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遥,你知道怕是种什么感觉吗?”南胥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眉头微蹙,开口问道。
“怕?”封遥有些惊讶,但看着南胥月认真点头的表情问道,“公子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方才看着暮姑娘倒下,好像就怕……她就那样死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怕,我只知道我不想她死。”南胥月神色迷茫的诉说着刚刚看到暮悬铃倒下的瞬间,他似乎第一次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你与她相处时间并不多,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位故人?”封遥难得能从她家这位公子身上看到这种神情,有些好奇的问道。
“说不真切,就是一种感觉。”南胥月神色怅然,侧头看向封遥又问道,“封遥,你觉得那位沈修士如何?”
“沈修士与其他镜花宫的人不太一样。”封遥想了想,同南胥月说道。
“哦?”南胥月听了封遥的话,好奇的应了一声。
“沈修士心思通达,且行事颇有自己的主见。是个有手腕,懂隐忍,但不会随波逐流之人。她明明早就查到了玉令的所在,却还是不动声色,瞒得滴水不漏。”封遥对沈渺音的能力颇为认可。
“嗯。”南胥月赞同的点了头。
“公子似乎对这位沈修士很关注?”封遥疑惑的问道。
“嗯,初见她时,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我要找的那位梦中人。”不知为何,南胥月与沈渺音虽只接触了两三次,可对方恬静沉稳的气质,总会让他想起那个梦中人。那人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可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那梦中之地,那种感觉很相似。沈渺音会是她吗?
“既然不确定,那就再多花些时间去看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封遥看着南胥月紧蹙的眉头道。她家公子曾说他已勘破命数,从未想过逃,因为逃也在命数之中,故而他总是一副超脱物外的样子,如今难得他也会有困惑的时候。
“嗯,封遥,回去后你便让人好好查一查这位沈修士,我总觉得她与暮姑娘之间不简单。”南胥月蹙着眉低声吩咐道。
“是。”
次日,素凝真苏醒后,高秋旻向素凝真讲述了昨夜的事。素凝真听后勃然大怒,没想到崔婉婉竟然还敢下蛊,昨日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就该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谢雪臣受了伤灵力尚未恢复,而高秋旻和沈渺音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了,仅凭南胥月的一人之力怎么可能能控制的住局面。
“秋旻,昨日傀儡之乱闹得这么凶,谢雪臣灵力又尚未恢复,仅凭你们几人就能平息整场乱局?”素凝真看向高秋旻问道。
“谢雪臣虽然灵力尚未恢复,但他观察细致入微,找到了傀儡的破绽,再加上南胥月的法阵是天下一绝,他二人配合自然是能破除邪蛊的。”高秋旻早已想好了应对的理由,此刻对答如流,素凝真一脸探究的看了她片刻,直到高秋旻怯懦的低下头,素凝真才作罢。
“只是此次承了拥雪城和蕴秀山庄的情,不知日后要如何相还。这种不定之事,真是令人难安。”
“仙盟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定是不会刻意讨这些人情的。”
“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你当真如此以为?”素凝真看向高秋旻的眼神晦暗不明,令高秋旻心生不安,她想起之前谢雪臣说的仙盟内奸,难道如今的仙盟之间当真已经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了吗。
另一边。
“你醒了?感觉如何?”沈渺音走进房间看着坐在床上的暮悬铃笑着递了杯茶给她。
“我没事了,倒是你,我昨日见你面色苍白,但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问你,昨日素凝真让你回来领罚,宴席期间也没见到你,是罚的很重吗?伤在哪?”暮悬铃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沈渺音出现时,她神色不豫,似有不适。
“无妨,我已经没事了。”沈渺音笑的轻松,却让暮悬铃更为担心。
“你别骗我,素凝真那毒妇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到底伤哪了?”暮悬铃拉着沈渺音,看她始终不肯说,便轻声叫道,“阿初,曾经我们可是无话不说的。”
“没伤在身上,只是灵台受损,修为跌了些罢了。”沈渺音一脸平静的说道。
“什么,灵台受损?到底是什么样的刑罚,会伤及灵台?”暮悬铃没想到素凝真竟然会这么狠。
“噬魂阵罢了,不是素凝真的意思,她最多只会让我受些皮肉之苦,小惩大诫一番。”沈渺音神色平淡的拉着暮悬铃道,“铃儿,修炼魔功如此辛苦,你还准备回暗域吗?”
“不回去了,阿初,我不曾同你讲过,高秋旻生辰那日,你沉睡后,我拉着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大哥哥,他教训了那管家一番,然后带我去人间吃了好吃的点心,送了我好看的衣服,陪我看烟火,最后还为了救我丧命。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最近我才发现他还活着,谢雪臣就是我的大哥哥,所以我想跟着他,去哪里都好。”这是暮悬铃当年没来得及同沈渺音分享的最后一件事。之前她们二人共用一副身体时,每日都会将自己所遇到的事告知对方,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怪不得昨日你这么拼命,但铃儿,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不然如何能跟着他。”沈渺音看向暮悬铃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道。
“我知道,你也是,崔婉婉有一句话说的对,镜花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不适合你。”暮悬铃看向沈渺音认真的说道。
“镜花宫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背信弃义。”沈渺音蹙了蹙眉道,其实这些年她的内心也有所挣扎,但素凝真当年救了她,她不能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你啊。就是被人族这道德的枷锁给束缚了。”暮悬铃有些无奈的说道,从前在明月山庄时,暮悬铃就觉得沈渺音不像个灵族,更像个人族。
沈渺音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笑了笑,二人闲絮几句,暮悬铃向沈渺音问了谢雪臣的住处,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镜花宫正厅内。
“素宫主,镜花宫事已平息,拥雪城另有要事,在下特来向宫主辞行。”谢雪臣看向神采恢复如常的素凝真道。
“既有要事我便不多留几位了,只是少城主的灵力尚未恢复,不如我派镜花宫的弟子相随护送谢少城主回拥雪城。”素凝真看向谢雪臣客套的试探道。
“蕴秀山庄会相助谢少城主的,宫主可以放心。“谢雪臣听了素凝真的话,缄默不答,南胥月端起庄主姿态,语气不容置疑。
“况且镜花宫刚经历一战,更需要休养生息才是,不劳烦宫主了。”谢雪臣见南胥月一副要为他保驾护航的样子,压住上扬的嘴角,补充道。
“那渺音,你便护送少城主和南庄主他们几位一程吧。”素凝真看向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渺音道。
“宫主,渺音她还有伤。”在溪听了连忙说道,噬魂阵造成的伤害可不一般,昨日渺音至少也是灵台受损,不知金丹是否有恙。
“是,弟子领命。在溪长老放心,我的伤已无大碍,不会误事。”沈渺音朝在溪点了点头,看向谢雪臣等人道,“各位,请。”
“告辞。”
宫门外。
“暮悬铃,我告诉你,我是看在谢雪臣的面子上才没有将你的事情告诉我师父的,你以后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高秋旻将众人送到门口看向暮悬铃有些别扭的说着。
“人!”暮悬铃抢过话头,语气不善道,“做人啊,这可有点难度。”
“你不要再给我耍嘴皮子了,我要是再看到你作恶,我就把你抓到鉴灵司去。”高秋旻听了暮悬铃的话瞬间脾气也被点起来了,毫不犹豫的还口道。
“多谢少宫主宽容,那作为回报呢,我也不会把你错抓嗅宝鼠,强抢小孩子宝物,还打不过我的事情告诉别人。”暮悬铃一脸狡黠的看向高秋旻,将她的糗事一股脑的抖落了出来。
“这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小声点!”高秋旻听了暮悬铃的话,顿时被气的不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身后的南胥月,谢雪臣,还有对面的封遥,羞赧的看向暮悬铃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这样!”
“怎样!”暮悬铃看着高秋旻老实的样子,一脸得意,故意凶着嗓子喊道。谢雪臣眼看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劝架之事他实在不在行,看着站在旁边正看戏的南胥月,遂推了推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哦。”南胥月被谢雪臣推这一下有些发懵,急中生智道,“我看二位既然有意谈和。”
“没有这个意思!”高秋旻和暮悬铃意外的默契,异口同声的向南胥月吼道。
“怎么了?”沈渺音刚刚从正厅出来时说要取些东西,让高秋旻先帮忙将众人送到门口。如今刚折返到大门口便听到互不对盘的二人如此默契,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被吼的还是那位温润如玉的南庄主。
“师姐,暮悬铃她……”高秋旻如见救星,拉住沈渺音胳膊就要告状。
“我怎么了,你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告状。”暮悬铃不想和沈渺音起冲突,尤其是不想因为高秋旻。
“唔,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们打一架吧。”沈渺音看看气鼓鼓的高秋旻,又看看凶巴巴的暮悬铃,莞尔一笑,“怎么,不打的话,可就启程了?”
“哼!谁要和她打!师姐路上小心,早点回来。”高秋旻瞪了暮悬铃一眼,扭头跑回门内。
“切,谁要和她打。”暮悬铃看向沈渺音道,“你的伤真的不严重?”
“放心吧。给你带了好东西。”沈渺音笑着揽住她肩膀,一手拎着酒坛,两人亲昵地走向马车。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谢雪臣一脸疑惑的看向南胥月问道。后者摇了摇头,带着封遥也向马车走去。
众人上了马车后,沈渺音不禁惊叹南胥月的阵法造诣,随后她打开泥封,为三人斟满。
“那日宴席,在溪长老给你们准备了我们镜花宫独有的水月遥。不过因为摄魂蛊,你们没喝成。我刚刚取了一坛来,给你们尝尝,也算是答谢诸位解镜花宫傀儡之乱。尤其是暮姑娘,劳苦功高。”她笑着将斟好的酒递到三人面前。
“为什么叫水月遥?”暮悬铃浅尝一口,这酒清香润口,入喉时如月上柳梢头,让人觉得风清月明,岁月静好。
“不知道,说是镜花城初代城主所酿。”沈渺音执起酒杯浅酌一口道。
“那这位初代城主,怕是个苦情之人。”暮悬铃又斟了一杯道。
“为何?”沈渺音看向暮悬铃一脸不解的问道。
“城叫镜花,酒叫水月,这不就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嘛。”暮悬铃看向沈渺音一副明摆着的表情道。
“有趣,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法。”沈渺音笑着说道,“镜花城里的人,大多认为这酒代表的是遥远的思念,是求不得,是勿相忘。”
“我曾在仙盟志中看到过一段记载,镜花城的初代城主姓名不详,他心仪的乃是闻战尊者。他与闻战尊者感情甚笃,只可惜后来闻战尊者和潜光君他们一起去设万仙阵,最后身消道陨。而这位初代城主最后终身未娶,郁郁而终。”南胥月端着酒杯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初代仙盟志,里面对当年仙盟的风云人物均有记载。
而这镜花城的初代城主并未入仙盟,故而对他没有什么记载。而这段记录还是放在关于闻战尊者那一页,一笔带过。他那时还在想这位镜花城初代城主倒是个深情之人,可惜了。
“听闻四千年前,镜花城失火,很多关于镜花城历史的记载付之一炬,听老人们说,只隐约记得最早的那位城主仿佛姓季,再多的也就无从得知了。”沈渺音听了南胥月的话接道,可惜六千年前的事过于久远,就是镜花城建城的时间都是根据仙盟志中那段记载才确定下来的。
“六千年啊,就算是当时多么风云一时的人物,最后留下的也只有镜花水月四个字而已。”暮悬铃有些唏嘘,而后又饮了一杯道,“不过这酒真好喝,想来这位城主酿这酒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沈渺音听了暮悬铃的话点了点头,遂又饮了一杯水月遥,不知为何,她每次喝这水月遥时,总觉得这酒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与哀伤,不能多饮,可偏偏一旦喝了又让人欲罢不能,就仿佛这酒里承载着数不尽的遗憾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