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许如初在酒店床上醒来。
短暂茫然后,昨夜与母亲争吵的碎片、沈量无数个未接来电的提醒,一同涌入脑海,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昏沉得厉害。
她没忘记今天十点要和蒋度去医院探病。
洗漱、化妆,用厚重的粉底勉强遮盖住眼底的疲惫与憔悴,将所有狼狈都掩藏在妆容之下。
许如初特意提早了一些出门,打算先到公司处理几封紧急邮件,再与蒋度会合。
酒店离公司不远,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沁得人头脑清醒了几分。
许如初踩着高跟鞋,刚推开公司的旋转玻璃门,踏入宽敞明亮、铺着冷色调釉面瓷砖的大堂,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起,径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沈量。
他看起来一夜未眠,平日里总是打理得清爽利落的短发有些凌乱,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初初!”他一步上前,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许如初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她不想在公司大堂,这个随时可能被同事撞见的地方,上演这种难堪的对峙。
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电梯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上,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不劳我费心?许如初,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不劳费心’了吗?你一声不响玩消失,连个解释都没有?”
许如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头,“我昨晚在信息里说得很清楚。沈量,请你在一周内搬出去。”
“搬出去?为什么?”沈量猛地伸手,紧紧扣住了许如初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起了眉,“因为……周清宵?”
“你放开!”她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脸颊因羞恼和用力而泛起薄红,“这里是我公司!”
“公司又怎么样?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沈量固执地追问,“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就要把我推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比不上他吗?”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略带不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许如初。”
许如初身体一僵,猛地回头,只见蒋度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臂弯搭着大衣,手里拿着车钥匙,面色平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沈量扣在许如初肩上的手时,明显掠过一丝不虞。
上司的出现让许如初瞬间无地自容,她用力甩开沈量的钳制,迅速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西装外套,低声道:“蒋总。”
蒋度的目光在许如初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又淡淡地瞥向一旁脸色难看、气息未平的沈量,没有询问,也没有寒暄,只是平静提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是,蒋总。”许如初如蒙大赦,立刻应声,快步走到蒋度身侧,几乎是落荒而逃。
蒋度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沈量,转身走向大门,许如初紧跟其后。
玻璃门自动开启又合拢,将沈量那道灼热复杂的视线彻底隔绝在外。
坐进蒋度那辆奔驰的副驾,系好安全带,许如初仍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失序的余波,肩膀被沈量握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残留着他失控的力道。
蒋度发动车子,驶出地库,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他没有立刻说话,车内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目视前方,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私事最好别带到公司处理,影响不好。”
许如初脸颊发烫,低声道歉:“对不起,蒋总,不会有下次了。”
“嗯。”蒋度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屈起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慢,仿佛刚才那幕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许如初将额头抵在微凉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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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虚掩着,蒋度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请进。”
许如初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迟疑,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病房是单人间,宽敞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
周清宵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手背上还留着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蜿蜒连接到床边的仪器,液体正缓缓滴落。
然而,最先吸引许如初目光的,是站在床边的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剪裁考究的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背对着门口,正与周清宵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内容。
蒋度和许如初的到来,让交谈声戛然而止。
周清宵转回头,目光掠过蒋度,在许如初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随即便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平静。
中年男人也转过身来。他的面容端正,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蒋度,最后落在许如初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让她莫名有些局促。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攫住了许如初。这张脸……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但记忆像是蒙了一层雾,模糊不清,任凭她如何努力搜索,也想不起具体的出处和关联。
中年男人并未与蒋度寒暄,只是对着周清宵,“你好好休息,改天再谈。”
说完,他便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开了病房。
周遭无形的压力随之消散了些许。
蒋度显然也察觉到了刚才气氛的不寻常,但他面上丝毫不露,笑容得体地走上前,将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周教授,听说您身体不适,我们代表项目组来看看您。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周清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劳蒋总费心,小毛病,已经好多了。”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还站在门口、有些神思不属的许如初,眼底情绪难辨。
他确实没料到她会来。
依照她那晚在餐厅外斩钉截铁的发言,以及之后彻底断联的姿态,他以为,于她而言,自己只会是某种麻烦。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睫微微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将那片刻的波动悄然敛去。
周清宵再抬眼时,视线已稳稳落在蒋度身上,声音虽沙哑,却恢复了平日里与人交谈时那种客气而疏离的调子,“项目上的事,曹教授会暂时接手,流程我都交代清楚了,不会耽误进度。”
“周教授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蒋度笑容不变,从果篮里拿起一个色泽红润的苹果,姿态闲适地把玩着,像是随口一提,“不过啊,有些核心思路和关键数据,还是得您亲自把关才行。尤其是许博士那边负责对接的部分,细节上还得您多费心。”
他将“许博士”三个字稍稍加重,目光含笑地看向许如初,示意她也说点什么。
许如初被点名,不得不抬起眼。
她抿了抿唇,避开与他对视,盯着床头柜上那杯没动过的温水,声音干巴巴地道:“是的,周教授您先安心养病,相关材料我已经整理好,等您方便的时候,我再向您汇报。”
周清宵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似乎真的收敛了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关注,专注于和蒋度的交流。
只是在他偶尔因为咳嗽而微微侧头、气息不匀的间隙,许如初能瞥见他线条流畅却难掩脆弱的侧颈,以及病号服领口处微微凸起的、形状漂亮的锁骨。
阳光悄悄移动,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背照得愈发清晰,能看清其下青色的血管。那双手,曾熟稔地抚过棉花糖柔软的绒毛,也曾在她沉迷甜品时,无奈又纵容地替她擦去嘴角的奶油。
许如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底却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涩意,像吞了一口没泡开的茶叶,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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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许如初跟在蒋度身侧,沿着寂静的走廊走向电梯厅,脚步有些沉重。
蒋度按下下行键,侧头瞥了她一眼,“周教授看起来气色还是不太好,这次病得不轻。”
许如初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上,没有接话。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
而就在那扇门彻底关闭的几秒后,VIP病房内,一直强撑着的平静表象骤然碎裂。
几乎是在确认门外脚步声远去的瞬间,周清宵一直挺直的背脊猛地弓起,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一只手死死按向胃部的位置,另一只手则颤抖着摸索到床头柜上的呼叫铃,却因为剧烈的疼痛和突然袭来的眩晕,指尖几次滑过按钮,都没能准确按下去。
腹部传来的绞痛如同有钝器在体内疯狂搅动,又像是被点燃的火焰,灼烧着刚刚缝合不久的创口。
他闷哼一声,牙关紧咬,待他稍稍松懈,方才被牙齿禁锢住的唇瓣得以释放,苍白褪去,血液回流,迅速泛起一层鲜活的绯红,娇艳欲滴。
先前与那位不速之客的对峙耗费了他太多心神,而许如初的出现,她刻意避开的视线,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不致命,却精准地刺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在她面前维持那该死的、不再越界的体面。
可现在,伪装卸下,只剩下狼狈不堪的真实痛楚。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
最终,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终于触到了呼叫铃,用力按了下去。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划破了沉寂。
我真的很喜欢虐男主[墨镜]
周中码字时间紧张,只求码字速度,不求文章质量。等周末有空了,我再修改,研究下遣词造句[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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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