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时岳正式去A大报道。
值得一提的是,暑假期间,海诺和丰林市分别奖励他十万和五万奖金,甚至去到他的老家小洼镇,专门进行慰问。
听爸妈说,那天光礼炮就响了半个小时。
横幅直接挂上他家门头,不少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随行,争着和他们合影,两人在视频里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领导,更不用说都抢着和他们合影。
村里人都羡慕坏了。
可惜,时岳没能回来。
“岳岳,你应该回来的,那么多领导呢,多荣耀!”妈妈少见的脸色红润,精气神充足。
时岳只是笑了笑道:“我和班主任提前沟通过,何况这边还有两份兼职呢,不好走开。”
事实上,那年被海诺特招时,时岳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所以并没有多想参与,大人们虚伪的面孔足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一定要选个时岳最激动的时刻,那肯定是他从海诺招生负责人那里接过奖金的时候。
现在他长大了,这个过程也没有什么引诱力了。
时岳只是叮嘱父母道:“把钱仔细收起来,如果妈妈身体不舒服,爸就带着妈来丰林或者禹城好好看看,以后来A市也行,要是想修房子,就修。”
没想到妈妈一口拒绝:“那不行,这钱是给你留着读大学的,哪里能做别的事?你放心,爸妈给你都存起来,如果大学用不完,就留着你以后娶媳妇。”
听到这句话,时岳笑容一顿,很快变淡,他敷衍了父母几句,心烦意乱地挂断了电话。
聊天的时候,时欣也在旁边。
全程没说过一句话,时家夫妇也没想起问问二女儿的情况,大家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做法。
只有时岳,挂断后发了会儿呆,才冲时欣不好意思道:“姐,我挂的是不是有点快?”
时欣:“行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本来也没什么和他们讲,挂就挂了。”
时岳果然笑不下去,盯着窗户飘过的黑云又开始发怔,喃喃问道:“姐,你说我以后还能结婚吗……”
时欣半天没吭气,时岳好像也不是非要得到什么回答。
直到睡觉的时候,时欣才说了一句:“结婚不结婚,都是你的自由,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把爸妈,我和大姐,任何人当做你人生的负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好难。
时岳想,他怕父母难过,怕姐姐们因为他被嘲笑,怕他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他怕的东西那么多,怎么能随心所欲呢?
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开学的时间越近,时岳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廖寒讲过话。
廖寒好像非常忙,视频常常接不到,信息也无法及时回复。
后面时岳主动联系的时间也变少,他正在让自己习惯之后没有廖寒的生活,或许,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9月1号,时岳踏上前往A市的高铁,时欣陪他一起。
本来他想说不用人送,可时欣这回铁了心要送他,振振有词道:“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为什么不送?”
好歹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入学。
时欣想,当初高中没送过,初中没送过,小学更没送过,可时岳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懂事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一天二天形成的,而是过早地明白责任和重担。
这次,时欣不想错过。
“大姐本来也要来,可惜没请到假,要我说,她那个什么破厂子早就不能待,她偏偏不听。”
时欣抱怨一句,时岳默默听着。
其实他们都知道,大姐在厂里找了个对象,那个男的在厂里是个小组长,不愿意离职,所以大姐也不想走。
他们都知道,大姐的未来很可能是什么样——
如果和这个男生谈得好,就要准备结婚,结了婚生了小孩,就会辞掉工作专心养小孩,等小孩大一点,家庭拮据,又会出来工作,一辈子可能都在打零工和为家庭付出中打圈。
小洼镇,包括白河县,很多家庭的女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见过人还有那么多活法的俩姐弟,却说不出的难受。
他们觉得大姐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大姐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所以连话都不能多说几句。
时欣最后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亲生的兄弟姐妹也不能插手对方的脑子吧,她要是愿意就随她吧。”
但这些令人不那么开心的事,在踏上A市的土地时,渐渐被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憧憬所取代。
时岳开始对书上讲的“行万里路”有了模糊的感知。
从下高铁开始,他的眼睛完全用不过来。
丰林也算很大的城市了,可和A市比起来,就像小孩和大人的差距。
光一个高铁站,就是丰林的四五倍大。
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潮涌一般汇入这个城市,期冀找到更多机会。
时岳和时欣刚走出闸机,就看到各个学校迎新的片区。
A大和B大最显眼,人也最多。
一个穿着文化衫的学姐注意到时岳的眼神后,非常快速地迎了上来,热情道:“学弟,是A大的新生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立刻将他引向A大的帐篷,并对那边的同学大声喊道:“又接到一个小帅哥!生物学院的人呢?”
人群中呼啦涌过好几个人来,男女都有,各个青春洋溢,穿着不同学院的文化衫。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直接拉过时岳手里的行李箱,簇拥着他们往前走。
“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人差不多,学校的大巴会过来接人。”
期间,姐弟俩收获了不少好评,大家大大方方称赞他们的相貌,得知时岳是H市的省状元,更是夸他学习厉害怎么怎么样。
这种氛围不仅感染了时岳,更让时欣深受震动。
自由,向上,积极,大方,好像人生和未来也像他们一样,有无限可能。
这也是时欣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如果当年再坚持一下,没有辍学就好了。
但夏希说得对,她才21岁,现在开始也不晚。
后来,帐篷的人渐渐多起来,A大的校车果然出现,将他们这群新生蛋子拉回学校。
和时欣的学校不同,A大就在A市的市中心,闹中取静,占地极广,校园更是美不胜收,处处是风景。
今年还加盖了两栋新宿舍楼,新生住的就是这两栋楼。
可以说没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时欣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眼睛都有点不够用。
好像夏希描绘中的场景,都有了想象的空间。
到学校后,来迎接的学姐学长更多,时岳的行李全程没在自己手上过,尽管他一再表明自己可以,但是热情的学长们根本不允许他自己提。
把他们送到宿舍楼,告诉他们要买的东西在哪里,又要在哪里办校园卡,充钱怎么充,总之事无巨细。
令时岳稍感意外的是,他们宿舍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正式开学是9月3号,时欣在A市待了两天,9月3号早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宿舍还是只有他一个。
时岳倒是瞧见其他宿舍也有缺一个两个的情况,但他们宿舍就他一个是不是太少了?
A大的宿舍这么富裕么?
时岳还是有点遗憾的,他一直挺期待大学的宿舍关系,以前在海诺就不说了,情况特殊,现在都上大学了,怎么能没室友?
可惜。
不过很快也没心思想室友的事了,因为军训开始了。
A大的军训整整一个月,教官特别严厉,恨不得将他们扔到山上训一个月。
天天逮着他们说教,嫌弃他们瘦的像鸡仔,身体弱得跟菜鸟一样,还娘们唧唧涂防晒。
总之被练得挺惨。
时岳本来还有跑步的习惯,现在每天回去倒头就睡,洗澡都是半夜爬起来洗。
没错,他终于用上宿舍自带的洗漱间了,而且晚上不停电。
等这一个月过完,时岳黑了起码两个度。
也有好处,他和同班同学结下深厚的“战友”情谊,约好军训结束后的那个周末去聚餐。
不过,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找到了他。
“方兰兰??”
看着眼前的女孩,时岳表示非常惊讶。
因为报志愿的时候没回学校,所以其他同学的情况他并不是很了解,没想到方兰兰真的来了A大。
A大外国语系,学习阿拉伯语。
时岳心情有几分复杂,其实,B大的语言系才是全国排名第一的。
现在他已经明白方兰兰之前的变相“表白”,难免有几分负罪感。
所以方兰兰约他吃顿饭的时候,时岳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想找机会和对方说清楚,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可是如果让对方误会,总觉得更过分。
周五晚上,是他们约好的时间,在A大西门的夜市,时岳见到了盛装打扮的方兰兰。
她一改往日的朴素,穿着一袭白色的中式长裙,头发一看就是精心弄过的,上面用玉兰花绾了个髻,妆容清雅甜美。
她出现的时候,好多人投去惊艳的目光。
时岳却更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