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梓书站在林槿夏的门前,还是没有勇气去推开,她苦笑着挪回了自己的房间,画室里的颜料味变得刺鼻,她翻遍了手机里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微信好友申请还停留在“等待验证”,通话记录只有一个未接来电,那时她在画画根本没听见。
“骗子。”她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却在看到茶几上那个木槿花书签时,心脏猛地抽痛。书签的红笔字迹被眼泪洇开了一点,“会笑的江梓书”五个字变得模糊,像她此刻的心情。“我真是个胆小鬼,什么都做不到”江梓书握紧了书签,重新走到了林槿夏的门前。
林槿夏的房门没锁——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故意的。屋里很干净,琴盖依旧开着,琴谱散落在沙发上,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钢琴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空洞。
江梓书的目光落在琴键上那本摊开的琴谱上——德彪西的《月光》,是她第一天听到的曲子。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泛黄的纸页,一张照片就从琴谱里掉了出来。
照片很旧,边角已经磨损。上面是两个女孩,一个扎着羊角辫,举着棉花糖笑得露出豁牙;另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抱着画板,眉眼间有少年人的桀骜。
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是十三岁的江梓书。
而那个举着棉花糖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是林槿夏。
江梓书的手开始发抖。
她想起几年前那个雨天,哥哥的葬礼结束后,她在墓园门口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女孩抱着一把断弦的小提琴,哭得满脸通红:“我找不到姐姐了……”
当时的她满心都是失去哥哥的痛苦,只是匆匆给了女孩一把伞,说了句“去那边的保安亭问问”,就转身离开了。
现在想来,那个女孩的梨涡,和林槿夏的一模一样,是她的妹妹。“原来……”江梓书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眼泪砸在照片上,“那天你也在。”
照片背面有一行铅笔字,已经快看不清了:
“明市音乐厅门口,和阿书的第一张合照。”
江梓书猛地站起来,冲到书架前。林槿夏的书不多,大多是乐谱和画册。她在一本《德彪西钢琴作品集》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音乐会门票——
“纪念贝多芬周年音乐会”地点:明市音乐厅座位:A区12排7座、8座
两张连座票,其中一张的副券已经被撕掉了。
江梓书的呼吸骤然停止。那天,她和哥哥原本要去上午看莫奈画展,晚上和林槿夏约好了去音乐会,她们还提前踩点怕到时候找不到,在门口留下了这张合照。那天林槿夏手里握着俩张票,一个人听完了音乐会,跑到江梓书家才知道了她哥哥去世的消息,回家砸了自己的存钱罐,带着要黏着她的妹妹打车去了墓园。
傍晚时,江梓书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我是林槿夏的妈妈。她走得急,手机落在老家了。你是……江梓书?”
江梓书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不敢回复。
“她总提起你,说你是‘最会画画的妹妹’。”短信又进来了,“她走前说,如果你看到琴谱里的照片,就去城南的‘老槐树咖啡馆’找她。”
老槐树咖啡馆。
江梓书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哥哥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老板娘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老槐树咖啡馆藏在一条窄巷里,门口真的有一棵老槐树,枝桠垂到窗台上。
老板娘看到江梓书时愣了一下:“阿舒?你都好多年没来了。”“我找林槿夏。”江梓书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板娘指了指角落里的座位:“她昨天还在这儿等你呢。说你看到照片就会来。”她端来一杯拿铁,拉花是一只小熊,“这是她教我的,说你喜欢喝甜的。”江梓书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还留了样东西给你。”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画筒,“说是你哥哥的。”
画筒里卷着一张素描。画上是她的背影是她支起画架在那画给哥哥的生日礼物《星空》,画的右下角标着“9.17”的日期。
画的背面,有哥哥的签名:
“给阿舒:不小心看到了你给哥准备的惊喜,你不会怪哥吧,偷偷画下这幅画交给槿夏晚上给你,已经想到你炸毛的样子了,哈哈,哥不说了,《星空》很美,谢谢妹妹。”
里面有一张添进去的字条,是林槿夏的字迹:
“9.17,我在墓园门口看到你,你蹲在地上哭,像被雨淋湿的小猫,等我想去找你,你们全家都搬走了,我找不到你,甚至不知道你在不在明市,幸亏老天让我再次遇到你,江梓舒。”
“所以……”江梓书的声音哽咽,“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嗯。”林槿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梓书猛地回头。
林槿夏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亚麻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疲惫,却笑得温柔:“我妈没生病,是我怕你不肯见我,才编的借口。”
她走到江梓书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枚星星形状的项链,吊坠里面嵌着一张微型照片:两个女孩在音乐厅门口,举着棉花糖笑得灿烂。
“这是那天要送给你的项链。”林槿夏把项链戴在江梓书脖子上,指尖轻轻擦过她的锁骨,“终于找到你了,阿书。”林槿夏抱紧了江梓书,似乎是怕她再次消失不见。
那天晚上,她们坐在老槐树咖啡馆,聊了很久。开车回到晖山的房子,“今晚就住在这吧,这是我经常住的地方,画室那边我只有工作才去。”江梓书拉着林槿夏上楼,给她们找了睡衣,俩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谁也没有把灯关上。
林槿夏开口说,“我一开始想着你不认我,是没认出我吗?但你拉我进画室的那一刻,我又怀疑你已经认出我了,所以我一直盯着你,直到你也看过来没有躲开,我又想着,这样也挺好,不认我,那我就让你重新认识我,重新成为你的朋友,不要突然消失不见就好。”林槿夏没有察觉自己的眼泪,她就这样看向江梓书。
“不会不认……你早就比朋友重要了,是我的错,没早点认出你,你还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突然不见吗?”江梓书的声音颤抖。
林槿夏的眼睛瞬间红了:“不会”。
江梓书关上了灯,“睡吧!夏夏。”江梓书转身背对着林槿夏,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江梓书。”林槿夏从背后抱住了她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改成了你哥哥的名字,我也不会去问,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我都在,阿书,这么多年辛苦了,以后,我弹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感受着背后滚烫的眼泪,江梓书的眼泪,终于笑着掉了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