹!体内的修为被强行抽出,疯狂灌注于手中佩剑!悬于半空的佩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剧烈震颤,嗡鸣之声凄厉欲绝!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剑身之上! “锵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断裂声炸响!那柄曾随她斩杀暗族的佩剑,寸寸崩碎,化作一地寒光凛冽的残片! 南胥月抢上前去,长臂一揽,将倒下的沈渺音稳稳接入怀中。他看着臂弯中的女子仿佛一方破碎的琉璃美玉,明明前不久她才入元婴境,参悟到至高的剑阵,于乱局中厮杀出一条血路。可现在敌人被制服了,转眼间她竟被自己人伤至如斯境地! 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灵台黯淡,修为尽散的人……真的值得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痛惜瞬间攫住了他。 他再不愿多看这厅中众人虚伪或冷漠的嘴脸一眼。反正有谢雪臣在,暮悬铃便性命无忧。 南胥月小心翼翼地将沈渺音在臂弯中调整到一个更安稳的姿势,仿佛怀抱一件稀世珍宝。他不再理会任何人,抱着沈渺音,转身,决然地向正气厅外走去。 花棠看着躺在南胥月怀中毫无生气的沈渺音,心绪翻涌。沈渺音虽是普通人修,可却天赋卓然……就这么放弃了十年苦修,元婴之境,当真值得吗? 厅外目睹全程的各派弟子,鸦雀无声。他们看着南胥月抱着沈渺音,一步步走出肃杀的正气厅。 此刻的南庄主,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且凛冽的气息,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头,无人敢直视,更无人敢阻拦,人群如潮水般无声分开一条通路。 南胥月抱着沈渺音,一步一步,踏着拥雪城冰冷的石板路,向着明雪阁的方向,走得异常坚定。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映出一道清冷决然的影子…… 十年前,他带不走…… 十年后,谁敢阻他! 第22章 第22章 故人归 正气厅内,南胥月抱着沈渺音决然离去的背影,令满堂皆寂。众人虽震惊于他此举,但想到他所说“护阵之恩”,又觉得情有可原,竟无人出声阻拦。 “谢城主!”素凝真压下心头对南胥月的不满,转向谢雪臣,语气咄咄,“暮悬铃该如何处置,你是否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说了,她未作恶,不该死。”谢雪臣声音冷硬。 “若被控制作恶便不算行恶,那么险些丧命的法鉴尊者,又该向谁讨还公道?”素凝真紧逼不放。 “素宫主是意指暮悬铃,还是”谢雪臣目光冰冷看向她,“意指我。” “高盟主之事,你应该给个交代!”素凝真将矛头再次指向那桩旧事。 “高凤栩之事,我给你们一个交代。高凤栩,他活该!”暮悬铃此刻恢复了力气,看向素凝真恶狠狠地说道,这个女人居然逼渺音生受她三掌,还自废了修为。 “暮悬铃!”高秋旻不满地喝斥道。她现在有些懵,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师姐就这么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了? “十年前,桑岐袭庄之夜我就在明月山庄为奴,是高凤栩先要杀了我,那暗族为了救我才杀了他。”暮悬铃并未理会高秋旻继续说道。 “一派胡言,堂堂仙盟盟主怎么会针对你一个灵奴。”素凝真厉声反驳。 “你们以为高凤栩是什么好东西,”暮悬铃啐了一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他身为仙盟盟主平日里带头欺压凌虐灵族,看似高风亮节,实则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残忍无情的卑劣之徒!桑岐袭庄之夜他杀红了眼,看我是个灵族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了我,那暗族看不惯他欺凌弱小才出手相助,又有何错!” “暮悬铃,你凭什么污蔑我爹!”高秋旻脸色煞白。 “你们相处十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而你当时又在干什么?装什么父慈女孝,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暮悬铃!” “二位,高盟主之事谁也没有亲眼所见。”傅渊停适时打断这越来越失控的争吵,他看向一旁颔首的段霄蓉,“吵是没有用的,是吧?” “不错,高盟主已逝世十年,这声名之事不该轻易被言语左右。”何羡我开口道。 “若说谢城主有错,也只是一时道心不稳被暗族附身之过。可这暗族向来难防否则便不会连法鉴…… 盟主……是吧?谢城主又以一己之力挡下了那五百年修为凝聚出的山无障,救下了我们在座和半城的人,这功过之间又该如何评判呢?”段霄蓉站起身看向众人。 “高盟主之事可容日后再议,”何羡我看众人一直揪着那些陈年往事,不知道要扯皮到什么时候,提高声调打断道,“眼下该论的是这暗域圣女该如何处置?” “将暮悬铃禁锢法力,囚禁于冰封地牢之中,如何处置,容后再议。”谢雪臣不容置疑地宣布。 “谢城主!”素凝真听到谢雪臣分明是想包庇暮悬铃,不满争辩。 “我说了,容后再议!”谢雪臣胸口一阵剧痛,南胥月压下的伤势似有反扑之势。他强撑起更冷厉的气势,目光如刀扫过全场,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向吹雪楼走去,背影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谢雪臣,你那么像他,为什么偏偏不是他。”暮悬铃看着谢雪臣离去的背影,一行清泪落下,苦笑着低喃道…… 明雪阁内,药香弥漫。南胥月耗尽心力,才堪堪稳住沈渺音一缕微弱的生机。素凝真那三掌,震裂心脉,重创丹田,更险些崩碎灵台!加上星辰剑阵反噬神魂的剧痛……若是她修为尚在,靠着修为还能慢慢修复。她如今的身体,宛如被掏空又砸碎的琉璃盏,再珍贵的灵药法力注入,也如杯水车薪,只能靠法器与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着。 “沈渺音……”南胥月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她苍白如纸的轮廓,最终只敢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与后怕,“是谁教你这自损的法子?用献祭神魂的代价去设下法阵,这可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玉石俱焚时才会用的法子。”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在她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以后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伤你分毫。这次……我绝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十年前,明月山庄…… 自南胥月被邪修抓走,三窍被毁双腿被废后,蕴秀山庄庄主南无咎便四处为儿子奔走,希望可以找到救治之法。 他带着南胥月来明月山庄借混沌珠,已盘桓数日,高凤栩一直避而不见,今日总是让他截到了。 高凤栩与他打着太极就是不肯松口借出混沌珠,他忍无可忍直接同高凤栩摊了牌,高凤栩竟告诉他,南胥月如今就是一个废人,也配耗费混沌珠的神力。南无咎听后一怒之下便与高凤栩撕破了脸。 “咳!”南无咎从高凤栩的待客茶室走出,看着南胥月望向远处的回廊若有所思。 “父亲。”南胥月尚还望着刚刚那个小灵奴离去的方向,一展笑颜,听到身后的声音,他敛了笑意看向南无咎。 “方才你在和谁说话?”南无咎看着南胥月好奇问道。 “哦,一个小灵奴。”南胥月看向父亲浅笑着道,随即他发现父亲似乎脸色不豫。天生十窍何等玲珑心思,南胥月知道借珠一事怕是无望,“高盟主不愿意借出混沌珠?” 南胥月垂眸,其实他的命数早已算到,如今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释然的笑了笑道:“其实恢复不了十窍,也无妨,我还能做很多事,比如我可以为我们蕴秀山庄做防御……” “无妨?你在说无妨?你知不知道,天生十窍何等的实力,何等的荣耀,蕴秀山庄衰微,为父多么希望你能够重振山庄。可你看看你,如今俨然成了一个废人,怎么敢跟我说无妨,哼!高凤栩不会借混沌珠,走吧。”南无咎听到南胥月那无所谓的语气,瞬间火冒三丈,好似要把连日来的烦闷都发泄出来。 他蕴秀山庄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这些年来人才凋零逐渐式微。好不容易万年来仅有的两个天生十窍之人,其中一个便生在蕴秀山庄,这是他们家族重新崛起的希望啊! 他从南胥月懂事起便开始悉心教导,希望他可以站上人族之巅,令蕴秀山庄受世人敬仰。可惜事与愿违,他如今一朝跌落,不能修道还废了双腿,从此只能如蝼蚁般苟延残喘,蕴秀山庄怕是重振无望了。 南无咎瞥见南胥月手中的拐杖,越想越痛心背身递出一只手臂,让他好借力起身。 “父亲,那……我可以带走刚刚那个小灵奴吗?”南胥月抓住父亲的手腕问道。他自幼受家族的严苛教导,不能有片刻懈怠,同龄的孩子玩过的,吃过的他都不曾得到,因为未曾拥有也就从未在意。可今日他遇到一束光,那束光照拂了他,平生第一次他生出了执念。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毁了三窍,你就是个废人,一个没有用的人,你凭什么去和仙盟盟主提要人,你!哎!”南无咎闻言狠狠将他的手甩开,看着他那无用的样子,失望的大步离去。 南胥月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又遗憾的看向不远处那道朱红色的门,走进去高盟主就在里面,可他终究没有资格带走她。他垂下头,心灰意冷的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拄着拐杖,艰难站起身,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山楂糖球,转头朝那个小灵奴消失的方向看去。刚刚廊下照在小姑娘身上的那道光,也不见了…… 五日后…… 沈渺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的意识沉浮于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之中。元神被撕裂,魂魄被撕扯,丹田与灵台如同被无数毒虫噬咬,身体更像是被重锤反复碾过。更糟糕的是,灵台深处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也被素凝真那一掌打散,始终无法凝聚。混沌中,仿佛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遥远又清晰。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但一丝暖意透过缝隙渗了进来。沈渺音艰难地蹙了蹙眉,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姑娘?你醒了?”南胥月一直守在一旁,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渺音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南胥月带着疲惫与欣喜的脸庞。脑子迟钝地运转着,为什么……又是他?为何……总是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他? “明雪阁。”南胥月看出她眼中的迷茫,温声回答。 “多谢南庄主收留……叨扰了。”沈渺音想撑起身道谢,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南胥月起身,从旁边温着的药罐里倒出一碗浓黑的药汁,端到榻边。看她挣扎着想坐起,却使不上力气,他俯身靠近,低声道:“得罪了。”随即双手穿过她腋下,小心而有力地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上柔软的靠枕。 “有劳南庄主……我自己来吧。”沈渺音看着坐在面前的南胥月,正拿起汤匙要喂药,下意识地婉拒。 “你有力气端碗?”南胥月挑眉,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沈渺音尝试着抬起手臂,只觉酸软无力,只得无奈放弃。“……那麻烦南庄主了,不过……能不能不用勺子?”她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秀眉紧蹙。南胥月唇角勾起,放下勺子。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屏住呼吸,在南胥月的帮助下,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咳……咳咳……”浓烈的苦味和药气呛得她直咳嗽,小脸皱成一团。 “苦吧?”南胥月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碟子里拈起一颗红艳艳、裹着糖霜的山楂糖球,递到她唇边,“来颗糖球压压。” 沈渺音看着近在咫尺的糖球,苦着脸摇头:“南庄主……山楂糖球,解不了药的苦味吧?”刚喝完那么苦的药,再来颗酸酸甜甜的山楂?那滋味想想都……一言难尽。 “嗯?”南胥月微微一怔,看着指尖的糖球,露出些许困惑和怀念,“可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还说要拿‘一点点喜欢’跟我换?” “你?”沈渺音心头猛地一跳,抬起眼,撞进南胥月深邃含笑的眸子里。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触动。 “你曾承诺给我一点点喜欢,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糖球。”南胥月凝视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阿初……你,还记得我吗?” 沈渺音的心跳骤然乱了节奏。她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记不记得……重要吗?”那年匆匆一面,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灵奴罢了,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怎会不重要!”南胥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误解的急切和一丝受伤的愠怒。他这些日子为她忧心如焚,辗转反侧,反复与暮悬铃试探确认真相,他欣喜若狂,她却浑不在意! “孩童戏言罢了。”沈渺音看着南胥月脸上带着愠怒有些不解。想起他对暮悬铃的种种关心在意,虽然她可以做到不纠缠,不嫉妒,祝福他们。但她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对方当年那抹纯善的笑容,和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庞,她的心还是会忍不住悸动。 如今他既已心有所属,又何必再来招惹她,沈渺音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脾性的,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委屈,“如今公子既已有心仪之人,又何必……再来同我计较当年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 “心仪之人?”南胥月彻底懵了,茫然地看着她,“我何时有过心仪之人?” “镜花宫傀儡之乱那夜!”沈渺音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出来,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铃儿为破乱局伤重倒下时,公子那怅然若失的样子,难道……不是心仪铃儿吗?”她终究没有勇气睁眼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呵……呵呵呵……”南胥月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抹了抹眼角,看向沈渺音的目光充满了无奈,释然和更深沉的温柔,“阿初啊阿初……你竟是因为这个……” 他收敛笑意,正色道:“我曾于旧年卜过一卦,算到前不久会再见故人,我依卦中所得的时辰地点欣然而至,却遇到了暮姑娘。她脚上有当年锁灵环留下的伤痕,我才误认为她是我一直要找的故人。却不曾想,你二人身上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阴差阳错,才让我与你……失之交臂至今。”他凝望着望眼前紧闭双目,唇角抿成一线的姑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阿初,我并没有心仪暮姑娘,我一直在找的故人,从十年前明月山庄廊下相遇那一刻起,就只有你,沈渺音。” 沈渺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小心翼翼问道:“阿初这个名字……是铃儿告诉你的?” “嗯。”南胥月点头,看着手中的糖球低喃道,“我曾向暮姑娘提起过那段陈年往事,她欲言又止,想否认却又有些挣扎,只说那时情况有些复杂,那时,是她也不完全是她。” “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沈渺音看向南胥月好奇问道。 “那日阿宝送你法器,你说喜欢很宝贵,愿意把你的一点点喜欢给她。”南胥月眼中闪着光,“我当时很是震惊,再结合暮姑娘的态度,她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加之你二人如出一辙的模样,我隐隐有了猜测。后来,我让封遥仔细调查了你的身世,打开珠塔封印的前一晚,我又向暮姑娘求证,她才肯告知真相。” “公子……好才智。”沈渺音听完这曲折离奇的过程,由衷感叹,“这般匪夷所思之事,竟也能被公子抽丝剥茧,寻得真相。” “那你呢?”南胥月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清澈的眸子含着春水般温柔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入眼底,“沈渺音,你又是何时……认出我的?” 第23章 第23章 沈渺音,我怕 “在镜花城,第一次见到你……”沈渺音抬眼看向南胥月,目光坦率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毕竟如公子这般天人之姿,见过便再难忘却。”话一出口,她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 “那可未必,”南胥月捕捉到她耳根泛起的薄红,心中微暖,故意轻松地打趣道,“暮姑娘不就全然不记得了。”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抱怨。 “我与铃儿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渺音沉思片刻,不知从何讲起。 “不妨说说看?”南胥月双手执起折扇,将下颌轻轻垫在扇骨上,目光温和专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渺音陷入回忆,声音轻缓:“我只记得最初醒来时,身处一片混沌虚无的识海之境,被浓稠的迷雾包裹。不知走了多久,才在雾中遇见了铃儿。后来我们有了名字,她叫我阿初,我唤她零儿。自那以后,我们只能轮流掌控身体,一人醒时,另一人便沉睡在识海深处,对外界一无所知。为了不露破绽,我们约定,每天都要将自己经历的事告诉对方……”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隔世的恍惚。 “明月山庄的灵奴需日日劳作。”沈渺音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那收养我们的管家将我们囚禁于暗室之中喂养,稍大些,白日就会被带出去做工,砍柴烧水,浆洗衣物,种地做饭,这些都还是好的。若遇上心情不好的管事或修士,便会被绑作活靶子,供人取乐练手。零儿性子倔强,常因不肯低头而受责难。所以……轮到我掌控身体时,便尽量多做事,多忍耐,盼着她出来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我们两个都能安稳些。”平静的话语下,藏着多少血泪。 南胥月听得心头发紧,原来在他遇见她之前,那小小的身影已背负了如此沉重的苦难。 “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秋旻生辰的前夜。”沈渺音继续道,“那天是司晨节,又是秋旻生辰,我拉了整整一夜的水,直到天光大亮,也没能将所有水缸注满……力竭之下,我沉入识海。再醒来,我便成了镜花宫的沈渺音。”她眼中带着一丝茫然,“时至今日,我和铃儿也不明白,为何会共用一个身体,又为何会突然分离。不过,当年遇到你那天……” 她看向南胥月,唇边漾开一抹真心的笑意,“那是我来到这世间最开心的一天。第一次有人会真心的对我笑,对我抱有善意,不曾因为我是灵奴,而嫌弃我,戏耍我,打骂我。所以……我才鼓足勇气,同你说了那些话。”沈渺音回忆着那日,她远远望着他的身影,只觉得分外熟悉,仿佛见过,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看向南胥月莞尔道,“其实那碟糖果我只吃了一颗,剩下的都留给了铃儿。” “以后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南胥月温声承诺,眼中满是怜惜。随即,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再抬眼时,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其实那时……我有过带你离开。” 他向沈渺音诉说起当年,他曾请求父亲帮忙将她带走,可当时在父亲看来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根本不愿意去帮他要人。 “南公子,谢谢你。”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讲述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在她眼中如谪仙一般的人,竟真的是刚刚从山巅被谪入世俗的仙。但那时她未见他半点狼狈,只觉他孤独地立在尘嚣之外,与这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只可惜……那时的我,没有资格带你走。”南胥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与遗憾。 “你不必自责,”沈渺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容温和,“我很开心你有这份心意。那个时候……你愿意同我做朋友,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 “那么,沈渺音,”南胥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十年的遗憾补上,“如今我是蕴秀山庄的庄主,我有这个能力护你周全,带你离开。 你……可愿跟我走?”他终于说出了当年未能宣之于口的话。 “南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沈渺音心头微颤,却强迫自己冷静,“但我刚刚被逐出镜花宫,且……我似乎得罪了仙盟。此时,我不能让蕴秀山庄成为众矢之的。” 沈渺音看出南胥月对她的回护之意,但她又岂能这时将南胥月拉进这趟浑水里。 “我继承蕴秀山庄后便脱离了仙盟,仙盟管不了我!我只问你,沈渺音,现在,你可愿跟我走?”南胥月看着她,眼中的执拗让沈渺音有些不知所措。 “我……”沈渺音被他眼中的炽热烫到,慌乱地移开视线,“对不起,南公子……铃儿的事还没有解决,我现在……不能走。” 南胥月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化为理解的温柔:“抱歉,是我心急了。我可以等,等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答案。”他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沈姑娘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看着南胥月阖门离去的背影,沈渺音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那里……仿佛随着他的离开,被抽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难以言喻的失落…… 南胥月离开后,沈渺音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渺渺……”。沈渺音蹙着眉头睡的并不安稳,直到傍晚,南胥月的敲门声才将她从纷乱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请进。”沈渺音挣扎着坐起,惊喜地发现灵台深处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重新凝聚了起来,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她看着南胥月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我让人给你熬了些白粥,你几日未进食,喝些白粥对胃好。”南胥月坐在床边,打开食盒,取出温热的粥碗,细心地用勺子搅散热气,舀起一勺,自然地递到她唇边。 “我……我自己来。”沈渺音有些窘迫。 南胥月看了看她一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手,又看了看她另一只勉强能动的手。 “一只手怎么吃?”南胥月看向沈渺音歪了歪头问道,随即他固执的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沈渺音,你可以不用硬撑,受了伤,被人照顾,天经地义,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我只是……不太习惯。”沈渺音低声说着,还是顺从地吃下了那勺粥。 “那接下来这段日子,你恐怕得慢慢习惯了。”南胥月眼中带着笑意,又舀起一勺。沈渺音低着头,小口吃着,脸颊悄悄染上红晕。他不再逗她,两人一个安静地喂,一个安静地吃,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气氛静谧而温暖。 “对了,”喝完粥,南胥月递过一方素净的丝帕,沈渺音接过擦了擦嘴角,问道,“铃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暂时被关在拥雪城的地牢里,性命无碍。”南胥月接过丝帕,答道。 “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沈渺音眼中带着恳求。 “不行。”南胥月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忽然倾身向前,凑近沈渺音,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一丝不悦,“沈渺音,你是不是忘了五天前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南,南庄主……你””沈渺音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心慌意乱,下意识抬手抵住他胸膛,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你现在一点都不好!”南胥月语气加重,带着后怕和心疼,“灵台受创,金丹破裂,心脉受损,再加上星辰剑阵反噬神魂!沈渺音,你怎么和谢雪臣一个德行,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下来,“你可知你昏迷的这五日,我有多害怕?怕你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你可知我有多后悔?开珠塔的前一天,我去圣集院没找到你,我就应该在圣集院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你又可知那日在正气厅,看着你气若游丝倒在我怀里时……”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的三窍没有被毁,让我可以护你!” “南……南公子,我其实”沈渺音被他眼中翻涌的强烈情绪所震慑,心中既暖又涩。她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其实……我灵台里一直有股奇怪的力量,每次我受伤都可以加速伤势的愈合。这次素凝真打在我灵台那一掌,似乎把那股力量打散了,但今日午后,我感觉它又在慢慢凝聚……所以,我是真的在好转,不信你看。”她说着,伸出手腕,也顺势拉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早些休息,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看她。”南胥月将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细细感受。发现她的身体确实如她所说,正在慢慢好转,仿佛有新的生机正丝丝缕缕地重新汇聚,修复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些许…… “胥月,沈姑娘情况如何?”谢雪臣经过几日的修养,伤势已逐渐好转,听闻负责明雪阁的弟子说沈渺音已经醒了,他特意过来探望,却见南胥月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 “她伤得很重,心脉、金丹、灵台皆损,如今不宜移动。待她再好些,我便带她回蕴秀山庄,好好调养。”南胥月看着在对面坐下的谢雪臣,抬手斟了杯茶递过去。 “胥月,我是第一次见你为了一个人乱了心神,你待她,又是怎么想?”谢雪臣看着好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直言道。 “带她走,护她此生再无风雨。”南胥月放下茶壶,目光沉静而坚定,“十年前,我三窍被毁后,人人都在可怜我时,我遇到了她。她与其他人都不同,她待我如常人,她说会给我一点点喜欢,会和我做朋友。只可惜当年匆匆一面,我那时想带她回蕴秀山庄却没有那个能力。” 南胥月提起与沈渺音的那段初识时,眼中的温柔是谢雪臣从未见过的。 “那你何时认出的她?”谢雪臣好奇的问道。 “没多久,开启珠塔前夜,才最终确认是她。”南胥月带着些后怕的说道,“那晚本想寻她相认,却遍寻不见……幸好,她醒过来了。”如今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怕的滋味,那是差一点就会万劫不复的感觉。 “其实……”谢雪臣想起那晚,有些歉意,“那晚沈姑娘一直在找你,后来她还找到了我那去。她向你请教关于星辰剑阵的事,我们见天色已晚,便没有再去打扰你,两人对着图纸琢磨了一整宿……”他话未说完,便被南胥月骤然打断。 “谢雪臣!”南胥月猛地抬眼,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那自损的法子,是你告诉她的?!” “不,当然不是!”谢雪臣立刻否认,神情严肃,“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冒着燃烧神魂的风险去布阵!我俩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研究出结果,本来我们还说等白天的事情了结了,就找你一起研究那法阵。至于那法子……但凡研读过些阵法古籍,不难知道。” “是啊,她出身镜花城,镜花城好歹也有六千年之久的历史,藏书不计其数,那法子留心些,的确不难知道。”南胥月终于恢复些理智,点了点头道。 “我听她说这剑阵的阵法图是在镜花城中废弃的书楼见到的,是镜花城初代城主所设,你之前不是还一直想找这阵法的图纸么?”谢雪臣试图转移话题,“如今倒是亲眼见识到了这阵法的威力,尤其是她入元婴后击杀痴影时那一式杀阵,当真玄妙绝伦,威力惊人。” “不会再有了,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南胥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已自散修为,使不出那样的剑阵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傻到像她那样,用燃烧神魂的方式去布阵。”他也不会允许沈渺音以后再用这损己的法子去布阵。 “是啊,沈姑娘……可惜了。”谢雪臣听了南胥月的话有些遗憾的说道。 “我相信,这不是她修道的终点,而是她新的起点。”南胥月回头看向那扇门道,“她不是个会轻易低头的人,我是,她也是。” “对了,暮姑娘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南胥月看向谢雪臣问道,他知道这是沈渺音一直关心的事。 “先暂时将她关在冰封地牢里,待盟主情况好转,再商议此事。”谢雪臣跟南胥月说出了他的盘算。 “如今各派掌门不依不饶,你是想看看法鉴尊者的态度,如今他是仙盟盟主,若是他觉得暮姑娘可留,各派掌门会给他这个面子。”南胥月点了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我会说服盟主,就如沈姑娘那日所言,善恶不分种族,人灵皆是众生。”谢雪臣端起茶杯坚定的说道。 “可暮姑娘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样,我为她把过脉,她体内魔气异动,时刻都在撕扯着她的经脉。而她的灵窍受损,我也不确定她能扛到几时。”南胥月叹了口气道。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雪臣听了南胥月的话,霍然起身,看向他问道。 “开珠塔那日,她被桑岐控制前,她曾短暂的昏迷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她体内魔气异动。” “沈姑娘倒是同我说过,她说她与暮悬铃饮酒,暮悬铃醉酒时同她说,自己的魔功每月都需在暗域用魔气淬体一次,否则就会受魔功反噬。”谢雪臣想起沈渺音同自己说过的话,他没想到魔气反噬竟会如此严重。 “沈渺音一直想去地牢探望暮姑娘,再过几日,等她好些,我随她一起去,再为暮姑娘把一次脉,看看她情况如何。”南胥月提议道。 “拜托了,胥月。” 第24章 第24章 生情 一连几日,南胥月将照料沈渺音视为乐事,喂饭喂药,亲力亲为,乐在其中。喂饭他甘之如饴,喂药却被沈渺音严词拒绝。 他心知肚明,她是怕极了那药汁的苦涩。每每见她接过药碗,小脸便皱成一团,如临大敌,而后屏息闭眼,一饮而尽,那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总惹得他暗自莞尔,只是从不敢让她瞧见。 沈渺音最近有些苦恼,她不知道南胥月是不是在故意捉弄她,每日喂饭喂药,无不亲力亲为。其实她这几日靠着那股力量的温养,身上的伤势都在渐渐好转。 可南胥月依旧将她当作易碎的琉璃娃娃,事无巨细,照料得无微不至。她拗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喂饭。唯独喝药一事,她寸步不让,她才不要那一碗苦药一勺一勺的喝。于是她每次都抢过药碗,豪气干云地灌下。不过呢,南胥月还是非常细心的,每次都会端一碟蜜饯给她,那蜜饯甜甜的,含在嘴里甜,心里似乎更甜。 “小俊,你怎么样了?还没醒吗?”沈渺音轻轻戳了戳枕边的芥子袋。已是第十日,袋中仍无动静。若非南胥月再三保证小家伙只是元神损耗过巨陷入沉眠,她早忍不住将它拎出来,看看它是不是还活着。 “姐姐,别戳啦……”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小俊终于从袋口探出脑袋,小脸蔫蔫的,“小俊……小俊太没用了。” “怎么了?”沈渺音看着眼前抽抽搭搭的小家伙,连忙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我没事……”小俊抽噎着,摊开小爪子,露出一枚暗淡破损的灵丹碎片,“是哥哥……我才发现,是哥哥的灵丹护住了我……”它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沈渺音心头一酸,柔声安慰:“小俊,虽然哥哥不能再亲自保护你了,但你要相信,未来的你会变得比他更强大。他会变成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为你骄傲的。” “嗯!小俊要变得很厉害,保护姐姐!”小家伙用力点头,随即又困惑地眨眨眼,“不过姐姐,我们珈蓝鸟死后会消散于天地,不会变成星星的……” 沈渺音看着眼前单纯的小家伙,好吧,是她自作多情…… 明雪阁院中,大雪纷扬。 “南庄主,我师姐……她还好吗?”高秋旻裹着斗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南胥月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语气礼貌,带着淡淡地疏离:“镜花宫果然是情义分明。十日了,高修士是第一个踏入这院子,询问她生死的人。” 高秋旻脸上一热,急急解释:“我……师父让三师姐日夜看着我,不准我出门。今夜是趁天寒雪大,师姐回去得早,我才偷溜出来的。”她望向紧闭的房门,眼中是真切的担忧,她知道,如今整个拥雪城,也只有这明雪阁能为沈渺音遮蔽风雪,对于南胥月,她是感激的。 “高修士既然身不由己,日后便不必来了。沈渺音已经不是镜花宫的人了,如今,她和镜花宫已经两清了。”南胥月看着眼前的高秋旻,始终还是对她留了些情面,他知道,镜花宫里,真心待沈渺音的大概只有她。 “我……能去看看她吗?”高秋旻怯怯地问。 “她伤势颇重,下不得床,饮食起居仍需人照料。此刻夜深,她已睡下,高修士请回吧。”南胥月拒绝得干脆。 高秋旻眼中光芒黯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师姐旧物,我悄悄收着的,烦请南庄主转交。”她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南庄主,师姐她……还能恢复吗?” “素宫主欲置她于死地,令她元婴修为一朝被废。她如今心脉受损,金丹受创,灵台内更是一片废墟,以后修道再想精益都要艰难些。”南胥月语气微冷,带着质问,“高修士以为呢?她还有恢复如初的可能吗?” “天寒,高修士请回吧。”南胥月下了逐客令。高秋旻怔怔地站着,片刻后才将布包塞到他手中,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雪中。南胥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终究没有心软。 “南公子,你别小瞧我,十年修为而已。”沈渺音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边,面色在廊下灯影里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南胥月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些许责备,“快进去,不许任性。” “你答应过我的!”沈渺音微微蹙眉,带着点埋怨,“只要我乖乖喝药,就带我去见铃儿。这都多少天了?” “呵,好,明日便带你去,沈姑娘可还满意?”南胥月看着沈渺音通过这几日的相处,终于不再同他客气疏远,心底一软,无奈笑道。 “好,一言为定,就明日!”沈渺音眼睛一亮,笑容绽开。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南胥月眼神温柔,低声问道。 “遵命!南神医!”沈渺音心满意足地歪头笑道,语带俏皮,旋身进屋。 回到屋内,南胥月将布包递给她:“高修士给你的。” 沈渺音看也未看,只将倒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扔了吧。当年入镜花宫,我身无长物。如今离开,也该干干净净。这十年,我无愧于心,如今恩义已清。” “好,我替你处理。”南胥月看着她果决的样子,眼中掠过赞赏。 “你为何不让秋旻见我?”沈渺音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猜,你并不会见她。”南胥月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若素宫主知晓她偷偷来此,她必遭责罚。你……不愿连累她,对吧?”他轻轻点破。 沈渺音微微一怔,随即莞尔:“南公子心细如尘,我这点心思,真是无处遁形。” “承蒙夸奖。”南胥月含笑起身,“早些休息,明日我带你去看暮姑娘。”他走到门边,忽又回身,目光沉静而笃定地望向她,“沈修士,我信你,你心里装着众生,道心坚韧,日后……定会有望法相。” 门扉轻阖。沈渺音坐在床边,心头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和雀跃。并非因为那句有望法相。而是他说,他信她,可以重头再来…… 次日,拥雪城细雪纷飞,南胥月与沈渺音各执一把伞,朝拥雪城的冰封地牢走去。 “我瞧你一直愁眉不展,可愿同我讲讲?”南胥月走在沈渺音身边,看着她自晨起就一直紧绷着的小脸,担心问道。 “铃儿之前同我说,她的魔功每月都需在暗域用魔气淬体一次,否则就会受魔功反噬。”沈渺音忧心忡忡,“算算日子,她随谢城主离开暗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若是你想,我们可以带她离开。”南胥月语出惊人。 “离开?”沈渺音愕然停步。 “嗯。”南胥月目光沉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蕴秀山庄的药理自成一格,我可以助她淬体强身,抵御魔气。我的阵法亦是天下无双,可护她不被灵族、暗域和仙盟任何一方发现。” “可这样,如何让谢城主同仙盟交代?”沈渺音仍有顾虑。 “我想雪臣知道大概会感谢我。”南胥月缓步向前,语气笃定。 “蕴秀山庄不属仙盟,本可置身事外,如此一来,怕是会在仙盟树敌。”沈渺音跟上脚步,担忧道。 “蕴秀山庄虽不在仙盟之列,却也不是谁想动便能动的。”南胥月站定,伞沿微抬,露出他从容自信的面容,“别担心了,我说过,以后我会护着你,也包括你想护的人。蕴秀山庄的实力,远超外界所想。” “谢谢你,南公子。”沈渺音心头重负稍释,展颜一笑。南胥月亦含笑颔首,两人并肩,二人继续往地牢走去。 地牢里光线昏暗,仅开了一个小窗,阳光从小窗照进,伴随着纷扬的飞雪,刚好撒在地牢中间的阵法牢笼中。而暮悬铃此刻,正蜷缩在牢笼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铃儿!”沈渺音看着暮悬铃瑟缩着,连忙跑了上去。 “渺音?”暮悬铃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去,竟然真的看到了沈渺音出现在眼前,欣喜问道,“渺音!你怎么样?” “我没事,承蒙南公子照料,已经好多了。”沈渺音因着刚刚跑的太快,此刻觉得心口气血翻涌,但为了不让暮悬铃担心,还是强忍着压了下去。此时南胥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她肩膀微耸,不禁蹙起了眉。 “骗人!”暮悬铃眼圈泛红,“素凝真那三掌分明是想要你的命!她还逼你自废修为!这个毒妇!”暮悬铃一想到素凝真就恨的牙痒痒。 “自废修为是我自己提出来的,那三掌算是还了儿时她救我,收养我,栽培我的恩情了,如今这样很好,我与她,与镜花宫,两不相欠。”沈渺音坦然地笑道。 “南庄主,你也来了?”暮悬铃看着跟在沈渺音身后的南胥月,笑着打招呼,又促狭地眨眨眼,“怎么样?你可是问清楚了?” “你们在说什么?”沈渺音疑惑的回头看向南胥月。 “自然是那一点点喜欢呀。”暮悬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南胥月,只见他笑而不语。暮悬铃又晃了晃沈渺音的手臂,后者恍然大悟,脸颊微热,不好意思地垂眸,点了点头。 南胥月见状,笑着朝暮悬铃抱怨道,“托暮姑娘当初不肯直言相告,害我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如今才算真相大白。” “南庄主,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暮悬铃叫屈,拉着沈渺音的手臂晃了晃,“我这不是想着先帮你探探口风嘛!万一据实相告,结果渺音这边……你再落空一次,多伤心呀!”她朝沈渺音得意地扬扬下巴,“那日喝酒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儿时的事,你说你不记得,幸好我提前给你提了醒。” “我何时说不记得了?”沈渺音生怕南胥月误会,连忙解释,“我说的是‘不敢忘’!分明是你只听了半截话!”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南胥月捕捉到她这份紧张,唇角笑意更深,以扇掩面,藏起那抹愉悦。 “不过,”沈渺音好奇地转向暮悬铃,“再落空一次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南庄主之前认错人了呗!”暮悬铃竹筒倒豆子般解释,“他以为十年前遇到的是我,突然跑来问我记不记得他。我那时又没见过他,自然不记得!结果南庄主就以为是你把他忘了,那个失落劲儿哟……”她绘声绘色。 “原来如此。”沈渺音想着之前醒来,南胥月执着地追问,不禁莞尔。她笑着拉起暮悬铃的手,指尖触到一片异样的灼热粗糙,笑容瞬间凝固,“这是……魔气反噬?” “嗯。”暮悬铃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现在不能接触到阳光,不然就会被灼伤。没事啦,小伤。”暮悬铃仰起头故作轻松道。 “我带了生肌散,不如给暮姑娘试试?”南胥月走上前,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了沈渺音,“不过这药会有些痛。” “再痛,也不会比魔气入体或是魔气逸散更痛吧?”暮悬铃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故作豪迈。 沈渺音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将清凉的药粉均匀撒在暮悬铃手上翻红的伤口上。 “啊!”药粉沾肤的瞬间,暮悬铃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痛得指尖都在颤抖。 “怎么了?”沈渺音吓了一跳。 “这生肌散可以很快让伤口愈合,只是涂上会又痛又痒,所以暮姑娘需忍着点。”南胥月见状在一旁向沈渺音解释道。 “要,要不……还是别治了吧。”暮悬铃痛得龇牙咧嘴,一把抓住沈渺音的手腕道,“你知道的渺音,伤疤……是灵族的勋章嘛!” 哦?”南胥月在一旁挑眉,慢条斯理地接话,“若是这样的话,要不要给暮姑娘试试腐肌散,可以让她的勋章更华丽些。”他语气一本正经,眼底却藏着促狭的笑意看向沈渺音。 沈渺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南胥月眼底的笑意便更深了。 “南庄主……”暮悬铃疼得声音发颤,见二人眉来眼去,控诉道,“如此……风光霁月,高洁如莲的人……怎会有如此邪恶的毒药?” “那自然是因为,”南胥月摇着扇子,笑得云淡风轻,“我并非是高洁如莲之人啊。” “渺音!你要小心哦!”暮暮悬铃立刻转向沈渺音,一脸你看“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的夸张表情。突然,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方才还狰狞的灼伤,竟已肉眼可见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她不禁感叹道,“蕴秀山庄的药果然是神奇,好的这么快。” “那是自然,暮姑娘于在下有恩,”南胥月含笑道,“自然要给姑娘用最好的药。” 欢迎大家和我互动哦,期待你们的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 生情 第25章 第25章 梦……醒了 “暮姑娘,”南胥月目光沉静,直视着暮悬铃,“你如今魔气反噬,你……还能有多久?”他看得出暮悬铃此时是在强颜欢笑,为的是不让沈渺音太过忧心。 “半个月吧。”暮悬铃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她看向沈渺音和南胥月,语气轻松得近乎残酷,“所以你们劝劝谢雪臣吧,该杀就杀了我吧。” “铃儿!”沈渺音心口一窒,急声喝止。她下意识看向南胥月寻求确认,南胥月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沈渺音转回头,认真看向暮悬铃询问道,“铃儿,你可愿同我们去蕴秀山庄?南公子说蕴秀山庄的灵药可以帮你强身淬体,他的法阵亦可令你不被暗域仙盟发现。这样你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可好?” “但拥雪城丢了重犯又该如何交代呢?”暮悬铃不假思索的看向沈渺音问道,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沈渺音和南胥月,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自己选定的路,选定了,就不改了。” “可你会死!”沈渺音抓住暮悬铃的手,眼中尽是不忍之色,“你曾说谢城主是十年前带给你一日欢愉的人,如今你知道他不是了,你还是要为了保他而留下吗?” “渺音,”暮悬铃反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却坚定,“曾经,我以为他就是我的大哥哥,所以儿时的事他记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谢雪臣。但那日我知道他不是大哥哥后,我看到山无障的灵力轰向他时,我的心……痛得几乎要裂开。那时我才明白,大哥哥是大哥哥,可我爱的是谢雪臣。” “这世间情爱……”南胥月看着暮悬铃眼中痴恋,决绝毅然的模样,不禁低声喟叹,“还当真是能让强者因此软弱,亦能令智者因此痴愚啊。” “南庄主难道不是吗?”暮悬铃看向他,唇边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那日在正气厅,南庄主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 “呵……”南胥月微微一滞,随即垂眸,唇边漾开一抹无奈又释然的浅笑。是啊,如今他似乎有些懂了,为何不计回报的付出,也能让人甘之如饴。失而复得的人,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劫后余生。 “不过,你们若是真想帮我,”暮悬铃收起笑意,神色郑重地看向两人,“不如就帮我将阿宝托付给傅澜生吧。请他带阿宝去碧霄宫找爹。若是找不到的话,就送她回家吧,好吗?” “好。”南胥月郑重应下。沈渺音强忍心中酸楚,将带来的纸伞撑开,放在悬窗透入的那缕阳光下:“这伞……你留着。好歹……能帮你遮蔽些日光。” “嗯。”暮悬铃点了点头,拉起沈渺音的手道,“渺音,既然如今你自由了,就随心而行,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沈渺音眼中泪水终于滚落,她用力点头,深深看了暮悬铃一眼,猛地转身,快步离去,不敢再回头。南胥月向暮悬铃颔首道别,朝沈渺音的身影跟了上去…… 地牢外,大雪纷飞,将拥雪城染成一片孤寂的纯白。沈渺音怔怔地站在雪中,茫然地抬起手,看着晶莹的雪花无声地落在掌心,又瞬间消融。铃儿的本性就如这雪一般纯净无暇,可现在,她的生命也如这落在掌心的雪一样,转瞬即逝…… “雪下大了,当心着凉。”南胥月看着站在院子里淋雪的沈渺音,连忙上前,将伞撑在她头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沈渺音看着头顶被遮住的雪,低下头闷声道。 两人沉默地走在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石径上。沈渺音心绪纷乱,低着头默默前行。南胥月紧随其后,一手稳稳为她撑着伞,伞面微微倾斜,将她完全笼罩其中,浑然不顾纷扬的雪花已落满他的肩头,沾湿了他的鬓发。 沈渺音想起暮悬铃的托付,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南胥月。这一回头,她才惊觉他半边身子都沾湿了,发丝与狐领上也缀满了晶莹的雪花。“抱歉,我把伞给铃儿了……”她心中涌起一阵歉疚。 “无妨。”南胥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与她并肩而行,伞依旧稳稳地偏向她,“你该回去喝药了,我先送你。”沈渺音默默点头。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身边这个为自己遮挡风雪的人。看着他淋湿的肩膀,沈渺音犹豫片刻,偷偷伸手,攥住了他宽大衣袖的一角,将他往伞下拉近了些。这样,他便只有肩头会落上少许雪花了。 南胥月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侧过头,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沈渺音恰好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含笑的眼眸。那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她也不由自主地,朝他回了一个清浅却真心的微笑。两人相视一笑,笑意在彼此眼底加深,仿佛这漫天风雪也柔和了几分。 南胥月将沈渺音送回到明雪阁,看着她喝下温热的汤药,才放心地告知她自己要去吹雪楼探望谢雪臣。待他离开,沈渺音走出主屋,看着刚从偏室打扫完出来的拥雪城弟子,朝对方客气的欠了欠身。 “沈修士,南庄主对你可真好。”来负责打扫的正是崔淼淼,她年纪小性子跳脱。平日里南胥月盯得紧,沈渺音都在主屋养伤,不怎么出门,这还是崔淼淼来打扫第一次遇到沈渺音。沈渺音听了崔淼淼的话,颔首浅笑。 “那日南庄主把你从正气厅抱出来,他脸色可吓人了,我们外面各派的弟子大气都不敢喘。”崔淼淼见沈渺音眸中露出好奇,便继续道,“后来苍长老派我来负责明雪阁的扫洒,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那几日,南庄主日日亲自守着药炉煎药,寸步不离!他还特意向傅少宫主,讨要了好几样极其稀罕珍贵的疗伤法器呢!而且……”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羡慕,“他把最暖和的主屋让给你住,自己搬到偏室去了。这明雪阁是城主特意为南庄主改建的,主屋的地龙烧得最旺,偏室可冷多了,尤其这几日大雪……” 沈渺音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心湖如同投入了一块巨石。原来……他竟默默做了这么多。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 “傅少宫主。”崔淼淼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沈渺音。她回头,看到傅澜生正从院门口走进来。 “傅少宫主。”沈渺音收敛心绪,上前欠身行礼,“听闻少宫主慷慨相助,借予珍贵法器助我疗伤,渺音感激不尽。” “沈修士不必客气!”傅澜生本来是来找南胥月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沈渺音,他目光关切同她寒暄道,“你现在感觉如何?之前我也来过几次想探望,可惜南胥月那家伙护得紧,硬是没让我见着人,只留下了法器。”他语气带着点调侃。 “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少宫主关心。”沈渺音听了傅澜生的话,脸颊微烫,为何每个人见到她都这么说,南胥月到底还瞒着她,为她做了多少呢? “胥月呢?”傅澜生环顾四周。 “他出去了。”沈渺音答道,“少宫主找他有事?” “哦,也没什么事,”傅澜生摆摆手,带着点好奇和促狭,“就是纯粹好奇。胥月寻了他那位梦中之人多年,前不久他同我说寻到了。我瞧他那日从正气厅出来,抱着沈修士你,神色紧张,想来……你就是他的那位梦中之人吧。”傅澜生没有注意到脸色微变的沈渺音,继续说道,“这家伙瞒的可严实了,之前我问他,怎么都不肯说,还同我卖关子,说什么他也不想等太久。” “是……吗?”沈渺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飘。 “沈修士,你怎么了?”傅澜生终于察觉她神色不对。 “没什么……”沈渺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却翻江倒海,“不知……南公子是如何同少宫主说起那位……梦中之人的?”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个啊!”傅澜生来了兴致,回忆道,“早年间他曾对我形容过,他这位梦中之人啊,‘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他顿了顿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傅澜生一脸陶醉地向沈渺音描述着,当然后几句是他自己加的,南胥月当时只说了前两句。他浑然未觉,沈渺音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原来如此……多谢傅少宫主相告。”沈渺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股冰冷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透着凉意。她知道,傅澜生是认错人了。她并不是那位让南胥月魂牵梦萦的梦中之人,她只是他年少失意时,无意中给过他一点微末温暖的过客罢了。那一点点喜欢的承诺,在他心中,或许早已被更美好的身影所取代。 “沈修士,你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太好?”傅澜生看着沈渺音脸色苍白,担忧的问道。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沈渺音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朝傅澜生欠了欠身,“少宫主若等南庄主,请自便。另外,”她想起暮悬铃的嘱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铃儿说想把阿宝托付给你,让你帮忙带她去找她爹,等南庄主回来,让他带你去找阿宝吧。”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留下满心疑惑的傅澜生。 沈渺音跌坐在偏室冰冷的床榻上,目光失神地扫过这间屋子。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注意到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主屋香炉里日夜燃着的、能宁神静气的珍贵香料;床头那件凝聚着温和灵力、持续修复她受损灵台的玉璧法器;角落里那个小火炉上,永远温着一碗随时可入口的药……点点滴滴,无微不至,处处透着南胥月的用心。 可这些无微不至,仅仅是因为十年前的自己带给他的那一点点陪伴吧?说起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连陪伴都算不上吧? 那么,南胥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当年许诺的那一点点喜欢,对你来说算什么?那位令你魂牵梦绕的梦中人,在你心中…… 沈渺音不敢想下去,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和不安攫住。自诞生以来,与铃儿在明月山庄相依为命九年,她尝尽了这世间的悲苦与冷漠。后被素凝真带到镜花宫,那不过是另一处让她认识人性善恶与虚伪的地方罢了。素凝真看重她的天赋,视她为手中利刃,为镜花宫所向披靡,为高秋旻保驾护航。在溪长老的关照,也带着功利的权衡,不然当年她被花芙锁进废弃的书楼时,为何她只在暗处冷眼旁观? 如果说镜花宫唯一对自己真心交付的大概只有秋旻吧。那个傻丫头,看着骄纵又跋扈,其实骨子里却是个天真又胆怯的姑娘,她被素凝真左右着,操控着,不敢反抗也从未想过反抗。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暮悬铃,高秋旻,还有就是南胥月。前两人是朝夕相伴,拼命保护,才换来的真心交付。可独独南胥月对她的好,来得如此汹涌,如此不求回报,让她在温暖之余,更感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她明明只与他短暂交集过,口头上承诺了那一点点喜欢,何至于让他如此倾心相待? 还是……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是她会错了意?正如他那日在正气厅所言,他只是因为她为他护阵,所以才会回护她,一切皆是出自于他的善心与道义?那么,她是否该让自己继续沉溺于此呢? 沈渺音茫然地环顾着这间冰冷的偏室,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比这没有地龙的屋子更冷。她抱紧双臂,将脸埋进膝盖里。不,沈渺音,你该清醒清醒了,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南胥月同谢雪臣说了暮悬铃的情况,又同他一起去探望了法鉴尊者,从玄信处得知法鉴尊者尚在闭关。二人又转去了趟地牢。谢雪臣见了一念尊者,出来后告诉他,一念尊者已自裁谢罪,并将金丹留下,说是让转交给其师兄作为弥补。他们将金丹交给玄信,由玄信代为转交。待南胥月匆匆赶回明雪阁时,天色已漆黑如墨。 “沈渺音?”南胥月看着漆黑的屋子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推开主屋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他心头一紧,连忙出来,却发现偏室透出微弱的烛光。 “沈渺音?你在里面吗?”他走到偏室门前,轻轻叩门。 “南庄主……”门内传来沈渺音有些慌乱的声音,“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你怎么跑到偏室来了?”南胥月蹙紧眉头,声音带着不解和担忧,“这屋子冷,不适合你养伤,快回主屋去。” “南庄主收留之恩,渺音感激不尽。”沈渺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刻意疏离的客气,“今日才知庄主畏寒,却将温暖的主屋让给我多日,自己在此受冻。渺音心中实在难安。如今我既已好转,便不该再鸠占鹊巢。”她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不敢去看门外那道身影,她白日只觉得偏室冷,却不曾想,到了晚上寒意刺骨。如今她没有修为护体取暖,她才真切地体会到南胥月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渺音,你到底怎么了?”南胥月的声音染上了焦急和一丝愠怒。他不过离开大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是有镜花宫的人,趁他不在,跑来欺负她了? “我没事,真的……已经睡下了。”沈渺音的声音带着强装的平静,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男女有别,南庄主……请回吧。”沈渺音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拙劣的借口。 “……好。”南胥月在门外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强求,“那你……好好休息。”他听得出她的抗拒。但这件事,他必须弄清楚。 他转身,朝拥雪城弟子的寝庐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若是镜花宫的人来滋事,他定要为她讨了个公道! “崔修士,深夜前来,打扰了。”南胥月站在寝庐外,看着走出来的崔淼淼带着些许歉意拱手道。 “南庄主客气,不知找我有什么事?”崔淼淼看着突然出现的南胥月略感惊讶,疑惑道。 “请问今日你在明雪阁时,可有镜花宫的弟子前来找过沈姑娘?”南胥月眼神沉静。 “镜花宫弟子?没有,今日我离开时,只有傅少宫主恰巧过来找您。”崔淼淼思索片刻。 “傅澜生?”南胥月对于这个答案倒是有些惊讶。按说傅澜生这个人是个好相与的,又最是会讨女孩子欢喜,应该不至于会欺负了沈渺音。南胥月抱着迟疑的态度,同崔淼淼道了谢,便向碧霄宫走去…… 第26章 第26章 我心悦你 “傅宫主,段长老,深夜叨扰,实在抱歉。”南胥月端坐客位,向傅渊停夫妇颔首致意,笑容温雅。 段霄蓉与傅渊停交换了一个略带诧异的眼神。“南庄主客气了,”段霄蓉开口,“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听闻今日傅少宫主去明雪阁找我,不知道有何要紧事,所以特来拜会,想与少宫主一叙。”南胥月说明来意。 段霄蓉瞬间松了口气。要知道那日在正气厅,南胥月抱着沈渺音离开时,看向素凝真那恨不得活剐了对方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 “南胥月?你怎么来了?”傅澜生闻讯快步走出,见到南胥月,满脸惊奇。 “傅少宫主,”南胥月起身,姿态谦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傅澜生受宠若惊,随他步出院落。 廊下月色清冷,南胥月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傅澜生,你今日见到沈渺音时,她可有何异常?” “啊?沈修士?”傅澜生一愣,随即失笑,“大半夜跑来就为这个?”他仔细回想,“没什么异常啊,我们还闲聊了一会儿,后来她说她累了,想先去休息,还让我自便。不过我瞧她也确实脸色不佳。怎么了?” “就这么简单?”南胥月不大相信,以沈渺音的性格,可不是个会如此直接下逐客令的人,一定是傅澜生说了什么惹她不快。南胥月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傅澜生道。 “对……对啊!”傅澜生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南胥月,莫非是你做错了什么,惹沈修士不悦了,你就跑我这里来撒气?”他故意促狭地挑眉,“还是说,你这位梦中之人脾性并非如外界所言,是个待人随和,温良谦柔的女子?” “梦中之人?”南胥月脑中灵感一闪,仿佛抓住了症结所在,眉头微蹙。 “对啊!”傅澜生理所当然,“她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梦中之人吗?” “你……同她说了我梦中人的事?”南胥月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睛微眯,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倾身上前一步。 “对……对啊。”傅澜生看着他骤然严肃的脸色,压力徒增,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难道……她不是?” “我同你说过,我暂时还不确定。”南胥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薄责,“你是如何同她说的?” “她问我,你梦中之人是何模样,我就……就按你原话说的啊!”傅澜生急忙辩解,“‘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我还帮你加了点修饰,‘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夸人的好话,难道有错?沈修士总不会不喜人夸吧?” 南胥月扶额:“我何时说过后面那几句?”他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梦中情人嘛,后面几句形容有何不妥?”傅澜生不服气地撇嘴,“我这可是在帮你!不识好人心!” “若是我还未曾向她提及梦中人一事呢?”南胥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啊?!”傅澜生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圆,“那……那她是误会了?”小声嗫嚅着道。 “傅少宫主,”南胥月用折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肩膀,“好好想想,该如何向沈修士赔罪吧。”留下这句,他转身拂袖而去,月光下只余傅澜生一人风中凌乱。 南胥月匆匆赶回明雪阁,站在偏室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屋内一片寂静,想到她方才那句“男女有别”,终究不忍扰她清梦。也罢,明日再解释吧。 回到主屋,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有些神思恍惚。他坐在床边,沈渺音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从最初的疏离戒备,到喂饭时染上绯红的双颊;从夺过药碗一饮而尽的豪迈,到故意挑出最酸的糖球递给他,看他皱眉时眼中闪过的促狭笑意…… 他抬手按在心口,感受着胸腔前不正常的起伏,想起沈渺音的话,她问他那一点点的喜欢当真这么重要吗? 是啊,为何他会这么在意那一点点喜欢呢?最开始他通过卦象指引去见故人,只是为了遵循所谓的命数,注定的重逢,想看看这无趣的生活,是否能添几分有趣。后来与暮悬铃和雪臣结伴去镜花宫,意外遇到了沈渺音。他对她生出了好奇,而后她一次一次带给他惊喜。 他心血来潮,问起暮悬铃儿时的相遇,结果是被遗忘,那时他似乎只是觉得遗憾,并未觉得一定要暮悬铃兑现给他那点点喜欢不可。 究竟从何时起,那一点点喜欢在他心里变得如此重要了?南胥月苦思冥想,恍然惊觉:似乎就在他怀疑沈渺音才是故人那一刻起!他开始疯狂的渴望兑现那点喜欢,好像那是他的求而不得,故而重要的令他难以释怀。世间情爱,当真能让人失智吗?白日里暮悬铃反问他的话,令一向通透看淡命数的南庄主,难得一夜无眠。 此时,沈渺音拥着被子蜷缩在偏室的床上,不知是因为身体冷,还是陌生的环境,又或者是什么她刻意去回避的情绪令她睡意全无。 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响起。南胥月心头一紧,起身来到偏室门前,默念法诀,一道温暖的火神咒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房间。 沈渺音枯坐在床上,面对着漆黑冰冷的房间发呆,忽觉室内暖意融融。她探身望向门口,月亮的清辉将那如月一般皎洁的人影映在门扉上。 沈渺音知道,南胥月此时就在门外站着,只要她推开门,就能将自己一肚子的千回百转问个明白…… 鼻尖蓦地一酸,她掀开被子,赤足奔至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南胥月正欲转身离去,闻声顿住。 “你……怎么还不休息?”沈渺音低着头,强忍泪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下雪了,怕你冷。”南胥月回身看着终于肯见他的沈渺音,他毫不犹豫的走上前,眼神清澈而坚定,“沈渺音,我分得清你与那梦中之人,我对梦中之人更多的是好奇,寻找她,仿佛是我此生冥冥之中的使命。可我对你……”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南胥月,”沈渺音抬起泛红的眼眶,委屈地看着他,“当时你我不过匆匆一面,相谈不过寥寥数语……为何,你一定要我兑现那一点点喜欢?” “因为在你看来,那只是一点点喜欢,可在我心里,那已经不只是一点点喜欢了。”南胥月的眼睛里带着炽热与执着,他想了一个晚上,想了很多,现在他只想将这一腔肺腑之言说予她听。 “那份喜欢,我收藏在心底整整十年,我曾于旧年卜卦,得知十年后还能再遇故人,这十年,我便是靠着那一点点喜欢才走到了今日。沈渺音,我也很是困惑,为何你当年的那一点点喜欢却让我惦念了如此之久。明明暮姑娘说不记得时,我已经放弃了。可为何我后来又对那一点点喜欢生出了执念,我执着的到底是什么?”南胥月眼中的温柔如潺潺溪流,令沈渺音舍不得错开眼睛。 “直到我看着暮姑娘对雪臣的情意,令她义无反顾……我才明白,原来当年的那一点点喜欢,不知何时,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让我每每想起便心生欢喜。所以,沈渺音……”他顿了顿,带着一丝紧张,却无比清晰地宣告,“我想,我大概是像暮姑娘喜欢雪臣那般,也……喜欢上了你。” “南胥月,”沈渺音毫无防备的听到南胥月说出喜欢二字,心中一阵悸动,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南胥月想要再向他确认一次,“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南胥月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迎上她的目光,“沈渺音,我说,我心悦于你。所以……你愿意兑现当年,许诺说要给我的那一点点喜欢吗?” “我……”沈渺音心跳如擂鼓,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化作了尘埃,她轻声却清晰地应道:“好。” 南胥月紧绷的身体,随着这一个好字倏然放松下来,他笑着低下头。俯身凑近,看着沈渺音紧张地闭上双眼,轻颤着睫毛,一个珍重而温柔的吻,如羽毛般,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心。 “那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响在她耳畔,“渺音,你愿意……随我回蕴秀山庄吗?” 沈渺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脸颊滚烫,不敢抬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好。” 南胥月这才注意到她竟赤足站在雪中,心疼地俯身将她抱起,朝主屋走去…… 翌日,沈渺音在晨光中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陈设,以及不远处伏在桌案上小憩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想起昨夜南胥月落在她额间那一吻,她下意识地抬手轻抚,指尖传来的微热感让她心跳加速,羞赧地将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渺音?”南胥月睡的不算安稳,只是因为扛不住倦意才伏案小憩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到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嗯。”沈渺音犹豫了会儿轻声应道。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崔修士送来?”他走到床边坐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沈渺音翻过身用被子遮着脸,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他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她?” “不会,我用纸燕传讯给她。””南胥月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紧攥的被角,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渺音……你是在害羞吗?” “我……才没有!”沈渺音立刻把头偏向一边,闭着眼嘴硬道。 “嗯,”南胥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们沈修士向来光明磊落,是在下……想岔了。” “南胥月!”沈渺音又羞又恼,猛地转过身瞪他,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瞬间气势弱了几分,“打趣我,你就这么开心吗?”看着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她负气问道。 “好了,不逗你了。”南胥月见好就收,笑着站起身,“我们今日还要去找傅澜生说阿宝的事情呢。” 他转身走出房间,留下沈渺音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平复着慌乱的心跳,嘴角却止不住的扬起。 二人用了早饭收拾妥当,便出门去了碧霄宫。傅澜生一见他们相携而来,目光在南胥月春风得意的脸上转了转,眼睛一亮,促狭道:“哟,南庄主这是……专程来谢我的?” “想得美,”南胥月心情颇好地挑眉,“一夜过去,傅少宫主可想好如何向渺音赔罪了?” “南胥月!”傅澜生跳脚,“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扰我清梦,如今你好事玉成,却来过河拆桥?”他转向沈渺音,一脸诚恳地提醒道,“沈修士,你可看清了,咱们这位南庄主,可没有想象中那般明月清风!” “是啊,”南胥月从善如流地接话,对着沈渺音蹙眉,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傅少宫主还同我说渺音你并非性情随和,温良谦柔之人,幸好……我一个字都没信他。” “你!南胥月!你血口喷人!”傅澜生急得直摆手,“沈修士,我没有!都是他昨夜跑来吓唬我!” “好了,你们别闹了,”沈渺音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南胥月的手臂,眼中含笑,“先说正事。” 南胥月这才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傅澜生,有件事还真需要你帮忙,暮姑娘有事相托。”他将暮悬铃的嘱托转述了一遍。 “那阿宝呢?”傅澜生看向南胥月问道。 “开珠塔前,暮姑娘担心阿宝被吓到,所以特意让我给阿宝施了乐息咒。”南胥月努了努嘴道,“如今,那小家伙怕是还在睡着。” 三人进入暮悬铃所居寝庐,果然见阿宝还在床上睡得香甜。沈渺音将她轻轻唤醒,温声告知了近日变故。阿宝一听暮悬铃出事,瞬间小脸煞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放开我!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去找姐姐!放我出去!”阿宝哭喊着挣扎下床,小脸涨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宝,你乖乖的,”沈渺音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和傅哥哥去碧霄宫乖乖找你爹,好不好?” 阿宝只是拼命摇头,哭得撕心裂肺。 “阿宝,跟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带你去找你爹,碧霄宫有好多宝贝呢。宝气十足,想要什么任你挑选。”傅澜生俯下身看向阿宝轻声哄道。 “我不要……呜呜……哥哥,我把我的宝贝都送给你,好不好,你帮我救救姐姐。”阿宝抽噎着,泪眼婆娑地看向傅澜生。 傅澜生看着哭闹不止的阿宝,手足无措的望向身后的南胥月。 “小阿宝,来”南胥月半跪下来,视线与她平齐,笑容温暖和煦,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我跟你讲,这是你暮姐姐唯一的请托,跟傅哥哥走吧,这样才能让姐姐安心啊。然后赶快找到自己的爹爹,也让自己的娘亲安心。” 他抬手,温柔地拭去阿宝脸上的泪珠,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纵然是我们的小阿宝,也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负的责任呢,对不对?” “可是……南公子……”阿宝扑进南胥月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抬起泪眼,“姐姐是无辜的,你也不想让她死,对不对!”阿宝哀求道:“咱们想想办法……去救姐姐。” “阿宝,你放心,”沈渺音也蹲下身,将阿宝小小的身子紧紧搂住,声音温柔而坚定,“救姐姐是我们的事,我们不会看着她无辜枉死的。你先跟傅哥哥走,别让我们分心,好吗?” “渺音姐姐,”阿宝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脸期望的看向沈渺音,“你和南公子不会不管姐姐是吗?” “嗯!”沈渺音用力点头,伸出小拇指,眼神无比认真,“我们拉钩!” 第27章 第27章 胥月,你该谢我 “渺音,”南胥月听了沈渺音对阿宝的承诺,一路上惴惴不安。回到明雪阁,他立刻拉住沈渺音的手臂,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可是有什么打算?”他生怕她为了暮悬铃,又生出独自冒险的念头。 “该是你告诉我,”沈渺音侧过头,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你和谢城主……有什么打算吧?” “啊?”南胥月有片刻的怔愣,下意识眨了眨眼。 “你昨日说去看谢城主同他说铃儿了状况。”沈渺音唇角微扬,笃定道,“我看得出,谢城主对铃儿情根深种,他绝不会让她去死。所以,你们定有后招,对吗?” “沈姑娘冰雪聪明。”南胥月坦然承认,点了点头,为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雪臣原是想探探法鉴尊者的口风。他毕竟是仙盟盟主,若能说服他出面,其他各派掌门总要给几分薄面。” “素凝真未必。”沈渺音轻笑一声,接过茶杯,“不过表面功夫大概还是会做做的。那法鉴尊者是……没答应吗?” “是没见到。”南胥月摇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法鉴尊者自回去后就一直闭关调养,毕竟是五百年的修为一夕崩毁,他年事已高,这一关不好过。” “那法鉴尊者他……”沈渺音担忧地询问道。 “放心。”南胥月宽慰道,“一念尊者自尽了。他临死前将自己的金丹交给雪臣,希望能以此赎罪,助法鉴尊者疗伤。” “那你们担心的,是现在铃儿的状况……恐怕撑不到法鉴尊者出关?”沈渺音心思敏锐。 “不错。”南胥月神色凝重,“而且素凝真也不可能让事情这么拖下去。这些日子你都在明雪阁修养,外面的事你并不清楚。如今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是关于雪臣和暮姑娘的,传得……不大好听。” 他浅啜一口茶,蹙眉道:“只怕时间久了,雪臣这正道之光的威信会被毁于一旦。到时候,他怕是真的护不住暮姑娘了。” “其实想带铃儿离开的话,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如何能让她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之下,才是真正的问题。”沈渺音秀眉微颦道,“如今她的魔功反噬和仙盟对她的态度,才是最棘手的。” “我同雪臣说了,实在不行还是按我的办法。先将她带去蕴秀山庄,以灵药淬体,至少先保全性命,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南胥月顿了顿道,“只是,我见雪臣似有犹豫。” 他执起沈渺音的手,目光缱绻:“昨日我还猜不透他犹豫什么,今日易地而处……我竟有些懂了。他应是不舍与暮姑娘分离。”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了?”谢雪臣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手中拎着两壶酒,似笑非笑地看着院中执手相望的二人。 “谢城主。”沈渺音闻声,飞快地将手从南胥月掌心抽回,背在身后,站起身。 “谢城主琐事缠身,怎么突然过来了?”南胥月垂眸瞥了一眼瞬间空落落的手心,抬眼看向谢雪臣,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带了些好酒,同你小酌几杯,南庄主可否赏光?”谢雪臣才不管南胥月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径直走到院中石桌旁,将酒壶“咚”地一声放下。 “好似我说不想,你就会走一样。”南胥月幽幽吐出一口浊气,睨了他一眼,“坐吧。” “我去温酒。”沈渺音识趣地拿起酒壶,转身走向茶室。 “你与沈姑娘已挑明了心意?”谢雪臣看着沈渺音的背影,回头问南胥月。 “嗯。”南胥月目光追随着那抹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茶室门口,才收回视线,自斟自饮了一杯茶。 “还真是令人羡慕。”谢雪臣看南胥月不给自己倒茶也不恼,到底是他打扰到了人家,不过仔细想想,谢雪臣笑道,“胥月,你是不是该谢我?你若不是随我来了拥雪城,怕是要与她错过。” “嗯,谢你。”南胥月闻言挑眉,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轻飘飘的道。 “还生气?”谢雪臣看着南胥月故意不看向他,忍俊不禁。 “谢城主,”南胥月听出谢雪臣的调侃之意,遂看向对面的人好脾气的道,“你最好是有正事。” 谢雪臣敛了笑意,正色道:“如今各派掌门颇有微词,话里话外就是让我尽快处置暮悬铃,胥月,你说让他们接受灵族就这么难吗?” “暮姑娘可不是普通的灵族,她身份敏感,此事确实棘手。”南胥月看向谢雪臣,他知道此事对谢雪臣来说压力确实不小,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是啊,只因我与她有情,他们便觉得我只是为了私情。他们为何就不能客观的想想,这件事暮悬铃当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谢雪臣眉宇间染上郁色,“从头到尾,只是因为她暗域圣女的身份,和她被桑岐控制。” “呵,他们只是因为她灵族的身份所以可以漠视生命,又因为她暗域圣女的身份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她该死。”南胥月冷笑一声,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一想起那日在正气厅沈渺音遭受的一切,他还是忍不住会心疼,会愤怒,“不然渺音怎会因为拼死维护暮姑娘,落得修为散尽、险些丧命的下场?” “世人的偏见根深蒂固,很难轻易从他们心中拔除,若想为,任重道远。”沈渺音端着温好的酒走来,将酒杯一一摆开。 “你身体尚弱,还在用药,不可饮酒。”南胥月见她拿了三只酒杯,立刻提醒。 “就一杯。”沈渺音竖起一根手指,眼神带着央求。 “……罢了,不可贪杯。”南胥月无奈妥协。 “说起来,那日该谢沈姑娘。”谢雪臣斟满一杯酒,看向沈渺音,“只可惜胥月看得太紧,不许任何人打扰你修养。上次前来探望,都没能见上一面。那日正气厅,让姑娘受苦了,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谢城主言重了,我也算求仁得仁。”沈渺音刚要举杯干了,南胥月已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只此一杯,不可多饮,让他喝便是。” 谢雪臣失笑,又自斟一杯:“沈姑娘为护阵、诛杀痴影,连开两次星辰剑阵,功不可没。在下再敬你一杯。”他饮尽杯中酒,好奇问道,“我有些好奇,沈姑娘当时是如何成功起阵的?那阵诀又是如何参悟到的?” 沈渺音微蹙秀眉,努力回想,最终摇头:“说来惭愧,当日起阵说了什么,我已全然忘却,想来如谢城主那日所言,是危急关头,福至心灵,心念所至,念力所及,故而成阵。”她只记得那股不顾一切的守护之志。 南胥月闻言,低头莞尔,举杯道:“如此说来,我也该敬渺音一杯,那日是你挡在我身前,帮我顶住了桑岐的攻击,护我周全。”她说她不记得了,但南胥月却清晰的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说:以血为引,奉我之魂,恭请四灵,护我身后之人,性命无虞,日月盈仄,此志不变。 “那是我应该的。”沈渺音坦然一笑,与他碰杯,浅尝一口,“护住你,就是护住九天垂云阵啊。” “沈修士大义!”谢雪臣看向南胥月,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南胥月那点小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南胥月侧过头,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沈姑娘啊,还真是坦荡得……半点不肯哄他开心。 月上中天,酒意微醺。谢雪臣拉着南胥月,声音染上几分落寞与不甘: “她曾同我说想离开暗域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信了她的话,所以才将她带回拥雪城,让她有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和他们一起修炼、玩乐。不用厮杀抢夺,毒花酿酒,枕刀而眠。” “我曾告诉她半日时光是看不懂人间的,以后若有机会,我带她去看真正的人间。” “可如今,我将她带来,却连护她性命都做不到,胥月,”谢雪臣看向挚友,眼中是深切的痛苦与迷茫,“我当真……留不下她吗?” “雪臣,”南胥月放下酒杯,神色郑重,“你若信我,将她交给我。至少,我能向你保证,必竭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 “只可惜我修为已废,若是可以,我愿意将我的修为分给铃儿,替掉她身上的魔气。”沈渺音看着谢雪臣的样子,想起正在承受魔功反噬的暮悬铃,懊恼地握紧拳头。 “渺音,”南胥月握住她的手,温声解释,“暮姑娘她,灵窍破损,结不出灵丹,你的修为就算给了她也没有用。” “那若是……”谢雪臣猛地抬头,看向南胥月道,“为她开神窍呢?” “开神窍?”南胥月愕然。 “若是能为她开启神窍,她是不是就能修灵力了?”谢雪臣看向南胥月眼中仿佛点亮了一束光。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灵族开神窍,从无先例。”南胥月蹙起眉道,“要怎么做?” “十年前我父亲在明月山庄寻到重伤濒死的我,那时我神窍已毁。”谢雪臣看向眼前二人眼神清明,向他们说起这个秘密。 “人族之躯,需先开阴阳二窍,体魄方能达到巅峰,而后再开神窍才能修道,你若神窍被毁为何还能达到法相巅峰之境?”南胥月震惊不已。 “这是另一个秘密,谢氏一族代代拼死而战,时有受伤,所以自幼便要修习疗愈之法,我于濒死之际顿悟玉阙功,三日之内神窍重铸,修为不降反增。”谢雪臣向二人娓娓道来。 “玉阙功,还有这般功效?”沈渺音惊讶的看向谢雪臣道。 “是,有了神窍之后她便可以修炼灵力,她就不用再受魔气濯体之痛,也不用再畏惧烈日灼烧,更不用再回暗域可以堂堂正正好好的活在人间。”谢雪臣看向南胥月,目光灼灼,“你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可行……是可行,但若是让灵族拥有神窍,那么这足以改变三界格局。”南胥月沉思片刻,随即笑道,“不过若能救暮姑娘也无妨,这世间是该换个模样了。”他举起酒杯,与谢雪臣重重一碰。两只酒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南胥月,你说这样做,仙盟真的会放过铃儿吗?”沈渺音看着谢雪臣离去的身影,轻声问道。 “暮姑娘灵窍受损,散魔功对她而言十分凶险。”南胥月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明日,我们能做的便是帮雪臣顺利带走暮姑娘,让他可以尽快渡功给她,护住她的性命。”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放心,有我在。” 沈渺音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南胥月将她送至主屋门口,道了声“晚安”,不舍地松开手,转身欲往偏室走去。 “等等。”沈渺音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她低着头,脸颊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红晕,声音细若蚊呐:“偏室……太冷了。今天跟你去见傅少宫主前,我托崔姑娘找了几个拥雪城弟子……在主屋……加了张睡榻。你……” “男女有别,”南胥月停下脚步,转过身,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故意提起她昨晚的话,“沈姑娘……不介意?” “南庄主说的极是!”沈渺音霍然抬头,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却带着“杀气”的微笑,朝他欠了欠身,“那您请早些回偏室歇息吧。” “搬都搬来了,不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南胥月立刻改口,“更何况渺音你的一番好意,我怎可辜负。”说着他顺势上前一步,推开主屋的门,径直朝里面新加的睡榻走去。嗯,小是小了点,但想到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心悦之人,这点局促,实在算不得什么。 “渺音,晚安。”南胥月熄了灯,侧身蜷缩在睡榻上,隔着朦胧的床幔,望着里间那道模糊的倩影,轻声说道。 “嗯。”沈渺音背对着他的方向,低声应道。她拥着柔软的锦被,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口仿佛揣了只小鹿,怦怦直跳。越是漆黑的环境,人的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不远处那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声音让她紧张得毫无睡意,却又带来一种奇异地令人心安地踏实,仿佛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而此时蜷缩在睡榻上的南胥月,睁开了眼睛,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不远处的身影。明明饮了不少酒,此刻却异常清醒。他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他想起了暮悬铃的话,想起了傅澜生的调侃,他确非高洁如莲之人,也不似外人知晓的那般清风明月。他心底亦有幽暗的角落,所以,渺音啊,这样的我,你……真的可以接受吗? 第28章 第28章 想护的,只有你 次日,正气厅内,众派掌门皆齐聚于此,身边跟有心腹弟子与之一起观刑。 南胥月带着沈渺音,二人并肩而行,出现在正气厅门口。 各派其余弟子立于正气厅外,瞧二人相偕而来,纷纷有了自己的猜测。他们有的人认为蕴秀山庄怕是很快就会有一位女主人了;也有弟子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两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沦落至此,倒是同病相怜。 这是沈渺音自废修为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她虽无修为,但周身的气势却与之前大不相同。沈渺音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不禁蹙了蹙眉,什么叫沦落?她可以忍受非议,却听不得旁人轻贱南胥月分毫! “噌——” 一声清越剑鸣!她手握傅澜生所赠宝剑,径直走向那出言不逊的镜花宫尹姓弟子,剑锋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我虽无修为,但尹修士若想试剑,乐意奉陪!” 那人见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渺音愣了愣神,众人没想到沈渺音竟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纷纷噤了声。 “哼!”那挑衅的修士强作镇定,“算了吧,你没有修为,赢了你,胜之不武。伤了你,更有损我们镜花宫的声名。” “哦?”沈渺音唇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的确,尹修士从前就打不过我,我如今没有修为,若再输给我,当真是颜面扫地,有损声名。” “你!” “要试吗?”沈渺音眼神凌厉看向对方,手中剑光再吐一寸,带着森然寒气,对方终究是怯怯的将头转向一侧,一言不发。 沈渺音“锵”地一声收剑归鞘,目不斜视,随南胥月踏入正气厅。 “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南胥月虽不解,但仍低声劝慰道。 “我看不惯。”沈渺音声音清冷,目光扫过厅内,“听不得他辱你。” 南胥月闻言神色微怔,随即唇边绽起一抹笑容。 众派掌门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小插曲,如今见沈渺音与南胥月一同走进来,纷纷侧目看向沈渺音。傅渊停夫妇二人打量了她一番,总觉得她似乎与之前跟在素凝真身边时不大一样了。 何羡我扫了眼沈渺音,从前他只惊讶于她的样貌,后来见她不过尔尔,就再未过多关注。如今的她,倒是与那日站在殿上的她别无二致。 “哼,沈渺音!你好大的威风,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素凝真瞥了沈渺音一眼,不屑道,“你如今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素宫主。”南胥月踏前半步,将沈渺音护在身后,声音温润却字字铿锵,“沈姑娘当日挨你三掌,又依诺自废修为,你与她之间的恩怨是非该是两清了。她如今作为仙盟散修,为何没有资格站在这?当日护阵诛魔之功犹在,如何不配?她无需仗任何人的势,她本身,便是她的倚仗!” “南庄主,你非仙盟中人,有何资格在这里插手仙盟之事。”素凝真被拂了面子,脸色颇为难看道。 “凭他乃当世法阵第一人!”沈渺音朗声道,毫无惧色,“凭那日若没有九天垂云阵相护,如今的仙盟会如何?”沈渺拱手道,“素宫主,我与镜花宫的是非恩怨若是无法化干戈,也请不要牵连无辜!” “蕴秀山庄虽不在仙盟之列,但南庄主是我拥雪城请来的贵客!”谢雪臣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素宫主,你这么对我拥雪城的客人,是不将拥雪城放在眼里吗?” “师父,镜花宫之乱,咱们还欠南庄主一份人情。”花棠上前一步,凑到素凝真耳边低语道。 素凝真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甩袖,坐回原位,不再言语。 “你们俩今日……”傅澜生趁机溜到南胥月身边,压低声音,一脸惊奇,“吃火药了?平日温良谦恭的,今日怎么这般剑拔弩张?” 南胥月目光落在沈渺音沉静的侧脸上,唇角微扬:“你若有了想倾尽全力护住的人,便知为何。” “南胥月,你这个一向不沾红尘情网的人,没想到开了窍居然还会争这口舌之快,太不像你了!”傅澜生不禁咋舌。 “嗯,”南胥月竟认真点头,“感觉……还不错。” 沈渺音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二人交谈,唔,口舌之快她从前也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刚刚在外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冲了上去。她偷偷看了眼南胥月,好像与他相处日久,她都快忘了从前在镜花宫锻炼出的隐忍克制了,如今的她愈发藏不住脾气了。 “不过暮姑娘虽然是暗域圣女,但也没做什么坏事,我们这样处置她太残忍了。”傅澜生看向南胥月心有不忍道,“还好我没有告诉阿宝,她要是知道,肯定很难过。南胥月,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观刑了,太残忍了。” “来了。”沈渺音轻声提醒二人道。 “城主,人已带到。”拥雪城的两名弟子将暮悬铃押上来后便退了下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雪臣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暮悬铃眼中露出心疼之色,但面子上还是要维持着公正严明的样子。 “有。”暮悬铃轻声道,她仰起头,看向谢雪臣关心道,“你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谢雪臣喉结微动。 “那我就放心了,开始吧。”暮悬铃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谢雪臣不再犹豫,磅礴灵力汹涌而出,直灌暮悬铃体内!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厅堂内响起!魔气被强行剥离,如同抽筋剥髓般,暮悬铃蜷缩在地,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衣衫,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烈火灼烧、被利刃切割! “啊——!”她痛苦地翻滚,指甲深深抠入地面,留下道道血痕。 魔气散尽,暮悬铃如同被抽去所有生机,瘫软在地,仅剩微弱的喘息。她艰难地抬眼,望向谢雪臣,眼中充满不解与痛楚。 “谢城主,你这是何意?为何不直接杀了她!”素凝真看着尚未断气的暮悬铃,愤而起身走上前质问道。 “我散她魔功,将她囚于拥雪城千年,已是足够。”谢雪臣也不理会素凝真,他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全场。 “她是暗域圣女,只此一条便可定她死罪,谢城主如此恐难服众。”素凝真听了谢雪臣的话只觉荒谬,暗域圣女便如此轻轻放过,置仙盟律例于何地!谢雪臣冷冷看向她,素凝真睥睨谢雪臣继续道,“尤其会让悬天门诸位修士寒心。” “暮姑娘当时被魔气控制,待神智恢复之后,亦去阻止痴影,内心向善。”玄信上前看向众人道,“这亦是掌门的意思。” “谢城主若不杀她,便由我来杀!”素凝真不再理会其他人,拔出拂世之剑,剑气直指暮悬铃。 沈渺音一手握住佩剑,随时准备上前,南胥月执扇压住她的剑首道:“放心,雪臣应付的来。” “师父!”高秋旻看着谢雪臣突然召出的剑气逼近素凝真眼前,连忙喊道。 “这里是拥雪城,不是镜花宫,这也非镜花宫的家务事,这是我的决定!”谢雪臣的声音如同千年玄冰泛着寒意,带着雷霆之威。 “谢城主,你这是要公然包庇她!”素凝真看着眼前森然的剑气,出言质疑道。 “袒护罪人才叫包庇,而暮悬铃,无罪!”谢雪臣掷地有声的无罪二字,引来几位掌门对视。 “无罪?谢城主这是何意啊?”傅渊停与段霄蓉面面相觑,众人一片哗然! “自暗域起,暮悬铃便一路助我助仙盟,追玉令、查内奸、灭三影,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谢雪臣环顾众人,“这样的一个人,若仙盟只因她的身份便定其罪,欲取其命,是仙盟的过失。我不认同,亦不遵从。” 暮悬铃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谢雪臣,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谢城主,你莫要善恶不分!”素凝真看向谢雪臣怒斥道。 “难道素宫主的是非善恶便是真理?”谢雪臣目光灼灼,直视素凝真道,“凡是为灵族说话的人,不论心迹,不辨对错,都要作为异己铲除?” 素凝真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她狠狠地甩着袖子转身坐回位子上。 “我谢雪臣立世,自有我的道心,亦有我的判断。”谢雪臣走过去俯下身,托起暮悬铃的头看着她向众人道,“给暮悬铃散功,并非定她之罪,而是要让她彻底脱离暗域的生活。囚她千年,了却过往。”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虚弱不堪的身体打横抱起,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从今往后,暮悬铃便是我拥雪城的人。” 沈渺音望着谢雪臣抱着暮悬铃决然离去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唇边绽开一抹由衷的微笑。 “放心了?”南胥月看向沈渺音安心的笑容,微微低头,在她身后附耳低语道,“那么……渺音,是不是可以随我回蕴秀山庄了?” 沈渺音微微一怔,想起之前她刚醒来时,以担心暮悬铃之事为由,拒绝随他去蕴秀山庄不由浅笑,她朝后微微倾身,轻声应道:“好!” “想不到谢城主,也是一个有心之人。暮姑娘大难不死,真是件好事。”傅澜生望着谢雪臣离去的方向,由衷感叹…… 吹雪楼外,沈渺音和南胥月等了片刻,看着谢雪臣一直没有出来,想来是他用玉阙功成功护住了暮悬铃的心脉。 “明日回去可好?”南胥月和沈渺音步伐轻松的走出吹雪楼。二人并肩走在覆雪的青石路上,他侧头看向她,询问道。 “我想……等铃儿醒了,可以吗?”沈渺音抿了抿唇,歪头请求道。 “好,随你。”南胥月的眼神仿佛春风化雨一般,带着无尽的柔情应道。 “三日,之前谢城主说只要铃儿撑过三日,就能开启神窍修灵力了。”沈渺音朝南胥月竖起三根手指,眼神晶亮,“再等三日,如何?” “嗯。”南胥月抿着嘴扬起一抹弧度,他点了点头,宽大的袖袍下,他的手悄然覆上她的,十指紧扣。 二人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问雪崖。南胥月牵着她,顺着山路拾阶而上,直至山顶。 “这里看拥雪城还真是银装素裹,不染纤尘。”沈渺音松开南胥月的手,走到山崖边,将拥雪城的屋舍尽揽眼底,“谢城主要护着这一城的弟子,还有拥雪城所庇护的一方百姓。身为最强剑修,还要担起这天下苍生,他身上的担子还真是重啊。以人族对灵族根深蒂固的偏见,今日他为了铃儿当真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人与天下万人对于雪臣来说还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啊。”南胥月走上前叹了口气道。 “天生十窍,想来既是光环也是枷锁吧。世人慕强,一边寻求强者庇护,一边又不允许强者有私心有偏袒。可强者也是人啊,他们虽然比普通人多了份力量便多了份责任,但他们心中亦有珍视和需要守护的。”她的话语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你呢,渺音,一人与天下万人,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南胥月安静的听着,他的眼睛仿佛缀满了星子,亮晶晶的看向沈渺音问道。 “以前的我,都护不了万人,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连一人都护不了。”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想了想,若是可以她当然想护很多人,可她资质平平,更何况现在。沈渺音看向南胥月莞尔一笑问道,“倒是我们当世法阵第一人的南庄主,若是你呢,你怎么选?” “若要我选……这世间我想护的,只有渺音一人。”南胥月看向身边之人笑容缱绻,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强者也是人,有私心有偏袒并没有错。 “南胥月!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好好回答。”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脸颊绯红,酥拳砸在他的肩膀上,竟带着些娇嗔。 “渺音,我没开玩笑,这就是我心中所想。”南胥月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南胥月,你”沈渺音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一时语塞。这人……怎么能把情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又直击心扉? “渺音,你是不是……不想去蕴秀山庄?”不知为何,南胥月总觉得她在拖延什么,她似乎对于跟他回去总有顾虑,或者说是胆怯。 “也不是,我就是有些紧张。”沈渺音下意识地低下头,轻咬朱唇,犹豫片刻后,她抬眸望向他,“南胥月,蕴秀山庄的弟子……好相处吗?” “唔。”南胥月听了沈渺音的话,想起镜花宫之前那几个弟子对她的态度,恍然大悟。他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故意逗她,“我想……他们若是看到你与我相处融洽,大抵也会……主动来与你亲近?” “南庄主!”沈渺音听到他那尽带调侃的语气,嗔怒地瞪他。 “呵呵,好了,不逗你了。”南胥月朗笑出声,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目光柔情似水,“阿宝曾在蕴秀山庄住过一段时间,与众人相处甚欢。所以你不用担心,蕴秀山庄的人很好相处。”温润的嗓音如三月春风,融化着那颗如履薄冰的心,“而且蕴秀山庄也有不少灵花异草,四季如春,山庄附近亦有安居的灵族,你一定会喜欢那的。” “那……蕴秀山庄也有像苍长老那般严厉的长老吗?”她可是听暮悬铃说了,苍长老时常对她疾言厉色。 “放心吧,没有。” “那蕴秀山庄的规矩……多吗?”她想起明月山庄那森严如枷锁的戒律…… “蕴秀山庄,我说的算!” “那,蕴秀山庄里有什么禁忌或是”镜花宫对灵族的讳莫如深,让她不禁追问…… “渺音,”南胥月打断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安抚与承诺,他微微俯身,轻抚她脸颊道,“别怕,有我在,以后蕴秀山庄就是你的家。” 沈渺音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心头的最后一丝不安也被这滚烫的承诺熨平。她闭上眼,贴着他温热的掌心,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轻声应道: “嗯……好。” 第29章 第29章 半路杀出个裴师兄? 翌日清晨,明雪阁的宁静被裴子路与高秋旻的造访打破。沈渺音看着不期而至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南胥月。 “师妹!”裴子路无视南胥月的存在,目光热切地锁住沈渺音,“你回去跟师父认个错,领个罚,我们定为你求情!师父她……定会原谅你,允你重归镜花宫的!” 南胥月闻言,眉峰微挑,眸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这人从哪冒出来的,昨日在正气厅都闹成那个样子了,还能说出这番话,这人是脑子不灵光吗? “多谢裴师兄好意,只是我与镜花宫,道已不同。如今我已废去自身修为,也算与镜花宫两清了。”沈渺音看着并未跟来拥雪城的裴子路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但念及裴子路平时对她多有照顾,她不得不耐心地同他解释道。 “师妹!”裴子路急切上前一步,“来龙去脉我都听谭师弟说了,你那日太冲动了,怎可为了灵族毁去自己十年的修为,那可是元婴境啊。以你的资质,能修至元婴已是你的极限,你怎能如此儿戏,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他本来因为协同鉴灵司处理灵族的事,此次并未随行拥雪城。但平日与他相交甚好的同门给他去了信,他这才知道拥雪城上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是第一次,他不顾师命,一路御剑昼夜兼程赶到了拥雪城。 “裴修士此言差矣。”南胥月在一旁越听越是生气,本来不欲插入他们的谈话,可看着沈渺音一副温和无争的样子,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这位道友是?”裴子路并未过多留意坐在一旁喝茶的南胥月,他只是一心扑在了劝沈渺音回头上。 “蕴秀山庄,南胥月。”南胥月目光冰冷看向来人,言辞犀利道,“镜花宫痛恨灵族,与沈修士道心相悖,既然所求之道不同又何必强求?更何况沈修士心中有众生,此等心胸,岂是凡俗可比?” “裴师兄好意,恕我难以接受。”沈渺音看着南胥月有些惊讶。之前因为素凝真欺人太甚,他才为了维护自己同素凝真发生争执,但她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南胥月竟会同一个初次见面陌生人这般剑拔弩张。 沈渺音不再耐着性子与裴子路好言相交,她看向裴子路直言道:“如今的仙盟,早已不是潜光君初创的仙盟,团结一致,外抗妖魔,内护弱小。我已决意,退出仙盟,拜入蕴秀山庄。日后山水有相逢,在下便祝师兄前途光明,江湖再见。” “师姐!你要加入蕴秀山庄?!”高秋旻惊呼道。虽然外面都在传,说沈渺音与南胥月关系暧昧,但她却觉得清者自清,不必理会谣言,可她没想到,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高修士,沈修士不是要加入,而是已经接受了在下的邀请。如今,她已是我蕴秀山庄的人。”南胥月踏前一步,自然地挡在沈渺音身侧,目光郑重地迎向高秋旻。 裴子路脸色煞白,目光在南胥月与沈渺音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南胥月身上。对方眼神中的关切与占有欲,与他何其相似!他确定,这个人与他有着同样的心思!不能在等了,若是渺音真的同这个人离开,他将再也没有机会! “渺音!”裴子路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目光灼灼地锁住沈渺音,“我心悦你已久,你可愿为了我重回镜花宫?” “裴修士慎言!”沈渺音惊愕地后退半步。裴子路从前对她多有关照,她以为那只是出于同门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没想到他竟会心悦她。 “渺音,我早就该告诉你了,只是从前你总是躲着我。”裴子路上前一步看向沈渺音言辞迫切的说道。南胥月眉目阴沉,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势,欲上前一步挡在沈渺音身前。却不曾想,沈渺音洞悉了他的想法,拉住了他的衣袖。 “绝无可能!”沈渺音看向裴子路斩钉截铁的朝他躬身拱手道,“裴修士,勿要再提!” 南胥月本来对裴子路看向沈渺音的眼神很是不悦,看到他那一副要先下手为强的样子心里更是压不住怒气,当着他的面要抢他的人!南胥月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他同渺音表明了心意,二人近来也是愈发亲近,但渺音却从未明示过她对他的心意。故而南胥月听到裴子路的那句“心悦你”,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不知道沈渺音会作何反应,下意识的慌了,想将二人隔开。虽然他认为沈渺音会拒绝对方,但听到那冷冰冰的“绝无可能”四个字时,他心中竟有压不住的狂喜。 的确是压不住的,此刻南胥月眼角眉梢具是笑意,唇角更是高高扬起,那份发自心底的愉悦,清晰得让旁人都能感知。 裴子路看到沈渺音那拒人于千里的深深一躬,心瞬间坠入冰窟。他想过会被拒绝,却没想是这样决绝的答案。他失魂落魄地拱了拱手,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踉跄着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的风雪中。 高秋旻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渺音:“师姐,我真没想到……你会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秋旻,”沈渺音神情认真,“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容不得半点犹豫不决。有些事可以留有余地,有些事却容不得半点含糊!” 沈渺音看着眼神懵懂的高秋旻,不放心地叮嘱道:“秋旻,我心意已决,你照顾好自己。虽然很想说,今后若有需要,我永远是你的师姐,会一直保护你。可我如今修为已废,只是个普通人,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秋旻,今后的路便要靠你自己了。遇事不决,就多问问自己的心,它会告诉你答案的。” “师姐,”高秋旻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外面传你和南庄主的话,是真的吗?”她看向沈渺音试探道,“你是因为南庄主才拒绝裴师兄的吗?” “当然不是。”沈渺音目光清亮坦荡,“我无意于裴师兄,只把他当做同门道友。南庄主是南庄主,裴师兄是裴师兄,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之间不存在比较。” 高秋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二人拱手道别,追着裴子路的方向而去。但她总觉得沈渺音似乎并没有回答关于她和南胥月的那些传闻。 “我喜欢你对其他男子的这份冷酷无情。”南胥月笑得春风得意,愉快的倾身靠近沈渺音道。 “南庄主,”沈渺音狡黠一笑,伸出纤纤食指,轻轻点在他心口的位置,如同十年前那个懵懂的小灵奴,“我只是答应同你回蕴秀山庄,以及……兑现当年承诺的那一点点喜欢。”看着南胥月瞬间僵住的笑容,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让他平时没事就调侃揶揄她,这下总算是扳回一城了吧。 南胥月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他茫然地按住被那指尖点过,仿佛还残留着酥麻触感的心口,低下头,神思恍惚。待他猛然回神,急切地抬眼欲追问时,庭院中,哪还有那抹令他心旌摇曳的身影?只余清风拂过空阶,徒留一缕若有似无的馨香。 三日后…… “渺音,崔修士送来了些点心,你尝尝看。”南胥月轻叩门扉,推门而入,却看到化出人形的那只珈蓝鸟,正气鼓鼓的坐在窗边。 “怎么了?”南胥月走到沈渺音身边,朝小俊的方向扫了眼,温声问道。 “我想把他送回星沉谷。”沈渺音轻叹一声,解释道,“珈蓝鸟对生活环境很是挑剔,唯有星沉谷的环境才适宜他们生活,也有助于他们修炼灵力。之前他和族人一直在星沉谷附近东躲西藏,被人族修士发现后,他的族人被猎杀取丹,我刚巧路过救下了幸存的他,将他带回了镜花宫。因着镜花城与星沉谷距离不远,城中环境对于他而言也还算是个宜居之所。但如今我若是随你回蕴秀山庄……”她看向南胥月,眼中带着忧虑,“气候、灵气皆异,时日一久,恐于他不利。” “这样啊。”南胥月将手中的点心碟子递给沈渺音,沉吟片刻,眉头舒展,“我倒是可以试试,在蕴秀山庄附近造个阵法结界,仿照星沉谷的环境,为他辟一处适宜之所。” “真的吗?哥哥!”小俊听了南胥月的话,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溜烟的跑到南胥月跟前,兴奋地问道,“你真的有办法让姐姐带我一起走吗?” “呵,你这小家伙,珈蓝鸟明明是这个世上最纯粹的生灵,世代隐居避不入世,为何你却偏偏要趟尘世这趟浑水呢。”南胥月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纯粹的眸子,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的族人世代都居住在星沉谷。据说七千年前,因暗族肆虐,这世间再无一片净土,我的先祖带着一部分族人寻找新的居所,被星沉谷的谷主收留。从此星沉谷给了我们安身之所,珈蓝鸟也与他们达成了守护的约定,世代守护星沉谷的灵族。”小俊皱着小眉头有些迷茫的说道,“可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星沉谷的灵族被驱逐,被猎杀,渐渐地,世代居住在星沉谷的灵族就只剩下我们珈蓝鸟了。我和族人东躲西藏,只为了坚守曾经的承诺,但我们却不知道我们还可以守护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看向二人:“直到我遇到了姐姐,姐姐愿意帮助灵族,就像当初在危难之时收留了先祖的星沉谷谷主一样。所以我也愿意守护姐姐!而且……”他凑近沈渺音蹭了蹭她的手背,“姐姐身上,有种很熟悉、很安全的气息,像在星沉谷一样!” “既然南哥哥说可以帮你造法阵。”沈渺音看着小俊一脸期盼的样子,她看向南胥月,见他含笑点头,便温柔地抚了抚小俊的发顶,“那你可愿随我去蕴秀山庄?” “愿意!我愿意!”小俊雀跃不已,小小的身影在屋内蹦跳,那份纯粹的喜悦,惹得沈渺音和南胥月不禁相视而笑。 “那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太冷了!”小俊看着眼前这位好看的哥哥,自来熟地抱着南胥月的胳膊,仰头问道。 “嗯,”南胥月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快了。” “南庄主,拥雪城弟子晏桐求见。”门外传来通禀声。小俊闻声,化作一道蓝光,迅速钻回沈渺音腰间的芥子袋中。沈渺音安抚地拍了拍袋子,与南胥月一同走了出去。 “是来拿阵法图的吧?请随我来。”南胥月打开房门看着院中的晏桐点了点头,抬手将他请至书房。 “此乃九方玉龙阵,可用来警示灵族行踪。”南胥月将画好的阵法图交给晏桐道。 “此等多事之秋,多谢南庄主鼎力相助。”晏桐接过阵法图,朝南胥月躬身谢道。 “诶,不必言谢,能用上便好。”南胥月朝晏桐挥了挥手,目光扫过一旁欲言又止的沈渺音,会意一笑,主动问道,“对了,雪臣和暮姑娘还好吗?” “城主最近一直在忙城中事务,暮姑娘已经醒了,留在吹雪楼修养,只不过”晏桐顿了顿,面露无奈道,“城中闲言碎语多了些,但城主自己不在意,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我先回去复命了,告辞!” “慢走。”南胥月起身朝晏桐颔首道,看着离去的晏桐,他笑着看向沈渺音,“要不要去吹雪楼瞧瞧暮姑娘?” “好!”沈渺音点头。南胥月细致地为她暖好手炉塞入掌心,又亲手为她系上厚厚的狐皮大氅,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无虞,这才牵起她的手,踏着细雪,向吹雪楼行去。 当二人来到吹雪楼时,看到的便是银装素裹的悬铃树下,一身素衣的暮悬铃正仰头接着飘落的雪花,笑声清脆如铃。她沐浴在阳光之下,就像是雪中精灵,鲜活灵动,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如此自在的囚徒,倒是第一次见到。”南胥月将沈渺音的手拢在手心里,看着暮悬铃打趣道。 “有了靠山自然不一样啊,你们怎么来了?”暮悬铃看着相偕而来的二人,笑靥如花。 “我们是来辞行的。”沈渺音微笑答道,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侧的南胥月。 “嗯。”南胥月听到沈渺音说辞行二字有些惊讶,随即眼底荡开笑意,接口道,“渺音一直担心你,故而迟迟不愿同我回山庄,如今见你无恙,我们也该启程了。” “走?”暮悬铃微怔,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该是如此,“也是,你本不参与仙盟纷扰,来此也只是为了帮谢雪臣。如今三影投影已灭,仙盟内奸已抓,珠塔亦有各派守护,谢雪臣也恢复了全盛实力。你是该带着渺音,回你的蕴秀山庄逍遥快活去了!”她促狭地眨眨眼。 “那铃儿呢,今后有何打算?”沈渺音耳根微红,关切问道。 “我如今是拥雪城的囚徒,自在归自在,但仙盟是不会放我走的。”暮悬铃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可以守着谢雪臣,倒也不会无趣。” “哦?我怎么记得暮姑娘曾说过,谢雪臣此人,甚是无趣。”南胥月看向暮悬铃挑了挑眉道。 “南庄主,”暮悬铃立刻反唇相讥,笑得不怀好意,“我怎么记得在镜花城时,你也说过,渺音是个锋芒不露,难以捉摸之人呢?” “咳!”南胥月连忙拱手告饶,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窘迫,“刚刚是在下失言!暮姑娘,罪不至此吧?” “南庄主,”沈渺音忽然手腕一翻,轻轻压住南胥月牵着自己的手,踮起脚尖凑近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与促狭的笑意,“我倒很想知道,你当初为何对我有此印象呢?” “那时……”南胥月被她突然的逼近和直白的追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耳根微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时与渺音你初识,知之甚少,妄加揣测,是在下唐突了。” “看来南庄主当时对我……印象不佳呀?”沈渺音故意拖长了调子,眼中笑意更盛。 “当初是在下眼拙!”南胥月立刻认错,微微俯身,嘴唇抿起,小心翼翼地歪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讨饶的意味,“沈修士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计较吧?” 沈渺音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可爱模样,心头那点小小的报复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她眉眼弯弯,抿唇轻笑出声。 那笑容,如同雪后初绽的寒梅,清丽而温暖,映亮了南胥月的整个世界…… 第30章 第30章 卜卦 “胥月?沈姑娘?”谢雪臣刚踏入吹雪楼庭院,便见南胥月与沈渺音正与暮悬铃谈笑风生,颇感意外。 “我和渺音准备明日启程回蕴秀山庄,特来同你们辞行。”南胥月闻声回头,含笑看向走近的谢雪臣。 “这么急?”谢雪臣惊讶问道。 “我早就想带渺音回去了,只是她放心不下暮姑娘,才耽搁至此。”南胥月唇角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目光温柔地掠过身侧的沈渺音。 “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谢雪臣向二人抱拳道。 “渺音!”暮悬铃不舍地拉住沈渺音的手,“谢雪臣说今日要带我下山去看真正的人间!你和南庄主不如同去?” “看人间?”沈渺音疑惑问道。 “对啊。”暮悬铃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渺音道,“渺音,我们重逢后还未曾好好游玩过,明日你就走了,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好。”沈渺音看向南胥月用眼神询问道,见他含笑颔首,她欣然应道。 四人两两成双,踏着拥雪城后山蜿蜒的石径,向山巅行去。 “你就这么带我走下山,众目睽睽的恐怕不好吧?”暮悬铃跟在谢雪臣身边为了避人耳目,二人刻意保持着些许距离,远不如身后那双璧人。南胥月始终牵着沈渺音的手,自然亲昵。 “你不杀我,那位素宫主已经很不满意了。”暮悬铃跟在谢雪臣身边小嘴不停,仿佛要把这半日没说的话都要一股脑倒出来,谢雪臣不答,眼中盛满了宠溺,“如今我被散了魔功,就是个普通的灵族了,这悬崖这么高看的我倒真有点害怕,不过谢雪臣,我想到了一个避人耳目的好方法。”四人不知不觉,行至山巅。暮悬铃忽地转身,背对万丈深渊,神秘一笑,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你!”谢雪臣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下! “铃儿!”沈渺音骇然失色,本能地要冲过去,被南胥月一把紧紧拽住! “你不要命了?!”南胥月声音发紧,眉宇间满是后怕,“忘了自己如今也与常人无异了?!” “我……一时情急。”沈渺音自知理亏,心虚地垂下眼帘。失去修为后,她很少出明雪阁,即使出门基本上都是步行。有没有修为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不便,故而她刚刚确实是忘记了。 “抱紧我,我带你下去。”南胥月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 沈渺音依言环住他的脖颈,心却怦怦直跳,这是第一次他离自己如此近。南胥月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低声道,“冒犯了。”话音未落,折扇轻挥,灵力流转间,足下法阵微光一闪,两人已如落叶般飘然坠下山崖,平稳落地。沈渺音低头,只来得及瞥见那玄奥的阵纹悄然隐没。 “如何?是不是无人看到!”谢雪臣在半空中接住暮悬铃带她平稳落地,暮悬铃得意洋洋,仿佛完成了一场壮举。 “下回再这样我就不接你了。”谢雪臣余怒未消,心有余悸。 “诶,我这不是怕你为难嘛!”暮悬铃吐了吐舌头,指尖灵巧地将遮影簪插入谢雪臣的发冠,“城中认识你的人甚多,今晚是属于你和我的时间,我可不想被人打扰。” “好啦,走吧。”暮悬铃拉着他的手朝山下的城镇走去。 “我们也走。”南胥月掌心朝上看向沈渺音,唇角含笑。沈渺音笑着将手递入这只载满温暖与安心的手掌中。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的余晖洒在大街上。四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暮悬铃很快被一处喧闹的卖艺摊子吸引,拉着谢雪臣挤了过去。沈渺音与南胥月紧随其后。 “第一把,第二把……刀在人在,双刀齐飞……”摊前围满了人,只见一赤膊壮汉被绑在竖立的木板上,另一人手法娴熟地甩出飞刀,刀锋擦着壮汉的皮肉钉入木板,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喝彩。 “他骗人的,我也会!”暮悬铃看得兴起,扯了扯谢雪臣的袖子,一脸跃跃欲试。 “你可知在人界砸场子是要挨揍的。”谢雪臣看着暮悬铃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不禁失笑,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你被揍过?”暮悬铃眼中瞬间燃起八卦之火。谢雪臣脸色微僵,被勾带着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兴致缺缺地挤出人群。暮悬铃见状跟了出来继续追问道,“真的假的?你真被揍过?” “你跟我说说嘛,你修为那么高,谁敢揍你啊?”暮悬铃拉着谢雪臣满脸写着八卦二字。 “年少旧事罢了。”谢雪臣脸色不豫,随口敷衍道。 “呵。”一旁的南胥月闻言,抬起扇子压在唇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公子,你知道?”暮悬铃听到南胥月憋笑的声音,转头又去追问南胥月,沈渺音也颇有兴趣的看向他。 “南胥月!”谢雪臣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南胥月强忍笑意,从善如流,转头对同样好奇的沈渺音眨眨眼,“总得给雪臣留些面子。” “我更好奇的是,挨揍的是谢城主一人,还是你们两人一起?”沈渺音促狭地追问。 恰在此时,暮悬铃被前方点心摊的吆喝声吸引:“点心!” “不过是少年鲁莽,胆大如斗,如今不值一提。”南胥月含糊带过,巧妙转移话题,“渺音,想尝尝什么点心?” 沈渺音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莞尔一笑,不再追问。心中却不禁想象起眼前这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年少时又会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少年轻狂呢? “姑娘,刚出炉的点心要不要尝尝?”摊主热情招呼。 “这个,这个,这个……都要都要!”暮悬铃看着琳琅满目的点心,眼睛放光,难以抉择。 “这么喜欢吃点心啊?”谢雪臣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笑意温柔。 “当年在人间大哥哥带我吃的第一样东西,就是点心。”暮悬铃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彩。谢雪臣闻言,心头百味杂陈。 “你出钱,对吧?”暮悬铃看向他确认道。 “嗯!”谢雪臣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老板,这桃花酥是甜的还是咸的?”沈渺音看向摊主问道。 “甜的!咱这边的人都喜甜。再说了,哪有咸的桃花酥!”摊主一边给暮悬铃打包,一边回道。 “哦……”沈渺音略显失望。 “咸的桃花酥?”南胥月微讶,他从未听闻。 “嗯,我第一次在镜花城吃桃花酥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要是咸的会更好吃。”沈渺音遗憾道。 “那你是在哪里吃到的咸的桃花酥?等回去了我让人去给你买。”南胥月立刻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梦里吃到过吧。”沈渺音看着南胥月眉头一紧低头思索的样子,笑着道,“好啦,点心而已,没有就没有吧。” “那你可还喜欢别的?”南胥月追问。 “栗子糕、粉蒸蟹、菊花冻、玫瑰饼、山楂糖球、盐渍梅子……”沈渺音如数家珍。南胥月默默记下,眼中笑意更深。 “仙门山下摆摊算命,倒是有些勇气。”暮悬铃眼尖,又发现了新去处。 “铁口直断,妙算无遗。唔,口气倒是不小。”沈渺音笑着看向南胥月道,“南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三人走近卦摊。暮悬铃打量着那道士:“你是个修士?不像啊。” “姑娘,此言差矣,若论这卜算之道,我们凡人未必会输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那道士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向眼前气质不凡的三人道。 “怎么说?”暮悬铃好奇的问道。 “他们不过是给修士算命,这修士寿命几何啊?百年千年之久,这么长时间哪怕胡说八道,八成也能等到应验的那一天。而凡人,不过活几十年光阴,可远远没有这个耐心。若说的不准,不出一个月,保准让人掀了这摊子。” “有道理啊。”暮悬铃点头应道。 “就比如传说中的蕴秀山庄,都说那庄主有通天彻地之能,算尽天下苍生命运,呵呵,这可信吗?”道士摇头晃脑。 沈渺音闻言,强忍笑意,悄悄打量身边这位“传说中”的庄主。南胥月神色自若,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不过沈渺音听了那道士后面的话,却忍不住想掀了他的摊子。只听那道士语带不屑:“这不可信,他要真有这本事,当年蕴秀山庄又怎会被灵族报复屠庄呢。” “若是这么说的话,”沈渺音双手环抱,语气微冷,“道长可能算出自己的大限之日,又因何辞世,若是能算出,道长是否便可不死?” “你这姑娘……”那道士正要朝沈渺音发作,南胥月却悠然开口:“不如,请道长为我算上一卦如何?” “公子想算什么?”那道士打量南胥月一番,继续道,“公子天人之姿,本是天之骄子,却身染沉疴。” “不如算算我的命数吧。”南胥月捞起桌案上的三枚铜钱抛向案桌之上道,“过去,现在,未来。” “公子看来也是通晓这卜算之术啊。”道士看着卦象,啧啧称奇,“公子命途多舛,大起大落。然如今……却遇命数之外的变数,未来亦因此混沌难测。赠公子一言: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 南胥月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道士转向沈渺音:“姑娘可要算上一卦?” 沈渺音沉吟片刻,摇头:“不知要算什么。” “姑娘是心无所求,还是迷惘不知所求?”道士目光炯炯,“不妨也掷上一掷。” 沈渺音闻言抓起案上的铜板掷下,她看着落下的三枚铜钱疑惑地侧目看向身边的南胥月,后者咦了一声。 南胥月看着三枚垂直立于案上的铜钱面露惊异之色,随后身体前倾凑了上去。 “姑娘……竟不在命数之中!”道士也瞪大了眼,“你的命途,贫道算不出。” “何意?”沈渺音不解。 “姑娘只需坚守本心,行自己心中之道,莫问前程。”那道士看向沈渺音意味深长地道。 “我也要测,测姻缘。”暮悬铃兴致勃勃的也拿起那三枚铜钱掷于案上,看向那道士等他解卦。 道士看着卦象,连连摇头:“姑娘,你即将陷入一段复杂的关系中,没救了。姑娘啊,你们这段关系已经快走到死路了,我看是不成了。”他话锋一转,搓着手,“俗话说,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如您再加几文钱,我给您看看接下来这段?”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胡扯!”暮悬铃听了对方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反手抓住桌面作势要掀了那桌案,“不用等一个月了,我现在就掀了你的摊子!” “你!”那道士站起身来,刚要说什么,只见一陌生男子一掌拍在桌子上,面色不善的看向那欲闹事的女子。 谢雪臣拉着暮悬铃将她带离摊子,暮悬铃看着他一脸不悦的样子,委屈巴巴:“我可以解释的……” “不好意思。”南胥月上前一步,将一锭碎银轻轻放在卦摊上,笑容温雅,“方才我们那两卦,解得倒是不错。”说罢,牵起沈渺音的手,从容跟上。 “我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掀人家摊子?”谢雪臣沉声问。 “我不喜欢他的结论!”暮悬铃理直气壮。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我跟他显然势均力敌啊。” “看来散去你的魔功也不见你安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要让我学会安分呢,只怕一千年还不够!所以,你得好好看紧我。”暮悬铃忽地扬起脸,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晃,笑容狡黠又娇俏。 “看来……”南胥月停下脚步,紧了紧握着沈渺音的手,目光温柔,“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渺音,不如……我们自己走走?” “好呀!”沈渺音抬眸望向他,眼中笑意盈盈,恰似天边初升的那弯弦月,清辉流转。 南胥月凝视着眼前人,心头仿佛被那月华浸透。他唇角笑意加深,凤眸中流淌着化不开的缱绻柔情。她是卦象之外,亦是命数之外他不曾算出的变数。或许,他的世界,正因为她的出现,才真正开始变得鲜活起来,且充满着未知的惊喜…… 第31章 第31章 把你的糖多分一点点给我 此时大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沈渺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摊位。 “姑娘,这簪子衬你呢。”她随手拈起一支银簪插在发间,轻轻晃了晃,坠着的铃铛发出细碎清响。她侧头笑问南胥月:“好听吗?” “啊?”南胥月微怔,目光凝在她乌发间那只振翅欲飞的银蝶上,下意识想说“好看”,却不料她问的是“好听”。错愕只一瞬,他旋即莞尔,点头温声道:“如泉水叮咚,很是悦耳。” “老板,给。”南胥月很自觉的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老板。 “让你破费了。”沈渺音想拦却已来不及,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道。 “你喜欢便好。”南胥月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一路上,凡是沈渺音多看两眼的,他都要为她买下。沈渺音忙不迭阻拦,趁那银子落入老板手中前,截了回来。 “南庄主,你这样未免有些败家呀。”沈渺音看向他,一脸无奈道。 “哦?”南胥月笑意更深,“那以后,我把钱都交给你。”说着便拉过她的手,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入她掌心。 “谁要替你管钱!”沈渺音脸颊飞红,手中拿着的仿佛不是钱袋子,而是烫手的山芋,她连忙塞回给他,快步向前走去。南胥月掂了掂手中钱袋,暗自忖度,确实薄了些。 “馄饨!”街角热气蒸腾的小摊吸引了沈渺音,“你饿不饿?” “有点。”南胥月看得出眼前的人眼中闪着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他从善如流道。 “老板,两碗馄饨。”南胥月拉着她选了个清净的位置坐下,朝老板喊道。 “好嘞!”不多时,两碗皮薄透亮、汤气氤氲的馄饨便端了上来。 “喏。”南胥月从筷笼中捡了两双竹筷,一双递给了沈渺音。 “好香啊。”沈渺音夹起一颗,皮薄如蝉翼,肉馅鲜弹夹杂着香葱的辛辣,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南胥月吃着馄饨看着对面之人,扬起一抹愉快的笑容。 沈渺音抬头时,正瞧见他吃的很是斯文,一颗馄饨分两口,先咬一半慢慢咀嚼,吃完再吃筷子上夹着的另一半。生得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人挪不开视线,单看他吃东西似乎也是件很赏心悦目的事呢。 南胥月吃得专注,未曾察觉对面凝视的目光。直到抬头,才撞见沈渺音托腮出神的模样。 “看着我做什么?”他咽下食物,问道。 “好看呀,”沈渺音眉眼弯弯,“感觉你吃的不是馄饨。” “那是什么?”他目露疑惑。 是她的心呀,沈渺音避而不答,只戳着碗里的馄饨:“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坐在这里。” “嗯?”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陪我坐在这里,一起吃路边摊。” “平生头一遭,”南胥月莞尔,“倒也有趣。” “你从来没在外面吃过东西?”沈渺音微讶,随即了然,“也是,像你这样的宗门子弟,世家公子就算想吃,自有仆从侍奉。” “我从未吃过这些。”南胥月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馄饨,神色平静道,“因为天生十窍,承载着家族中兴之责。自记事以来我就在山庄里潜心修道,十岁突破元婴境前,我甚至不曾出过自己的院子。后来,我会随父亲外出帮其他宗门解决暗族偷袭。再后来,我和雪臣一起被派到两界山,共同抗击从结界中逃出的暗族。那之后,我邀请雪臣去蕴秀山庄做客,我们二人一起共游人间,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有机会看看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个需要我二人以性命相护的苍生是何模样。” “后来我三窍尽毁,双腿残疾,便又回到了那方院落。曾经是无人敢扰,后来是无人问津。”南胥月说起这些时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沈渺音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沿街徐行,沈渺音牵着他的手,抬头望向他的侧脸。原来他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是含着金汤匙,被众星拱月,千拥万护般成长起来的。 没关系,南胥月,以后我带你去尝那些没尝过的酸甜苦辣,带你去看那些没见过的人间烟火。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南胥月,我想吃糖葫芦。”沈渺音看着远处叫卖的小贩,她扯了扯他的袖口,指向远处小贩。南胥月转身便追了过去。 “呜呜呜……”孩童的哭声自身后巷口传来。沈渺音循声望去,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坐在石阶上抹泪。 “怎么了?”她蹲下身,柔声问。 “我……我和爹爹娘亲走……走散了。”小孩子抽噎着看向沈渺音答道。他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一张小脸哭的像个小花猫,沈渺音忍不住轻笑,揉了揉他的头道,“别哭了,姐姐帮你找。你爹爹和娘亲穿什么样的衣服,有多高,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爹爹叫齐远山,娘亲……我只知道爹爹叫娘亲宛娘。”男孩努力回忆,“爹爹今日穿了藏蓝色的长袍,娘亲……娘亲穿的是粉色的衣裙。”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爹爹和娘亲不见了?”沈渺音沉思片刻,继续问道。 “河边,娘亲说要放花灯,我看到一盏很漂亮的花灯跟了上去,结果爹爹和娘亲就都不见了。”说着小男孩忍不住又开始掉起了金豆子。 “那我们去河边看看,说不定你爹爹和娘亲还在原地等你呢。”沈渺音站起身拉着小男孩的手,朝河边走去,一心助人的她,浑然忘了自己并非独行,转眼也成了走失的人。 南胥月看着手中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上面裹着亮晶晶的糖衣,想象着沈渺音欢喜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唇角。他蓦然回首,刚刚的小摊前哪里还有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心头一紧,举着糖葫芦急急拨开人群,向摊主询问,可惜对方忙着做生意,根本没有注意到附近有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 一时间,南胥月只觉天旋地转,他惊慌失措的攒紧手中的糖葫芦,竹签硌着手心,一手拿着折扇攥着衣袍,在街上四处询问着。他被汹涌的人潮簇拥向前,可在这茫茫人海中,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却如沉入大海的针,遍寻不见…… “齐远山!宛娘!”沈渺音看着鼎沸的人潮,一边留意着类似衣着的男女,一边高声呼唤着小男孩父母的名字。 “爹爹,娘亲!”沈渺音抱着小男孩,沿着河道一路走下去,终于找到了他的父母。 那是一对约摸三十岁左右的男女,男子一直揽着女子的肩膀,为她挡住汹涌的人潮,女子半靠在男子怀中。他们在听到呼唤后,四处张望,而后转身推开人群向她疾行而来。 “康儿!”男孩的母亲一双眼睛早已哭的红肿如桃,挣脱丈夫踉跄扑来,紧紧搂住孩子,“康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都是爹娘不好,应该拉紧你的。” “对不起,娘亲,是我贪玩,才和你们走散的,您别哭了。”男孩一边噙着眼泪,一边懂事的帮他母亲擦拭泪水。 沈渺音看着他们相拥而泣的样子,心头蓦地泛起一丝酸涩的想念,若是爹娘还在,也会这般宝贝她吗? “多谢姑娘大恩!”男子深深一揖。 “快起来,举手之劳罢了。”沈渺音连忙拉起对方笑道。 “今日有烟花会,一会儿人会更多更挤,我夫君在旁边的摘星阁约了临窗的包间。姑娘是一个人吗,不如一同上去吃盏茶,也好让我们夫妻二人好好答谢姑娘。”女子看向沈渺音盛情相邀道。 “糟了!”沈渺音这才惊觉遗忘了南胥月,“多谢夫人盛情邀请,我得回去寻我朋友,就此别过。” 她逆着人群,看着人山人海的大街不知自己已经走出了多远。 沈渺音拨开人潮,四处张望,她只觉眼前隔着一层雾霭,到处都是人,可她似乎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仿佛千人一面从她眼前一一经过。鼎沸的人声在她耳边喧嚣着,可她却充耳未闻。她经过香喷喷的馒头摊前却闻不到一丝香气,她眼中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色彩。 不知为何,天地之间,她竟觉得只有她一人!巨大的恐慌仿佛将她吞噬!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她发现南胥月不见了!那个在她灰暗世界里点起一盏灯的人,那个刚刚将钱袋塞进她手心的人,那个她想要带他去看尽人间烟火的人……她把他弄丢了! “沈渺音!……沈渺音!”南胥月的声音穿透喧嚣,如利剑劈开迷雾。 沈渺音循着声音的方向奋力拨开人群,奔向河道边。对岸,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正被人群簇拥着,可沈渺音却觉此刻,天地间唯此一人。 “南胥月!”她大声朝对面挥手喊道,“南胥月!”泪水夺眶而出。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南胥月,你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沈渺音看着对面仓皇失措的身影,不由得泪眼婆娑。 南胥月找了很久,几乎绝望。可他就是咬着牙,攒着一股劲,不肯就这么算了。仿佛他若是放弃了,那才是他真的失去。幸好,那呼唤如天籁入耳。 他蓦然回首,目光瞬间穿越人海,一眼锁定了她。 河道相隔,人潮如织。二人隔水相望。一时间,仿佛天地万物皆是匆匆,唯有彼此才是永恒。 二人凝视良久,沈渺音破涕为笑,对岸的南胥月也如释重负,唇角轻扬。二人不约而同指向不远处灯火璀璨的石拱桥,随即逆着人潮,拨开重重身影,奔向心中的永恒。 “南胥月,”沈渺音仰起脸,华灯映着她眸中水光,“我想吃糖。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糖多分一点点给我?”她声音软糯,“我把我的喜欢……也多分一点点给你,好不好?” “一点点可不行。”南胥月拥她入怀,指尖轻抚她微凉的脸颊,目光灼灼。 “那多少才行?”她茫然问道。 “全部,我要你全部的喜欢。”他望进她眼底,“渺音,你愿意给吗?” “好。”她低声道。若是如此,那才得一点点糖可不行!她看向南胥月,眼中仿佛盛着熠熠的星河,“不过可不能只拿糖果换。我也想要你的喜欢……全部。你愿意换吗,胥月?” “好!”这是南胥月第一次听沈渺音唤自己的名,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呼吸也随之一滞。他望向她,那双清澈的眼眸,载着满满的爱意,令他喜不自禁。 “砰——”烟花骤然在夜空盛放。南胥月捧着她的脸,极尽温柔的吻上她的眉眼。他的前半生,他希翼的,他向往的,他渴求的,皆未如愿过。然而此刻,他终是有一件事得偿所愿,十年前洒落他荒芜世界的那道光,十年后终于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南胥月,我的糖葫芦呢?”她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闷声问。 “人太多,挤丢了。”南胥月有些失落地回道,随即他紧了紧手臂将怀中的人拥的更紧,“幸好……你没丢。” “对不起,”她抬头,满眼歉疚,“刚遇到个走丢的孩子,帮他找爹娘去了……胥月,我们再去买一根,好不好?” “好。”南胥月听到沈渺音轻柔的叫着他的名字,心中一紧。从前,他从未觉得这个名字竟如此动听。可当它从沈渺音口中唤出,他却觉得这两个字缱绻旖旎,在他心头漾开无尽缠绵。 “你先尝一个。”沈渺音将刚刚拿到手的糖葫芦递到南胥月面前,兴致勃勃的看着他,她想把第一口分给他吃。 南胥月依言,咬下一整颗滚着晶亮糖衣的山楂球。 “好吃吗?”她笑问,抬手将粘在他唇角的糖渣拈了下来,瞧着他因塞满山楂而鼓起的腮帮,笑意更深。 此时因为被沈渺音诓骗必须将山楂球一整颗咬下的南胥月,嘴巴鼓鼓根本说不出话,他只能点点头以做回应。 沈渺音看着他鼓着腮帮努力咀嚼的样子,忍俊不禁,也咬了一整颗。两人捂着鼓鼓的腮帮,努力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滋味,看着对方滑稽又可爱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肩膀轻颤。 此刻,他们眼中的世界终于鲜活,路边的鲜花香气馥郁,鼎沸的人声热闹喧嚣,口中的酸甜滋味是如此真切。终于,这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他们不再冷眼旁观,而是身在其中…… 第32章 第32章 神秘的声音 翌日清晨,南胥月拿出浮云空舟,在沈渺音面前演示了一番,沈渺音看着不过方寸的小舟遇水后倏然变成天上的巨舟一脸惊叹。 “都说碧霄宫靠制作法器敛财,如今瞧着这浮云空舟还真是鬼斧神工啊。”沈渺音坐在舟中,俯瞰下方缩成巴掌大小的拥雪城,云气从指缝间流过,新奇不已。 “胥月,你看!”她透过稀薄的云层,指点着下方,“从前御剑时只忙着赶路,从不曾留意下面的风景,如今看来还是这碧霄宫会享受。” “你似乎格外眷恋这人间烟火?”南胥月将烹好的香茗递到她手中,随意倚着雕花围栏坐下。他目光温煦,落在正凭栏远眺的沈渺音身上。 “从这里俯瞰,芸芸众生皆在脚下。”她眼中映着流动的云影,“你瞧,他们活的熙熙攘攘,有滋有味。同一片天地,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不同的人生。虽大抵逃不过爱恨嗔痴,酸甜苦辣,匆匆百年弹指一挥,但却活出了各自的精彩。”沈渺音趴在栏杆上侧头道,“这样的人间,不有趣吗?” “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要遵循他们既定的命数,无论如何挣扎,皆不得逃,一切因果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南胥月啜了口茶,语气带着一丝勘破世事的淡然。 “这便是你没有失去卜算之能前,所参悟到的?”沈渺音听着南胥月这番虚无缥缈的话,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个道士说的蕴秀山庄之劫,心念微动,“胥月,那你……可曾算到过你三窍被毁之事?” “嗯,自然算到。”他平静得如同在说旁人,“那之前我算出在不久后的一天,我会失去一切,可那时我并不打算逃避。” “为什么?你既算出了为何不提前防备?”沈渺音愕然看向南胥月问道,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何? “因为逃,也在命数之中啊。”南胥月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况且,若是逃了,我可能就不会去明月山庄,那样我就会错过你呢。” “可我宁愿错过……”沈渺音垂下眼睫,声音低涩。 “可我不愿啊。”他深谙命数因果之道,知彩月易散琉璃脆,若他们的相遇一生仅此一次,叫他如何甘心错过。南胥月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溢出的笑意,却让沈渺音心头更痛,“渺音,若我命该如此,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那……你还算出过什么?”沈渺音抬眸看向他,眼中的泪珠悬而欲泣。 “算出过很多,却唯独……没有算出你。”他指尖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带着一丝困惑,“我只算出十年后我会再遇故人,可那时我很少与人有过多的交集。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人能算作是我的故人……后来我在明月山庄遇到你,看着你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不知怎的,我竟想试图改变,我同父亲提出想带走你,可……结果你也知道。后来……十年后,我先遇到的却是暮姑娘。或许,如那道士所言,你,是算不出的。” “可人生若是提前算出一切,那么未来的日子岂不是会很无趣,看来这卜算之能也不是什么好事。”沈渺音正色道,“我相信这世上有命数的存在,但我也相信,活着就不能被所谓的命数左右。若这命运不公,我就要打破这命运的牢笼,冲破这命数的桎梏。” “呵,渺音,你总会给我惊喜。”南胥月看向她轻笑着点了点头道,“嗯,我很期待沈修士如何扭转自己如今的命数,重新杀回仙盟,给各派掌门点颜色瞧瞧。” “谁说我要杀回仙盟?”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哑然失笑,“其实修道并不是我的选择,只是因为我被素宫主收养带回了镜花宫,所以我才选择了修道。如今我没了修为,就是个普通人了,我想随心而活,就做个普通人,你会嫌弃我吗?”她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当然不会,”南胥月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别忘了,我也是个普通人。” “南庄主,你对普通人怕是有什么误解?”沈渺音仰头一脸嗔怪道,“你这个阵法大师,一点都不普通好吗?” “呵,所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笑意更深,声音低沉,“有我在,你想做个普通人也无妨的。” “谢谢你,胥月。”沈渺音满足地闭上眼睛靠在南胥月怀中,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坚定而有力,仿佛他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承诺那般,掷地有声。 夜色如水,星河低垂。南胥月看着刚刚还说要数星星的人,此刻正在他怀中沉入梦乡。指尖悄然搭上她腕脉,片刻后,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进船舱中,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盖好锦被,才悄然阖门退出。 “渺渺……” “谁?谁在叫我?”沈渺音睡的并不安稳,骤然惊醒,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空旷之地,此地云雾渺渺,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渺渺,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声音温柔而缥缈,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找我?你为什么要找我?”她急切地环顾,却捕捉不到半分人影。 “渺渺,这一次,就换我来保护你吧。” “你到底是谁,出来!别在那装神弄鬼!”沈渺音心中警铃大作,拔足狂奔,然而云雾翻涌,却好像跑不到尽头,这是什么阵法吗? “胥月,胥月!”沈渺音眉头紧蹙,呼唤声惊醒了隔壁的南胥月。他随便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入,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沈渺音,大汗涔涔,似乎被梦魇了。 “渺音,我在!醒醒,渺音!”南胥月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焦灼呼唤着她。 “南胥月!”沈渺音猛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南胥月有些惊愕的张开双臂,身体微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稍倾,他缓过神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我在。” “南胥月,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她伏在他肩头,气息不稳地诉说,“梦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一直在同我讲话,可是我找不到她人……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我拼命的跑,可怎么跑都跑不出来。”惊悸犹存,她声音带着颤抖。 “别怕,只是个梦。”他清冽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过去了,没事了。”她闭了闭眼,在他怀中汲取着温暖,心绪渐渐平复。 “我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小心着凉。”过了会儿,她才松开他,看着他单薄的衣衫,想是听到呼唤便匆忙赶来。 “真的没事了?”南胥月不确定的看向沈渺音道,“要不我睡在地上陪你?” “不用啦,”她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南胥月深深看她一眼,抬手轻抚她后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才转身离去。 此时沈渺音睡意全无,她披了件衣服走到桌子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这个奇怪的声音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当初在明雪阁修养时,那声音也曾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出现过几次,遥远得仿佛隔着重山,连男女都难以分辨,她当时以为是南胥月在同她低语…… 可今日她听清了,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很是温柔。渺渺?从未有人这样唤过她,身边亲近之人大都叫她渺音。她之所以最开始怀疑那个声音是南胥月,是因为住进明雪阁前,他只叫过她沈修士,沈姑娘。可经过这近半个月的相处,哪怕情意再浓,他也始终唤她渺音。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沈渺音一手执着茶杯,食指轻扣桌面,莫非这是真正沈渺音的记忆,是这副身体十年前的记忆?难道这个女人是这副身体原主的娘亲?从前她只当自己是借尸还魂,替她好好活着便是。可此刻,她第一次对这副身体的身世产生了好奇,说起来,这副身体和铃儿宛如双生,或许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呢? 次日清晨,南胥月步出船舱,便见沈渺音独自抱膝坐在船头,晨曦微光勾勒出她略显倦怠的侧影。 “一夜没睡吗?”他走近,语气带着心疼。 “嗯,睡不着,索性就出来看星星了。”沈渺音跳下船头,走到他面前,认真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有让封姑娘仔细调查过我的身世,是吗?” “嗯。”南胥月颔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那可以同我说说吗?” “当时封遥是纸燕传书给我的,写的不尽详细,事关你的身世,我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在与你相认后将那纸燕毁了。等明日,我们回了山庄,我让封遥把所有查到的消息都拿给你,如何?” “嗯,也只好如此了。”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颔首道。 “你是有什么怀疑吗?”南胥月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忧心问道。 “嗯。”她低声道,“你也知道,我其实是同铃儿一起在明月山庄的,两魂一身,直到十年前我才变成了沈渺音。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是真正的沈渺音死了,我恰巧在她身上借尸还魂,我对她十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可昨天那个声音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自从我修为被废后,我就梦到过那个声音。如今想来,那人在梦中唤我渺渺,说不定是沈渺音的娘亲?你说会不会是真正的沈渺音其实并没有死,而是沉睡了,我趁着她沉睡的时候占了她的身体,如今她要醒了,所以我才会梦到那个声音。”她神色黯然地低喃道,“我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啊。” “渺音,”南胥月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沉静而笃定,“根据封遥的调查,我推断你就是沈渺音,准确的说因为你回到这副身体中,沈渺音才变得完整。”他将纸燕中的关键信息娓娓道来。 “什么?失了一魄,十年后自行补回?”沈渺音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个十年指的就是明月山庄被屠庄那年吧,这也太过离奇了!若当真如此,那我为何会失了一魄,又是怎么失的这一魄,而这一魄又是如何落入到了铃儿的身体里?沈渺音和玲儿降生的时间差了整整一年呢。”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 “别急,此事需从长计议,连素凝真当初都没有查出的事,时隔这么久,怕是没那么简单。”南胥月柔声安抚,将她微乱的情绪拢住,“渺音,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南胥月拉起她的手,带她步入船舱内。 沈渺音拿起一块精巧的糕点,看着对面一起共进早膳的人,心中那份不安奇异地沉淀下来,嘴角不自觉扬起。沈渺音,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大不了就和真正的沈渺音商量商量。自己好好修行,早日突破法相,用千年寿元换百岁光阴,只求能与眼前之人,相伴一生…… “我们到了,看,那便是蕴秀山庄了。”南胥月指向下方。沈渺音依言俯瞰,只见一片占地广袤的镇子依偎在苍翠山峦之间,四面碧水环绕。镇中最大的一片宅邸,飞檐斗拱,气象庄严,正是蕴秀山庄。整个镇子绿意盎然,宛如一方世外桃源。 “公子。”封遥早已等候,朝南胥月恭敬行礼,又对沈渺音抱拳道,“沈姑娘。” “封姑娘。”沈渺音朝封遥抱拳回礼道。 “这位是沈渺音沈姑娘。”南胥月握住沈渺音的手,目光扫过山庄弟子、护卫及侍女,声音清晰而郑重,“往后,你们见她,如见我。” “拜见庄主!拜见沈姑娘!”众人齐声应道,声震庭前。 沈渺音心头微震,有些惊讶的看向南胥月。他给她的权利,会不会太大了些? “走吧,带你去看看住处。”南胥月侧首看她,眼中带着温和的期待。 “好。”沈渺音瞧着他眼中的欣喜,想来是早有安排,便点头应下,随他步入大门。 绕过影壁,穿过气派的正厅,南胥月带着她步入九曲游廊。进入后院,眼前豁然开朗。奇峰怪石错落有致,亭台楼阁点缀其间。远处参差的峰石,草色碧绿的树木,清澈见底的溪水,满目青翠,生机盎然。南胥月见她兴致颇浓,便放慢脚步,与她并肩缓行。 沈渺音目光流转,敏锐地捕捉着景致中的玄机。那片占地仅半亩的湖石假山,看似随意堆叠,细观其走势布局,竟隐隐暗合某种精妙阵形。嶙峋的山石与疏密有致的草木巧妙呼应,气息流转间,形成一种环环相扣的韵律感。那汪清浅的溪水蜿蜒流淌,水面倒映着远处亭台的飞檐一角,在特定的角度望去,光影交错,虚实难辨,显然也是阵法中精心布置的障眼法。 “不愧是以机关阵法闻名于世的蕴秀山庄,”沈渺音由衷赞叹,“一石一木,看似天成,实则处处暗藏玄机阵理。” “我不能修道,平日里也只能钻研些阵法,用以自保。”南胥月谦然一笑,抬手指向前方一座临水而筑的精巧楼阁,“渺音,这便是你的住处了。” 第33章 第33章 你是我的妄念 沈渺音看着眼前临水而建的舒云闲居,两层小楼掩映在青枫绿荫之中,位于山庄的西边,确是个清幽宁静之地。三人进入水阁,一层东西分明。西侧设有书桌书架,东侧摆放茶桌茶具,东北两面明窗通透,便于观景。拾级而上,二楼闺房,家具陈设一应俱全,皆是崭新,整个房间布置的清新雅致。 “这舒云闲居,是公子半月前纸燕传信回来,命我等为姑娘精心收拾的,一应陈设,皆按公子吩咐置换。”封遥在一旁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是她第一次见公子对一个人如此事无巨细,倾注心力。 “胥月,谢谢你。”沈渺音闻言,望向南胥月,唇边绽开盈盈笑意。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南胥月眼中柔情脉脉,“准备的仓促,若是有不合你心意的,就告诉封遥,让她找人给你换。” “不必,我很喜欢。不过……南庄主”沈渺音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歪头看他,“半月前,我好像还没有答应同你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呢?” “那时你重伤昏迷,命悬一线……”南胥月目光缱绻地锁住她,声音低沉,“我日夜守着你,唯恐……唯恐你再也醒不过来。那时我便想,只要你醒来,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你随我回来,让我护你余生周全。所幸……你愿意。”他唇角轻扬,笑意温软。 沈渺音被他眸中那春风化雨般的柔情熨烫着,脸颊微热,赧然移开了视线,她推开二楼的门,只见门外回廊尽头连接着一座精巧角楼,不由好奇:“那角楼……是通往别处么?” “那角楼与东面的假山互为对景,登楼可俯瞰假山全貌。待溪水氤氲成雾,便如同置身云中楼阁,故而此地名为舒云闲居。”南胥月跟在她身后解释道,随即他抬手指向角楼另一侧给她看,“从那里过去,另一边通向我住的林栖谷隐。” “你也住在西边的院子?”沈渺音疑惑的看向南胥月,她原以为南胥月把她安排在这儿是因此地偏僻清幽,利于她修养,未料竟是与他毗邻而居。 “我自幼就住在林栖谷隐,这边清净,无人打扰。后来住惯了,也就没有换过。”南胥月眸中含笑,带着一丝促狭,“渺音,莫非你以为……我会舍得与你在山庄里东西相隔,遥遥相望?” “你别胡说,封姑娘还在呢!”沈渺音飞快瞥了眼不远处的封遥,耳根染霞,羞赧地瞪他一眼,低声嗔道。 “呵,是在下失言了,沈姑娘息怒。”南胥月见她面若红霞,执扇抱拳,眼中笑意更深。 封遥静立一旁,看着两人间流淌的浓情蜜意,唇角不自觉扬起。真好,她跟在公子身边十余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公子身上有了人间烟火气,终于……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两日你也累了,不如先好好休息,剩下的慢慢来。”南胥月又温言叮嘱几句,方与封遥自院门离去。 沈渺音回到房中,打开箱笼,一眼便相中套浅云色衣裙。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衣料本身亦织有祥云暗纹,素雅出尘。 她换好衣裳,顺着二楼的走廊信步登上角楼,凭栏俯瞰,方才假山群的全貌尽收眼底。她细观之下,惊觉这花园布局竟暗合二十八星宿与五行八卦,玄机深藏。 她凝神揣摩半晌,始终不得其门,心中对南胥月的才智愈发叹服。天生十窍,其眼界、才思、心智,确非他们这些后开十窍者可及。 沈渺音立于角楼,山庄大半景致尽览无余,唯东院被假山碧翠掩映。视线收回,环顾四周,她便发现南胥月说的那条小径,竟巧妙地掩藏在嶙峋山石之间,仅容一人通行。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门洞。南胥月曾说过,他自幼便长于那方院落,少时潜心钻研修道,遭逢变故后,一段时间里,又只能困在那方天地。一时间,她对他的林栖谷隐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穿过幽暗的石门洞,行不过五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从山石中钻出,只见南胥月正坐于院中,封遥侍立一旁低声禀报。沈渺音驻足俯望,但见林栖谷隐内古松苍翠,绿柏森森。一潭碧水清可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摆尾。池畔一架水车吱呀转动,水流循环往复。水车旁,一座地基架高的竹屋掩映在丛丛湘妃竹后,整个院子清幽雅致,与主人的气质浑然天成。 倏地,南胥月似有所感,微微抬首,目光如电,直直朝她藏身之处撩来。沈渺音心头一跳,做贼心虚般慌忙缩回石门洞后,背靠冰凉山石,只觉心口擂鼓。她匆匆沿原路返回舒云闲居,脸上犹带着薄红。 “看来拥雪城一行,公子收获颇丰,是已经确定了梦中之人吗?”封遥瞥见那抹仓皇消失的衣角,又看向南胥月眼中未散的融融暖意与上扬的唇角,轻声笑问。 “是不是梦中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南胥月收回视线,垂眸浅笑,“我只知,她是我所求之人。” “那公子……可是想与沈姑娘结为道侣?”封遥直言问道。 “道侣?”南胥月微讶于她的直接。 “公子堂而皇之的把人带回来,总该给沈姑娘一个名分吧。是客人?弟子?还是蕴秀山庄未来的女主人?”封遥一针见血,“不说清楚,沈姑娘日后如何自处?庄内众人又该如何相待?” “若她愿意,我自然求之不得。”南胥月轻摇折扇,喃喃自语。想起拥雪城,他向她表明心迹,想带她回蕴秀山庄时,她的再三犹豫,唇边泛起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只是此事……急不得。”结为道侣这个问题,若是现在问,怕是会吓跑这好不容易哄回来的人儿吧。 “不过,沈姑娘的身世,其中恐怕令有隐情。”封遥想起调查所得,神色微凝。 “哦?”南胥月抬眸看去。 “我顺着线索,一直查到了琼琚岛上的一个灵族。那人说,有些事,他只能看到沈姑娘才能说。”封遥将最后查到的线索告知南胥月。 “灵族?怎么还会牵涉出灵族?”南胥月眉心微蹙。 “据查,沈姑娘父母原居星沉谷附近,与那灵族交好。在沈姑娘举家搬去了明月山庄镇上不久,那灵族也因为躲避素凝真对灵族的猎杀,逃去了琼琚岛。” “哦?”南胥月挑了挑眉,折扇轻叩掌心,眸中兴趣盎然,“那灵族既如此神秘,想必渺音的身世一定非比寻常。对了,是什么灵族?” “花灵,四照花。”封遥答道。 “四照花?”南胥月略感惊讶,“古籍记载,这花只生长于琼琚岛落乌山之巅,怎么会出现在星沉谷?” “据那花灵说,自他六百年前开启灵智,便生于星沉谷,从未离开。” “有趣。”南胥月合上手中的折扇,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据他所知,落乌山上有瘴气,能致幻,致毒,唯有此花可驱散瘴毒。但此花甚为娇贵,唯有落乌山的四季日照之力,方能令其存活,故名四照。 “还有一事,公子。”封遥又道,“那位……遣人送来帖子,邀您一叙。” “烧了。”南胥月神情瞬间冷峻,“答应他的事我已做完。该还的,已还清了。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当年若不是为了活命,他是断不会接受那人的赠药,毕竟这受制于人的滋味,还真是令人不悦。 沈渺音回到舒云闲居,心口处传来阵阵隐痛,仿佛方才那番仓惶逃离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她强压下不适,跌坐在明窗前的摇椅里。窗外景致如画,暖风拂面,带着草木的微香。倦意袭来,她在那摇椅轻柔的晃动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昏昏的梦境…… “渺渺,我今日救了一个花灵,你猜是什么花?” “竟是四照花!咱们金乌山上的四照花!你说他是如何在这星沉谷成活的?”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星沉谷就是当年的飞花谷。” 沈渺音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听着脑海中那个温柔的声音絮絮叨叨。奇怪的是,她竟开始慢慢习惯这种感觉。 “姑娘,你……究竟是沈渺音的什么人?”她百无聊赖地在心中发问,明知多半是得不到回应的…… “渺音。”南胥月处理好山庄事务,放心不下,第一时间便折返舒云闲居。轻声唤她,却见她已在摇椅中恬然入梦。见她神色安稳,他取来薄毯,轻柔为她盖上,随即坐到茶台旁,取出上好茶叶,静静煮上一壶清泉。 透过氤氲的水汽,窗外暖阳洒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宛如一幅静谧的美人春憩图,令人不忍惊扰。他刚进门时便注意到,沈渺音换上了那身浅云色的衣裙当初在镜花宫初见她时,他便觉得镜花宫那杏花粉的修士服并不衬她,反倒是这浅云色,才更显她气质清逸。当然,他想,若换作胭脂雪,在她身上定也是极美的。 火炉上的水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沈渺音蹙了蹙眉,悠悠醒转。揉着惺忪睡眼,看到身上的薄毯,正疑惑,身后便传来那清冽如泉的嗓音: “醒了?”南胥月将沸起的水壶从炉子上移开,用茶匙将新茶分进两只茶杯中,“刚泡了茶,过来尝尝?” “你都忙完了?”沈渺音站起身,将毯子叠好搭在摇椅上,步履轻快地走到他对面坐下,“还以为南庄主今日会忙的见不到人影呢。” “哦?”南胥月执壶将水注入茶杯中,水线如练,“为什么会这么想?” “嗯……”沈渺音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吹散热气,“铃儿和我说,谢雪臣很忙,经常要忙到深夜,有时只睡一两个时辰,她都怕谢雪臣这个法相千年之人会累的英年早逝。” “呵,雪臣是个劳碌命,他可不会闲下来。我早劝过他,这天下事是忙不完的,没必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南胥月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望着盏中沉浮的茶叶,缓声道,“天生烝民,有物有则。与其强求,不如顺应天命。” “嗯,有道理。”沈渺音点头,“若是求不得便是没缘分,不如及早放下。免得心生妄念,让暗族有机可乘。”沈渺音轻啜一口香茗。 “呵,”南胥月挑眉轻笑,饮了口茶,“我以为你会同我说,人定胜天,不试怎么知道。” “非也非也。”沈渺音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都说了是强求,重点不是求而是勉强。既然争取之后仍是勉强,那么放下未尝不是好事。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嗯。”南胥月若有所思,随即眉头舒展,眼中带着赞许,“没想到,渺音亦是个论道好手。你心思澄明,通透豁达,我果然没有看错。” “南庄主过誉啦!”沈渺音颇有些骄傲的看向他,抱拳莞尔。 “所以……”南胥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旧事。他双手捏着折扇两端,将下颌轻轻垫在扇骨上,微微颦眉,垂眸看向她,眼中似有几分委屈,“当初在镜花宫,你第一面便认出了我,却因误会我心仪暮姑娘,便再不提相认……渺音,那时,你便是如此轻易地将我……放下了么?” “我……”沈渺音被他眼中那抹神伤搅得心慌,连忙解释,“也是想成人之美!更何况当年匆匆一面,你我云泥之别,我……岂敢妄想……”她声音渐低,带着几分怅然。 “渺音,”南胥月眼中愁绪瞬间消散,如拨云见日,他握住她的手,深深望进她眼底,声音低沉而郑重,“答应我,往后别再轻易将我放下了。我不是你的妄念,你才是我……穷尽半生追逐的妄念。” “……好。”沈渺音望着他认真的眼眸,心如鹿撞。她眉眼弯弯,面若桃李,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赧然垂下眼睫,端起茶盏遮掩微烫的脸颊。 封遥寻来时,立在门口所见,便是男子满目柔情似水,凝望着对面垂首娇羞,以茶掩面的女子。她眼中笑意加深。十年等待,终得圆满,她家公子,总算苦尽甘来。 “当当当。”她轻叩门扉,“公子,沈姑娘,晚膳已备好,可要传膳?” “饿了吗?”南胥月看向沈渺音,温声询问。 “嗯,有点。”沈渺音下意识抽出手,她不知封遥候了多久,又瞧见多少,胡乱点头应下,耳根犹自发热。 “传膳吧。”南胥月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又自然牵起她抠着桌沿的手,低声笑道,“封遥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 “南胥月!”沈渺音闻言,羞恼地霍然抬首,正撞进他含笑戏谑的眼眸里…… 第34章 第34章 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翌日,封遥随南胥月来到舒云闲居,将调查到有关沈渺音的身世娓娓道来。 “公子与谢城主前往拥雪城后,我便亲赴明月山庄。在镇上逐一探访,终于找到一位老人记得沈姑娘。根据那老人回忆,十年前,曾有镜花宫的人前来打听沈姑娘的亲人,他告知对方沈姑娘的父母皆已死于暗族那场夜袭,那修士听后未再多问便离去了。他同我说沈姑娘自幼心智不全,眼无神采,不言不笑,是个痴儿。姑娘的父母是从星沉谷迁来的,每年都会有一个灵族来镇上探望。但十年前,那灵族来晚了,他得知沈姑娘已经被带去了镜花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封遥低声讲述道。 “老人曾听那灵族自称来自琼琚岛。我打听了其样貌身形,便前往琼琚岛,借姑娘之名放出消息,那人果然现身。他名唤照熹,但极为警惕,只肯透露沈姑娘母亲怀胎时曾遭暗族袭击,幸得镜花宫少宫主素凝曦相救,方保住性命与胎儿。只是那孩子生下来后不久发现似乎先天不足,仿佛丢了魂一样,无悲无喜。姑娘的父母忧心如焚,本来他们想去明月山庄求见那时已嫁人的素凝曦,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封遥顿了顿,继续道。 “那道士说这女娃魂魄不全,丢了一魄,唯有搬至明月山庄的镇上,待到女娃十岁,那丢失的一魄自会归位。后来因素凝真与高凤栩极度憎恶灵族,那花灵便去了琼琚岛自谋生路。每年只在沈姑娘生辰时,他会来小住几日。但十年前他有事耽搁了,待他赶到镇上时,沈姑娘的父母已死于暗族之手,沈姑娘也被带回了镜花宫。” “那他可知,我为何会失了一魄?”沈渺音急切问道。 “他说有些事,他只能看到沈姑娘,亲口跟你说。”封遥看着沈渺音急切的样子道,“那灵族住在落乌山里,若要见他需入山。” “既然如此,封遥,你准备一下,我们去琼琚岛一趟。”南胥月单手合上轻摇的折扇,吩咐道。 “是,公子。”封遥行礼告退。 “琼琚岛上的那座落乌山,常年浓雾缭绕,山中有瘴气,轻则致幻,重则中毒。如今你没有修为,需做万全准备。”南胥月看向沈渺音,耐心解释道。 南胥月在蕴秀山庄的后山上寻得一处,仿照星沉谷的环境造出了一方天地,阵中置有天材地宝,还有专助灵族修行的法阵。小俊见此十分欣喜,但因着他在拥雪城为救沈渺音时受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在南胥月的再三保证,会帮他保护好沈渺音,这憨直的小家伙才终于同意此次不与他们随行。 两日后,三人乘坐浮云空舟从蕴秀山庄出发,向琼琚岛驶去,只是次日三人便换了马车继续赶路。 “我还是第一次见阵法造空间可以造出一间卧室来。”望着南胥月以法阵拓展出的空间,啧啧称奇。上次送他们回蕴秀山庄时,马车里空间只有茶室大小,如今南胥月竟造出了间厢房,这就有些过分了。 “呵,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试试罢了。”南胥月端出一碟栗子糕放在沈渺音面前道,“咸口的桃花酥尚未寻到,但我记得你上次说还喜欢吃栗子糕,便让封遥准备了些,尝尝看。” “好。”沈渺音拈起块糕点,咬了一口,松软绵密,入口即化。她点了点头,满意的拿起一块递给南胥月。谁知对方先是一愣,随后倾身凑近,直接张口咬住那块栗子糕。温软的唇瓣擦过她的指尖,沈渺音讶然缩手。却看到南胥月面色如常,细细品尝后点了点头。沈渺音在心中暗暗唾弃,她的定力似乎越发的差了。 “对了,为何不继续用浮云空舟了?”沈渺音疑惑问道。 “哦,碧霄宫曾用浮云空舟去琼琚岛探宝,但云舟刚一靠近,便瞬间失去动力跌入海中,幸好那一船人皆是修士,他们反应过来,立刻靠御剑折返回对岸,不然都要淹死在那海中。后来才知道落乌山上有一神秘法阵,可以屏蔽方圆百里的灵力和魔气,所以那岛上不能使用灵力。” “竟还有这样的奇事?”沈渺音惊讶地看向南胥月道,“设阵之人想必也是个高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琼琚岛地处偏僻,据说六千年前有不少人族聚集,但随着万仙阵的落成,那里的人族便渐渐离去。后来灵族受人族驱赶,有无意间逃到那的灵族发现,那个地方是修士的法禁之地,慢慢的琼琚岛就成了灵族的势力范围。”南胥月说着,又随手取了一块栗子糕。 “唔,六千年前啊……那看来这琼琚岛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想必也出过英雄人物。只可惜年代久远,早已化成了这历史中的一片尘埃。”沈渺音不由感叹道。 “或许吧。琼琚岛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有的,最开始有名字的只是那座落乌山。”南胥月略带遗憾道,“据古籍记载,曾有许多辉煌鼎盛的家族门派,皆在抗击暗族时一夕凋敝。诸多剑法,刀谱,法阵,仙术皆已失传。甚至像那些历史中大名鼎鼎的尊者们,他们曾经修行的道场也早已不复存在,无从觅迹。世人微小如尘埃,终究被遗忘。” “是啊,不过我觉得那些为人族安定而牺牲的前辈,他们想要的不是史书上留下的功与名,而是守护苍生安定,为后世开太平。如今我们在他们的荫庇下,就更要珍惜和守护他们的付出。”沈渺音目光如炬,“即使如沧海一粟,也要活的如烟花绚烂或如星辰不衰,如此才不辜负来这天地一趟。”说着,沈渺音将泡好的香茗递到南胥月面前,南胥月凝视眼前人,平静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若是有她,这人间还是值得再看一看的。 “怎么?累了?”南胥月看着沈渺音精神不佳的样子,拉过她的手腕。虽然她说自己灵台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修复她受损的灵台以及金丹,但她受损的心脉却恢复的不是很好,哪怕再多灵丹妙药也收效甚微。而且南胥月发觉自从离开拥雪城后,她的身体似乎开始禁不住奔波,时常会神思倦怠。 “没事,就是有些困了,我眯一下就好。”沈渺音看着南胥月面露担忧之色,她拉起他的手笑着安慰道,随后单手支颐,靠在圈椅中睡了过去。 “渺渺,我今日遇到了一个灵族,他伤得很重,可惜我如今的灵力太弱了,根本不足以疗愈他。六千年了,如今的世界早已变了样,人族奴役、驱逐、残杀灵族。他们早已忘记,六千年前,在暗族的虎视眈眈下,是如何艰难求存的。如今的人族对灵族,无异于曾经的暗族对人族。” “六千年?你是法相尊者吗?”沈渺音听了女子的话,蹙起眉问道,可惜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一阵颠簸,沈渺音从梦中悠悠转醒,却发觉南胥月正将她圈在怀中。 “我睡了多久?”她睡意朦胧,下意识环住南胥月的胳膊,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带着些鼻音问道。 “没多久,一个时辰而已。”南胥月正弯着腰刚将沈渺音放在榻上,此时她半靠在自己怀中,闭着眼睛,像个安静小猫。 南胥月看着她抓着自己,他便顺势坐在榻边,用手托着她的头放在腿上,垂首看着她低声道,“如今是山路,颠簸崎岖,怕你磕到才将你抱到榻上,没想到还是将你吵醒了。” “嗯……还要多久?”沈渺音闭着眼睛,攥着南胥月的衣袖,枕在他手上,蜷缩成一个虾子,低声问道。 “快了,封遥说,过了这段山路再行上半个时辰就到了。”南胥月温柔地凝视着怀中之人,心神微漾。他一手轻搭她手臂,忐忑低语,“渺音,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嗯……嗯?”沈渺音脑子正混沌着,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等等,他刚刚说什么?道侣?沈渺音一下子瞌睡走了大半,她睁开眼睛单手撑着榻,仰头望向南胥月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渺音,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南胥月迎上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地重复道 “太……突然了,我……”沈渺音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虽然他们两情相悦,可结为道侣……真的可以吗?如今她修为尽失,只是个普通人,可眼前之人却是天生十窍,世间的法阵第一人。虽说他三窍被毁,可仙盟中想与他结为道侣的女修大有人在,且家世显赫。若是与那样的女子结为道侣,将来必会对他,对蕴秀山庄大有助益。可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无妨,不急,你慢慢想。”南胥月见她垂首,心中一紧,明明才同封遥说此事急不来,怎么方才……竟是没忍住。他微微倾身抬手托起沈渺音的脸,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疼道,“渺音,你不要想太多,你只要问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其他的,你所担心的,都不重要。” “封遥说的对,我将你带回蕴秀山庄,便应给你一个名分。让天下人知晓,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将你留在我身边。”南胥月看向沈渺音认真道,“渺音,我不想你平白受了委屈。” “胥月,谢谢你。”沈渺音望着他,眼中霎时起了水雾,第一次,她有了被人珍视的感觉。原来被人捧在手心里,是这种感觉。 “公子,沈姑娘,我们到了。”封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渺音连忙坐起身来,生怕被封遥撞见。 “这是什么?”突然,南胥月从她背后将一块玉牌带在她脖子上,她低头看着玉牌,疑惑问道。 “这玉牌上刻着我的防御法阵,若是遇到危险可护你性命。你现在没有修为,那落乌山又危机重重,带上我放心些。”沈渺音听后点了点头,将玉牌放入衣领中,南胥月浅笑着为她拨起青丝,让玉链垂落颈间,而后拉起她的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沈渺音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热闹非凡的码头。从此处开始,便是所谓的法禁之地。她看着远处那些搬运货物的灵族,他们看起来与人族无异,脸上洋溢着笑容,根本不似她以前认识的那些灵族。 “这些灵族看起来似乎过得不错,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样一方天地,一方属于灵族的世外桃源。”沈渺音同身边的南胥月交谈着,随即她疑惑问道,“为何其他灵族没有迁居至此?” “此地原先有来自各地的灵族,但渐渐地被东海灵族占据,他们风气彪悍,体魄健硕,故而亦不服仙盟约束。此地遵循着弱肉强食,信奉以强为尊。那些势弱的灵族来了这里,未必真的比在仙盟或是外面东躲西藏过的好。”南胥月低声解释道。 “我还以为这是处安乐之地,却不曾想也是一方独大。”沈渺音有些失望的说道。 “琼琚岛再大,也养不起这世间所有的灵族,为了生存,自然就会有争夺。”南胥月用折扇敲着手掌说道。 “嗯,说的也是,四时万物,皆有盛衰,福祸相依,循环往复。”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沉思片刻道。 “正是如此。”南胥月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要不先吃点东西。”南胥月听到沈渺音的肚子传来一阵叫声,含笑问道。 “嗯……好。” “公子,我先去找人联系那灵族。”封遥想着此地有瘴气,加之沈渺音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宜逗留太久。为了节约时间,还是她先去把那灵族找来。 南胥月点了点头,带着沈渺音进入一家食肆,此地基本都是灵族,吃食上不甚精细。他们要了两个馒头,一碟牛肉,一只烤鸡。 “果然豪放。”沈渺音看着那整只的烤鸡,有些犯难,她拿起馒头一边吃着牛肉,一边考虑要不要在南胥月面前不顾形象,直接上手将那只烤鸡拆骨入腹。 哗啦一声,南胥月倏然展开折扇,挡住她的视线。她抬头疑惑望去,却见他面色不悦盯着对面。沈渺音偷偷歪头,从扇骨缝隙窥见对面几个灵族壮汉,半敞胸膛,魁梧剽悍,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颇有几分“孔雀开屏”的意味。见状,她忙缩回扇后,埋首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食物来。 第35章 第35章 身世之谜 “你就是沈渺音?”名叫照熹的花灵收到封遥传信,得知沈渺音状况,匆匆下山。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在下沈渺音。”沈渺音看着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你想看我腿上的胎记?”沈渺音了然,坦然反问。 “不错,需得确认你便是我所知的那位沈渺音。”照熹神色郑重。 “好。”沈渺音挽起裤管,露出小腿上的云纹胎记。一旁的南胥月微微侧首,避开了视线。 封遥扫过胎记,看向照熹:“如何?现在能说了吗?” “嗯,没错。确是恩公的灵力印记。”照熹点头,目光转向沈渺音,顿了顿道,“我本是星沉谷中一株四照花,约六百年前开启灵识。因为四照花靠日光生长,但星沉谷的地势日照不算充足,所以我大概是在一百年前才化出了人形。二十六年前,我被鉴灵司发现并未登记在册,遭其追杀,我拼死逃过一劫。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恩公救了我。我借助她的灵力,得以恢复,甚至修为大增。” “我记得那日,她在我栖身之地的桃树前,哭得泪如雨下。抱着那树又哭又笑,说‘千秋万岁,终于寻到了’。”照熹脸上浮起浅笑,回忆着那位救命恩人,“后来我听她讲才知道,她的妹妹曾是个很厉害的修士,数千年前为抵御暗族身消天地,但她坚信她妹妹一定会回来。在那株桃树中,她感应到了妹妹残留的气息,耗费两年光阴,才将那支离破碎的元神重新凝聚、剥离出来。之后,她将元神纳入自身灵台,以精血灵力温养三年。可惜,三年后,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将那颗破损的元神彻底修复好。” 照熹抬眼看向沈渺音,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找到了一种名为芳菲尽的药物,世人皆知此乃天下至毒,活人吃了,心脏会受三日凌迟之苦死去。但若是将那药物作为药引,辅以十枚灵族内丹,便可修补受损元神。只是恩公不忍心残害无辜灵族,故而那法子她迟迟未试。或许是上天垂怜,我们遇见了一个妇人。她怀胎七月遭暗族重创,命悬一线。恩公耗尽灵力救回她性命,可惜腹中胎儿已然夭亡。眼见妇人悲痛欲绝,情急之下,恩公将她妹妹的元神抽出,置入妇人腹中,胎儿重获生机。三个月后,婴孩降生,妇人请恩公为那孩子取名,恩公将自己的灵力尽数凝聚于那孩子的灵台之中,为她取下渺音这个名字。” “恩公嘱托于我,若那孩子选择做个普通人,我只需护她平安即可。可若是她选择修道,以后遇到困难,求我一定要帮她。那之后,恩公嫁了人,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照熹望向沈渺音道,“我听封修士说,你身受重伤,修为尽废,不知有什么我可以帮上你的。” “你口中的恩公,可是镜花宫的素凝曦?明月山庄那位先盟主夫人?”沈渺音问道。她心中了然,那一直萦绕的神秘声音,多半便是素凝曦。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素凝曦千年前的妹妹。 “她本有心仪之人,并不喜欢那高凤栩,本来他们都约好了要一起归隐,就是因为她决意离开,才让我帮忙守护你长大。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嫁入了明月山庄。”照熹眉头紧蹙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素少宫主为我凝聚元神,那为何我还会失了一魄?”沈渺音追问道。 “不知道。”照熹摇了摇头道,“恩公也是苦无方法将你的元神彻底修补好,才将你投入到妇人腹中,希望以这种方法令你复生。” “我是不是见过你?”沈渺音越看照熹越觉熟悉,“不是在十年前魂魄不全时。” “呵,不错,你后来去了镜花宫,我确实有潜入镜花城偷偷看过你几次。虽然受人欺负,但你天赋极佳,十二岁便入了金丹境。后来我被素凝真发现,险些命丧她剑下,便再不敢现身。但每年我都会托人打探你的消息,确定你平安,未曾想已亭亭玉立。”照熹看着沈渺音,笑意盈盈,“恩公所言不虚,她妹妹确是个美人,不过……”他目光扫过南胥月,见他正将沈渺音的手握在掌中,警惕地望着他,便笑意更深。 “嗯?”沈渺音疑惑望去。 “恩公说,她那妹妹于修道天赋极高,早早便开了十窍入了元婴,但却是棵铁树。”照熹眼中的调侃之意沈渺音看得分明,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前辈,之前我遭受重创,虽然灵台金丹靠素少宫主的灵力修复的差不多了,但受损的心脉却迟迟不见好转,不知前辈可有办法?” “心脉受损?据我所知,确有一物。世人皆知星沉谷奇花异草众多,但这落乌山中,更有珍稀仙草神兽。山中独有一种苦糖果,果实殷红,状如心脏,就在山腹之地,只是……”照熹面露难色。 “可是那果子罕见,现在还不到成熟采摘之时?”南胥月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曾无意间去过那山腹之地,那山腹中似有火系法阵,阵法中仿佛有烈火燃烧,我才靠近便感受到灼体之痛。我也有询问过岛上的人,竟无人知晓其来历。而我们需要的苦糖果就长在那法阵之中。本来那果子只是山间野果,在这座山上并不罕见,但曾有受伤灵族误食过,发现唯有那阵法中的果实有修复心脉之奇效。” “那便有劳前辈引路。”沈渺音闻言抱拳。 “且慢!”南胥月开口阻拦,“天色已晚,落乌山凶险。你也奔波一日,舟车劳顿,不如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再行。”本来他们只是来探寻沈渺音的身世,可如今却要入落乌山的山腹之地取果。刚刚听照熹说起那地方危机重重,他不免担心,以沈渺音如今的身体状况,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他需想个万全的应对之策,再带沈渺音去取果,更何况,这能修复心脉的苦糖果,他竟闻所未闻。 “也好,你们便在此歇息,明日我带你们入山。”照熹点头应允,复又关切地问沈渺音,“你心脉受损竟至如此地步?按理有恩公灵力护持,应不至危及性命啊。” “我灵台、金丹、心脉皆有受损,那股灵力怕是也顾及不暇了吧。”沈渺音看向照熹,淡然解释道。 “是何人伤你至此?你那个师父是干什么吃的!”照熹不禁怒斥道,“早知她这么不中用,当初就该把你带回琼琚岛!” “伤她的,正是素凝真。”南胥月眉梢微挑,替沈渺音答道。 “什么!”照熹霍然起身,在屋内焦躁踱步,随即看向沈渺音,“要不,我再去弄些‘芳菲尽’,毒死她!” “啊?”沈渺音一怔,随即失笑,“前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便该付出如此的代价。” “唔……也罢。那你们先歇息。这岛上的灵族大多都是金系、木系和土系的,通晓火系术法的倒是有一位,可惜前段时间他离岛了,我去瞧瞧他回来没。”照熹念念叨叨地走了出去。 “你是在怀疑他吗?”待照熹走远,沈渺音轻声问南胥月。 “嗯。苦糖果我从未听闻,但看他又不像是要害你的样子,明日见机行事吧。”南胥月起身,“这几日奔波,你未曾好好静养,早些歇息,莫要多想。” “好!” 这一夜,沈渺音睡得异常安稳,不知为何,她竟没有听到素凝曦同她讲话的声音。 次日,照熹带回遗憾的消息:那火系灵族尚未归来。但南胥月表示,昨夜他已将特制的水系防御法阵“清瑶流光阵”做了改进,应该可以一试。于是,四人趁着天光微熹,在照熹引领下踏入落乌山。 “这栖凤林中有一片无水之地,生长着一株长生莲,据说那长生莲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但是那附近住着位避世多年的法相尊者,她一直守着那长生莲等着花开,不知道等了多久,听说她脾气不太好。幸而我们去的山腹之地在另一面,不会惊扰到她。”照熹在前引路,不忘提醒,“这落乌山的瘴气分两种,一种毒瘴一种迷瘴,毒瘴致死,迷瘴致幻。我们要去的山腹之地便要穿过一片毒瘴,而无水之地则是藏在迷瘴之中,但是我们四照花可以驱散浓雾,是这瘴气的克星,所以你们一会儿一定跟紧我。” 四人穿过密林,涉水而上,攀了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落乌山的山腹之地。南胥月看着眼前的法阵,眉头深锁,这法阵竟是他闻所未闻。他仔细在外围研究了一番,发现这法阵乃是灵力极强的法相尊者用精血所设,且使用的火系术法也是从未见过,这阵法中还引入了自然神力,堪称当世至强的守护阵法了。怪不得,这琼琚岛可以成为修士的法禁之地。 “那巨石上插着一把刀,可是阵眼?”沈渺音看向南胥月问道。 “嗯,应该是。”南胥月神色凝重。那把长刀通体乌黑,刀上繁复的纹路中透着血气,邪性得很。 “喏,中间那巨石旁生长的就是苦糖果了。”照熹给众人指了指,那果实果真如心脏一般,娇艳欲滴,他看向南胥月问道,“此山乃法禁之地,你的阵法行吗?” “嗯,试试看吧。”南胥月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昨夜他试过,此地虽说是法禁之地,但困、守、杀、奇四阵中,唯有守阵尚可使用。足见庇护此地者,乃是心存善念之人。他轻挥折扇,单手捏诀,清瑶流光阵瞬间张开将四人笼罩其中。 “不错嘛。”照熹环顾四周发现周遭的空气清凉下来,已经感受不到灼热之感了。 “走吧。”随着南胥月的脚步,那阵法如同一个水球,包裹着他们,向前移动。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接近那苦糖果时,异变陡生! 巨石上那柄乌刀骤然嗡鸣,朱红色的光华自刀身翻涌而出。南胥月立时催动灵力加固法阵,照熹与封遥也抢步上前,分立两侧,合力维持结界。开玩笑,若是这时法阵崩了,他们四个人顷刻间都会葬身这片无名之火中。 不知为何,那刀随着众人的靠近,开始愈发躁动不安,地上有妖异的红光逐渐聚集到刀上,地上朱红色的法阵若隐若现。倏忽间,刀身光芒暴涨,竟自行离石飞起,化作一道乌光直刺法阵而来!电光火石之间,沈渺音一步抢前挡在南胥月身前! “渺音。”南胥月手中折扇脱手坠地,他一把接住沈渺音软倒的身躯。只见,那柄邪异的乌黑长刀已没入她心口! 鲜血自她心口汨汨涌出,迅速染红了她浅云色的衣襟。南胥月神情仓惶,捧着她的脸,无意识地唤着她的名字:“渺音,沈渺音!” 封遥与照熹被这骤变惊住,回过神来急忙向沈渺音体内输送灵力,却惊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沈渺音体内抗拒着他们的灵力。 南胥月强自镇定,凝神探察沈渺音腕脉,震惊地发现那受损的心脉竟在缓缓修复,心口那骇人的血窟窿亦在肉眼可见地弥合! “奇怪!瘴气散了!”照熹环顾四周,惊疑道,“那灼人的火系法阵……好像也消失了?” “刚刚那把刀似乎吸收了异火,对了,那把刀呢?”封遥环顾四周,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难道那刀刚刚是择主了?” “择主?我看弑主还差不多。”照熹叉腰怒道,“那把刀也太邪性了,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不会是什么魔修凶器吧!” “但渺音的心脉似乎正在被修复。””南胥月压下心头惊涛,抱起沈渺音,对封遥沉声道,“采些苦糖果,带走备用。” “是!”封遥迅速将巨石旁几株完好的苦糖果采下。照熹见状拦住南胥月道:“她现在情况不明,下山之路太久,前面不远,是我在山中结的草庐,不如先去那里。” 南胥月颔首,照熹立刻在前引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35章 身世之谜 第36章 第36章 记忆碎片 此时,沈渺音只觉一股霸道的异火,带着汹涌的气息在灵台内翻腾跌宕,全身经脉如遭烈焰舔舐。她眉心紧蹙,面露痛苦之色,她的体内仿佛有利刃在游走,裹挟着凌厉锋芒,似要划破她的经脉直冲金丹。而那柄刀上,结阵精血残留的血气,正丝丝缕缕浸润着她的心脉,其中蕴含的磅礴灵力,竟在飞速修复着心脉的创伤。 无数只言片语,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阿姐,好黑,我怕……” “阿姐在,渺渺不怕。” “渺渺,阿姐给你做了栗子糕,快来尝尝。” “阿姐,我还要吃粉蒸蟹,菊花冻,玫瑰饼,山楂糖球,盐渍梅子……” “渺渺,暮山刀法极为霸蛮,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稍有不慎就会被心魔所左右,极易被刀气吞噬。你现在还小,道心不稳,还不足以驾驭它,你还是同你爹爹先学破云剑法吧。” “渺渺,你听好,咱们云家的破云剑法共分三式,一剑破长风,二剑穿云霄,三剑见苍生。” “阿爹,破风穿云后只是为了见苍生吗?” “傻丫头,所谓的见苍生,是为了破风穿云后,让苍生得见天光,破的是魑魅魍魉,穿的是乌云蔽日。” “渺渺,你既找到了克制心魔的方法,阿娘便将你外祖家的暮山刀法传授于你,暮山刀法共三刀,一刀斩邪魔,二刀破山河,三刀定乾坤。” “夫人,你不能同我抢啊,渺渺明明是先同我学的剑术!” “夫君,你说过会尊重孩子的意愿。你瞧,渺渺挥刀的样子,多有气势啊。” “阿曦,我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渺渺,生辰快乐。” “阿曦,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渺渺,长寿面不能咬断,要一口气吃完哦。” “渺渺,爹爹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桃花酥,快来尝尝。” “渺渺,愿你所得皆所愿,所行皆随心。” “阿曦……阿爹……阿娘……”沈渺音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眼角滑落温热的泪水。 她这一昏睡,便是整整三日。南胥月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形容憔悴。忽闻她低唤,他心中一紧,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渺音?渺音?” “胥月……”沈渺音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南胥月布满血丝的眼和清减的下颌。她艰难抬手,抚上他微凉的脸颊,声音沙哑,“你怎么……哭了?” “你醒了……终于醒了。”南胥月紧握着她的手,低头将滚烫的唇印在她掌心,眼眶泛红,指尖轻颤着抚过她的额头,“以后……再不许这般吓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沈渺音抬手温柔的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眸中漾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光芒,“胥月,原来……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被深深爱着的。我有那样好的父母,那样好的阿姐……” “你……是想起了什么吗?”南胥月心头一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只是梦到了很多人同我讲话,我能感觉到他们都很爱我。”沈渺音双眸清亮如洗,平静之下蕴藏着新生的力量。她望进南胥月眼底,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胥月,我想和你……有一个家。你愿意娶我吗?” “你说……什么?”南胥月怔住,巨大的喜悦与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他。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前自己表白,她总要反复确认。原来这种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中的感觉,如此虚幻,又如此令人心悸。 “我说,南庄主,”沈渺音唇角弯起明媚的弧度,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坦然,“我想与你结为道侣,你还愿意吗?” 普通人又如何?就算她不能为他提供助益又如何?她至少可以拼了这条命护他呀。况且将他拱手相让,她可舍不得! 落乌山走一遭,那柄长刀刺入她心口的刹那,仿佛也劈开了蒙尘的记忆与心中的迷茫,让她找回了完整的自己。 “求之不得!”南胥月凝视着此刻的她,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神采飞扬。不再是镜花宫时收敛锋芒的隐忍,亦非修为尽失后的拘束沉寂。此刻的她,如同在正气厅为暮悬铃据理力争时那般坚定从容,又似明月山庄初见时那般澄澈明媚,令他为其心折…… “那我,是不是能讨到一杯喜酒了?”门口传来照熹带着笑意的调侃。沈渺音望过去,粲然一笑:“自然,荣幸之至。” “沈姑娘,你醒了!感觉如何?”封遥端着药碗进来,见沈渺音醒来,面露欣喜。 “封姑娘,我没事了。”沈渺音看着南胥月接过药碗递到她面前,不禁蹙起秀眉,小声讨饶,“我感觉我的心脉已经好了,灵台和金丹现在也是好得不得了,这药……” “你失血过多,这里面加了苦糖果,固本培元,补血益气。”南胥月不容置喙地将碗又凑近几分,眸中含笑,“你若是没力气,我喂你?” “不劳烦南庄主!”沈渺音认命地接过碗,深吸一口气,闭眼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苦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南胥月看着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俊不禁。嗯,吃药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仍是他那个如假包换的渺音。 南胥月再次为她细细诊脉,心中惊异更甚。此刻她的心脉强劲有力,全无受损痕迹,灵台与金丹也完好如初。除了没有修为,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浩劫。又休养了两日,三人辞别照熹,登上浮云空舟返程。 照熹目送云舟远去,若有所思。那把刀在刺入沈渺音体内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甚至南胥月为沈渺音把脉时都探查不到丝毫踪迹。 随着那刀的消失,落乌山神秘的火系法阵也彻底消散,琼琚岛不再是修士的法禁之地。但山中的瘴气又重新聚拢,依然昭示着此地的凶险。照熹摇了摇头,恩公的妹妹在数千年前,恐怕也是位风云人物。只是,那些青史留名的尊者尊号中带“渺”字的,他从未听闻。不过若是用了别号或是雅称来作为尊号,那他们的真实姓名就无从知晓了。 “沈姑娘,天上冷,加件衣服吧。”封遥拿着斗篷走到船头,为仰望星河的沈渺音披上。 “谢谢你,封遥。”沈渺音拢紧斗篷,含笑致谢。 “该我谢你才是,”封遥目光诚挚,“那日,若非你挡在公子身前……” “嗯?”沈渺音微怔,旋即想起山腹惊险一幕,莞尔道,“不知为何,保护他……就像是一种本能,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沈姑娘,其实,在镜花宫初见你时,我便觉得你与这世俗之人不同,有种……矛盾的气质。”封遥望着远处星辰,声音悠远,“初见时觉得你清冷疏离,但看你对崔婉婉之事的处理,又觉得你通透练达,不随波逐流。后来在调查你的过程中,知道你救助过许多灵族,更觉你与这世俗格格不入。直到我收到拥雪城传来的消息,听到你说‘善恶无关种族,人灵皆是苍生’我才明白,为何公子对你念念不忘。” “我只是心中那样想,便那样做了,说到底只是从心罢了。”沈渺音听到封遥的话,与她并肩而立,感慨道。镜花宫的一切,于现在的她而言,恍若隔世。 “所以,渺音,”封遥转向她,神情无比郑重,“你既已从心择定公子,许他一生。往后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不要离弃他。” “嗯!绝不会。”沈渺音迎上她的目光,郑重承诺。 “其实,公子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所能如愿的太少,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敢有所求了,因为求了,大概也得不到。”封遥仰头轻叹,“我不知公子在拥雪城是如何说动你,让你愿意随他回来的。但我知道,你是他这些年里,第一次能所求如愿的。” “封遥,”沈渺音趴在船舷上,歪头看她,笑容温暖,“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吧。你也叫我渺音,可好?” “好,渺音。”封遥看着她弯弯的笑眼,心头也柔软下来。 “封遥,能同我说说……南胥月的事吗?”沈渺音托着腮,眼中满是好奇。 “我也是十一年前为我弟弟求药,才来到蕴秀山庄的,从前的事并不清楚。”封遥靠着船舷坐下,回忆道,“当年我为我弟弟向公子求药,可他却说我亲缘已尽,不过徒劳。我不死心向他承诺,他若救我弟弟,我愿留在他身边十年,无论发生什么绝不离弃。之后我拿到药去救我弟弟……可我弟弟还是死了。等我再回来时,公子已三窍尽毁,双腿被废。他枯坐在院中,眼中的表情放佛在说,这一切如他所料,同他卜算出的结果一模一样。再后来……山庄被灵族屠庄,他因遭父亲厌弃,独居偏僻西院,竟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之后……是他一个人,拖着残躯,重建蕴秀山庄,重新站到了世人面前。” “旁人唏嘘感叹的寥寥数语,却是他踏碎深渊,独自重生的漫长岁月。”沈渺音听完,心中酸涩,轻叹一声,复又垂眸看向封遥,真诚道,“幸好这十年,有你不离不弃,他才未踽踽独行。” “我弟弟走了,公子的家人也都不在了。这些年,我视他为家人,他待我亦是如此。”封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温柔,“公子与暮姑娘相遇,是因为他旧年卜的一卦,说会在那日那地再遇故人。出发前,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期待的光。只可惜,暮姑娘不记得他了,满心满眼都是谢城主,为此他落寞了许久。就那样被遗忘被搁置,心中亮着十年的光被一点点湮灭。公子眼中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仿佛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人。” “不过幸好……他只是认错了人。”封遥抬眸看向沈渺音,眼神柔和,“你们回来前,公子早早传来纸燕。他说你未曾遗忘,你愿意兑现他那一点点喜欢。他让我收拾房间,为你准备东西,说要带你回来。字里行间……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欢喜。” 沈渺音垂眸,心中震动。她从未想过,当年的无心之语,对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言,竟是支撑他走过十年黑暗的光。幸好,她没有食言。 “封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渺音蹲下身,双臂环抱膝盖,歪头对她粲然一笑。随即,猝不及防地张开双臂,给了封遥一个温暖的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封遥,以后,我也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好。”封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定住。自从小远离去,有多久……不曾被人这样温暖地拥抱过了?沈渺音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仿佛一股暖流注入沉寂的心湖。封遥不自觉扬起唇角,抬手轻轻回抱住她,在她耳边郑重立下此生第二个承诺:“以后,我会倾尽所能护你周全。” 南胥月步出船舱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的女护卫和他心尖上的人,在星河之下紧紧相拥,气氛……异常亲昵。 “你们……在做什么?”南胥月踱步至二人跟前,微微弯腰,挑眉看着她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怎么出来了?”沈渺音闻声抬头,茫然问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南胥月看着相携站起的二人,唇角微勾,“你们……莫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吧?” “南庄主这样完美无缺的人,还怕别人说你坏话?”沈渺音看向南胥月揶揄道。 “完美无缺?”南胥月眸中笑意更深,长臂一伸,稳稳揽住她的纤腰,将她带近自己,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我竟不知,我在渺音心中,评价如此之高。” “你做什么!封遥还在……”沈渺音羞赧地抬手抵住他胸膛,低声嗔道。 “封遥?”南胥月低笑,示意她看周围。沈渺音环顾,甲板上早已不见封遥踪影。 “南胥月,”沈渺音仰起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手指轻轻描摹着他衣襟的纹路,神情无比认真,“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往后余生,生死不弃。” “渺音,”南胥月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缱绻,“我曾很羡慕那种……为一人生,为一人死的炽烈。渺音,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好。”沈渺音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专注地看着他,轻声应道,“我保证,守口如瓶。” “其实……”南胥月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静地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道,“当年我三窍被毁,双腿尽废……并非暗族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