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捧着那柄见证了曹操半生荣辱的青釭剑,躬身退至殿角,高大的身躯在摇曳的烛火下,被拉扯成一团模糊而卑微的暗影。
他望着主公那孤寂的背影,那曾能扛起倾颓汉室的脊梁,此刻在空旷的太极殿中显得如此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暮色所吞噬。
曹操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殿中那九座巨大的铜制烛台。
火焰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是过往岁月的回响。
他想起了荀彧信中的最后一句——“天下归心者,乃兴教安民之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一生追求的,是权力与秩序,是“挟天子以令不臣”,却忘了权力的根基,是人心。
而人心,从来不是靠冰冷的法令与锋利的刀剑就能聚拢的。
这殿里的龙椅,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坐上,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从未有过坐上去的资格。
“走吧。”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干的树皮。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高悬的御座,毅然转身,步履虽缓,却再无一丝留恋。
太极殿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两个时代。
殿外,刘甸并未如众人所想,立刻踏入这座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宫殿。
他立于丹陛之上,夜风吹拂着他素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看那紧闭的殿门,而是转身,目光扫过阶下黑压压一片的亲卫将士。
“子龙。”
“末将在!”赵云一身银甲,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上前一步,声若洪钟。
“传我将令,”刘甸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传遍了整个宫门广场,“即刻起,封锁皇城内外所有主干通道,由禁军接管防务。只留朱雀门一侧偏门,供内外传递文书、运送物资。任何人,无我手令,不得擅自出入!”
命令一下,赵云如风般领命而去,铁甲摩擦之声迅速向四周扩散,整个许都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掌控。
紧接着,刘甸转向一旁的文官李孚:“即刻前往太仓,开仓放粮!你亲自监督,命人清点所有库存,以户为单位,登记造册,向城中百姓及周边流民发放赈济。记住,每发一石粮,必须附赠一枚铜牌。”
李孚一愣:“铜牌?”
“对。”刘甸告诉所有领粮的百姓,此牌,待到秋收之后,可抵一人一季之税。
“我要让每个人都清楚,这粮食是新朝廷给的,不是哪个贪官污吏的施舍,这恩情,朕要直接给到他们手里!”
李孚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这一举措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赈灾,这简直是在用最直接、最无法被中间环节克扣的方式,收拢天下人心!
一枚小小的铜牌,既是防伪的信物,又是未来的承诺,它将“汉鸿帝”的仁政,烙印进了每一个饥肠辘辘的灾民心中。
“臣,遵旨!”李孚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深深一揖,带着几名书吏匆匆离去。
看着李孚远去的背影,刘甸才缓缓转身,重新望向那座幽深的太极殿。
他没有进去,而是选择了旁边一座不起眼的偏殿作为临时行宫。
他清楚,坐上那张龙椅只需要一个时辰,但要坐稳它,却需要一世的经营。
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夜深人静,程昱的身影出现在了偏殿之外。
他得到了通传,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神情比黄昏时更加复杂。
“魏公有何吩咐?”刘甸正在灯下看一卷竹简,头也未抬。
程昱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我家主公……愿降。但有三请,望陛下恩准。”
“说。”
“其一,曹氏宗族众多,恳请陛下免其死罪,保留其原有封邑,使血脉得以延续。”
“其二,许都旧臣,多为我家主公驱使,身不由己,恳请陛下不作清算,给他们一个为新朝效力的机会。”
“其三,主公愿携家眷及半生心血所着《孟德新书》,归隐琅琊,从此不问世事。”
程昱说完,便垂首静立,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知道,这三条看似是请求,实则是最后的试探。
刘甸的反应,将决定曹氏一族以及整个北方士族的未来。
刘甸终于放下了竹简,抬眼看着他,脸上无喜无悲:“孟德兄的心思,我懂。这三条,我都可以准了。”
程昱心中一松,刚要叩谢,却听刘甸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刘甸站起身,踱到他面前,目光如炬,“孟德兄雄才大略,于乱世征伐、法度建设皆有不世之智。我准他归隐,但他的才智,不能就此埋没。你回去告诉他,若他肯为朕,为这天下后世,修一部《乱世律典》,以他一生的成败得失为鉴,警示后来的治国者,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那朕不仅准他所有请求,更会以国史之尊重,待其着作。”
程昱的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羞辱、拒绝、讨价还价……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哪里是羞辱一个失败者?
这分明是将其主公,从一个被推翻的“魏公”,提升到了一个为新王朝奠定法理基石的“先贤”地位!
刘甸这是要将曹操的智慧与名望,一并纳入他“汉鸿帝”的统治叙事之中!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阳谋!
程昱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主公若肯执笔,必不负陛下圣意。”他知道,曹操一定会答应的。
因为这,是刘甸给予他这位一生之敌的,最高敬意。
当夜,童飞悄然进入偏殿。
她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清册,正是由情报系统首脑秦溪连夜整理出的《许都官籍清册》。
“陛下,这是名单。”童飞的声音清冷如月光,“上面用朱笔标注出的一百一十七人,皆是曹氏核心党羽,或是在您入城前参与截留赈粮、焚毁讲堂、屠戮儒生的主犯。只要您一声令下,戴宗的‘神行卫’便可将他们尽数缉拿。”
刘甸接过清册,一页页翻过,目光在那些血淋淋的罪状上停留。
他没有立刻下令,反而拿起笔,在一百一十七个名字中,只圈出了七个。
童飞不解:“陛下,为何只动这七人?其余之人,亦是罪大恶极。”
“杀一人而万人惧,是霸道。”刘甸将笔放下,声音沉稳,“示一法而万民信,方为王道。我要的不是一场血腥的清洗,来满足一时的复仇快感。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和士子都看见,在我的治下,什么是公正,什么叫律法!”
他指着那七个名字:“这七人,罪证最为确凿,且都身居高位,民愤最大。明日午时,朱雀大街,设临时法台,公开审讯!”
次日午时,许都最宽阔的朱雀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七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重臣,此刻如丧家之犬般跪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李孚亲自担任司仪,当众宣读他们的罪状,每一条都有确凿的账册、人证、物证呈上,无可辩驳。
刘甸亲临主审,他没有搞一言堂,反而允许被告自辩,甚至准许其家属上台陈情。
然而,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判决下达:三名亲手下令滥杀讲堂师生者,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其余四人,虽有贪腐之罪,但未直接沾染人命,判流徙幽州,屯田垦荒,家属可自愿随行。
当刘甸当众宣布“朕不因党伐人,唯据实定罪。自此以后,律令昭昭,不容私情”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更是当场跪倒,朝着法台方向泣声高呼:“三代之治,不过如此!苍生有幸,苍生有幸啊!”
黄昏时分,刑场收拾妥当,戴宗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刘甸身边,神色凝重。
“陛下,刚得到消息,曹操在偏殿内,亲手焚毁了他那部《孟德新书》的大半手稿。”
刘甸眉毛一挑。
“他只留下了其中论述兵法形势的残卷,托程昱转交于您。”戴宗呈上一卷烤得边缘焦黄的竹简,“并附言:可用者尽在此,余者,皆妄语也。”
刘甸接过那卷尚有余温的竹简,缓缓展开。
熟悉的凌厉字迹映入眼帘,讲的尽是些兵法权谋、诡道奇术。
他细细览阅,目光忽然在其中一页的夹缝中停住。
那里,有一行用更小的字写下的话,若不仔细看,极易错过。
“君以仁立威,吾以刑驭众,成败岂在兵甲?”
凝视着这行字,刘甸久久不语。
这既是曹操的自我剖析,也是他对这位最终胜利者的最后提问与解答。
他终于明白了,输在哪里。
“你终究是明白了。”刘甸轻声一叹,仿佛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悄然在眼前浮现:
【叮!
检测到宿主核心统治理念“王者之政”已深入人心,影响力达标。】
【前置任务“天下归心”完成度100%,“登基大典”系列任务正式激活!】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外数十里的大营帅帐内,统帅冯胜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并州北部的雁门关之上。
那里的烽火,似乎已经隔着千里黄沙,在他眼中燃起。
中原初定,龙椅未温。
刘甸的目光从系统提示上移开,落在了案头一份由童飞呈上的,拟定的新任尚书台官员名单上。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这些人都将成为新王朝的基石。
然而,他的目光,却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顿了许久。
那是一个以智谋和孝义闻名于世的隐士,一个他必须请出山,才能彻底安抚荆襄士子之心的人物。
只是,这个人,真的会接受他的征召吗?
毕竟,天下皆知,此人曾立誓,此生不侍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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