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暮》 第1章 是雨的原因吗? 休假就这么飞快的结束了,江梓书背着画板,收拾好授课用的教具和颜料,随手点开了手机的天气预报,明市今天天气晴,江梓书看着落地窗外的大太阳,不由得眯了眯眼。“好大的太阳啊!”江梓书边吐槽边扛着东西往楼下走。江梓书最不喜欢大太阳,每次给那些孩子上室外写生课就算躲在伞下面,也把她热的半死,她有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是被冻死的,这辈子老安排她在夏天室外工作。江梓书自己开了一家漫画工作室,说起来教小孩子写生这件事完全不应该她去,可偏偏对接的学生都是自己的恩师陈珉推荐的。江梓书认命的把东西放在车的后备箱,撇了一眼后备箱的雨伞,心想今天又不下雨,就扔在家里吧,把伞放在车库,江梓书驱车前往写生的地方。 “江老师好。”学生们早早的来到写生地点,这次的写生地点是一家咖啡厅,由于开在明市的一座山里景致还不错,不少学生和研学团体来这里打卡。江梓书架好画板,开始今天的教学,看着学生们逐步到了上色环节,江梓书便把工作先交给了助教,自己去咖啡厅点一杯咖啡提提神。“一杯冰美式谢谢。”江梓书结完账找了二楼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靠着休息,和咖啡一起唤醒她的还有一段舒缓的钢琴声,江梓书侧目看了一眼,一个背影清瘦的女孩在钢琴前给一群研学的小孩子弹奏,有的小孩子静静地蹲在她旁边甜甜的叫着“林老师,好好听,可以再弹一首吗?”“好”女孩蹲下身,抱起一个小女孩,“小蓓和林老师一起弹,好不好呀?”也就是这个时候,江梓书看见了女孩的眼睛,为什么觉得好熟悉,江梓书心里想着。 “江老师,孩子们填好色了,您得做一下点评工作。”助教喊着江梓书。“我马上下来。”江梓书没多想,下楼把学生的写生作品,一一点评并把基本功错误的地方,用画笔勾画出来附上了修改意见。“今天的写生课就上到这了,孩子们等各自的家长来接,孩子们下次见。”江梓书收拾好教具,上二楼继续休息,弹钢琴的女孩和研学团已经走了。江梓书正在平板上上传今天的教学资料,脑子里总忍不住想起那双眼睛,到底在哪见过呢,江梓书干脆打开绘画软件,将那双眼睛画了下来,连同那个背影,到底是谁呢?她姓林,到底是谁啊?江梓书有点心不在焉。 暴雨是在午后突然倾盆的。雨点砸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要把整面玻璃敲碎。江梓书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笔尖长时间触控在一个地方晕开一小团黑影——又是一张没有脸的画。“啧。”她烦躁地把平板合上,不小心将咖啡溅在了牛仔裤上。窗外的天空暗的像抹了黑色颜料的画布,雷声在云层里滚了半圈,突然炸响,震得窗棂嗡嗡发颤,江梓书搬着东西放在了后备箱,系好安全带,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助理祝星茉的电话。“书姐,你今晚还回工作室吗?雨太大了,我帮你把画稿收进储藏室了。”祝星茉的声音隔着电流,混着雨声有些失真。 “不了。”江梓书的声音很淡,像画室里常年不散的松节油气味,“我在晖山这边。” “哦……那你记得锁好门窗,听说今晚有台风。”祝星茉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对了,上周那个画廊的合作方又来催定稿了,说……说你最近的画‘情绪太暗’,客户不太满意。” 江梓书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下车上的台历。红色的圆圈圈住了今天的日期——9月17日。秋天了。江梓书开车往晖山的房子走,想到祝星茉的话,又调转方向回画室。 “知道了。”江梓书掐断电话,赶回画室,呆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边。雨幕里,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巷口,司机大概是新手,几次想倒进车位都失败了,最后干脆熄了火,蹲在车边抽烟。 江梓书的目光掠过那辆车,落在巷尾的老槐树上。树叶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她跪在哥哥的墓碑前,雨水混着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响。 巷口的司机吓得一哆嗦,烟蒂掉在地上,被雨水瞬间浇灭。江梓书扯了扯嘴角,刚想转身回画室,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 是那个女人。 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那辆银灰色轿车的副驾驶窗边,似乎在和司机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江梓书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站姿很直,像株被暴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突然,女人猛地转过身—— 江梓书的呼吸骤然停了。 雨水模糊了车窗,却没模糊那双眼睛。 那是双很亮的眼睛,像盛着碎星,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也透着一股干净的暖意。可偏偏,那眼底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像受惊的小鹿,正透过雨幕,直直地望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梓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画架。“哗啦”一声,画框摔在地上,一张没有脸的画被桌上盛画笔桶里溅起的水打湿,空白的脸部晕开一片灰黑,像一道丑陋的疤。 她猛地拉上窗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为什么会觉得那双眼睛那么熟悉? 她明明……不认识那个人。 “林老师,您没事吧?刚才打雷吓我一跳……”司机终于把车停稳,绕到副驾驶帮林槿夏开车门,“这鬼天气,早知道就不该接您来这边上课的。” 林槿夏摇摇头,收伞时手指微微发颤。她刚才好像看到二楼画室的窗边站着一个人,很高,穿着黑色的连帽衫,侧脸的轮廓很冷硬,像用冰雕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 冷得像深冬的湖面,却又在惊雷炸响的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脆弱? “林老师?”司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没事。”林槿夏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麻烦你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她抱着琴谱,踩着积水往巷子里走。老房子的台阶很滑,她走得很慢,黑色的裙摆扫过湿漉漉的地面,沾了几点泥星。 走到二楼画室门口时,她犹豫了一下。刚才那个身影……是住在这里的人吗?画室的门是老旧的木门,上面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子,写着“梓书画室”。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里面飘出淡淡的松节油气味。林槿夏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江梓书背靠着门板,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门口。 她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混着雨水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不是浓烈的香水味,是很干净的、像刚晒过太阳的床单的味道。 “请问……” 一个很轻的女声响起,带着点试探,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江梓书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想起哥哥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梓舒,活下去”,想起妈妈疯癫时把她认成哥哥,想起爸爸说“你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那些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记忆,突然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门外的人似乎被她的沉默吓到了,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是新来的钢琴老师,就住隔壁楼。刚才好像看到您的画掉了,要不要……” “不需要。” 江梓书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门外的人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对不起,打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茉莉花香也随之淡了。 江梓书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 雨还在下,雷声一声比一声响。 她想起刚才那双眼睛,那双像盛着碎星的眼睛。 ——不行。 江梓书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能再靠近任何人了。 哥哥走了,爸妈不要她了,她已经失去太多了。 她赌不起。 林槿夏回到家时,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她把琴谱放在桌上,走到窗边,看向隔壁二楼的画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 她想起刚才那个冷硬的声音,心里有点发堵。 “梓书画室……”她小声念着那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沿,“江梓书吗?”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楼下的木槿花丛被暴雨摧残得不成样子,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粉色的雪。 林槿夏突然笑了笑。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告诉她,木槿花是很坚韧的花,即使被暴雨打落,第二天也会重新开起来。 “坚持不懈,永恒不变的爱……”她轻声念着花语,目光又落回那扇紧闭的窗帘上,“或许,没那么难吧?” 那天晚上,江梓书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木槿花海,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花海中央,长发被风吹起,像要和花瓣一起飞走。 “你是谁?”江梓书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缓缓转过身——脸上一片空白。江梓书惊醒,“是下雨的原因吗?” 第2章 明天我叫你起床好不好? 一晚上没睡安稳,昨天9月17日,那是哥哥的生日,怪不得自己又想起以前的事,哥哥走后,母亲不让她去墓前祭奠,说她才是凶手害死了她哥哥,让他们一家不得安生,江梓书烦躁地摸了摸头发,又陷入床垫,“果然画室不是睡觉的地方”江梓书在被窝里喃喃道。从被窝挣扎起来,江梓书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自己,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就差在脑门上刻上别来烦我几个大字的臭脸,给自己气笑了。“小祝说得果然没错,自己脸确实很臭”边说边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天,好恶心,我还是别笑了”江梓书扶着自己的额头差点被自己恶心吐了。 收拾好自己江梓书将昨天穿过的衣服随手扔进了洗衣机,拉开窗帘开始整理昨天弄掉的画。“这幅画还是丢掉吧,我想我找到你的脸了。”江梓书将昨天弄掉的画丢进了垃圾桶,重新支起了画架,照着昨天的记忆画起了轮廓。画室的位置在一条老巷子里,平时交稿的时候祝星茉她们才会过来,这个地方据说是明市之前要开发的度假村,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搁置了,这里建成的房子都低价出售给一些想要休养的老人和养老机构,平时相对和谐没什么事。当时江梓书把画室租在这个地方也就图个清静,看着那些已经走过大半生的人也能有些灵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把画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谁?” “您好,我是物业的,来检修水管。”门外的声音很陌生,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 江梓书皱眉。物业检修从来不会敲门,都是提前打电话通知拿备用钥匙开门——这是老房子不成文的规矩。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出去。 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他手里……根本没拿检修工具。 江梓书的心猛地一沉。 林槿夏抱着刚买的咖啡豆往回走时,正好看到那个“假物业”从二楼跑下来。男人跑得很急,撞到她的胳膊时,她手里的咖啡豆袋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棕色的豆子滚了一地。 “抱歉!”男人头也不回地冲进巷口,转眼就没了踪影。 她愣了愣,弯腰去捡豆子。刚捡了没几颗,就听到二楼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画框摔在地上的声音。 是“梓书画室”的方向。 林槿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上捡豆子,拎着剩下的就往二楼跑,边跑边拨响了报警电话。 画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 江梓书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刀刃闪着冷光。地上散落着几个被翻乱的画框,其中一个摔在墙角,玻璃露出底下泛黄的画布。 “你……”林槿夏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是不是有小偷?” 江梓书猛地转过身。 她半扎着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刚划开的口子,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出去。”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冷,像淬了冰。 林槿夏却没动。她的目光落在江梓书的手腕上,又扫过地上的碎玻璃和翻倒的画架——那幅被划破的画,画的是一片星空,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阿书,9.17。那是……她哥哥的生日。 “你的手在流血。”林槿夏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软得像棉花,“我带了医药箱,就在隔壁,我去拿给你?” 江梓书的瞳孔骤然收缩。 医药箱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卡通小熊,和林槿夏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是我学生的,她上次落我这儿的。”林槿夏一边解释,一边用碘伏帮江梓书消毒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江梓书皮肤时,江梓书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我自己来。” “别动。”林槿夏按住她的手腕,眼神很认真,“伤口很深,不处理会发炎。” 她的手指很暖,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腹带着点常年弹琴磨出的薄茧。江梓书盯着那双手,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帮她剪指甲的样子——妈妈的手也很暖,只是后来……再也没碰过她。 “为什么帮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林槿夏正低头用纱布包扎伤口,闻言动作顿了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一层金边。 “因为……”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们是邻居啊,我刚搬来不久,不得和邻居搞好关系吗?” 那天下午,林槿夏留在了画室。 她没再提“假物业”的事,也没问江梓书为什么握着美工刀,只是蹲在地上,帮她一片一片捡着碎玻璃。 “这幅画……”林槿夏捡起那块带着星空颜料的玻璃碎片,“画得真好。” 江梓书的身体僵了一下。 那是她画给哥哥的最后一幅画。9月17日,哥哥的生日。她原本想在画里藏一句“生日快乐”,结果当天下午,哥哥和她就出事了。 “扔了吧。”江梓书别过头,声音冷硬。 林槿夏却没动。她把玻璃碎片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被划破的星空画。画框是原木色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显然是被主人珍藏了很久。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可以修补的。我认识一个装裱师傅,他很擅长修复旧画。” 江梓书没说话,拿起手机给物业打了电话,让他们找人给画室换新的房门,换门的师傅不一会儿就上门开始了工作,并在门外安装了摄像头。说今天是他们保安的失职,摄像头的费用就不用收了,作为赔偿。物业的师傅走了,画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秋风和林槿夏轻微的呼吸声。“那我先走了”林槿夏起身要走,“可以再陪我呆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江梓书几乎是吼出来。 傍晚时,林槿夏要走了。 江梓书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抱着咖啡豆和琴谱,一步一步穿过走廊往对面的门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的裙摆扫过走廊上的灰尘,像一只掠过地面的黑蝴蝶。 “对了。”林槿夏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我叫林槿夏。木槿花的槿,夏天的夏。” 江梓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也叫槿夏”。 木槿花。 哥哥生前最喜欢的花。他说这种花“打不死”,被暴雨淋了第二天照样开,像极了他们小时候打架的样子——明明被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还是会笑着一起去上学。 “江梓书。”她听到自己报出名字,声音很轻,“梓潼的梓,书本的书。” 林槿夏笑了。这次她没露梨涡,只是眼睛弯得像弦月:“知道啦,梓书画室的‘梓书’嘛。” 江梓书这时突然感觉到她的语气里有些低落,像是快要哭了,是错觉吗?江梓书望向她点了点头。 她转身继续往下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冲江梓书挥了挥手:“明天早上八点,我弹《月光奏鸣曲》叫你起床好不好?” 江梓书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进房了。“阿书,你不记得我了吗?”林槿夏背靠着门板难掩失落。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琴声准时响起。 不是《月光奏鸣曲》,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音符像泉水一样从隔壁阳台流进画室,撞碎了窗台上只有轮廓的画框,也撞碎了江梓书心里那道冰封了的墙。 她走到窗边,看到林槿夏坐在阳台上弹琴。晨光落在她的亚麻色头发上,像撒了一把金沙。她弹得很投入,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像在跳一支只有自己知道的舞。 突然,林槿夏抬起头,正好对上江梓书的目光。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一次,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像盛着清晨的露水。 江梓书的心跳,在琴声里彻底乱了节奏,“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槿夏……” 第3章 夏夏还是那么呆 江梓书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对着阳台郑重其事地说道“林小姐,今天有时间吗?我想有一件事只有你可以帮我,你昨天提到的那位老师傅方便带我见见吗?”林槿夏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可以过去和你说吗?“当然可以”江梓书招呼着林槿夏过来。林槿夏进房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现在阿书还没认出自己,不能太激动,要控制好自己。”做好这些,她推开了门,看见阿书在门口已经等着了。“林小姐,没有打扰到你吧!”江梓书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左手。“是又疼了吗?”林槿夏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腕,“哦,没有,我只是有些慌乱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了。”江梓书边说边不自然地抽出手腕,转身进了房间,见她没有跟上来,又折返出来看见了林槿夏停在原地的手。江梓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那双手心里有些不舒服,她鬼使神差地牵了上去,笑着拉着来人进了房间,直到走到那幅画前才松开。“我去关门”江梓书转过身没有听到林槿夏的自言自语,林槿夏看着她的背影“阿书,你是认出我了吗?” “这幅画损坏的程度,不知道你认识的那位老师傅愿不愿意接手。”江梓书凑近地看着那幅画似乎在评估这幅画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对上了一直盯着她的林槿夏,她没有错开眼神,只是浅浅笑着。“我联系一下那位师傅,让他上门看看,这幅画先好好收起来,玻璃得先清理一下”林槿夏随即播响了电话,约好了时间。“今天上午师傅会抽时间过来,先收拾一下这里。”“好”江梓书没有拒绝。 师傅按照约定时间上门,林槿夏和江梓书刚好收拾好房间坐在沙发上休息。 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手指轻轻拂过《星空》的裂痕:“这画用的是进口颜料,修复得重新调,至少得半个月。”他抬头看了江梓书一眼,“丫头,这画对你很重要吧?” 江梓书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衣角。 林槿夏端来两杯刚煮好的咖啡,笑着打圆场:“师傅您费心了,她这人就是嘴硬。”她把其中一杯递给江梓书,“尝尝?上次掉的那袋我又买了新的。” 咖啡杯接过的时候,江梓书随手放在一边的画桌上,想站起身让林槿夏先休息一下,别忙活了,没想到站起身去拉林槿夏碰倒了杯子,褐色的液体溅出来,正好落在一张空白的画纸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林槿夏的侧脸轮廓。 “抱歉!”江梓书慌忙抽纸巾去擦。 林槿夏却蹲下身,捡起那张被咖啡渍弄脏的画纸。纸上除了咖啡印,还有一行很小的铅笔字,是刚才江梓书无意识写的—— “林槿夏” 三个字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孩子。 为了“赔罪”,江梓书被迫答应请林槿夏吃饭。 林槿夏选了晖山那家开了二十年的面馆。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看到江梓书时愣了愣:“阿书?你都好多年没来过了。江梓书的脸色瞬间白了。 林槿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赶紧打岔:“老板,两碗牛肉面,都要清汤的。”她偷偷碰了碰江梓书的胳膊,“这家店的萝卜超好吃,你试试?” 面条端上来时,林槿夏果然夹了一大块萝卜放进江梓书碗里:“你看,炖得都透明了。” 江梓书看着碗里的萝卜,突然想起小时候林槿夏总把碗里的萝卜夹给她,:“我不喜欢吃萝卜,阿书吃。”自己老一本正经地教育她要多吃蔬菜,不然会长不高,其实自己比林槿夏小两岁。 “怎么不吃?”林槿夏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低下头,把萝卜塞进嘴里。甜的,带着点肉香,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饭后散步时,林槿夏突然说:“明天周末,要不要去看画展?” 江梓书脚步一顿:“不去。” “为什么?”林槿夏追上来,“听说有莫奈的真迹呢!《睡莲》!” 江梓书的脸色更冷了:“我对画展没兴趣。” 她想起几年前,她和哥哥约好去看莫奈的特展,结果那天哥哥和她在去画展的路上,车子突然故障,撞破护栏冲到了桥下,哥哥口袋里还揣着两张画展门票,被血浸透了,上面的“睡莲”两个字都模糊了。 “好吧。”林槿夏没再追问,只是轻轻踢着路边的石子,“那……去公园喂鸽子?” 江梓书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槿夏以为她不会答应时,她突然说:“好。 公园的鸽子很肥,看到林槿夏手里的面包屑就扑上来,差点啄到她的手。 “小心!”江梓书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林槿夏能闻到她身上的松节油气味,混着淡淡的咖啡香;江梓书能看到她睫毛上沾着的面包屑,像一颗细小的星星,“别动,沾上了”江梓书伸手把面包屑拿下来。 “那个……”林槿夏先红了脸,抽回手,“谢谢你。” 江梓书别过头,假装看鸽子:“没什么。” 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林槿夏肩上,她吓得不敢动,眼睛瞪得圆圆的。江梓书忍不住笑了——夏夏还是这么呆。 林槿夏也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江梓书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往公园门口走。 “喂!跑什么!”林槿夏追上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胳膊,“我还没喂完呢!”“别喂了,鸽子都要胖得飞不起来了,你就当今天帮它们减肥了,好不好?”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交叠的手上,像撒了一把金色的糖。“就这样也好,认不出也好……”林槿夏把手握得更紧了。 晚上回到画室时,江梓书发现画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用木槿花做的书签。 花瓣已经晾干了,压得扁平,边缘有点卷,像被人反复摸过。书签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送给会笑的江梓书” 江梓书捏着书签,突然想起白天在公园,林槿夏蹲在花坛边捡木槿花,手指被花刺扎了,还傻乎乎地笑:“这花真坚强,被踩了还开。” 她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调色盘里的颜料已经干了,她挤了点白色,又挤了点粉色——长大的夏夏。 凌晨三点,江梓书终于放下画笔。 画布上的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木槿花丛里,长发被风吹起。这一次,她有脸了—— 是林槿夏的脸。 眼睛像盛着碎星,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白色的鸽子,“这鸽子画的不够肥啊”江梓书坏心眼想着。 画的右下角,她写了一行字:哥哥,我好像找到回家的路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琴声没有响起。江梓书的心猛地一沉,冲到阳台往旁边看。 隔壁的阳台空荡荡的,琴盖没关,也没有声音。 江梓书打开门看到门上贴的字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我妈病了,回趟老家,勿念。林槿夏” 没有日期,没有联系方式。“我又要找不到你了吗?夏夏……”江梓书有些失魂落魄,走到那幅画前。“不对,这次我一定会找到你,永远不分开。”江梓书跑进卫生间快速收拾好自己,换好衣服往对面的房间跑去。 第4章 以后,我弹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江梓书站在林槿夏的门前,还是没有勇气去推开,她苦笑着挪回了自己的房间,画室里的颜料味变得刺鼻,她翻遍了手机里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微信好友申请还停留在“等待验证”,通话记录只有一个未接来电,那时她在画画根本没听见。 “骗子。”她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却在看到茶几上那个木槿花书签时,心脏猛地抽痛。书签的红笔字迹被眼泪洇开了一点,“会笑的江梓书”五个字变得模糊,像她此刻的心情。“我真是个胆小鬼,什么都做不到”江梓书握紧了书签,重新走到了林槿夏的门前。 林槿夏的房门没锁——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故意的。屋里很干净,琴盖依旧开着,琴谱散落在沙发上,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钢琴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空洞。 江梓书的目光落在琴键上那本摊开的琴谱上——德彪西的《月光》,是她第一天听到的曲子。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泛黄的纸页,一张照片就从琴谱里掉了出来。 照片很旧,边角已经磨损。上面是两个女孩,一个扎着羊角辫,举着棉花糖笑得露出豁牙;另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抱着画板,眉眼间有少年人的桀骜。 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是十三岁的江梓书。 而那个举着棉花糖的女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是林槿夏。 江梓书的手开始发抖。 她想起几年前那个雨天,哥哥的葬礼结束后,她在墓园门口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女孩抱着一把断弦的小提琴,哭得满脸通红:“我找不到姐姐了……” 当时的她满心都是失去哥哥的痛苦,只是匆匆给了女孩一把伞,说了句“去那边的保安亭问问”,就转身离开了。 现在想来,那个女孩的梨涡,和林槿夏的一模一样,是她的妹妹。“原来……”江梓书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眼泪砸在照片上,“那天你也在。” 照片背面有一行铅笔字,已经快看不清了: “明市音乐厅门口,和阿书的第一张合照。” 江梓书猛地站起来,冲到书架前。林槿夏的书不多,大多是乐谱和画册。她在一本《德彪西钢琴作品集》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音乐会门票—— “纪念贝多芬周年音乐会”地点:明市音乐厅座位:A区12排7座、8座 两张连座票,其中一张的副券已经被撕掉了。 江梓书的呼吸骤然停止。那天,她和哥哥原本要去上午看莫奈画展,晚上和林槿夏约好了去音乐会,她们还提前踩点怕到时候找不到,在门口留下了这张合照。那天林槿夏手里握着俩张票,一个人听完了音乐会,跑到江梓书家才知道了她哥哥去世的消息,回家砸了自己的存钱罐,带着要黏着她的妹妹打车去了墓园。 傍晚时,江梓书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我是林槿夏的妈妈。她走得急,手机落在老家了。你是……江梓书?” 江梓书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不敢回复。 “她总提起你,说你是‘最会画画的妹妹’。”短信又进来了,“她走前说,如果你看到琴谱里的照片,就去城南的‘老槐树咖啡馆’找她。” 老槐树咖啡馆。 江梓书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哥哥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老板娘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老槐树咖啡馆藏在一条窄巷里,门口真的有一棵老槐树,枝桠垂到窗台上。 老板娘看到江梓书时愣了一下:“阿舒?你都好多年没来了。”“我找林槿夏。”江梓书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板娘指了指角落里的座位:“她昨天还在这儿等你呢。说你看到照片就会来。”她端来一杯拿铁,拉花是一只小熊,“这是她教我的,说你喜欢喝甜的。”江梓书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还留了样东西给你。”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画筒,“说是你哥哥的。” 画筒里卷着一张素描。画上是她的背影是她支起画架在那画给哥哥的生日礼物《星空》,画的右下角标着“9.17”的日期。 画的背面,有哥哥的签名: “给阿舒:不小心看到了你给哥准备的惊喜,你不会怪哥吧,偷偷画下这幅画交给槿夏晚上给你,已经想到你炸毛的样子了,哈哈,哥不说了,《星空》很美,谢谢妹妹。” 里面有一张添进去的字条,是林槿夏的字迹: “9.17,我在墓园门口看到你,你蹲在地上哭,像被雨淋湿的小猫,等我想去找你,你们全家都搬走了,我找不到你,甚至不知道你在不在明市,幸亏老天让我再次遇到你,江梓舒。” “所以……”江梓书的声音哽咽,“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嗯。”林槿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梓书猛地回头。 林槿夏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亚麻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疲惫,却笑得温柔:“我妈没生病,是我怕你不肯见我,才编的借口。” 她走到江梓书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枚星星形状的项链,吊坠里面嵌着一张微型照片:两个女孩在音乐厅门口,举着棉花糖笑得灿烂。 “这是那天要送给你的项链。”林槿夏把项链戴在江梓书脖子上,指尖轻轻擦过她的锁骨,“终于找到你了,阿书。”林槿夏抱紧了江梓书,似乎是怕她再次消失不见。 那天晚上,她们坐在老槐树咖啡馆,聊了很久。开车回到晖山的房子,“今晚就住在这吧,这是我经常住的地方,画室那边我只有工作才去。”江梓书拉着林槿夏上楼,给她们找了睡衣,俩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谁也没有把灯关上。 林槿夏开口说,“我一开始想着你不认我,是没认出我吗?但你拉我进画室的那一刻,我又怀疑你已经认出我了,所以我一直盯着你,直到你也看过来没有躲开,我又想着,这样也挺好,不认我,那我就让你重新认识我,重新成为你的朋友,不要突然消失不见就好。”林槿夏没有察觉自己的眼泪,她就这样看向江梓书。 “不会不认……你早就比朋友重要了,是我的错,没早点认出你,你还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突然不见吗?”江梓书的声音颤抖。 林槿夏的眼睛瞬间红了:“不会”。 江梓书关上了灯,“睡吧!夏夏。”江梓书转身背对着林槿夏,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江梓书。”林槿夏从背后抱住了她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改成了你哥哥的名字,我也不会去问,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我都在,阿书,这么多年辛苦了,以后,我弹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感受着背后滚烫的眼泪,江梓书的眼泪,终于笑着掉了下来,“ 好。”