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寺在城北,离林栀住的地方来回两小时路程。
昨晚两人到家已经深夜,她知道自己肯定失眠,索性洗漱后抱了本书窝在阳台等天亮。
远处悬着孤月,星光零零散散,说不出的秋意萧萧。
她已经很久没在阳台待到天亮。
靠在角落榻椅出神,时间过的很快。
阳台有很多绿植,是屋子前主人留下的。
她刚接到房子还感慨。
京北的天气能养活绿植实属不易,撇到前房东特意留下的向日葵,她心里暖暖的。
刚回京北那段时间她身心俱疲。
如果说人的生命都有至光至暗时刻,那段日子是她过得最狼狈的昏暗时刻。
也是那段日子她才意识到。
日子好像还能照常进行,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直到无意看到这处绿意盎然的阳台。
她恍惚回到京北五年前的春日。
那时她还满心期待,转眼不过三年,却好像把她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
好在如今也算过去了。
只是真的过去了吗。
她不敢作答。
凌晨的秋风挟着凉意叫人清醒,林栀掐了烟靠在椅塌里,整个人放空。
这些年的日夜颠倒早已成她生活的一部分。
从不习惯到习惯,是成长不得不接受的那部分。
远处天边鱼肚渐渐泛白,一点点晨光熹微打在她身上,像初雪刚融化时的清暖,柔软脆弱。
或许是因为对某些事做了早该下定的决心。
她今天兴致格外好。
指尖香烟燃尽,她收拾下准备下楼买早餐。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她现在很饿。
楼下的早餐铺不到六点开始营业,清晨的露气混着面食清香,是她最爱的人间烟火气。
林栀莞尔,在这老小区住了三年,她知道哪家早餐铺的包子最好吃。
走到卫生间简单收拾一阵,她给猫窝里的小奶猫喂了点湿粮。
猫是她在小区垃圾站捡的,开始还以为活不久,两个月下来倒是越来越圆润。
现在想想也觉得神奇。
生命治愈生命本就是件浪漫神奇的事。
刚到楼下,早餐铺的王婆婆就发现了她。
“栀栀,今天起这么早呀?”
王婆婆是林栀搬来认识的第一位邻居,是个年过五旬的本地老太。
王婆婆老伴走的早,早餐铺是她老伴以前的营生。
她不差钱,儿子女儿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都够换辆小面包。
她问过王婆婆为什么要坚持开早餐铺。
毕竟按现在的生活方式,很少再有人准时吃早饭的。
“丫头,你不明白。”
“这日子再好,没了老伴儿也没趣味,能有老伴儿的铺子陪着我,这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好像是大多数人对此生临了的唯一心愿。
可佛祖普度众生,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到功德圆满。
“栀丫头快来,这小笼包是我昨儿新调的料。”
“你尝尝。”
林栀笑了笑,快步走过去,王婆婆已经给她搭了个简易的堂食小桌。
食物的香气裹挟着早秋晨风的清爽,仿佛只一口就能将整个金秋装进肚子里。
果然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她胃口极好,吃了两笼包子还要了份米粥。
“婆婆,您再帮我打份小笼包和米粥,要带走的。”
“欸。”婆婆应声后利落打包,递到林栀手里。
“丫头,新味道咋样?”
林栀表示味道非常棒,王婆婆一高兴,又多给她装笼鲜肉包。
“您装太多,我们吃不完反而浪费...”她不好意思,王婆婆听后重点却不在浪费上。
“栀栀,谈恋爱啦?”
婆婆的反应吓她一跳,想到前段时间王婆婆给她介绍的男生,觉得她或许误会了。
“您误会了婆婆,是阿茶。”
“啧啧,原来是那丫头。”
王婆婆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林栀从包里摸钱结账。
王婆婆没算鲜肉包子钱,她不好意思,多要了两个水煮蛋连着送的包子钱一并留下。
等到回到家,茶茶已经醒了。
“起这么早,你不会昨晚没睡吧?”
林栀点头,走到卧室问她,“你那身衣服一股酒味儿,穿我的衣服?”
茶茶往嘴里塞了个包子,闷声点头。
她从衣柜翻了套深色运动装给晋茶,正准备关柜门,视线落到角落的收纳盒里。
——那是条定制的绿丝绒芭蕾舞裙,款式独特不过时。
被她铺叠盖住的裙摆中央,有颗典翠耀雅的祖母绿宝石熠熠生辉。
她知道那颗祖母绿的价格有多昂贵。
但最难熬的那几年,她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宝石换出去。
思绪不知觉回到收礼物那天。
那天是毕业典礼,也是十一月最后一天。
是她的生日。
她精心准备的舞剧亮相,他坐在台下为她鼓掌,一旁的礼盒装着价值连城的宝石。
那年她二十二岁。
是让人难忘惊艳的二十二岁。
想到那人送裙子时的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脸像山林深处的烟看不真切。
灯光昏暗中,他声音里的倦与疲恰到好处。
他说,“栀栀,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祝她毕业快乐,他要她生日快乐。
她从不过生日,他却记得十一月最后一天是她的生日。
可他们前几天分明还在为他不记得有关她的重要日子争吵。
他哄人的方式一贯随心所欲,那礼物送的轻描淡写。
就好像他在社交场上随手扔出的一根烟。
他的心血来潮却在她生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从衣柜取出盒子,打开的瞬间,那张带有他字迹的纸片一如当年。
“对不起,生日快乐。”
眼泪瞬间决堤。
没想到那句对不起竟在此刻才后知后觉。
原来一直想听他说的那句话,他早就说过。
“栀栀,你找什么衣服找这么久...”
晋茶刚进屋,看见林栀攥着一张卡纸落泪,像是在哀悼谁的悲痛辞。
“栀栀,发生什么事了?”
晋茶走到林栀身边抱住她,视线落到卡片上的那句话,她瞬间明了。
谢之聿这三个字是林栀的咒语。
他教会她嗔痴爱恨,却也带给她冬季般漫长伤痛。
“栀栀,我叫陆齐送我们去迦南寺。”
“咱们往前看吧。”
林栀紧紧抱住晋茶,就好像在透过她最后一次拥抱记忆中的人。
伤痛不过百日长,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放不下。
陆齐的车很快开到楼下,两人一起坐到后排。
晋茶给顾齐递了个眼神,他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车子行驶到寺庙外的停车场时,突然一阵堵。
顾齐有些不明所以,小声抱怨几句,正准备启动,却瞥见后视镜那辆京A牌33333。
“我去,这不是谢家那位的车吗?”
陆齐是公司的业务经理,对于京北权贵圈里的人物,他耳熟能详。
如果说从前林栀信奉事在人为,那么今日。
她突然期盼事与愿违。
她不相信她还能遇见他,就像他从未想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其实近在咫尺。
“陆齐,掉头。”
晋茶太了解林栀一瞬间脸色煞白是因为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只是处于本能希望栀栀不要再遇到那人。
“啊?”
“咱们不是马上就到了,掉头干嘛?”
“你别管那么多,赶紧掉头。”
“茶茶。”
“我在呢栀栀。”
“别为我担心。”
二十七岁的林栀没想到会再遇见他,那时候的她也不明白。
所谓佛缘,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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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