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晚,窗外时不时响起炮仗声。
夏希看什么都有意思,这和他家的年可太不一样了。
这时已经弃了电视,扒在窗户上往外瞧,当有礼花在夜空中炸开,他就要惊呼一声。
看得人好笑不已。
廖寒则觉得他像个白痴。
等他闹着也要去买鞭炮时,时岳已经笑倒在沙发上,“这么晚了,卖鞭炮的也要过年啊!再说了,就你们去的那种超市,怎么可能卖这个?”
不食人间烟火的夏少爷根本不知道,现在炮仗是管制物品,也就这种郊区,有人敢偷偷卖点。
为了阻止作乱的夏希,时岳先去煮饺子。
按照白河的习俗,今晚的饺子要吃两顿,一顿七八点,是正常的晚饭,另一顿晚上十二点,要等接了财神爷爷回家才吃,还得包钢镚儿。
可惜他们翻遍这间房,都没找到一个钢镚儿。
放在他们村里,还得点个旺火才行,寓意新来的一年红红火火。
虽然是简略版本,但所有人都很开心。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访客,今天的一切都称得上完美。
十二点一过,房门忽然被敲响。
时岳扬声问了句“谁呀”,外面没人答,敲门声却继续响起。
他正要去开门,被廖寒按住,“我去。”
时岳好奇探头,眼睁睁看着廖寒的脸色三百六十度转变。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线比平时面对其他人时,还要低上十几度。
这下时岳和夏希都好奇是谁。
时岳起身,边往过走边问道:“廖寒谁呀?”
就在看清门外人的同时,夏希的声音在他身后讷讷响起:“廖大哥……”
时岳瞳孔一缩,忍不住认真打量起对方。
这是个给人气场很强势的男人,他穿着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深灰色西服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全都梳上去,锃亮的皮鞋踩在灰扑扑的水泥地板上,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其后,时岳才注意到他的脸。
和廖寒长得很像。
一样的刀削斧刻,眉眼凌厉。
唯一不怎么像的,是对方身上上位者的气势更盛。
即使他的个头比廖寒低,廖寒在他面前,才像个孩子。
男人并没有立刻开口讲话,而是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将他们几个挨着扫了一遍。
最后,他的视线回到廖寒身上。
“这就是你大过年不回家的原因?”
边说,对方挤开廖寒,自顾自走进门,优雅地脱去手上的皮手套。
时岳和夏希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将这所房子里里外外打量个遍。
最初的冷硬后,廖寒变得激动起来,他疾步走了过来,用力拉住男人的胳膊,嗓音提高几分:“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男人静静回头,眼神中的黝黑让人心颤。
时岳只是心脏抖了下,旁边的夏希整个人都抖了抖,幅度不小。
时欣也从睡梦中被吵醒,站在卧室门口,一脸莫名地看着客厅的情形。
廖寒深呼吸几下,才控制住没动手。
他忽然对夏希道:“你去和森开个房。”
夏希呆愣过后,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拽了拽时岳的衣角,悄声道:“你和姐姐收拾一下,我先送你们过去。”
时岳想和廖寒说点什么,可是廖寒的眼神紧盯着他哥,好像生怕他做出什么似的。
无奈,只能和时欣收拾好东西,穿上衣服,跟着夏希离开。
上车的时候,夏希用力抖了抖身体,一脸后怕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廖大哥有多可怕……”再多的他也不敢说。
时岳闻言只是很担心廖寒。
他看上去像一只炸毛的刺猬,将要面对一个难缠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大哥。
总之这晚时岳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床上,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惜彻夜难眠,时不时看眼手机,廖寒并没有联系他。
时岳发过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夏希也说联系不上他,这个人像前两次一样,又消失了。
初一大早,夏希接到家里电话,抱歉地和他们姐弟告别,顺便想要将酒店为他们延长几天。
不等时岳拒绝,时欣率先开口。
“不用了,既然年已经过完,小岳也没事,我就准备回学校了。”
时岳赶忙也道:“我也回学校,不要浪费钱了。”
夏希劝了劝,二人都很坚持,只能作罢。
不过经过昨天一天的相处,夏希已经对时岳没那么大敌意,相反,他还颇为留恋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光。
“之后有时间的话,我请你来我家做客,虽然没廖家的庄园那么大,但是也没廖大哥那么可怕的人。”
他小小地开了个玩笑,逗笑从一早就看上去很严肃的时岳。
时岳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
夏希离开后,时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昨晚都没睡?”
时岳不敢点头,时欣一看他那样就知道答案。
“没事姐,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时欣不赞同道:“你可是刚中过毒的人,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叹口气,还是没忍住训道,“廖寒毕竟是廖家的子孙,他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
时岳说不出来,只是廖寒大哥的样子确实挺可怕,让他有点不舒服。
而廖寒的失联加重这种印象,才会让他格外不安。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时岳很快想通这一点,他深呼吸一口气,对时欣认真点了点头,仿佛也是在劝自己:“姐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回宿舍睡觉去。”
时欣面色稍缓,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不急,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再走。”
时岳知道,这个时间点,时欣肯定不会回家,也没有多劝,只是问她:“这个时候回学校,有住的地方吗?”
像海诺这样,除夕还开放宿舍给学生的学校并不多。
没想到时欣说:“我不住学校,上学期找了个兼职,那里包吃包住。”
时岳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不是说了这三年好好学习,不要去打工吗?是钱不够用吗?”
时岳这么紧张其实是有原因的。
时欣辍学那两年,出去打工被人骚扰过,时岳去找她的时候亲眼所见,那个假期就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后来他就死活都要时欣回学校去,不准她再去打工。
时欣闻言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哪有那么夸张,又不是满大街都是坏人,放心,钱够用。”
说到这里,时欣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奖学金不能都给我花了,你马上要考大学,学费住宿费都是大头,得留下一部分才行。”
这就是廖寒猜到的真相。
当初那笔五万块的奖学金,时岳没有给家里修房子,却拿出来要让两个姐姐重新读书。
时琴一听就拒绝了,一来她不喜欢读书,确实读不进去了,二来她年龄也大了,辍学的时间不短,已经很适应外面打工的生活。
至于时欣,她的意见已经被时岳略过。
那是他们家人第一次见时岳胡搅蛮缠。
他非要让时欣继续回去念书,谁都拿他没办法,包括时欣本人。
眼下听到时欣的话,时岳又开始不高兴。
“几千块钱,我高考完一个暑假就能挣回来。”
这次时欣没听他的话,摸摸他的脑袋,挽着他的胳膊往公交站走。
“行了,大过年的别给我找不痛快,我都二十多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打个工而已,你放心,如果遇到什么事,我肯定找你去给我做主,这下行了吧?”
连哄带骂,总算将这小子安抚住。
他们坐上公交车回到海诺,时岳带着时欣去校园里转了转,差不多也到午饭的点。
虽然不明显,但时欣还是注意到时岳频频看手机的小动作,心下叹口气。
但她经历许多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是注定的,人力注定没办法改变。
她能做的,就是未来某一天,时岳可能会受伤时,坚定站在他身边。
“走吧,我们去吃饭!”
姐弟俩就在海诺南门的小吃街找了家店面,是时岳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肉煲,一起吃了个午饭。
午后,时岳非要把时欣送去车站。
“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时欣故意问。
时岳不吭气,提行李的手反正不松。
时欣无奈,她知道,时岳是怕她舍不得坐动车,绿皮车也没什么呀,虽然多花一点时间,但是便宜。
最后,时欣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但买票的钱她死活都没让时岳出。
临走前,两人面对面站定,时欣抬头,看着弟弟尚显稚嫩的面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看时岳的时候已经不能低头,而是要仰头了。
她仔细叮嘱道:“姐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人,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人人都说,高考并不一定能改变人生,但我相信——你能。还有,不要考虑我们,不论是爸妈还是我和姐姐,你只管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不要带上任何包袱。”
时欣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几乎称得上殷殷叮嘱。
时岳听进去了,他眼眶酸酸地抱了下时欣,很用力。
时欣的眼睛也有些泛红,她推开时岳,偏开头,遮掩自己的失态,“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搂搂抱抱,快回去吧,姐也进去了。”
“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