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沈渺音将谢雪臣一行人送到城外百里处后,遇到蕴秀山庄的修士前来接应,她便与众人辞别了。回来的路上,沈渺音路过星沉谷附近,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小俊?”沈渺音循声拨开草丛,发现了重伤濒死、现出原形的珈蓝鸟小俊。
“救,哥哥。”小家伙气息奄奄地被沈渺音捧起,她立刻注入灵力护住他心脉。
“小俊,发生什么事了?”沈渺音看着怀里的睁开眼睛的小家伙问道。
“有人族修士……来抓我们……爹爹死了。”小俊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爪子抓着沈渺音的衣缘道,“哥哥为了保护我……被抓走了……姐姐,你能救救哥哥吗?小俊愿意认你做主人。”
“哪个方向?”沈渺音看着怀里小小一只的灵兽,心中燃起怒火。珈蓝鸟,生性恬静直率,远离纷争,只因他们的灵丹可以练成天阶法器,故而遭人族觊觎,怀璧其罪,何其无辜!
小俊转动小脑袋,望向一个方向。沈渺音立刻运转灵力,抱着他疾追而去。
“万芒摧花阵!”沈渺音看着前面几个谈笑风生的人族修士,在得到小俊的确认后,沈渺音毫不犹豫地开阵。
数道凌厉剑光划破空气,法阵瞬间在那几个人族修士脚下蔓延展开,将其牢牢困住。她一手护住怀中小俊,一手持剑控阵,阵中之人动弹不得。
“被抓的珈蓝鸟呢?”沈渺音面如寒霜,冷声质问。
“死……死了。”阵中修士看着沈渺音凌人的气势不禁有些发抖,此人竟是镜花宫的修士,还能布下如此厉害的万芒摧花阵,看来是个高阶修士,“道……道友,你也是为珈蓝鸟灵丹?我们给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放?”沈渺音接过灵丹,剑锋一转,林中骤起狂风,脚下困阵顷刻化作杀阵。“难道不该以命相抵吗?”她转身离去,抱着小俊走向星沉谷。
星沉谷内,遍地散乱的蓝色羽毛刺痛了沈渺音的心。她帮小俊安葬了亲人,将夺回的灵丹交到他爪中。
“姐姐,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救哥哥,我就认你为主。”小俊拉住欲离去的沈渺音衣角,化作人形,眼神执拗,“主人,你不要小俊吗?”
“小俊,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哥哥我也没能救下,你找个地方躲好,养好伤,好好活下去,好吗?”沈渺音蹲下身,轻抚他的头。
“不,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救哥哥,我就愿意认你做主人。”小俊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渺音说道,“姐姐,我们珈蓝鸟是很讲诚信的,虽然哥哥死了,但是你杀了那些修士为哥哥和爹爹报了仇,你就是小俊的主人。”
“小俊,我可是镜花宫的修士,你知道吗?鉴灵司就在镜花宫里!”沈渺音被小家伙缠的没办法故意看向小俊吓唬他道。
“可姐姐是好人!小俊不怕!小俊知道被送去鉴灵司就要带上锁灵环,小俊愿意!”小家伙一脸懵懂的看着沈渺音,但是却执拗的很。
“若是被镜花宫宫主发现,她会杀了你的,”沈渺音耐下性子跟小家伙讲道,“小俊,你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小俊不怕,姐姐,我们珈蓝鸟一生只择一个主人,一旦认主就会拼命守护自己的主人,既然镜花宫这么危险,小俊就更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小家伙眼神坚定的看向沈渺音,沈渺音心下有些无奈,她终于懂了,为何古籍中对珈蓝鸟的记载是坚定不移的守护者,一旦认主终生追随,主人死去他们也会随主人一起死去。
然而想要被珈蓝鸟认主很难,因为需珈蓝鸟的全然信任。故而人族对珈蓝鸟最感兴趣的,反倒是他们的灵丹。
“好吧,”沈渺音无奈妥协,“但你随我回镜花宫,只能待在芥子袋里,不能出来,能做到吗?”
“好,主人!”小俊开心的拉住她的衣角。
“别叫我主人。”沈渺音将一根手指竖在小俊的嘴巴上道,“还是叫我姐姐吧。”
“嗯!姐姐!”小俊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举起哥哥的灵丹,“姐姐,给。”
“小俊,”沈渺音将灵丹塞回他掌心,“你哥哥拼死护你,如今他的灵丹也会继续守护你。人族世界危机四伏,让它代你哥哥护你周全。”她拿出芥子袋,“走吧。”
蕴秀山庄内……
谢雪臣、南胥月、暮悬铃几人回到山庄内得知阵法所需材料均已准备妥当,再有半日便可起阵,将谢雪臣传送回拥雪城。
连廊下,暮悬铃看着谢雪臣,一脸诚恳的向谢雪臣表明心迹,希望可以弃暗投明,跟随谢雪臣回拥雪城。二人一番拉扯,最终谢雪臣决定给暮悬铃一次机会,带她回拥雪城。
“公子,暮姑娘若离开,你真的不打算挽留故人吗?”封遥跟在南胥月身后,连廊里的一幕二人尽收眼里。
“那年午后匆匆一面,于她而言,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过客罢了,从前带不走,如今留不下。不在恰当的时机一切便都是错的。”南胥月低眉摩挲着扇子,语气中透着些失落。
“那公子打算止步于此?”封遥看向南胥月追问道。
“止步?”南胥月轻声呢喃,而后抬起头看向连廊处远去的身影道,“当年未能将她带走,如今她要随雪臣犯险,我不愿袖手旁观。她不留下,我便陪她一起走。”
传送阵启动,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阵法材料竟被人动了手脚。无奈之下,谢雪臣想立刻赶快拥雪城的计划又被搁置了。不知为何,回去的阻力越大,谢雪臣心中越是不安。按说给拥雪城传信的纸燕早已放出去了数日,可却迟迟未收到回音。
“胥月,若要再凑齐材料,还要多久?”
“恐需十天半月吧。”
“可还有其他办法能尽快回到拥雪城?”
“倒是还有一物。”说着南胥月拿出一方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只小舟,不过小孩子巴掌大点。
“浮云空舟?”谢雪臣看着南胥月拿出的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错。这是旧日碧霄宫少宫主傅澜生打赌输给我的。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南胥月看着手中的小舟不由得想起傅澜生那小子,唇角噙着一抹笑容,他将浮云空舟放在石桌上道,“传送阵呢,十息便可抵达,它就要耗时多一些,所以一开始并未考虑,只是眼下这情况,用它代步,总比御剑和骑马强吧。”
“就这么艘小舟怎么载人啊。”暮悬铃好奇地戳了戳那玩具般的舟身。
“舟要遇水而行。”南胥月笑着拎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浇注在浮云空舟上,桌上小舟消失,一艘云舟悠然浮现天际。
“胥月,此次危机比我料想的严重的多,你并非仙盟中人,不必继续犯险,拥雪城,你别去了。”谢雪臣语气凝重。
“现在说这样的话也晚了。”南胥月目光转冷,“桑岐与朽仙阁联手对我蕴秀山庄出手,毁我天材地宝,这笔账我定是要讨回来的。不然蕴秀山庄今后如何立足?”
“胥月!”谢雪臣有些不悦,如今看来仙盟这趟浑水比自己想象的深,胥月已不是仙盟之人,自己不能再将他拉入这场旋涡中。
“我心中有数。”南胥月自有他的傲骨,身为蕴秀山庄的庄主,若忍气吞声,他又有何颜面统领一方?
两人僵持不下,终是南胥月先递出台阶。他迎着谢雪臣忧虑的目光,温言道:“雪臣,既然同行至此,那便一起走下去吧。暮姑娘,介意吗?”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南庄主若能同行,欢迎之至。”暮悬铃笑着看向南胥月道。
“封遥,守好山庄,遇事纸燕联系。”南胥月侧头朝封遥吩咐后,便与谢雪臣二人一同登上浮云空舟前往拥雪城。
云舟之上,星河璀璨。此时南胥月正同暮悬铃坐在船头交谈,他总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位故人,多了解她一些。
“所以南庄主也觉得谢雪臣无趣吧?”暮悬铃看向南胥月好奇的问道。
“暮姑娘别这么说,其实雪臣他并不想这样。”南胥月仰头看着满天星河,语声悠远,“天生十窍者背负的东西很多,被期待的很多,被束缚的也很多。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这世人所敬爱的是这个人,还是仅仅是这个人身上可以守护世间的力量。”
“南庄主是在说谢雪臣,还是你自己?”暮悬铃看向此时的南胥月,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仿佛意有所指,“毕竟南庄主曾经也是天生十窍之人。”
“暮姑娘果然聪慧,不过方才你也说了,那只是曾经。”南胥月看向暮悬铃,神情淡然的说道,“如今我三窍尽毁,最多也就算是个会画符的普通人罢了。”南胥月自嘲道,眼中带着些遗憾,若是三窍未毁,自己还能为此时的雪臣、为旧时的故人做的更多吧。
“堂堂蕴秀山庄庄主,当世法阵第一人,又绝顶聪明,你若只是个普通人,那让那些真正的普通人该如何自处呢?”暮悬铃不以为然。
幼时阿初曾说过,强者恒强,强的不只是力量,还有心境。他们的心智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被命运裹挟只会自怨自艾。
但真正的强者不会,只要心志不灭,便能于绝境中开辟新途,因为他们注定,生而不凡。所以这样的人只需寻常待之,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当时自己不懂,直到后来去了暗域,慢慢的她开始理解,认同这番话。
“好吧好吧,算我失言了。”南胥月微微一怔,恍如当年。三窍被毁,双腿被废,世人皆视他为废人,唯她不会。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还请南庄主见谅,我只是觉得一个能从绝境中杀出一条新路,重新立于顶峰之人并不需要那种廉价的安慰与同情。我不想,更不愿意展示什么自以为是的善良,那种怜悯是对你的看轻,我想你不会认同,更不会高兴。”暮悬铃看着眼前的南胥月,眼神格外认真。
“暮姑娘虽是灵族,可看人却十分透彻。”南胥月看着暮悬铃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又想起了那段偶遇。当年她视自己如常人,既不会仰着头说些阿谀奉承之言,也不会低着头说些无关痛痒之语,这份寻常格外珍贵。
“彼此彼此吧。”暮悬铃笑着说道,南胥月看向她会心一笑。
谢雪臣步出船舱,正见二人相视而笑,气氛微妙。一股莫名烦躁涌上心头,谢少城主的道心再次经受考验。
“你也来看风景?”暮悬铃眼尖,叫住了欲转身的他。
“透气而已。”
“真是没有情趣,这方面啊你就该向南庄主多学学。”
“到了拥雪城,你若是再这般说话,恐怕没几日就要被逐出师门。”
“这不还没到嘛,况且这种话,我也只会对你说。”暮悬铃看着谢雪臣一张冷脸有些生气道,“行行行,那你当我没说。”
“你答应过我什么?”
“克制嘛。这心情一糟,连带这月色都没那么好看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聊吧。”暮悬铃负气而去。
“雪臣,你为何答应暮姑娘,带她回拥雪城?”南胥月望向暮悬铃背影,问道。
“六千年前,初代仙盟的前辈倾尽人族之力布下万仙阵结界,从此人灵免遭暗族打扰。可后来人灵二族却纷争再起,人灵之战旷日持久。我自小便见无数生灵涂炭,如今战事早已结束,但伤痕却从未弥合。时至如今,人族奴役灵族,人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仇恨就像燃烧的热油一样,需要用无数的鲜血才能浇息,是时候主动接纳灵族了,就从容许灵族入门开始吧,而暮悬铃便是这第一个。”
“这样啊,那便愿人灵和解,天下相亲。”南胥月偏头看向谢雪臣笑着说道,“也祝你可以得偿所愿。“
两日后,一行三人乘着浮云空舟终于抵达了拥雪城。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谢盟主于闭关时被害,已然仙逝了,甚至连那只纸燕都未曾来得及打开看过。
谢雪臣强压着丧父之痛,撑起了少城主该担起的责任。暮悬铃很是担心谢雪臣的情况,但是她对拥雪城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寻谢雪臣。幸好南胥月出现了,把她带去了问雪崖,果然在那里,暮悬铃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谢雪臣。
南胥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暮悬铃开导谢雪臣,听到她同谢雪臣说有些话憋在心里会生出毛病的,那么有些事他是不是也该问清楚呢?
“暮姑娘有多喜欢雪臣?”南胥月带着暮悬铃从问雪崖下来,护送她回寝庐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暮悬铃此刻心情大好,故而语气轻松的回道。
“只是在想,你为何那么喜欢他?或许你在更早以前就认识他?”南胥月悠悠的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他看着暮悬铃震惊的表情笑着说道,“你的反应告诉我答案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看他的眼神里会有怀念和悲伤,而不仅仅是喜欢和仰慕,暮姑娘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事情,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庄主太聪明了,我无所遁形。”
“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了。你为何不告诉他?”
“原来是想告诉的,但渐渐又觉得他心里的苦够多了。我与他的相识,于他而言,着实算不上愉快,他不需要记得,我欠他的我记得就好啦。”
“是吗?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